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踹掉夫君——议川【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7:14

  “公子不是剡人?”茶老大站在秦鉴澜身旁,不由得出口问。道伦梯布瞥他一眼,认出他就是暗牢里那个茶商,也记得自己看见,正是他埋头向秦鉴澜说了两句,秦鉴澜才迅速解下耳坠,向师爷扔去。
  “我剡话说得这么荒腔走板么?还是长相问题?”道伦梯布微愕。他自幼身居幽楼,肤色非但不如寻常宿州人那般黝黑,甚至比在场的人都白一些。只是五官和对剡话的学习,与这些自幼在剡地生活的人当然不能比,也就让他误解这个陌生茶商的问话,心里只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他的意思是,你对朝廷的命令不够了解,显然不是剡人。”李淮衣叹了口气,出面解惑道,“无论真相如何,我的侄儿在守卫军中的确接到了一道密旨,叫他清剿山匪。所以这些小贼或许可以活捉,但山匪头子的小命,必须由李玄晏割了他二人的首级,奉送到都城去,亲自拿到皇上和百官的眼前,如此才算是立下功劳。因此我出手快,顾不上什么言语的,还请公子谅解。”
  “那方才的事,又是怎么回事?”道伦梯布点点头,将话题引了回去。
  茶老大轻咳一声,见到秦鉴澜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攥着手中的耳坠,只好替她解释道:“那时贺公子要打造聘礼,先是托我从北疆山中采来翠玉;念及我走马多年,许是认识些能工巧匠,又托我寻人用碧玉和金顶打造成一副耳坠。我将成品带回给贺公子,他取出来却说金顶上刻着暗纹,其中镌入了一个字,大抵是工匠的姓名。正是单字一个‘乾’。我见大事不好,连忙和秦姑娘说了,只得铤而走险,让她掷出耳坠,却见那老贼狂呼乱嚎,果真奏效。”
  “那便是大哥救了我们!”李淮衣立即单膝跪下,俯身深深拜谢。
  茶老大连忙上前扶起:“不敢不敢。将军镇守北疆,马帮还得仰仗您的威名。”
  “你找到了乾氏的匠人?”道伦梯布叹道,“天下竟有这般奇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只是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将李公子带去歇息。”
  李淮衣方才试探了自己侄儿的鼻息,只道他大概是气血上涌,情急之下昏了过去,实际并不要紧。但他想到李玄晏先前亲历部下阵亡,接着又被涿山贼关了好几日,还是立即去到涿下城,寻访名医为好。略一思忖,牵过自己的马儿来,将昏迷的年轻人横放在鞍上,自己也骑了上去。
  “这位秦姑娘,可是随马帮一道的?”李淮衣看茶老大的装束,已经猜到他是在宿州和剡地之间来往贩运的马帮商人,又想这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姑娘,既是女子,大概率不会独自行至幽涿山,又和茶老大相熟,只道她也是从宿州来。但他方才赶到幽涿山前,半路碰上道伦梯布,青衣公子几句话只说了自己来救一个姑娘,四下除了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貌美女子,又哪有什么姑娘?
  且他一进涿山寨,便见到李玄晏对这位姑娘很是相护,一时又搞不清她和自己侄儿、道伦梯布、马帮茶商的关系了。
  况且……茶商口中,又是“贺”又是“秦”,道伦梯布绝非剡人,几个人合在一起,很难不让他想到一张悬赏令。
  秦鉴澜一直怔怔地望着手心的耳坠出神,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微热的体温。这会被李淮衣一问才回过神,浓密的睫毛垂落,遮住翦水秋瞳当中的神思,答道:“正是。”
  道伦梯布立在一旁,听见她轻飘飘的回答,尚未开口,而心中疑惑并未解开的李淮衣,也“善意”地提点道:“我在幽涿山前遇见这位公子,他说是来救你。”
  高大的青衣公子听得李淮衣句句紧逼,似乎想将他和秦鉴澜的身份调查个水落石出,只得上前一步,抢白道:“这便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了,还请李将军先带小李将军去涿下城,以免耽误了医治。”李淮衣清楚自己是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了,心中猜疑立刻成立了七八成,却只想着真人与悬赏令上画的未免太不相似,都城以后若有重案该如何是好。
  将军不甚在意,反而主动邀请:“倘若你们都去都城,不如先随我到涿下,休憩一两日,再和玄晏同行。”
  “将军既出此言,我们也幸有李公子相护。”茶老大自然喜上眉梢。和皇子一起进剡都,看谁还敢拦下马帮!
