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踹掉夫君——议川【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7:14

  可是后来,狭窄的车厢内,奔腾的马背上,镇北关的溪边,皂角树下……那些辰光,叫他如何不怀念。
  “喂?”那头的女子,把浆果掷回碟中,挑起柳眉,“你别说到一半嘛。”
  贺子衿闻言,也就压下一头的心思,正色道:“我原名忙兀·□□,小时候跟着额吉,在靠近镇北关的地方生活。宿州话的额吉,就是都城话里阿妈的意思。我额吉,就是西纳尔家的人,道伦梯布父亲的妹妹。”
  “那你说看不懂,岂不是在糊弄他?”秦鉴澜的双手托住下颌,“那点羊皮卷,讲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数百年来,历代大君统治伊始,都会从宝箱中取出一张羊皮卷,”贺子衿抬了下手臂,权当舒展身体,眉中依稀有一点愁云,“西纳尔家的占星师,一代代服侍着大君,同时凭借前辈的教导,试图译出这些文字。当然,大部分时候辨认出来的,也是模糊的诗句、谶歌,不可能有大白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君,他在位期间会发生什么事。”
  他顿了顿,继续为秦鉴澜揭开隐秘往事:“十三年前,大君战败,逼问道伦梯布的父亲,自己那张羊皮卷上到底写了什么,却没有得到回答。一怒之下,大君降罪于占星师,几乎将那一脉的族人赶尽杀绝,只留下道伦梯布一人。但是,额吉确实没教过我几句,那些羊皮卷,我也真的看不懂。”
  这又让他如何开口呢?模糊的记忆深处,夕阳落下的无边原野,女人柔软的掌心落在发顶,那天教会他的一个词:命运。
  那是西纳尔家的命运,也是额吉执意带他远走镇北关的契机。
  人与事,早就离他很远了。凝结在贺子衿心底,成为一处暗色的沉痂。
  那边的秦鉴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了然玄衣男人脑海里的弯绕。
  心念电转,她突然抬起头,浅色眸子一转,问:“假如我告诉你,我看得懂呢?”
  贺子衿愕然:“你是想胡编乱造羊皮卷的内容,替道伦梯布顶欺君之罪?”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鉴澜搁下藕臂,若有所思,“我是说,假若,我真的能看懂呢?我就把我能看懂的内容,告诉道伦梯布。如此一来,不仅他能保住性命,还可以说是你看懂的,让大君也对你少些疑心。”
  占星秘卷的本质,不就是为大君剧透?
  要论剧透,又有谁比得过穿书人!
  当然,她所知悉的内容,仅限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以前,按照时间线发展,会发生的事件。比如宿州再次战败,阿尔斯楞确实没有赢;李玄晏领兵进入宿州,直捣黄龙,一如十三年前。
  想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秦鉴澜禁不住皱眉。走到这步境地,已经完全偏离了原书的轨迹;而她原以为自己只要生存下来,就可以顺利离开小说。但隐隐约约地,脑中有个细微的声音说,她并未触及事情的关键。
  随着占星秘卷等道具的横空出世,摆在她面前的道路,再次出现了分岔。
  “……不行。”那边的贺子衿,沉默着理解了一会她的语意,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道伦梯布送死,”秦鉴澜没料到他这么干脆,一时睁大了眼睛,“然后大君再逼你去他眼前看羊皮卷?”
