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大家都在说,昨天夜里来了两位大夫,天不亮又请过来。”现在侯府上下都知道将军昨天吐血昏迷。
“府里的事,不要外传。”
“我知道的。”阿慈点点头,“我都不出府的,我给少夫人养花。”
打从上次拿了赏赐后,她这花养的更勤快了。
严进打量了她片刻,觉得这小姑娘好像瘦了点,前阵子进府时养的白白嫩嫩,难道养花养累了?
盯着她的人回禀,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养花。
严进与阿慈一起进了青朴院,阿慈小心翼翼的把花放在书房的窗台上,又挪了挪位置,保持它能被朝阳照到,又能吸收夜露。
“阿慈,又来送花?”素练走过来,瞧她一寸寸的挪,有些好笑,“你这养花都养成精喽。”
“素练姐姐,这些可都是有灵性的。”阿慈放到满意的位置,询问之前那盆长寿花在哪儿。
“摔碎了,一早就扫出去了,你还要用?”
阿慈的点点头,“可以用来做花肥的,素练姐姐,你能告诉我扔哪里了吗。”
“都摔的不成样了,还能用来做花肥,府里又不差这一株。”素练嘴上说着,还是带她到了后院,那边连花带花盆都倒在那儿。
阿慈看着已经枯萎的长寿花,小心的捡起,放在衣兜里,这一行径让素练觉得奇怪得很,回去就与云梳说了。
云梳倒觉得没什么问题,“外面那几个说,阿慈养的花都不让别人碰,有几株晚上她还抱自己屋里去的,想必是珍惜的很。”
“姑娘呢?”
“庞大夫走了后,与姑爷休息呢,刚刚我去瞧,睡着了。”
素练点点头,“我出去一趟,看看掌柜那边有没有消息。”
屋后的青朴院再度安静,忙事的丫鬟们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吵着姑娘和姑爷,就连大房二房差人过来,也都是出面先打发了。
只是府里安静了,府外却不平静。
大夫进进出出总会惹人注意,加上顾明渊没去都城营,晋安侯府那儿关氏派人来了一趟后,随即就送过来了不少珍贵的药材。
与顾家走得近的那些,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也都表达了慰问。
三日施针后,顾明渊的情况好转了许多,能如常出门时,六皇子赵睿亲自登门拜访,为顾明渊带来了一个大夫。
“这么大的事你总是不说。”赵睿的关切中带了一丝丝埋怨,“你不当我是朋友了?”
“已经好了很多了。”顾明渊恪守礼节,“多谢殿下关心。”
赵睿叹了声,“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苗医,治病手法与我们这儿有些许不同,但真的有效,你不妨试一试。”
顾明渊看向站在赵睿身后的男子,打量了他的衣着,“你是南疆来的?”
男子生的一张笑脸,上前恭恭敬敬的向顾明渊行礼,“将军好眼力。”
顾明渊也不废话,“你能治好我的腿疾?”
“在下愿意一试。”
顾明渊却不信他说的试一试,宫中太医哪个不是说试一试,都是试过后摇头的。
男子却格外自信,“在下可以证明给将军看。”
说罢,男子从带来的笼子里放出一只兔子。
将兔子收拢到怀里后,男子直接揪住了它的后腿,利索的折断。
这一幕看的年锦语直接错愕,她朝顾明渊靠拢,心中升起对那个男子的抗拒,她不喜欢这个人。
随即男子将颤抖的兔子放到地上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在断腿处涂抹了几下。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原本缩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兔子,忽然起身走动,后退一蹦一蹦,好似完全没伤过似的。
第三十二章
这一画面令在场的人都格外吃惊。
若非那兔子后足的白色绒毛上还沾着些血迹, 大家都以为刚刚那一幕是错觉。
哪有被折了腿的兔子,涂点东西休息会儿就能恢复如初的?