  道伦梯布刚哼道:“也好。”就瞧见秦鉴澜似乎大不乐意,只当是她觉得要和李玄晏一起进剡都太招摇,殊不知正是这样大摇大摆的,守城的官兵才想不到要调查她的身份呢。
  只是他自以为懂了姑娘心思,秦鉴澜想的却并不是这般。她知道自己和李玄晏一同南下,自然得以沾光;可与之相伴的,是她不可能在他昏迷时效仿自己在宿州时那般不辞而别,必须面对醒转过来的李玄晏了。道伦梯布不明白其中曲折,只见李淮衣和茶老大都走去张罗手下收拾残局,而秦鉴澜呆立原地思索,便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着他,脚下同时退开两步,警惕地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道伦梯布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脑袋却奈何不了她:“送你出城的时候就说过,有事记得写信来。我见你一直不回信,一路寻到客栈,路上又听说原本马上就要进涿下城卖茶叶的马帮耽搁了好几天都没来,又顺着山路找过来。若不是在山口遇见李将军,怎么会知道你在此处?”李淮衣的身形恰恰途经秦鉴澜身后不远处,道伦梯布也就警惕地闭上了嘴,生怕说顺口了,就会叫出秦鉴澜的全名。
  秦鉴澜自然也察觉到李淮衣的衣衫一掠而过,待到身后人再度走远,才接话道:“这次算我失手,一定回信给你。只是你救出了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道伦梯布一怔,紧接着大笑道,“我偷偷跑出皇城,自然马上要回去,只是今夜先随着你们,去到寻月客栈休憩,后日一早就走。秦姑娘既是聪明人,此次又能逢凶化险,往后一定吉利。”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那头的茶老大将失而复得的宿州雪芽重新装车,守卫军将活捉的俘虏反绑了双手,准备送到涿下城去,与当地官兵交接。从暗牢里走出来的马帮众人,这会聚在一起感慨着自己的死里逃生,远远地见到秦鉴澜,正欲上前,却见她旁边站着一位身形高大、肤色苍白的青衣公子,各自也颇感奇怪,只是不敢上前了。
  “将军,这个地方……”守卫军的士兵望着谷底横七竖八地倒着山贼和同袍,一片狼藉,都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有询问垂着双手的李淮衣。
  李淮衣一手执利剑,唰唰两下,利落地斩下了两大首犯的头颅,提着枯草般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分开扔进黄布袋中,又吩咐手下取出木匣装好了。这时转过身来,本想说一个“烧”字,见到涿山寨依岩壁而建,石穴露台,暗牢家具,而谷底躺着的不只山贼,更有自己军中的同袍,再硬的心也不由得犹豫下来,踌躇片刻,叹道:“交给涿下城的官兵吧!”当即以沾着敌首血迹的长剑扫平身前的地面,撮土为香,面对战场跪了下来,朝着同袍的尸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他这样一磕头,身后士兵也跟着跪倒,口中齐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原是镇北守卫军中的拜祭,形式虽简陋,却也略解活下来的人心中的愁绪。碧蓝的长天之下,新叶成荫,铁甲齐刷刷地矮了一片,秦鉴澜立在一旁,眼中温热。
  三十二年春,守门人坐在涿下城关外,望着天边坠落的夕光,等着天一黑就闭上厚重的城门。守门人口中还哼着北边的小调,想着夜里一交接就进城去找自己的老相好,无意中眯着眼向前看了一眼,却吓了一大跳,唰地从竹椅上站起了身。
  视线尽头的斜坡上,慢慢走下来一列人马。为首的男人三十来岁,表情沉稳,腰侧悬着长剑,坐一匹高头大马,还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鞍上趴着一个丰姿俊秀的年轻公子,穿一身银白的轻甲,手臂虚虚地抱着马颈,像是陷入睡梦之中。接着走来一匹栗花马,身形高大的青衣公子,身前侧坐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明艳的脸庞半数掩在藏蓝的面纱下,气质高绝,只是两人都面露不忿神色,似是一路走一路拌嘴。再后头,远远地飘扬着守卫军的官旗,金红两色,一路护送着中间的四辆马车。
