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那人无奈地轻笑一声,安抚性地弯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墨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
身前响起一串脚步声。
他以为是来了病人,抖落伞上的细雪,嗓音温和:“身体哪里不舒服。”
面前那人却不吭声,也不动。
宋京墨察觉到异常,将伞面往上,漆黑温和的眸子像是冬季里骤然落了场花瓣雨,簌簌融化凛冬的雪。
风雪在两人之间静静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子。
风也无言,雪也无言。
宋京墨不动声色侧了一下身子,挡住刮到她脸颊上的风雪。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温和:“新年快乐,南星。”
波澜不惊,似乎他一直在这里,等了她很久很久。
第5章
宋京墨不动声色侧了一下身子,挡住刮到她脸颊上的风雪。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温和:“新年快乐,南星。”
是记忆里熟悉的嗓音。
那些在记忆里尘封的东西,轰然开了道口子。
南星抿了下唇,她现在长高了些,却依旧需要仰头看他。
他眉目依旧清隽温润,额前的碎发长长了些,轮廓凌厉精致,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倒影着小镇山顶万千烟火,在徐徐绽放。
经过六年之久的分别,他已从温和少年出落成温润清隽的男人了,不变的是身上出尘的气质。
宋京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唇角弯起。
多年不见,小姑娘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个子长高了些,五官长开了不少,变得更加漂亮了。
雪光反射着月色落进她乌黑的眼眸里,像是潋滟银河中抖落细碎的光辉。
比山顶的烟火还要漂亮。
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屋子内炭火盆烧得温暖,宋京墨收了手里的伞,走在前面进门时多年受到的绅士教育让他下意识地要为身后的少女掀开门帘,但是身侧却越过来一只手,快他一步,一把掀开门帘。
“冷冷冷,这一路过来快冻死小爷了。”少女边跺脚往屋子里走边嘴里咕哝着。
宋京墨抬到一半的手臂在半空停顿,眉眼舒展开,眼尾也弯起。
果然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半分不曾变。
宋京墨进门时将纸伞立在门外廊檐下,他冷白若雕玉的手指解开大氅的系带,将衣服挂在门侧的衣架上。
里面是柔和的霜白色高领毛衣。
南星这才看到他墨色长发下露出的耳垂,上面别了颗深蓝色的耳钉。
她本来懒洋洋地瘫坐在他的躺椅上,此时,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八卦一样,猛地挺直了身子,黑色杏眸亮晶晶地盯着他。
这样一个淡漠到温和的人,竟然会带耳钉这种东西。
宋京墨俯身将水壶拎到火上,转眸便与少女“求知若渴”地目光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问。
“你竟然带了耳钉?”她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惊喜。
“嗯。”
“我想看看,”南星巴巴伸出手来。
她本意是想让他摘下来看,却不料,宋京墨平静地眼眸温和看了她一瞬,走过来,带着霜雪气息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边的发丝,撑在她椅背处,人跟着俯下身来,悬与她面前,离得极近。
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也恰好看到他那枚别在耳垂上的蓝色耳钉,是一枚深蓝色的星星,被透明的水晶包裹着,与他冷白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像风雪,像寂静,也像神明。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宋京墨直起了身子,去柜子里拿了茶杯泡茶。
南星坐在摇椅上,有些走神,直到宋京墨泡好的花茶放在她面前,她才思索着,看向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耳钉这么熟悉,是哪个品牌的热销款吗?”
可是她也没记得哪个朋友带过啊。
“南星,”他温声念她的名字,“我从不看广告。”
“哦,差点忘记了,你天天宅在这里,跟个隐居地仙人似得,哪里知道什么热销款。”她冲他扮了个鬼脸,翘着二郎腿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幸福满足地眯起眼来,活像只尝到了甜头的小狐狸。
这次南星来的匆忙,只背了个双肩包,装了几套卷子过来,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宋京墨简单地收拾完隔壁房间,转过回廊回来时南星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极为不老实地脱了靴子,穿着红色棉袜的脚丫探在炭火盆上边打电话。
她背的书包拉链开着,里面的卷子笔记书本乱七八糟铺了一床,显然是找手机胡乱掏出来的东西。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皱起脸来,伸长了胳膊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机拿的老远。
刚好宋京墨掀开门帘进来正撞见这一幕。
南星吐了吐舌头,连忙冲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
“南星你个小兔崽子!我就不在几天你是能野啊,一个人敢大老远地跑到嵩屿去,你是翅膀硬了!乖乖呆在那儿我一会儿和老杜联系让他照顾你吗,等我出差回来亲自去接你,听到没有你个不让我省心的小兔崽子!”