阿符胆子大,好奇的拎起兔耳朵仔细瞧了起来, 只见那兔子扑腾的下半身,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
苗医一脸的自信,笑看着众人, “兔子刚刚受伤,加上是小型动物,治的及时,所以好的快。”
顾明渊没作声, 肩膀上多了一双手,轻轻捏住, 泄露出主人家的紧张。
他抬起头, 看到年锦语微绷着小脸,原本凡事都笑脸迎人的她, 这时并不显得多高兴。
年府水榭阁的草地里,可养着她一群肥嘟嘟的兔子。
顾明渊想着,应当是她见不得这苗医用残忍的手段去折断兔腿, 便轻轻拍了拍安抚。
“我也是意外认识的这位苗医, 他当时在为城外一个农户家治病倒的牛, 半日的功夫,奄奄一息的牛就活过来了。”赵睿纳贤, 不会多在意人家的出身, 加上他医术确实精湛, 不同于寻常大夫。
请回来之后赵睿也让这位苗医治过不少病人, 腿伤脚伤好的都很快,更有断腿七八年之久的瘸子, 用药后三个月里,慢慢的在恢复。
“旧伤恢复的慢一些,不过最多也就半年。”苗医打量着顾明渊的腿,蹲下身子要触摸,严进便上前阻拦。
“还未请教苗大夫从苗疆何处而来,这药究竟有何神奇之处?”旁人恢复的再好,也不能不清不楚的就给将军治了,更何况苗疆那个地方素来神秘,与儋州一样多山林,若身份不明又怎么敢用。
“我从苗疆十二洞来,名为巴颂,将军大可放心,此药是我们族中秘术,经由数年,用珍贵的草药去淬炼而成的。”
“将军这样的伤势,碎骨重塑后,重新养好经脉,便可尝试起身,断则半年,长则一年,将军便可行走如常人。”
听到碎骨重塑,年锦语抬了下头。
赵睿见顾明渊一直不做声,规劝道:“明渊,你不妨试一试,他的底细我已查清,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连我你都不信?”
顾明渊看了那兔子许久,“苗医,善蛊。”天底下哪有这么神奇的药,涂上后能兼具这么多的功效,苗疆十二洞蛊医倒是传闻有这样的技艺。
但这些人有着很深的族中规矩,不出山不入世,顾明渊也是在早年听北疆的老人说起过,当传说听的。
苗医脸上的笑意一顿,“顾将军见多识广,我族的确善蛊,不过出了山,若用其肆意害人,不用律法惩治,我就会被反噬而亡,您大可放心。”
试一试,无非是试一试罢了。
他如今这样的境况,不管用什么方法去治,都要冒险。
一年内能站起来,这是多大的诱惑,就算是站不起来,与他而言有什么损失?
太医都说无药可治了,就看他敢不敢赌。
堂堂勇毅军的少将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脱离这整日坐着轮椅的生活。
赌赢了,他能够长久的护着她,不必像现在这样……
“如何治?”
苗医再度蹲下身,仔细的摸了摸顾明渊的膝盖和双腿。
“顾将军,恕我直言,你这伤,得从腿部割开三处上药,这样药效会快一一些,再碎骨重塑……”
“不行!”
年锦语深呼吸着,打断了苗医的话,将轮椅往后一拉,看向赵睿,“多谢六殿下关心,但已有大夫为将军重新开了药,情况也有好转,在此之前,不便用别的。”
别说是赵睿了,就是顾明渊都愣了下。
年锦语的脸上写满了坚持,前所未有的慎重,平日里最知礼数的她直白的拒绝了六皇子的好意,不肯让这个苗医为顾明渊治疗,试一试都不行。
“少夫人,我等为了明渊的事,都耗费了许多心力下去,你可知晓?”赵睿神色一凛,话还是温和的,气势却巍然,质问她,“难道你不想他站起来?”
年锦语笃定着语气,“将军会站起来的。”
“本殿下岂会害他?”