  “在确认我看不懂羊皮卷之前,大君不会杀死道伦梯布。”男人翻过手掌,冷声道,“你本不是宿州宫里人,更不应该参与这些事情,不过在给自己徒增麻烦而已。”
  秦鉴澜刚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念及前几次她贸然出声,都没给自己带来好结果,最后还得贺子衿出手,也就暂且作罢。接触的一周多以来,她隐约能感觉到男人心思其实深得很,他对阿尔斯楞大君的多疑心理也会了然。父子相争,贺子衿让她退到一旁,确是明哲之举。
  但保护了她,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意义呢。
  秦鉴澜见贺子衿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婢女的宿州话通报。
  话音刚落,门后悠然飘出一袭桃红色衣裙,明艳而锋利。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摘下薄如蝉翼的面纱,语气与张扬的服饰颇有出入,眼睛乖顺地看着地面,细声细气道:“七太子,夫人。”
  秦鉴澜刚想站起身,胸膛中却有什么东西扑腾了一下,弄得胃里七上八下的,一阵酸涩。
  虽没想着雌竞那一套,但念及她身份的确比舞姬尊贵,也无需她站起来起亲自迎接,秦鉴澜索性就坐在原地,盯着贺子衿如何应对。
  贺子衿原先倚在窗边,见到年轻女子贸然闯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冷声问道:“见到我和夫人讲话,还敢上前,你既是皇额吉的族人所献,怎的这样不懂规矩?这次谅你年轻也就罢了,下不为例。有什么事么?”
  年轻舞姬颇为可爱地吐了吐小舌,曼妙的红色探出冷白的齿间,下一秒立即缩了回去。
  这样看似撒娇的动作,配上舞姬明眸皓齿的年轻脸庞,明明娇憨动人,却让坐在桌边的秦鉴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吐信的蛇,脊背瞬间掠过一阵寒战。
  蛇的鳞片越鲜艳,毒性往往也越强。
  与你巧笑倩兮,趁你放松警惕,缠上你的脖颈。四颗玲珑的尖牙,轻轻一刺,就叫你丧失全部挣扎的余地。
  她摇了摇头,寒气转瞬即逝,眼前还是那个舞姬。
  长裙华美,身形却瘦削,几乎要撑不起厚重的桃红色。
  “大君口谕,”舞姬还是细声细气,讨好似的极力弯着唇角,低眉将目光扫向地板,一副羞怯的模样,“明日一早,请七太子和夫人出宫,一道去冬狩。”
  言毕,她慌忙一躬身,还没等贺子衿说话,自个就匆匆退下了。
  玄衣男人瞬间松懈下来,走到桌旁,桃花眸还看着门外。
  望着少女跑开的背影,秦鉴澜抿了口清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针锋相对了。
  回想起来,她与贺子衿两个人,本就没有夫妻之实。舞姬被送到这边,亦是为萨仁家所逼。她没亲身经历过,又怎么能说,大婚当日的秦鉴澜,不是与舞姬一般无奈呢?
  况且,她什么时候,也有点像自己最讨厌的那类怨女了。
  秦鉴澜对自己哼了一声,抬头问贺子衿:“冬天还有什么猎物,宿州怎么时兴冬狩?”
  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只觉清香扑鼻。
  “以我所想,不过是大君找个名头,把我带去问羊皮卷的事,”贺子衿若有所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挑眉道,“咦?这茶都放凉了,你喝着不苦么?”
  秦鉴澜一怔。雪原上特有的清苦味,早已留在了齿颊间,挥之不去。
  正如他所言,这杯宿州雪芽,忘在桌上太久。
  不知不觉中,早就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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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澜: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现在的小秦,还是好纠结一女的(……)速速支棱起来,踹掉敢看其他人的夫君!
