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老天鹅啊【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9 23:07:47

  小周又嚼吧嚼吧:“可惜就是牛肉给得太少了,全是土豆。”
  邢者夹起餐盒里的第四块牛肉:“是的。”
  他们说话隔壁听不见,但隔壁的说话声却可以传入他们敏锐的耳朵里——
  “小野,你有什么事儿能不能直说,就你那绕弯子的功夫还不如我呢。”
  紧接着是另一人清晰的叹气声:“行,那我直说了。司旭看上你了,让我帮他撮合。”
  “就这?”玫瑰姑娘声音夸张,“看上我的人多呢,我早就习惯了,你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
  “因为我知道他太次了啊。我帮这么次的人牵线,这就好像在我心里你跟他档次差不多一样,这搞得我也很纠结。”
  “哟哟哟,捧杀我是吧?哎,那你到底希不希望我和他在一块儿啊?”
  “我不希望。我只是觉得你要是能当我干表嫂,那还挺好的。”虽然话说得利索,但声音里隐隐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表哥是个废物,不过你要是希望有个人陪你疯、陪你玩,支持你的一些离谱决定,那我觉得他还是能做到的。他家做生意的,论家境倒是不比你家差什么,再看长相,我觉得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当然,我就这么一提,剩下的你自个儿决定,我无所谓。”
  “哈哈!”玫瑰姑娘还是动静很大,“你真是要把我笑死,你想让我当你干表嫂?不说他爸妈了,就你妈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要是敢染指你们家的小伙子,哪怕是个干的,你妈都得让我在你们家族身败名裂!”
  那人又叹气:“倒也未必。因为我这干表哥在我妈眼里也是个怪胎,她顶多觉得你俩都不正常,就这么凑一块儿得了。”
  “可怜的田小野啊。”玫瑰姑娘带着笑音,似乎完全不因此生气,甚至还挺自豪,“有这么个妈,你肯定要做一辈子的‘正常人’了。”
  “别扯这些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司旭的?给个准话,我好回去复命。”
  “我怎么看?他就是我老板啊,我们就是老板和调酒师的关系。”玫瑰姑娘坦然道,“他的小酒吧很有腔调,看得出曾经也是个妙人,奈何现在已经索然无味了。你就说,我对他没感觉,让他别想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小周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哎,她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那个酒吧女啊?”
  邢者夹起第十块牛肉:“不知道。”
  *
  哪能不知道呢,整个鹅镇就那一家酒吧,叫“公无渡河”。
  这名字起得挺有意思的——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是一种对死亡的歌颂,是有些事哪怕明知会撞上南墙死去,也偏要去做。
  能取个这样的店名,邢者一直觉得店长应该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不过之前推拿时听客人聊天,都说这店长现在后悔得很,悔当初没好好学习,没拼个更好的前程。
  看来确实是“渡河而死”了。
  那么客人们最近为什么会频繁提起这样一家小酒吧呢?
  因为酒吧里新来了个女服务生。
  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没去过,但早上上班时能看到她下班。那腰扭得,走路能拽出个四八拍!”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小细高跟踩得啪啪的!”
  “这人以前没见过啊,是乡下来的吧?”
  “肯定乡下人啊,这几年你看城里哪还有那样打扮的?现在小年轻都流行黑长直,她那个头发烫的那老气得不行!”
  “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年纪轻轻不上班,天天在那种地方混日子?”
  “还正经人?实话跟你说吧,就这样的,绝对背后是有业务的。老司家那个小子是真能作,原本多好的孩子啊,现在成什么了?”
  这样的对话不仅产生在中年男人之间,有时女人们也会聊两句——
  “哦哟,那个小丫头一看就不是我们鹅镇的小闺女,本来胸就大,还老穿那些袒胸露|乳的。那天走她旁边过,她不是低头弄鞋子吗?好家伙,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别说她是露了,就是没露也不能那样晃里晃荡地走路啊。我看她年纪也不大,怎么就一点都不管不顾的。”
  “咱肯定理解不了啊,咱要是能理解那种人那成什么了?主要是鹅林初中离那边也不远,初中生又什么都不懂,真要是学坏了才完蛋呢!”
  “我就跟我儿子说了,等下学期开学不许再走那条路上学。前两天我还看到呢,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大小伙子放假了不学习,就守在那附近等着看,你说这还能有好吗这?”
  “亏得咱家不住那边,要不我真得打电话报警抓她!”
  然后还有更年轻一点的客人——
  “我昨天去了!是真的顶,做酒时不是得摇那个杯子吗?她一边摇那个胸就一边duang!duang!duang!”