  城墙上的兵士,远远地望见了走下小坡的人,立即用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状,向底下的守门人大喊:
  “开城门,迎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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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草蛇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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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年冬,剡宫。
  从前并没有什么四皇子,自然也没有四皇子殿。李玄晏十八岁时,一朝踏入宫廷,虽然很快就赴往北疆,但皇帝父亲依然命人清扫出鸿霄殿后的这间小殿,摆上些矮松、花盆,略略布置,倒也相映成趣。只是雪天风紧,院内一方清池结了薄冰,荷枝枯残,半截灰扑扑地倒在池边,破坏景致。李玄晏在北疆立功,又接回那个水红衣衫的女子,一连几日悠然来去,并不奔忙。这时宫中火烛初上,他换了一袭红镶金边的猎袍,负手立在池边,思忖着如何叫婢女来清扫庭内,显得干净些。
  他身背桐木长弓,并不佩剑,尚未走近殿门,就隐隐约约听见殿内深处传来琴声。当下凝神听去,拨弦一轻一重,忽缓忽急,张弛有度,节拍相和,正是北疆人人传唱的名曲《搏狼赋》。李玄晏儿时伴在秦经武将军左右,因此熟通音律,但仍不及这位信手抽剑击节,便可改编民歌,使之成为军中剑舞的大将,只道是殿内那人自幼耳濡目染。琴声勾他抬脚,轻轻跨过门槛。
  卧房门帐虚掩,只听一个婉转的女声,藏在琴音后,幽然低唱:“问此去、向苍茫四野,海晏河清。歌我搏狼,以安万邻。”指间长弦颤动,就此终了。房内不再有乐声,那人沉吟片刻,却道:“四皇子请进。”原来早已知道他立在门外,只是自顾自地唱完这曲,才放他入内一叙。
  李玄晏却不动身,隔着房门,奇道:“我在北疆两年,竟然不知《搏狼赋》还有这几句结尾。”
  里头的女子声色淡淡,无悲无喜,只像是平铺直叙:“守卫军中剑舞,选取最激烈的两段,仅从‘入围’到‘破阵’。将军未曾听过结尾,亦不足为奇。”
  “听着很……”他刚想说下去,房中的灯影却晃了晃,兀自熄灭了。接着有抱琴拾掇的轻微声响,房中人既见他不强行进来,显然是没什么正事,只想来找她谈天。于是她也不含糊,毫不客气地吹灭烛火,表达了送客之意。
  李玄晏一怔,留也不是,只得转身走了。
  却还忍不住最后回过头来,丹凤眸中,闪过一点水红色的倩影。
  ……
  秦鉴澜摘下藏蓝的面纱,好端端地摆在木几上。待到坐在窗前摆正了身子,却又忍不住伸过头去,借着客栈油灯的光影,对着一旁的半身铜镜,上上下下端详自己这身衣衫。颇具宿州民族特点的暗蓝色袄子,外头披了件轻暖的毛裘,华贵衣衫衬得真千金的脸愈发娇艳,看得她心中暗自欢喜。几日下来,这件袄子还是在出宿州皇城那天穿过,此后一路是朴素的棉布衣衫,进剡都那天也决计不能穿得太耀眼,于是只有留在客栈休憩的两日,才敢略微打扮。她是年轻姑娘,虽然死里逃生也不过才一天一夜,还是有爱美之心。
  卧房门外却传来一声轻咳,半是尴尬,半是不耐。
  她想也不想,朗声道:“你进来就是啦。”
  道伦梯布应声推门,青衣人只是立在门口,望了一眼,立刻垂下头,连眼皮也不抬,沉声说:“我明日一早就走。”
  秦鉴澜刚刚打量过铜镜里的花容,现下芳心大悦,随口喊他进来,这时一看年轻人束手束脚,显然大不自在,才猛地想起不该用现代的思维来揣度古人,哪怕他是架空的,也活在礼教里。她只得跟着站起身,快步走近他身前,抱着双臂问:“那我以后还给你写信么?”
