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哪敢看他的表情,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我没有。”
江烬咬碎嘴里的冰球,卡滋一声,“嘴硬。”
“真的。”
她知道他不信她,认真地跟他解释:“我不是不想上课,我只是..只是不想让别人失望。”
齐悦还在感冒,她清润的嗓音因为鼻塞而变得黏糯不清。
她盯着自己手掌侧边的黑灰色污迹,那是水性笔留下的。
这段时间,她拼命做题,但越努力却越觉得无力。
就好像有层看不见的天花板,离她越来越近,压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高丽梅理想中的女儿了。
齐悦自责的侧脸愈发惨白,其实她不说江烬也知道她是不想让谁失望。
不过他也挺奇怪的,她都已经乖成这样了,她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气氛沉默了下来。
手中的奶茶也已经凉掉了。
齐悦收拾好低落的情绪,侧眸对他眨了眨眼,“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
第二天上学,严睿昌和昨晚几个带头的学生被叫进了校长室,还来了一堆家长,蒋博的爸妈也来了。
一群人在会议室里谈了很长时间,具体是怎么解决的不太清楚,总之最后学校把这事儿压下来了,没报警,也没公开对他们做什么处分和批评。
蒋博在医院里住了两天,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也回来上课了。
那天刚好是周六。
学校安排了小巴车送师生去竞赛现场。
齐悦是在校门口听徐舟他们聊天才知道,蒋博已经回班上上课了。
他们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现在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学校和家长跟着一块紧张,生怕影响到最后的考试成绩。
蒋博的竞赛之路已然没了希望,现阶段只能好好复习冲刺高考。
说起来,这事儿徐舟和张成文还挺感谢齐悦的。
要不是她拦住了宋丽没让她报警,指不定今天的竞赛他们就去不成了。
原因和蒋博一样。
竞赛这事儿本来就已经够让人神经紧绷了,要是再加上父母的紧迫盯人,只会让他们的心理包袱更重。
车就要来了,老陈头点人的时候,徐舟发现齐悦站在角落里。
他过去叫她。
“齐悦,要出发了......你怎么了?”
今天起风了,齐悦怕冷,在长袖校服里穿了件加绒的连帽卫衣,可帽子忘记拿出来,塞在校服后背里,鼓鼓囊囊的。
回头时,徐舟见她脸上的蓝色医用口罩被拉到下巴处,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的小半张脸,面色苍白,眼睛里也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
“啊,我就来。”齐悦一边说话,一边把口罩拉起来,说话时瓮声瓮气的,本来就声音小,再被口罩一过滤,剩下那点音量,风一吹就散了。
徐舟关切问:“你感冒还没好呢?不会是发烧了吧。”
齐悦早上出门前量过体温,刚刚三十八度,烧得不算太厉害。
不想让他们担心,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对了,这个给你。”她说着,从书包里拿了几个新的口罩出来递给徐舟,“你们都戴上吧,以防万一。”
竞赛的紧要关头,她一个人生病已经是拖累了,万一把他们都传染了,那罪过就更大了。
徐舟见她自己生着病还这么为别人着想,心有不忍,“你都这样了,待会儿还能算题吗?”
“我没关系的,陈老师说了,我还有明年..咳咳咳!”齐悦咳得厉害,脸都憋红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边老陈头已经在催他们上车了。
徐舟主动帮齐悦拎起书包,“那好吧,等下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的。”
这次连带队老师和学生一共六个人。
上了车,徐舟怕齐悦晕车难受,特意跟老陈说了下,让她坐在门边的单人位上。
车门关闭前,老陈还特意去门卫室接了罐热开水给齐悦抱着。
“路上还远,你先休息。”
早上出门的时候,高丽梅给她塞了两百块钱,让她中午找个好点的位置吃饭,以免吃坏肚子耽误下午的竞赛。
现在被他们这么照顾,齐悦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陈老师。”
老陈笑得很慈祥,“那我们出发了。”
这次竞赛在省实验的新校区。
下了车,老陈和另外两名老师去其他学校的老师们打招呼了,徐舟和张成文也碰到了熟人。
他们各自聊开,剩齐悦一个人在车上坐着。
她刚来北溪,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人可以跟她聊天。
加上郊区比市区的温度更低,风又大,她还是在车上更暖和点。
睡了一路,齐悦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抱着热水瓶喝了两口,虚汗出了一身。
但难受没有丝毫好转。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意识也不太清楚,她强打着精神,可眼皮实在太重了,掐了两把大腿才勉强清醒一些。
模模糊糊中,齐悦听见有人在和司机说话。
“师傅开下门,我给同学送点东西。”
这声音...有点像江烬。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周六,高二是不补课的。
肖飞宇说,江烬上周去了松山,那天刚回来就遇到蒋博出事,接到齐悦的电话,他连家都没回就赶到小公园去了。
齐悦好奇他为什么要去松山。
肖飞宇神情闪烁着没说话。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肖飞宇有那么正经严肃的表情,好像在保守一个重要的秘密。
齐悦无意去窥探谁的隐私,只是有点想见他,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
可惜江烬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小巴车里没了动静。
齐悦想大约是自己听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懒洋洋的表情,她也会跟着变得轻松。
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松弛的人吧。
而她总是太紧张。
唔,又开始发冷了。
齐悦将脖子和脸都缩进衣领里取暖,可是口罩里面闷闷的,很难呼吸。
她闭上眼睛,不知哪里忽然吹来一阵凉风。
一个熟悉的声音冲到身边。
“齐悦?齐悦你醒一醒!”
