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锦语很想说她信,她觉得阿慈不会害她,可无凭无据的,加上阿慈不肯解释清楚。
“先把她关起来。”
出了屋子,顾明渊让严进把所有阿慈碰过的花都送去庞大夫那边,包括她之前送去青朴院的,“再去一趟夫子庙,将这件事告诉她师傅,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第三十三章
阿慈的师傅没找到, 傍晚时,庞大夫匆匆来了顾府,还带着从严进送过去的长寿花那儿剪下来的花叶。
一把年纪了, 神情像是寻着什么宝贝,红润着脸色询问顾明渊和年锦语,这长寿花的来历。
小夫妻俩面面相觑, 顾明渊率先开口,“是别人送来的,庞大夫,可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可是好东西啊!”庞大夫把那剪下来的花叶给他们看, “能将长寿花养的如此药性十足, 想必也是一位能人。”
年锦语凑近闻了闻,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说起来还有些莫名熟悉,好像之前在哪儿闻到过,“庞大夫, 这没有毒?”
“相反, 对身体还大大有益, 将军送来的那几盆花里,就几盆长寿花有药效, 应该是用上好药材调配喂养长大的。”
庞大夫说着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长寿花的叶子本就有止血散瘀的功效, 养着它还能清心, 但能将其发挥出这种功效来,委实厉害, 将军,这花之前可是放在屋内的?”
“之前是放在书房里的……”年锦语猛地想起什么,“相公吐血那日,还不小心打碎了它。”因为事出突然,也来不及清扫,等到一早云梳她们才收拾书房。
“挥发出的药性在屋里散了一夜,想必顾将军能那么快醒来,也是多亏了它替您稳住心脉。”庞大夫还是抑制不住身为医者的激动,“这是谁送你们的?”
“是齐小公爷送来的,起初说是能清心,让我放在屋里,夫人不放心就想让庞大夫瞧一瞧。”
如此,庞大夫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这几盆花中,药效最好的是放在书房内的那一盆,余下的都浅一些。
顾明渊让严进送庞大夫回去,拿回那些长寿花,年锦语也跟着起身,语气里露出难得的急切,“相公,那我们赶快把阿慈放出来。”
开锁声响起。
昏沉沉的屋内,阿慈坐在角落里,见年锦语进来,连忙起身,“少夫人,我没有要害将军。”
“我知道,是我们错怪你了。”年锦语拉她坐下,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啊阿慈,我得向你道歉。”
阿慈看向她身后进来的顾明渊,摇了摇头,“那阿慈还可以继续留在府里养花吗?我还欠了夫人好多银子。”
“不用还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个比二百两银子还值钱。”
年锦语摸了摸阿慈的手,很快就摸到了她的伤口,五个手指上都有刺口,新的旧的,看的叫人心疼,“你怎么能用自己的血养花,这该多疼啊。”
阿慈缩了缩手,冲年锦语笑了笑,“也不是很疼的。”她当时想着如何报答夫人,见将军身子弱,就想着用自己的血养花,送给他们为将军养护心脉。
“阿慈姑娘。”顾明渊看向她,“你知道自己的血有药性,所以才用它来养花送到书房内,我说的可对。”
庞大夫的话加上她之前的行为,这就说得通了,为何她在侍弄花草上有天赋,为何她养的长寿花不肯让别人经手,只她自己照料,为何又送去青朴院,嘱咐云梳要放在书房内,在之前那盆打破后,她还又送上来一盆。
她一定清楚自己的血养出来的长寿花,对他的身子有益。
“我。”阿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年锦语,低下头去,双手拧着自己衣角,“我不能说。”
“我派人去了夫子庙,你师傅不在家。”若说那苗医行为很特别,眼前的小姑娘和她那师傅,行为也很另类。
阿慈撇了撇嘴,“他经常不见人的。”
语气里满是嫌弃,可还为师傅欠下一大笔举债,她的目的就连顾明渊也猜不透。
“阿慈,你是不是怕你师傅责骂呀?”年锦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阿慈都快把衣角揪坏了,长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师傅说了,不可以让人知晓,会有性命之忧的。”
其实阿慈自己也记不太清,自己的血为什么可以入药,只是小的时候师傅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能受伤,更不能告诉别人。
如果非要细究起来,每一年师傅都会为她煮一次药服用,不喝的话她就会生病。
“你师傅可是大夫?”