  “你怎么一句多谢也没有的?”道伦梯布一听,眼前这女子开口的刹那,分明就是那个一路在马背上跟自己斗嘴的恶妇,方才她转过来的婀娜形影立即烟消云散,于是终于抬起眼来,为自己愤愤不平。
  “在心里谢过了,”秦鉴澜伶牙俐齿,也不惯着这个话痨,随口呛了一句,“回答问题。”
  “写啊,为啥不写,”道伦梯布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咱们今天晚上在城里吃的那顿天香楼,味道特别好是不是?以后喊他们开到北疆,希望掌柜的别一赚到钱就欺客。我……”
  秦鉴澜双臂环抱在身前,突然截断他的话头,昂然追问:“你有准备好回信么?”
  “没……什么回信?”道伦梯布眉头一皱,“你当我是什么神仙,天天就坐在那给你写回信?”
  秦鉴澜面上神色瞬间一沉,冷冷一哼,蓦地伸出双手,按在青衣公子的前襟上。
  道伦梯布吓了一大跳,刚想摆手发力挣脱,心中当即生计,反而翻转手腕,一把抓住面前纤软的手掌。他正欲油嘴滑舌,却没想到对面那人根本不接茬,足下生风,抬腿往他身上重重踹了一脚。青衣公子吃痛,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口中恨恨地喊道:“你怎么毫无剡人好生之德!”手上也不由自主地泄了劲,登时暗叫大事不妙。那女子已经伸手在他襟内,自两层衣衫间一探,双眼顿时烁起异光,呸地一声,旋手将两件轻飘飘的物事往地面上重重撂去。
  薄薄的东西悠然飘落,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信封。
  道伦梯布连忙俯身去抓,那姑娘眼疾手快,足尖一拨,两封信都到了她自己怀里。
  她撕开封口,抽出一件,见到信纸只写了一半,又塞回去扔在道伦梯布身上,气冲冲地撕开另一封。信纸飘将出来,被她揪掉一角,好生可怜。卧房内灯影飘动,凝目望去,写得满满当当,字迹洒逸,一撇一捺,在场二人都相当熟悉。
  秦鉴澜扫了一眼信纸,恶狠狠地抬头问:“你为什么帮他?”
  道伦梯布哭丧着脸,手却在背后拉上房门,向前走了几步,才老大不愿意地回答:“秦姑娘,都是他逼我。”见到灯影之下,她的脸色明暗不定,又大着胆子低声说道:“倘若不是贺子衿执意要使这调转之计,一定跟你保持通信,我也不能及时赶到涿山寨了。”
  秦鉴澜手中两张信纸,满满当当,正是贺子衿的字迹。想那天元宵宫宴,玄衣人坐在绚烂的花灯下,醺醺然地向她傻笑,一面从身旁拈来一盏花灯,说是让她猜谜,只一意向她展示自己出乎其神的画技。以及一行既笔力遒劲,又神意洒逸的墨水小字:爱妻秦鉴澜。
  “我哪里担当得起那两个字了?”她忿忿地低语,不顾道伦梯布的疑惑目光,又举起手中信纸来。
  见到上面只是絮絮地写着些礼貌的话语,无非是问她身体怎样啦、沿途可有看见些奇绝的风景,涿下城有家天香楼还不赖之类的,全是以道伦梯布的口吻,洋洋洒洒地扯了两大面,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随手将信纸塞进了袄子的衣襟里。随即转念一想:我怎么竟然会感到失望?当即料定他原想假借道伦梯布之手与她通信,写信自然要模仿道伦梯布话痨的口吻了,却始料未及,道伦梯布大概是懒得誊抄,原本准备寄到寻月客栈的回信,青衣人的笔迹在第一面纸上才写了一小半,堪堪露馅。
  道伦梯布低头看了一眼,奇道:“诶,你真是不讲道理。他明明救了你,你还气得双颊通红……”却再次被打断,面色顷刻一凛,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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