第26章 冬狩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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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的地平线上,红日喷薄而出,将周遭的云雾染成了浅淡的粉色。
  日出倒映在黑马晶亮的眼眸中,千姿万彩。
  小黑今年三岁,纯种宿州马,长鬃光滑油亮,正是像主人贺子衿一样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年纪。它原本被栓在七太子寝殿的庭院内,低头对着一筐黑豆啃得正欢,缰绳冷不丁地牵起。享用盛宴时被人生生打断,它特别不满地喷着响鼻,长长的马脸一拱,正好蹭到贺子衿的新衣上。
  小黑嗅到熟悉的气息,自知闯祸,欧欧叫着把脸躲到一旁,却被男人的大手一拍头顶,便亲昵地抖了抖鬃毛。
  贺子衿振了振新换的深红色内衫,宽襟长袖,外罩一件轻暖的雪色银鼠裘皮大衣,左衽用华贵的金线绣着繁复而精致的纹样。高筒深褐色牛皮靴踏着雪壳,腰带上匕柄的碧玉宝石反射着日光;扎腰的上衣设计,更显出他身形颀长。
  男人倚着黑色马背,桃花眸中神色慵懒,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投向半掩的殿门。
  率先走出的是小侍女,半哄半拉扯着殿内人,口中说着不甚标准的都城话,听起来有些含混:“夫人,是这样穿的,夫人已经很美了。”
  殿内起初探出两只秀气的脚,白袜毡靴,小心翼翼地踏在薄雪上。
  接着,高挑纤瘦的女子,小步走出门扉,白皙纤细的双手向上抬,轻轻扶着脖颈上的头饰。
  束腰裙式长袍,深蓝混着桃红;驼色无领对襟坎肩上,钉着闪光的银色排扣;最令人挪不开眼的,还要数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如墨乌发,沉甸甸地戴着一顶翻领平边帽,数根链坠垂在颊侧,串起一块块璀璨的玛瑙、翡翠,一步一摇。
  玉石面帘后,眸中秋波流转。
  粉雕玉琢的人儿,藕臂不断支着头饰,口中嗔怪道:
  “传统服饰就是繁琐,走得我好烦,都不敢迈开步子!”
  侍女还端着铜镜,她侧过脸,见镜中一张粉面含春,朱唇鲜艳。秦鉴澜也就抿着嘴,欣喜地笑。
  知道的说秦鉴澜是去冬狩,不知道的,大概以为她是去参宴。
  不过就算她去冬狩场,也是和萨仁一类的女眷,坐在围猎场边缘,看那帮汉子在草原上相互追逐。
  况且她坐在那,就是七太子和自己的门面,看上去还是大气些要好。
  因此,侍女为秦鉴澜拿出华贵的宿州服饰时,她乖顺地穿上了,看着镜中美人,还有些得意。直到这顶头饰压在发顶,她颤巍巍地站起身,走一步都晃动一下,才感到繁琐而心生厌烦。
  那头的贺子衿,牵着缰绳,一动不动。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翻身上马。
  侍女牵来了殿内另一匹更为乖顺的雌马,扶着她侧身坐上去。
  身在宫内,比不得他们流亡的那段日子,秦鉴澜为了所谓礼节,更不能跨坐在马背上,好不称心。
  冬狩场距都城还有一段距离,依着地势分布在原野上,是由好几片区域组成的猎区。两人虽在日出时出发,但马儿走得慢,刚走到视野开阔的原野,太阳就已经完全出来了,拉长了雪地上的人影。
  贺子衿跨坐在马背上,忽然听见凶猛的犬吠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眼前闪出一团人,几个汉子,个个身着便于奔袭追猎的皮毛衣裳,骑着隐隐比小黑更健壮的高头大马,身上散发出阵阵热气。达蒙和费什坦混在其间,背着深色的木制长弓,马鞍旁挂着长筒的箭。马腿之间,穿行着十几条长毛大狗,翻着厚实的上唇,龇起青白的獠牙,涎水外淌。
  一见到狗群,小黑立刻停下马蹄,不安地原地转着圈。贺子衿眼疾手快,及时拉紧了缰绳,强迫自己的马儿冷静下来,面对着长牙的巨狗。
  在他身后,秦鉴澜不由自主地抬了抬脚,害怕自己被那些目露凶光的巨狗蹭到。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阿尔斯楞和萨仁。
  萨仁身姿优雅,同样顶着沉重的玉石头饰,修长的脖颈却挺得直直的,像水中的天鹅,与路上时不时地扶着头饰的秦鉴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策动自己的马驹走上前,向着秦鉴澜,操着生硬的都城话,笑得和蔼而亲切:“秦姑娘,请随我来。”
  秦鉴澜不安地望了贺子衿一眼,却别无他法,只得让跑上前的侍从,牵着她的马,和萨仁过去了。
  “大君。”贺子衿看着汉子群中的老人,恭恭敬敬地低头道,“这次冬狩,是怎样的围猎方法?”