阿慈摇摇头,“他不是啊,师傅从没有给别人看病过,倒是买过狗皮膏药,但没人信他。”
“……”消息没错,那陈林恩,在街坊邻里中的风评,和他这徒儿嘴里的一样,不靠谱。
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也得找到了才清楚。
将阿慈安顿好,顾明渊又派了几个人出去寻找陈林恩,可他常去的如罄坊也去了,始终没有踪迹。
直到三天后,夫子庙附近才出现神似陈林恩的一个邋遢男子,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衣衫褴褛的,袍子被什么勾成了一条条的,踉踉跄跄往家里走。
进门就被蹲守的严进给逮住了。
被带来侯府时还乐呵呵的态度,仿佛对自己徒弟“犯事儿”毫不在意,还问严进侯府的伙食好不好,介不介意多收留一个,他也会干活。
可等他来了侯府见到阿慈,看到她手指上的刺伤和那几盆长寿花后,他的态度就变了,从怀里一把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塞给严进,随即拉起阿慈就要走。
“这个给你们抵债用,人我带走了。”说着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整个人都格外紧张。
严进那肯就让他这么走了,几个人将他拦下。
陈林恩一跺脚,看了眼阿慈,“不是告诉你不能见血!”随后看向顾明渊和年锦语,“那东西是我从山里挖出来的,宝贝,值个几百两,你们拿去卖了就成,丫头的债和你们一笔勾销,要是不愿意,我把琴去找回来。”
阿慈甩开他的手,嫌弃他浑身的脏,胡子拉碴的还有奇怪气味,“你把琴卖了?不是让你送去如罄坊下聘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见她动怒,陈林恩连忙哄,“没亏卖,师傅这不进山了么,咱们先回去,还得收拾收拾。”最好连夜离开燕京城。
“陈林恩!”阿慈高喊了声,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陈林恩讪笑着,想讨饶被阿慈被拍开,“师傅回头再给你解释。”
这场面看的年锦语他们都不做声了。
片刻后,阿慈如同泄气了一般,“你帮忙治好将军,我就不计较你卖琴的事。”
“我哪儿治得好啊。”陈林恩一副痞相,就扫了顾明渊的腿一眼,“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少将军腿疾没得治,我要是会,能放过这发财的机会?”
顾明渊也看出了这个人藏得深,身上被撕开的衣袍实际上都是猛兽所为,能安然逃生的,自是有本事的。
“陈先生,我的这双腿是难治,不过若是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试一试。”
陈林恩笑了笑,搓了搓手,“我也想试啊,但是我就会点坑蒙拐骗之术,我那狗皮膏药连街坊邻里都不要,将军见多识广的,也不能信我是吧。”
“你若能治,我会护送你和你徒弟离开。”
“不能不能,我哪有这本事。”
陈林恩去拉阿慈,后者后退了一步,“师傅不治,我治。”
想到了什么,陈林恩脸色一变,低声道,“你拿什么治,胡说八道,快跟我走。”
“师傅不帮忙我就不走,我用血治,你带走我试试,我还能……”
话没说完就被陈林恩捂住了嘴,他看向顾明渊,神色十分的无奈,“我看一眼……说好了,我看一眼,要是没办法就让我们走。”
黄昏天,傍晚来临前,整个世界都呈现昏黄的色调,万里无云,青朴院里甚至一丝风都没有。
五月里,燕京城的天已经有点热了。
套着外袍季节不分的陈林恩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又在布巾上将手背的污渍给蹭掉,他翻看着顾明渊的双膝,眉头紧皱。
做了一年轮椅,顾明渊的双腿早就瘦如骨柴,再没有一点肌肉在上面。
这也显得双膝上的伤痕格外显眼,数道可怖的疤痕从膝盖蔓延到下足,当时战车轧过去时,一条腿的下肢腿骨是直接碾裂的,破出了皮肉。
看了许久,陪同在旁的年锦语也不敢问,怕打扰了他。
又是半个时辰,直到外面天色都暗下了,陈林恩才起身,“治不了。”
阿慈率先出声:“师傅!”
“真治不了,他这是外伤,外伤,得有药!”