  “哧溜,赶明儿带我也去见识见识,我没见过。”
  “就明天,我请你!我跟你打包票,你没见过那样的!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然后脸还贼好看!真的,她一跟我笑我他妈就迷糊,跟女明星似的!”
  邢者歪头。
  众人的描述给了他一个初步印象——一个衣着大胆、长辈不喜欢、身材很好长得也很漂亮的乡下姑娘。
  这事情显然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让他觉得很神奇的是,有那么一阵子男女老少都会在推拿时提起这个人。
  这很有趣。
  不管是夸是贬,总之这个人已经成了鹅镇一个现象级的存在。每个人的目光都会为她停留,或是咒骂她的衣着,或是欣赏她的身姿,或是在内心深处滋生邪恶的念头。这是形形色色的人类对同一个体的聚焦和反馈,暴露着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卑劣的部分。
  能够接触到这隐秘的部分,让邢者终于开始觉得做个推拿师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这个个体本身是什么样子,邢者其实并不在乎——他知道即便他去接触了,也只是把他自己的想法投射过去而已。
  他是人类的观察者,并不想把自己也投入到人海里,变成一个区区样本。
  但架不住对方冲他而来了,带着一身玫瑰香气。
  *
  “嗨小哥,又见面啦。”这么说着的时候,程舟正趴在那张五分钟后于她而言将会是刑床的床上。
  此时的程舟还很悠哉地拖着腮,以为自己是来享受的。
  邢者被这热情的招呼声灼烧到,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
  但他不能,他是来给人服务的:“您好。这次主要是哪儿不舒服?”
  而程舟的回答如同在应和那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是那种带点笑音的,明显在调侃甚至调情的语气:“我啊,我浑身都不舒服。”
  邢者顿了顿,也不确定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红:“好的,那尽量都给您按到。您先趴下吧,脸放在洞口那里。”
  “哦哦,好的。”程舟才反应过来按摩床上的洞是干什么用的。
  把头卡进去之后,她觉得这姿势有些滑稽,而且也欣赏不到小帅哥的脸了:“你看起来好小啊,多大了?”
  “不小了,今年20了。”
  “那还是小啊,我25。”
  这倒让邢者挺诧异的,因为程舟的音调偏高,他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才对。
  但是嘴笨如他,又一次错过了吹捧客人的机会:“哦……是吗。”
  眼瞅着程舟在这瞎撩拨,对方又明显一副不太想接腔的模样,田野忍不住开口把她岔开:“所以司旭那边我直接给你回掉对吗?”
  “回掉回掉。”程舟干脆利落,“你要非说他帅的话,其实我也承认,但是他的问题就在于他太知道自己有多帅了,那副样子我看不惯。”
  田野寻思这也算某种“同性相斥”吧,程舟自己也是个很自恋的人,遇上其他自恋的,竟又看不惯了:“那你的要求还挺刁钻,又要长得帅,又不许人自恋,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不明摆着的吗?”程舟憋着笑说,“我喜欢帅而不自知的。”
  田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舟意有所指,一时间骂她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第6章 露脐
  虽然是朋友,但程舟干的一些事,田野是不赞同的。
  最明显的就是在爱情观方面。田野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但程舟说不能因为害怕花败就不让鲜花盛放。
  光田野知道的,程舟就有过14个前男友。
  不过程舟觉得她脑子有问题——田野会把和程舟约会过的男性都认为是她的男朋友,这对程舟来说是无稽之谈。
  她只是喜欢约人出去玩而已,遇到自己觉得有趣的,不管高知分子还是三教九流,她都乐意一起吃个饭、唱个歌、听个演唱会。有时玩得投缘,那就刚好多约几次,程舟觉得这没什么。
  她的约会对象也不止异性,有时大街上遇到打扮时髦看起来很会玩的同性,她也会热情地加个微信期待以后一起happy。
  这是田野完全不能理解的,即便程舟再三强调并不是只要开车带她出去玩的就是她男朋友,田野还是会在程舟换男伴时心里冒出一句——哟,又换人了?
  气得程舟直接问她:“合着你们这些山炮这辈子就只能跟未来老公一个人玩是吧?跟你一块儿吃过饭就得娶你是吧?”