“我更不会害我的相公。”
赵睿也没料到看起来好说话的顾少夫人,还有这执拗的一面,他也不想和一个妇人计较,“明渊,我知你志向,不甘被困于这墙院之中,所以这一年里我派了不少人出去四处寻医,就是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若你真因此有什么意外,我也难再立足。”
赵睿又怎么会蠢笨到害他呢,要是真因为他介绍的苗医,让顾明渊出了事,那些紧盯着他的人,立马会参上去。
说不定弟弟的事也会被翻出来,他与皇位再不会有缘。
“六殿下,我的确已经找了大夫为我看治,情况也有好转。”顾明渊拉住年锦语的手,将她牵到了一旁,“既是不同的医法,也不适合同时治,你说是吗,巴颂先生。”
巴颂点点头,“若是已在看治中,确实不适合换。”
赵睿打量顾明渊的气色,似乎看起来是不错的,他的视线又从年锦语身上扫过,“有好转自然是好,那就且等一年半年看看,若是还不能站起来,你可不能再拒绝。”
“我送六殿下。”
“不必。”
赵睿转身离开,巴颂将地上的兔子拎起来放回笼子里,笑眯眯的看了眼年锦语后,跟着赵睿离开。
等出了青朴院,赵睿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她竟敢阻挠!”他费心为明渊找的大夫,竟被她这一两句话给拦住拒绝了。
巴颂劝说着,打量着四周,“六殿下,顾将军见多识广,不放心拒绝也很正常,不过您放心,他这样的情况,半年里绝不会有什么进展,到最后还是会有求于您的。”
“不是时间的问题。”赵睿先前并没有想到,让明渊去都城营的背后之人是他那少夫人,毕竟她看起来一副憨傻不懂事的模样,但今日瞧着,此女子也是有主意的。
要是都城营的事是年家从中周旋定下的,就可以排除二哥,年家在朝中一直都是不占任何人,非要说与谁相熟,那就是五哥和宣王。
一个出身不高资质平庸,父皇瞧不上,另一个是皇叔……
想到这儿,赵睿的心越发的不平静,太子迟迟未立,父皇的态度也模棱两可,他本想着自己与明渊从小相熟,这忠勇侯府乃至北疆那些士兵,都是向着自己的。
他比谁都急切明渊能好起来,若是一直如此,侯府失了爵位,勇毅军另调,到谁手里可就难说了。
“半年太久了。”赵睿朝外走去,心中另有计划,“你要尽快治好他,我来想办法让他点头。”
巴颂低下头去,显得格外恭敬,“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治好顾将军,让你们的关系能恢复如初。”
说罢,途径外院花园时,巴颂猛地抬起头,看向正手捧着花往里走的阿慈。
直到人影消失许久,他腰间拳头大的圆铃铛内才停止躁动。
巴颂轻轻按住圆铃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燕京这一趟没白来,收获还挺多。
青朴院内,前一刻还斗志昂扬,仿佛只要那苗医敢靠近她就要揍人的年锦语,这会儿委委屈屈的看着顾明渊,接受他的眼神教诲。
“我又没说你。”顾明渊无奈,她这招先发制人倒挺好。
“相公马上就要说阿语了。”
“你也知道不应该那样与六皇子说话?”顾明渊觑着她,觉得好笑。
“可六皇子非要那苗医给相公治。”年锦语小声叨念,“阿语不能让他这么做。”
“为何不能,他看起来医术很高明。”
年锦语想了会儿,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阿语不喜欢那个苗医,觉得他会害了相公。”
“你是觉得他太过于残忍了?”
年锦语摇了摇头,也不单单是他那么凶残的就折断了兔子的腿,还源于他说的那些,听到蛊虫时年锦语心里没由来的慌张,总觉得治了之后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相公,你是不是想试一试?”年锦语小声问他,又想要说服他,“庞大夫说,碎骨重塑的法子是有的,难找我们可以继续找,总能找到的。”
顾明渊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没有。”
他也是那一刹那的想法,如果阿语不拦着,他可能就真的试一试了,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的确是要再斟酌。
他倒不是怕六皇子害他,也知道他不会那么做,但那苗医的来历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这几日庞大夫给相公施针,相公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呢,连庞大夫都说脉象比之前好。”
两个人正说着,那边严进忽然进来,神色凝重,“将军,阿慈有问题!”
事出突然,年锦语连忙跟着顾明渊一起到了外院,一排的仆人屋舍内,其中一间外守着两个护院,几个仆人在不远处张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门进去,地上是打碎的花盆,阿慈被侍卫压着动弹不得,身旁的桌上还摆着一盆花,
“将军,跟随的侍卫发现她在往花盆里滴血。”严进将花拿到顾明渊面前,上面的花根部还沾了腥红,“这花与送去书房的花一模一样,早先她就已经偷偷这么做了,上回将军吐血,很可能就是受了这长寿花的影响。”
阿慈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要害人。”
“那你为何用血养花?”
“我……”阿慈紧抿着嘴唇,“我不会害他们的。”
说着看向年锦语,“少夫人,阿慈绝不会害你的,阿慈就是想报答你之前把琴低价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