顾明渊一下听出其中玄机,“您的意思是,您能治,只是没有药。”
“我一接骨的,治的是外伤,但你这伤,寻常的药不行,没有药我就是给你断骨重塑,你那断的七零八落的筋脉也养不好。”
“而且也不一定能成,你要治,这儿都得剖开,我替你重新把错位的骨头接好,没有好的药养着,根本没用。”陈林恩说罢看向阿慈,制止她说话,“你的血也就能入药给他治一治内伤。”
给了这么大的希望,哪里会轻易放弃,年锦语显得很急切,“哪里能寻到您说的药?”
“找不了。”陈林恩摇摇头,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叹了口气,“你们找不到的,在南疆深山里才有,那地方连我去都差点没命。”为了逃出来,他还没敢从南疆走,从儋州离开的。
“您说的可是南疆十二洞?”
“十二洞那点东西哪里能比的上……”陈林恩一顿,忙又去拉阿慈,“我是真治不了,感谢你们收留阿慈,告辞,告辞啊。”
说着强行拉着阿慈离开,任由她这会儿怎么威胁都不应。
严进还想阻拦,被顾明渊喊住,“派人送他们回去。”
“将军!”
“听令!”
“是。”
严进不情不愿的安排人送走师徒俩,回来后十分的不理解将军的行为,那陈大夫显然是能治的。
“你亲自带人跟着他们,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今天夜里就会出城。”
与其强迫他们留下,不如看一看这师徒俩究竟在躲什么,为何在得知阿慈以血养花后会如此惊慌。
第三十四章
夜空星星点点, 偌大的燕京城,除了花街柳巷外,别处都是安安静静。
白天热闹的夫子庙, 这会儿巷弄内黑漆漆一片,连盏路灯都没有,除了那两道匆匆离开的身影外, 就是夜间栖息的猫儿在墙头踱步而过。
师徒俩很快出城,沿着官道往北走去。
也就在他们出城没多久,一道人影朝燕京城方向赶来,在几里之外停下脚步, 似在思索什么。
面纱帽沿下,肩膀处传来“吱吱”声, 片刻后, 人影朝燕京城继续前行。
第二天,侯府这儿顾明渊便得到了消息, 师徒俩赶了一夜的路,已在城外几十里地的客栈休息。
“他们出城之后,城中并无异常。”严进还亲自跟了一段路后, 才让手下继续跟着, 师徒俩出城后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也不知他们在躲什么。
“继续跟着。”
“将军,真的不用把他们请回来?”
“强留无用。”顾明渊太清楚这些, “你再派几个人去跟着少夫人。”
“是。”
此时布庄内, 关氏见女儿几度走神, 终于没忍住, “阿语?”
年锦语猛的回神,看向关氏, 拿起手中不知道捏了多久的布匹,“娘,这个好,这个颜色配子鸢姐姐。”
关氏哭笑不得,轻轻点了下她额头,“刚刚不是说过了?你想什么呢?”
年锦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阿语在想相公。”
“你这丫头。”关氏朝四下看了眼,得亏是没人注意,“出门才多久就惦记了。”
“快一个时辰了。”
“……”关氏瞪着她,迟早气死老娘。
年锦语笑着挨近,“娘,给子鸢姐姐挑东西呢。”
“你还知道是给她选东西,一个时辰里大半个时辰在想别的。”关氏没好气,没出嫁就胳膊肘拐出去了,嫁了人后更是张口闭口相公。
“我担心相公的伤。”年锦语将陈林恩的事简单说了下,关氏的神色也跟着慎重起来。
“这种手法冒险的很,早年你外公在营里时,有士兵受伤,军医也这么试过,恢复后走路一瘸一拐,一到下雨天还会痛。”而且切骨之术,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娘,我想帮相公。”年锦语抿唇,再难她都想试一试。
“娘给你寻几个江湖人士去南疆,那地方险恶的很,多出些赏金应该会有人愿意。”关于疼闺女这件事,关氏而是二话不说的。
“往后子鸢姐姐有娘疼,就太好了。”年锦语在脑袋在关氏肩膀上放了放,“先前去莫府,我看子鸢姐姐不大习惯。”
“她是受了太多苦了,性子也与以前不同了。”关氏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里,莫子鸢性子温婉,是个平易近人的,但如今她不与她们亲近了,唯独是与鹤渝相处时,脸上才会有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