南峰的河东狮吼隔着电话都震得“嗡嗡嗡”响。
“臭丫头跟你说话呢,回话!”
“听见了老爸,还有京墨哥哥照顾我呢,我就在嵩屿乖乖等着您老来接。”
“哼,臭丫头就知道说好听的话哄我。”
电话挂断,她那堆乱七八糟的书啊笔记本啊已经被人收拾好,规整分门别类的放进书包里。
宋京墨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卷子认真看着,灯光拢在他的眉眼上,温柔缱绢。
卷子上鲜红的叉子和大片空白的题让南星这种混世小魔王一样脸皮厚的人也红了一下脸,一把夺过来,背到身后。
她瞪他:“你看什么看?不许乱动我东西!”
明显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
直到少女抱着卷子走远了,宋京墨才伸手刮了下鼻侧,眉眼里的温和满胀得像是要溢出来。
奶凶奶凶的小模样......怪可爱的。
南星像是做贼一样溜到隔壁屋子,房间里开着灯,炭火盆里堆满了木炭。
毕竟期末考试考年级倒数的试卷确实很丢人,被宋京墨看到更丢人。
床上的床单是新铺的,洁白似雪,还带着冬日里难得有的阳光的味道。
南星在上面滚了一圈才想起自己的书包还在隔壁房间没拎。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里面可不止是期末试卷,还有年级倒数第一的成绩单!
我滴个妈妈咪!
穿过檐柱走廊时,她丝毫没有关注到这次被安排的房间就在宋京墨长居的院子里,和他离得这样近。
“病秧子,我书包落你——”南星稀里糊涂猛地一推门。
宋京墨长身而立,刚刚换下的毛衣搭在椅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放在里搭衬衫的扣子上,已经解开一颗,露出精致的锁骨,衬衫下摆软塌塌地搭在劲瘦内敛的腰际。
靴子脱了规整地搁置在门口,穿着白色棉长袜包裹住清瘦的脚踝,松软柔和地像是本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明,只是在某个夜晚心血来潮温和下凡人间一场。
听到开门声响,他侧目看过来,漆黑眉眼平静。
南星站在门口,还保持着嘴巴长大的样子。
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是一片风起云涌。
虽然明知身为一个“淑女”不该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极其色气地朝他投去打量好奇的目光。
这不比贝贝追得什么男明星好看多了?
她真恨不得现在拿出手机来“咔嚓”一张给贝贝发过去嘚瑟,自己现实生活中接触到的人比男明星还好看。
察觉到宋京墨的目光她才摸了下鼻子,轻咳一声:“我过来拿我的书包。”
说完绕过他,边绕还边偷偷投来目光打量她,被抓包后心虚地别过眼,快速去床上拿了自己的书包飞奔而去。
房门关上。
宋京墨眼睫垂下来,轻笑着摇了摇头。
手指垂落一截,准备解下一颗扣子时,房门再度被人一把打开,他的准备解衣服的手指又收了回去。
南星睫毛鼻尖上还沾着雪花,几步冲进来,嘴里念叨着:“我的外套我的外套还在你房间,最后一次.....”边低着头蹭进来火速卷起自己的羽绒服抱在怀里。
准备出门时偷偷看了宋京墨一眼,正好撞进他好整以暇的目光里。
似乎就在这儿等着抓包她呢。
南星猛地噎住,而后红了脸,急匆匆地往外门走,却不知道外面的风将她刚刚打开的门带上了,于是隔着门帘一头就要撞上去。
“长庚,”他忽然温声开口。
她额头垫上来宽厚温暖的手掌,隔着手掌撞在门板上。
不疼,反而有些痒。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南星不知道宋京墨怎么知道的,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没人这样叫过她。
南方夏季,傍晚太阳将落山时,天色渐变成黛青乌黑,西南方就会出现一颗很亮的星,出现的最早,而且很明亮。
那颗最亮的星星叫金星,又叫长庚星。
南星的母亲生前就很热爱天文学,喜欢夜观星象。
每个有星星的夜晚,她曾经无比期盼着南星的到来,直到南星诞生,她翻遍了天文学书籍,在夏家的某个夜晚看着满天星河,决定给她取名为南星,南方的星辰,也就是长庚星。
“我希望她像长庚星一样,无论怎样的黑暗来袭,都不会熄灭身上的光芒。”
“我无比深爱着她,我的小长庚。”
“小长庚今后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妈妈很爱长庚,妈妈也很爱爸爸。”
“妈妈不在了并不代表不爱你了,亲爱的,我一直爱着你。”
“请原谅妈妈。”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小南星不明所以,抱着母亲的手不放。
她还太小了,不明白什么叫离开了。
她固执地以为母亲还会回来,那个满眼温柔,会叫她小长庚,会给她偷偷多留下奶油蛋糕的女人,某一天还会出现在病房里。
可是后来,母亲住的病房里住进了她不认识的人,春去秋来,万山载雪,明月薄之,叫她小长庚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她才渐渐懂了离开的含义。
她才知道,原来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没有人叫她小长庚,抱着她在医院的天台上看星星,偷偷给她留下最后一块奶油蛋糕了。
“谁允许你叫我这个名字的?”南星眼眸怒瞪着面前淡然的男人。
这个名字只有她的母亲能这样称呼她,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
没人能代替母亲在她心里的存在。
“这个不是你的小名吗?”宋京墨收回手嗓音依旧温和,“名字不就是来称呼的吗?”