齐悦歪着头靠在车窗上,意识模糊地好像看见江烬跳上了车来。
他捧起她的脸,一把拉开她的口罩,看清她烧红的脸蛋,一惯随性慵懒的人变得严肃起来,连眼神都紧到锋利,“你搞什么,病成这样还来这里做什么!”
齐悦看着他焦急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车外,快要到进场时间了。
老陈和徐舟一块过来叫齐悦,见到的却是江烬。
徐舟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齐悦?齐悦怎么了?”老陈一眼看到几乎昏迷的齐悦,三步两步跑上来,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的温度让他跟着变了脸色。
徐舟这时也发现了齐悦的不对劲,“齐悦怎么了?”
“这不行,这得赶紧送她上医院。”
老陈神情凝重,说着就要去找其他老师。
江烬却等不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齐悦身上,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徐舟拦住他:“你要干嘛?”
“我送她去医院,你跟张成文去考试。”他甩开他的手,抱着齐悦下了车。
老陈在后面连声叫住他。
“江烬、你带她去哪?!”
“医院。”
“不行不行,你上车去,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们!”
“我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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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实验的新校区在郊外,最近的三甲医院离这里都有四十公里。
停车场里,一众贴着不同学校校牌的客车中间,只有一辆黑红色的重机嚣张地等待驰骋。
江烬快步过去把齐悦放在车上,给她带上头盔,他的黑色机车外套既防风又保暖,裹在她身上,两只多出来的袖子正好可以把她固定在他身上。
“不行!没有个大人带着,就你们两个能行吗?”老陈满脸急色,“江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徐舟上前帮忙让齐悦靠在江烬背上,见老陈还要阻止,他也急了:“老陈!你什么时候见江烬掉过链子?更何况有他在,肯定比司机照顾齐悦靠谱!你就相信他吧!”
“这……”老陈哑口。
江烬已经利索地戴好了头盔。
他拍了拍徐舟的肩膀:“老徐,齐悦交给我,你放心。你们好好考。”
这算是一种托付,连同齐悦的份。
集训这么久,她有多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徐舟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走了。”
江烬拨下挡风镜,抬起脚撑,拧动油门,黑红色的重机像一阵疾风似的,眨眼间便呼啸着射出了停车场。
辅导老师这时才姗姗来迟,“陈老师,什么情况?谁把齐悦带走了?”
这时广播里已经在播报入场信息了。
老陈连忙把徐舟推给她,叮嘱道:“你先把他和张成文带进去,我去给齐悦的家长打电话,赶紧赶紧。”
……
-
急诊留观室。
齐悦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病毒性感冒,已经有肺炎的迹象了。我们先给她输液,烧能退下去的话就可以回家观察,退不下去就得去办住院。你是她什么人?”
江烬迟疑了半秒,“同学。”
“那最好把她的家长叫过来。”医生合上病例本,公事公办的态度稍显冷漠,“不然出了什么事,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江烬眉心微皱。
老陈刚才给他来过电话,说高丽梅在单位有事走不开,电话还是她助手接的,等她忙完估计下午才能来医院。
齐悦家在北溪又没什么别的亲戚,据说还有个小姨,但一时找不到联系方式。
老陈让江烬先垫付齐悦的医药费,留好收据,一会儿交给正往那边赶的辅导老师。
但现在这种情况,钱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齐悦都要烧成肺炎了,她妈不是很重视她吗,怎么能不到医院来看看?
急诊一共开了三袋点滴。
第二袋输到一半,齐悦终于醒了。
江烬守在她床前,微凝的神色在见到病床上的人眼睫挣扎地颤了颤才有所松动。
“齐悦,齐悦?”他扑到床边,俯身查看她的状况。
齐悦像被人从里到外地揍了一顿,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疼,她想掀开眼皮,努力了好几次眼前才从黑变成白。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蓝绿色的床帘和床头黯淡的灯,将这片白渲染出了一种碧波荡漾的效果。
脑袋里还是一阵阵地发晕,齐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才看见江烬。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灰色T恤,像是家居服,黑色机车外套搭在床尾,头发也乱糟糟的,如果不是他眼神太深太急,她还以为他也是刚刚睡醒呢。
“考..考试已经开始了么?”
“什么?”
她声音很弱,江烬侧耳贴到她唇边才隐约听见考试两个字。
他登时蹙起眉头,“还考什么试!你都烧晕了,还考。”
齐悦听他这样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紧张的神色。
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轻轻闭上眼睛。
江烬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烫了,他也放心了些,“你等我一会儿。”
他跑去医院大厅的面包店里买了杯热牛奶和小蛋糕,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齐悦看起来也清醒了不少。
江烬扶着她坐起来,一股脑把牛奶和蛋糕都塞进她手里,“老陈说你早上就没吃东西,发烧又很废体力,难怪会晕倒。”
齐悦还挂着针,他动作一大,输液管跟着一晃。
他立刻慌了神似地去扶。
等确认输液管和齐悦手上都没事了,他才慢慢坐下来。
江烬平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对什么都不在意,这种时候的细心却又好像与生俱来。
齐悦看着他,苍白的唇抿出一丝笑意,“谢谢你。”
她是个乖小孩,乖小孩就连笑起来也是软软绵绵的。
那双黑黝黝的小鹿眼只恢复了一点点神采,仅仅是这一点点,也足够衬出她的灵动可爱。
江烬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还笑,还笑得出来。”
她脸颊很软,温温的,他舍不得下重手,收回手时,她脸上微微泛起的红痕总算让齐悦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死气沉沉。
“你把徐舟他们都吓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