天津四——蓝紫青灰【完结】
时间:2024-04-09 14:37:49

  人事安排妥当,工作进行顺利,财务状况良好,梅雨如期来临。
第52章 冲绳(1)
  连着下了一个星期密雨,新翻修的房间也开始发潮。明明把去年买的抽湿机拿出来,插上电源日夜工作。白天抽卧室,晚上抽厨房,卫生间里还有二十公斤干燥剂。换洗的衣物久晾不干,需要放烘干机里烘过再穿,书本账簿封面起皱,屋脚基础上又长出了蘑菇。
  气压偏低,终朝不见天日,明明提不大起精神,还有些咳嗽。她嘀咕说:“今年没睡发霉的褥子呀,怎么又咳了。”章弦辉说:“你是太累了,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人肩负一个财务工作室的发展,和手底下四个人的前途命运,现在你是真的挑着担子在走路。你看你的肩颈,缩成一团,肌肉都结块了。”
  他替她按摩肩背,说:“我们去冲绳度假吧,我看过我们的护照了,都在有效期内。也看过天气预报了,这一个月那边都是晴天。我们只需要把护照拿到旅行社办下签证就可以去了。我们去浮潜,去冲浪,去骑双人自行车,去乘热气球,去吃烧猪肉,去吃烤生蚝。”明明听得心动,说好。
  章弦辉大喜,马上着手去办一系列手续,签证下来后订了机票,订了民宿,跟公司请了两天假,周四一大早和明明乘了飞机到了冲绳,出了机场上了一辆出租车,找到租的民宿住下。
  打开行李,明明换上白色吊带薄纱长裙,裙长至脚背,粉红绳编沙滩鞋,波点飘带宽檐大草帽,足可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抹上半瓶防晒霜;章弦辉是宽松卡其中短裤,白色亚麻大衬衫,人字拖,窄边草帽,黑墨镜。两个人打扮如同画报里的精致广告人,骑上房东提供的双人自行车,去海边玩,踏浪,踩沙,拾贝壳,吃海鲜,烤猪肉,散步,吹海风,直等到太阳没入地平线下。
  恰是月初,入夜后海边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防波绳的浮球上有隐约的荧光。章弦辉问她冷吗?明明说不冷。章弦辉问要不要去游泳,明明说没带泳衣。章弦辉看着她笑,明明也笑了。
  章弦辉拉下她肩上吊带,里面没穿内衣,他亲亲她美丽的胸,松开手,吊带裙落在沙滩上。明明用手挡在胸前,移开脚。章弦辉把裙子捡起,放在自行车筐里,脱下自己的衬衫和中短裤也放进去,拉着明明下海。
  两人在海水里载沉载浮,潜深泳浅,仰流升踩,缠绵良久,游到几乎脱力,才回到岸上。章弦辉拿起明明的长纱裙擦干她身上的海水,用自己的衬衫把她身体包上,那衬衫下摆直荡到大腿底下。挤干她湿漉漉的长发,用纱裙裹了。剥下两人身上湿乎乎的内裤,和明明的沙滩鞋一起,都放进车筐里。自己穿了宽松短裤,趿了人字拖,骑车回民宿。
  明明光脚搁在车架上,握着后座车把手,偷懒不出力。章弦辉费力蹬着,笑说这最后3公里,我得骑到天明。明明说那就骑到天明。她抬头看天,说:“亲爱的,你看,银河出来了。”章弦辉看见了,说:“有你这一声亲爱的,我能骑过银河去。”
  回到民宿,两人慢悠悠洗了澡,洗了头发,章弦辉拿吹风机给她吹干,一下一下梳顺了,明明随手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胸前。两人听着浪涛声,在榻榻米上慵慵懒懒地做爱。章弦辉有一下没一下地动两下,他要是不动,几乎就要睡了。明明似醒非醒在他身下化作温软饴糖,闭着眼睛,过一会嘤一声,表示没睡。
  章弦辉睡意上来,把她换个姿势,让她侧躺在自己身前,他从后面搂着她,手搭在她的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忽轻忽重忽松忽紧地握捏。他的手沿着明明的肋骨推上去,推到腋下,再覆上去,深深浅浅地按压,头顶着她的头,嘴唇贴着她的脖子。
  他的手在她的胸里感觉到有一条凸起的硬物,下意识地按了一下,明明一直处在迷糊中,轻轻嘤了一声,微微扭了一下,表示不适。章弦辉再加重一点力,明明微微吃痛,半睁了眼,问:“你怎么了?”章弦辉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人清醒了一半,再压一压,问她:“你觉得怎样?”明明抓住他的手放在腰上,说:“没什么啊,大概是我自己压着了。我困了,你要不做,我们就睡吧。”