  老人身披狮氅,见他一身光洁的深红色新衣,人也精神,眼里就露出些赞赏,洪声道:“今儿个带你聚聚,看看你这些年在外,马上的基本功怎样。来的人不多,就当平常玩的,围黄羊。”
  贺子衿心下一惊,疑窦丛生:“黄羊?”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
  按照记忆中的情形,要猎黄羊,区区几个人,根本不够看的。
  黄羊这种生物,是北疆雪原上的野灵。它们鹅黄混白的身躯,身姿轻捷,成群结队地奔跑起来,也能快成阳光下的一道残影。虽然皮毛温暖厚实、肉质紧致美味,是宿州猎人梦寐以求的商品,但黄羊移动太快,往往要整个村镇的男女老少,家家牵上凶猛的巨狗,围成几段的包围圈,经过大半日的追捕,才能猎下一些。
  眼前还不超过十个人,纵然人精马壮,可是人数实在太少,根本形成不了包围圈,怎么围黄羊?
  “不错,”大君眯起眼,悠悠地点头,“收成无所谓,就当是欢迎你回家的娱乐。怎么,你怕了?”
  好大一顶帽子,直直扣向贺子衿的脑袋。
  他当然勾起唇,笑道:“我既是大君的儿子,草原的勇士,又怎么会怕呢?”
  暗地里,贺子衿握了下拳。
  人群里的达蒙,冷冷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一道长长的阴影,从汉子们的头顶划过,直袭向贺子衿。
  深红猎衣的男人坐在马背上,挺直腰身,有力的手臂在空中一挥,稳稳接下。
  掷物的力道之大,让贺子衿的手心一沉,手掌也不由得向后弯曲。
  抬起桃花眸一看,木制的长弓,紧绷的弓弦丝线上泛着冷光,表面光滑而结实,制作精良。
  他朝着达蒙,咧嘴一笑,阳光爽朗地露出两排白牙:“有劳皇兄了,多谢。”
  所谓赠我以兵戈,报之以从容。
  一旁粗犷的中年汉子,见他动作利落,赞赏地点了点头,亦从马鞍上解下一筒利箭,递与贺子衿。
  “镇北关的天狼骑领军,莫日根。”汉子简单地自我介绍道,“见过七太子。”
  “免礼。”贺子衿朝对方颔了下首,人群就在此时走动起来,大君策马走到他近旁。
  父子并肩而行,气氛却尴尬地沉默着。
  像极了在他童年里,刚刚大得记得住大人之间的对话、略微懂事的时候,和大君见面的那几次。
  阿尔斯楞转头扫了贺子衿一眼,不知怎么想的,沉声问道:“昨日你皇额吉献上的那个舞姬,还好吧?”
  “……好得很。”贺子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话刚出口,他认识到自己的语言似乎不太尊敬,刚想找些别的话题来弥补,就听见达蒙在外侧朗声道:“父亲,见到黄羊了!”
  汉子们勒马停在丘陵上,辽阔的雪原在身前延展。眼前的几处缓坡,铺开一小片黄羊。野生动物们大都低着头,嘴吻拱开雪壳,翻找底下的草料。
  老人披着狮氅,见此情景,下令道:“今日例外,怎么开心怎么来,动手吧。”
  其他人闻言,相互欢呼一阵,各自策马散开。达蒙更是动作迅速,瞬间连他的枣红马影都望不见了。
  贺子衿一时没动,黑马从鼻腔中喷出热气。
  且不论他离开宿州十三年,平日里压根见不到这种场景;就算是他七岁之前,也还是个孩童,围观村镇的人冬狩,也就是坐下现在秦鉴澜和萨仁那边,女眷和孩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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