“我就是不许你这么叫我,只有的最亲近的亲人才能叫我的小名!”她攥拳,恶狠狠地威胁,“反正你不许叫,我警告过你了!”
宋京墨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地只余炭火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南星以为他妥协了,气呼呼地抱着书包准备出门,猝不及防那道温润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叫她。
“房间里有炭火,窗户开一条小缝,不要贪热,长庚。”
最后的名字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几不可察的宠溺。
偏偏儒雅的皮囊下,故意又恶劣。
第6章
“谁允许你叫我这个名字的?”南星眼眸怒瞪着面前淡然的男人。
这个名字只有她的母亲能这样称呼她,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
没人能代替母亲在她心里的存在。
“这个不是你的小名吗?”宋京墨收回手嗓音依旧温和,“名字不就是来称呼的吗?”
“我就是不许你这么叫我,只有的最亲近的亲人才能叫我的小名!”她攥拳,恶狠狠地威胁,“反正你不许叫,我警告过你了!”
宋京墨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地只余炭火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南星以为他妥协了,气呼呼地抱着书包准备出门,猝不及防那道温润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叫她。
“房间里有炭火,窗户开一条小缝,不要贪热,长庚。”
最后的名字从他唇齿间溢出,带着几不可察的宠溺。
南星身形一僵,猛地转回身,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仰着头,踮起脚尖,一把揪住男人的衬衫领口。
宋京墨被她大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腰抵在桌沿边,才止住趋势。
他墨色的长发像是海藻般从肩头倾落,被动作带得沿着布料绵柔的衬衫晃动,美得像是童话书里的以歌声诱拐过路人的塞壬海妖。
“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南星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缝里吐出来。
宋京墨纤长的眼睫垂落,在眼睑上拢出小片的阴影,带着逆来顺受的纤弱,温声道:“我听懂了。”
“听懂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叫?!!”南星吼出来。
妈的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他弯了下唇角,眉眼也在灯光下弯成好看的弧度,注视着她:“但,我想如此。”
想叫她如此亲昵的称呼。
想成为那个最亲近的人。
仿佛如此独一无二被赋予特殊含义的称呼让他也变得独特,独特到像是,唯一拥有她的人。
“你不许叫!!!”南星跺脚,扬起拳头威胁他,“你要再叫别怪我揍你!”
这时,虚掩的房门被人打开,门帘掀起来,杜若手里还抱着各种药材,瞧见房间里的一幕,山羊胡子惊得都翘了起来。
娇小的姑娘将男人抵在桌沿,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扬起拳头。
男人眉眼温和,被她拽得不得已弯下腰去迁就她的高度,眼眸却温和平静。
像是在纵容胡闹的孩子。
“你们这是——”杜若惊了老半天才出声打破屋子里死一般冗长的寂静。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全都疯了,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向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淡定自若的宋家大公子被一个臭丫头逼成这样???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早就死八百回了吧?!
被杜若出声一提醒,南星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松开手,夹起掉在地上的书包逃之夭夭了。
临跑前还恶狠狠地在他的白袜子踩了一脚,留下个灰扑扑的小脚印。
这下,杜若手里的东西再也拿不住了,“哗啦啦”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