  章弦辉哦一声,说累了就睡吧。拉过薄毛巾被盖好,手放在她胸前准备睡觉。想想觉得不放心,摸摸这边,再按按那边,撑起半边身子,在她耳边问:“明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明明翻个身,搂着他脖子说:“你不困吗?我们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章弦辉看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说话也口齿不清,算一算她的日子,大概是排卵期,身体比较敏感,也就不再多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这回不再用情,老老实实把手放在她腰上,心神一定,就睡过去了。
  凌晨时醒来,想起半夜的疑惑,又伸手去摸她的胸脯。明明本来睡着,感觉到他的动作,配合地贴着他,任他施为,婉转相就。章弦辉便浑忘了他半夜因何而起的不安,默默地把未竟之事做完。两人累了这一天一夜,这下重又沉沉睡去,再睡醒,已经快中午了。
  章弦辉睡醒后先去洗漱,再把昨晚弄湿的衣裳裙子也洗了,晾在院子里。煮了咖啡,去叫醒明明。明明侧身躺着,嫌光线太亮,用章弦辉的枕头搭在额前,让眼睛躲在枕头与额头形成的阴影里。章弦辉坐在她身边,放下咖啡杯,吻她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明明问几点了,章弦辉说管它几点,你想睡就睡。明明说跑到冲绳来睡觉吗?不该去乘快艇冲浪吗?章弦辉说如果换个地方能睡好,又有何不可。明明说总觉得有点浪费,章弦辉说总比你浪费生命强。
  明明听了不出声,章弦辉也不再说话。明明揭下面前枕头,裹着身上的毛巾被进了卫生间,出来后换了一条宽松的碎花短裙,大圆领,窄肩带,前面开口到锁骨下两寸,后面露出大半个背,裙长到大腿中部,整个长腿露在裙边底下。
  明明的腿很好看,膝盖骨不突不歪,从大腿到脚踝再到足尖是笔直的一条直线。她在木屋地台边坐下,双腿下垂,胸前搭着一条辫子,看上去活脱是少女模样。
  章弦辉端了咖啡放在她身边,明明拿起喝了半杯。两人一时沉默,看着民宿的围墙。用黑灰色火山石垒的齐人腰高的围墙上,开着热烈的旱金莲,牵丝扳藤的叶和蔓,橙红色的花,从上开到下,轰轰烈烈一路开过去,像是没有明天的样子。
第53章 冲绳(2)
  章弦辉走下两级石头踏步,站在明明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脸对她的脸,眼睛看着她的眼睛,问:“妈妈是几时死的?你十三岁时,妈妈几岁?按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二十四结婚算,她在二十六岁时生下你,你十三岁时她是三十九岁。是这个时候吗?”说着眼睛就湿了。
  明明放下咖啡杯,摸摸他脸,说:“真聪明。我家‘金不换’真聪明,真的是金不换,拿真人那么多的黄金来,我都不换。”章弦辉挨挨她额头,“多少岁,告诉我。”
  “三十四岁时发现,三十九岁死。我眼睁睁看着她掉头发,呕吐,消瘦,瘦成一把骨头,再化成灰。”明明看着远处的海岸线,不带情绪地说:“我外婆,三十九岁发现,四十一岁死。据说我太外婆也极年轻时就死了,好像不到三十五。只是那时候的人不懂,那时候的人,平均寿命也就四五十岁。”她吐出一口气,眨眨眼,眼底一片清澈。“我外婆没做过化疗,病了两年,死了。我妈积极治疗,也死了。”
  章弦辉痛得浑身发抖,好像得病的人是他。他红着眼睛问:“所以你打算在四十岁时死吗?”明明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嗔道:“胡说,我从十八岁后就年年去检查,医生说我好着呢。说我也许会是个例外。不是还有人中头彩吗?我觉得我就是会中头彩的那个人。我不是遇到你了吗?还有什么是比你更好的奖赏?”