  田野不理解,这年头俊男靓女一块儿出街,两人中总有一个心思不纯的吧?这样还频繁约会,还声称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是不是太掩耳盗铃了?照这么说其他同学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有说错啊。
  但田野跟别人的区别就在于,她不理解,可她接受。她接受自己的朋友是这样一个人,并且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那些被“玩弄感情”的男人们真持刀跑到学校来,她豁出性命也会救下程舟。
  毕竟她是真的烂命一条,视死如归。程舟不一样,程舟一直有在努力将有限的生命活出无限的快乐,由这样的人来替自己活着,那可太荣幸了。
  所以田野从来没有指责过程舟什么,哪怕知道她同时和两个男生聊天,同时收三个男生的礼物,同时和四个男生说晚安,她也只是把这理解为一种不同的活法而已。
  但是这次是真不行,这次程舟撩的是个盲人。
  在田野心里,各种残疾中最可怜的就是盲人,“看不见”应该是对一个人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到了这儿程舟要是还敢搞些有的没的,那就完全是人品问题了,跟欺负残疾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众所周知,田野在程舟面前是没原则的。就是说即便田野非常看不惯程舟撩拨盲人小哥的行为,她也会条件反射地告诉自己程舟只是蠢不是坏,只要提醒了她肯定就会改。
  但是这咋提醒呢?
  听到那句“喜欢帅而不自知的”,田野脑子里就劈里啪啦地炸,想“啧”程舟一声,又怕反而提醒了盲人小哥这话是在说他。
  正憋得不行的时候,给她推拿的这个小周正好跟她说起了话:“你这脖子可真硬啊,平时没少低头吧?”
  果然,脖子上痛感传来,田野咬牙应道:“嗯……对,平时不是写教案就是玩手机,确实老低着头。”
  小周语气惊讶:“你是个老师啊,我可太荣幸了。现在能当上老师的,那得学历高、能力强,样样都得好——做老师挺辛苦吧?”
  “我觉得还好,可能因为之前只是实习。”
  “哦哦,那也够累的了。你看你这个脖子,一按咯噔咯噔的,这就是太堵了,一次根本按不开的。”小周熟练地说着说了八百遍的话,“你这至少得三四次才能完全按开,得常来。磨刀不误砍柴工,一般上班的都是一周按一次呢!”
  田野一边顶着这个痛劲儿,一边敷衍着应:“哦,是吗。”
  “是的啊——现在这个力度合适吗?”
  “合适的。”
  “行,那就这么按哈。我是8号技师,你下次来就跟店长说找8号就行了。”
  “……好的。”
  比起田野这边聊得有来有回的,程舟那边算是陷入了完全沉默。
  从邢者上手开始,程舟就彻底哑火了。她是一点痛劲儿都吃不了,那手指刚一接触到脖子,她的眼泪就快下来了。
  所以推拿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这难道不是上刑吗?
  程舟想着是不是习惯了就会好点,但忍了一会儿并没有觉得变轻松。听到隔壁床在讨论力度问题,程舟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哥,你能不能轻点……”
  但那几根手指还是我行我素。邢者听上去有些惊讶:“这样重吗?”
  程舟诚实道:“重,特别疼。”
  “这样呢?”
  “嘶——这有什么区别吗?”
  邢者无神的眼睛上方皱起眉头:“这已经很轻了,再轻就没效果了。”
  到这儿门外的店长总算是没忍住,敲敲门叫道:“邢者,你出来一下。”
  *
  于是新人小邢在上钟途中出去领骂。
  其实也不是领骂,店长是个很温和的人,确切地说是出去受教育。
  店长说:“这次我一直在外头听着呢,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题?”
  邢者低着头:“不会跟客人聊天。”
  店长拍拍他的肩膀:“是了,你技术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但回头客还是少,你得弄明白这是为什么——这次这位客人已经算非常开朗健谈的了,你跟她都聊不起来,那遇上那些不爱说话的,你真就打算一句话不说吗?”
  店长教育道:“咱们干的是服务业,你得学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说白了技术上的事客人们大多也不是很懂,肯定跟谁聊得投缘下次就来找谁。你按得再好,人家觉得这一小时过得没意思,那就会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邢者听着听着就叹气。
  店长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叹啥气,你别觉得我是难为你,我是真为你好。你想点钟多、多赚钱,那你就得有跟客人交朋友的本事。我为什么安排你跟小周一间?就是因为小周做得很好,我想让你多学着点。”
  店长说:“你看人家聊的——先吹捧客人,说客人辛苦;然后说正常频率是每周都按,客人一般也不会反驳;最后报上自己的编号,尤其这种第一次来的客人下次肯定还会找你的。你看看人家小周,跟你一样干一个月的,客人的微信都加了多少了?你呢?我估计你一个都没加。”
  邢者的两只手背在背后,不安地绞在一起,因为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得做出改变了。
  店长继续给他分析道:“你看这次这位客人,人家都给你递话了,还跟你聊年龄,你就不会夸人家听起来年轻、跟18似的?人都说了疼了,肯定是那种不吃痛的,你轻点就是了,你管有没有效果呢?而且等客人说就是你的不对,你应该主动问力度够不够,你看人家小周就会问,客人就会觉得他服务态度好。学着点知道吗?我早说了,你还能做得更好!”
  邢者总算点了头:“知道了,店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