  “去年查过了?”章弦辉问。“嗯。”明明答。“医生说很好?”章弦辉问。“嗯。医生说一切正常。”明明答。
  “那今年呢?怎么就不好了?你去年这个时候,又发风疹,又咳嗽,怎么能是好呢?今年又咳嗽,明明不是霉菌的缘故。”章弦辉问,声音颤抖着。“去年就是霉菌,今年还没到复查时间呢。跟你说X光不能多照,你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你当我为什么对医疗病案这么熟悉?”明明答。
  “今年什么时候去复查?”章弦辉问。“七月。”明明答。“去年七月,你查了之后一切都好,就来跟我睡觉了是吗?”章弦辉问。“嗯,当然。我对我自己、对你,是很负责任的。”明明答,笑了一下。
  “那为什么现在不好了?啊?这才多久啊,还不到一年呢。”章弦辉问,满脸的不甘,“我们才好了多久?我们在一起连一年都没到。”章弦辉眼睛模糊,看不清明明的脸,声音颤抖,他的心从来没这么痛过。被采颖背叛都没这么痛,那时只觉得悲哀,现在是痛,痛得他哭出来。“也许跟你睡得太多了,雌激素分泌超常。”明明笑答,吻去他眼底的泪意。
  “知道了,是我引起的,我来负责。”章弦辉点头说。“你负什么责呀,你是能替我忍痛,还是能替我挨刀啊。”明明有些好笑,“你只需要作为我的监护人,替我在手术前签字就好。”
  “你想好怎么做了是吗?”章弦辉问。“当然。我既然知道要发生什么,就早早做好了预案。我是多么仔细的人啊,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足足十年。”明明答。
  “一旦发现有症状,我会按照医生的建议,去做乳腺切除手术,再做细胞切片,组织培养,看是否根除,确定病灶消失后再做造型手术。你不用担心,只是切除身体里的一部分腺体,不要紧的。现在不是我妈妈年轻时那个年代了,医学有了巨大的进步。现在的人,生各种各样的病,有切肝的,有换肾的,有在心脏上搭桥的,有在血管里放支架的,还有每个星期都要透析洗血的。我不害怕,你也别怕。”苏明明抱住章弦辉的背,把他的头拥在胸前,拍拍他,“亲爱的,别怕。”
  “那今年就不等到七月了,我们回去就查。”章弦辉眼里的泪还是流下来了。悲痛太多,眼眶承载不下。“嗯,我们回去就查,我们度完这三天的假,回去就查。”明明答。
  那个下午他们哪里都没去,就在木屋地台边坐着聊天。冲绳的太阳炽烈灼热,章弦辉怕明明晒着,就随着太阳位置的转移挪动他们坐的地方。
  他坐在阴影里,明明靠在他胸前,他一时摸摸她的手,一时拉拉她的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她的脸、她的耳朵、她的头顶,他要确定她在,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哪里都很好。她不会消失。
  章弦辉想着明明爸爸的心情,一时眼眶又湿了。明明说:“咱们有一说一,不许哭哭啼啼。”章弦辉想起那时的信口胡说,懊恼得要打自己几个嘴巴。
  明明拉住他手,扣在自己腰间,说:“不许哭哭啼啼,不许增加我的烦恼,我自己生病还要体谅你的心情,你不是害我分心吗?”
  章弦辉说知道了。“不是还没去复查吗,怎么就说是生病了?以后别说了。”明明说:“咍,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你都摸出来了,还能差多远?”章弦辉小心翼翼地轻轻按按她的胸侧,问:“你自己没感觉吗?不痛吗?我每天都摸着,为什么昨天之前就没有发现?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
  “腺体肿大了呗。”明明说:“就跟发烧时一样,前一分钟喉咙还没感觉,下一分钟就觉得咽口水时有异物了,扁桃腺充血肥大。”章弦辉心痛,问:“是不是我们不来冲绳,它就不会出现?是不是我们昨晚不那么游泳游到脱力,它就会迟一些来?还是你这两个月太累了,体力透支了,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明明笑,“这可由不得我们做主。”章弦辉兀自不安,问:“我们再待两天不要紧吗?要不要晚上就回去?”
  明明说:“这又不是外伤,不差这两天。这种病,即使到了医院,有了手术指征,也得看医院有没有床位,不是去了就能做的。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该怎么做,我都知道的。这一回去就要开始治疗,下回出来度假,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章弦辉说那我们就找个好地方疗养,天天度假。抱着她摇了两摇,问:“要结婚吗?”明明说不,章弦辉问为什么,明明说:“结婚多大件事啊,那么多事情要准备,我没那个精力。”章弦辉说那就简单点,去民政局公证就行。
  明明摇头,“我和我爱的人结婚,为什么要简单?我就要隆重,我要穿婚纱,我要拍美美的婚纱照,我要在看得到海的地方办室外婚礼。”
  章弦辉说好,就这么办,我们去象山办婚礼,在蓝白色的海边,蓝白色小圣托里尼别墅,围墙上开满了月季花。请孔叔送嫁,由妈妈致词,陈姨她们观礼。你穿着最美的白色婚纱向我走来,我在牵牛花门洞前等你。别墅外面是东海,东海再往东,是普陀,那是观音菩萨的道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们可以去把温州的韩东海警士长请来。要让他再伤心一回。
  明明问那是什么故事,章弦辉就讲了韩东海和青梅和竹马的三角恋爱故事。明明笑说,他真是个千古伤心人啊。
第54章 冲绳(3)
  日影偏西,两个人觉得肚饿,又都不想出去。章弦辉拿水果篮里的水果凑合凑合,杧果切丁,香蕉切片,柚子撕成果粒,拆开一包饼干捏碎,还有飞机上发的坚果小食,倒上酸奶,拌了一个简易的水果色拉。他拿了一把勺子,舀一勺给明明,自己吃一勺。
  聊了一下午,最初的震荡过去,章弦辉不像刚发现时那样紧张了。他看着明明吃酸奶水果,勺子边碰到了嘴角,沾上了酸奶,他用拇指擦去,回手放嘴里吮净,又喂她一勺杧果,说这个杧果好甜。明明说嗯,又香又甜,我觉得杧果和酸奶是绝配,杧果好像生来就该做甜品。
  章弦辉把空水果碗放回桌子上,拿了湿纸巾给她擦嘴。他站在她身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明明裙子领口里的胸脯。明明这两天都没穿内衣,柔软轻薄的裙子映出她美丽的胸型。
  他看了一会儿,说:“这么美的胸……”他蹲下,把脸埋进去,嗅着她的体香,再抬起头,看她的脸,摸她的手臂。“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明明啐了一口,说:“我哪里不美了不漂亮了?你讲。”
  章弦辉坐下,笑着拉起她的手,说真的,没有一个地方不美,连手指都美。他一下一下摩娑她的手指。“古人说美人儿肤如凝脂,指如春葱,如果有人觉得这个比喻不对,那就是没熬过猪油,葱也剥得不够多。”明明笑,说你心情不错啊,都会开玩笑了。
  “那不是受你的影响吗?你这么淡定,我也不得不处之以淡。”章弦辉看着她的脸在夕阳的橙光里变成暖色,心里也暖暖的,问道:“你一直不受这个事情困扰吗?”
  明明揉揉他耳朵。“那我也打个比方吧,你高考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情吗?它会困扰你吗?不是一样的三更起五更眠,也就过来了?从上初中起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也就不会觉得害怕,只当是时候到了,该去完成这件事了。”
  章弦辉想一想,觉得她说得对,说我明白了。又问道:“你在结婚时那么不投入,也是这个原因吗?为免爸爸担心他死后你无枝可栖,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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