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踹掉夫君——议川【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7:14

  他黑缎快靴,踏在被热水饱浸的、温热的土地上,双手持剑向前,仰头对着露台上一言不发的老人。对守卫军兵士的愧疚、被嘲弄的苦痛、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困囿于山贼调笑而无力解围的羞愤,三者在心中交织纠缠。盛怒而极,原本虚弱的身躯不由一震,终于爆发出了撼山动林的怒潮:
  “来吧!来啊!涿山贼!”
  三十二年开春,北方大山深处,白衣将军立在从中心向外层层化开的薄雪上,顶着刺目的天光,像一柄凌厉的刀。
  师爷凌空挥手,那边的豹大当家本就对他二人从自己手底下逃脱而恨极,这会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高喊道:“弟兄们,上!”
  守卫军马鞍旁悬挂的麂皮箭筒已空,士兵们纷纷跃下马背,拔出长刀,迎着山贼劈砍的身影。白衣混在人群中一闪,瞬间不见了踪影。道伦梯布却调转马头,退至守卫军搏杀出来的空地中,斩.马.刀垂落在旁,眼睛盯着分秒变换的局势。
  “你怎么来了?”秦鉴澜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急得一把扯上青衣的宽袖,“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动手?我只恨我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守卫军的忙!”
  道伦梯布低头望她,脸上光影明明暗暗地转变,叫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踌躇半晌,才说:“我不是守卫军的人,将你拉到马背上,自然就应该走了。”
  “我不能没良心!”秦鉴澜一怔,见情势焦灼,懒得跟他白费口舌,双腿一蹬就要滑下马背,却让人从身后按住。
  “你什么都不会,又怎么要去送死?”道伦梯布死死拉住她,“你死了我可怎么交待!”言毕,自己先倒吸了半口凉气。
  秦鉴澜一心扑在眼前,怒道:“那你跟着我,一起去救人!别挡着我的路!”
  道伦梯布自知失言,又拗不过她,口中低低地咒骂一声,拉着她滑下马来。
  秦鉴澜压低身子,借着斩.马.刀.左右故作劈砍的威势,拉上道伦梯布,迅速奔出了扭打成一团的人群,三两下跑到暗牢的口子前,但见一段石梯,伸向阴暗潮湿的地底。她大着胆子,探出头顺着黑黢黢的石梯一望,把守在门口的山贼早就提刀加入混战,眼下正是救出马帮众人的好时机。
  于是她拉着道伦梯布走下石阶,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暗牢的栅栏前。
  翦水秋瞳用力眨了眨,方才适应地底的黑暗,就看见五张脸挤在栅栏前,急切的声音此起彼伏:“兰姑娘!兰姑娘!兰姑娘!”
  “还喊兰姑娘!”三算子敲着旁边人的脑袋,“这位可是宿州皇子妃,明媒正娶的贺夫人!”
  “贺夫人!贺夫人!”四旗慌忙改口,“只要你把我们放出去,让我喊你姑奶奶都行!”
  “安静点!出去以后别出声,免得被山贼盯上!”秦鉴澜双手叉腰,对这几个家伙怒目而视,“还有,别喊我贺夫人!”
  道伦梯布的眉头一皱,大步走上前来,刀锋起落,轻而易举地砍断了几根木栅栏,连带着围在门前的铁锁链坠落在地,牢门轰然大开。茶老大和几个人眼神一会意,点了点头,率先走到他们面前,正色道:“有武器么?除了书生,我们都可以帮忙。”
  被排除在外的书生愤然道:“我可以在旁边,给你们望风!看到有山贼冲过来,就提醒你们!”、
  秦鉴澜听着外头的声音比方才弱了一些,心中大喜,摆手道:“我看见你们的茶叶在二楼,如果要的话,就快去搬吧。我还得出去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
  手臂一沉,她低下头,原来是道伦梯布再次拉住了她。
  “人已经帮你救出来了,”他沉着脸,声音里全无玩笑意味,“现在跟我下山。”
  秦鉴澜用力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一把揪住了高大的青衣公子的衣领,逼着他被拉近自己,恨声道:“我最烦的,就是被男人指着说,要‘跟’着他去做什么事!好像我一定要跟在哪个男人后面,才能做出什么善举来!”
  她又瞪了他一眼,气汹汹地甩手,大步离开。
  那位真千金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是不是“什么也没做”,才成功让每一个跟她有所纠葛的人,都会让她“跟”着自己去做事!
  “兰姑娘!兰姑娘!”那个茶商老大眼见形势不对,跟在秦鉴澜后面跑动着。
  道伦梯布愣在原地,哑然失笑:“终于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姑娘能看住你了,贺子衿。”
  “听得出你剡话不太好,”四旗虽然听不懂宿州话,但还是故作老成,同时又颇为同情地踮起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讨这种姑娘欢心,可得斟酌下每句话的用词啊,兄弟。”他显然是把眼前这位俊美非常的青衣公子,误以为是秦鉴澜的追求者了。
  青衣公子什么也没说,拾起脚边的斩.马.刀,匆匆追了出去。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他们两个人,谁都不懂!
  李玄晏双手旋剑,卸落豹大当家迎面劈砍的力气。他身法虽敏捷,可手中长剑实在不是守卫军中的精良好剑,加上原本就受到了前几日的过度惊吓与不甘愤怒,体力有些不支,逐渐落了下风。他步子不断变动,方才退至空地边缘,眼风一扫,连忙分出一只手,按上身旁士兵的后背,发力将他往自己近旁一拉:“当心!”
  士兵身形摇摇晃晃地一闪,马刀的白光,堪堪从擦过铁甲的身侧。
  李玄晏一分神,豹大当家高举马刀,当头砍来!
  啪!
  玄铁长弓从斜里刺出,不偏不倚地精准打在豹大当家的刀锋上,撞得刀刃一颤!李玄晏拉着士兵飞身避开,那边的李淮衣掷出长弓,紧接着一剑抹上身前山贼的喉咙,黑色铁甲一闪,冲过来拦在豹当家的刀前!
  “叔叔当心!”他看着李淮衣的铁甲杀到自己身前,心中感激,连忙出声提醒道,“这人的刀上有毒,不要近身!”
  李淮衣凝神一看,那豹大当家的马刀上,除却干涸的血点子,明晃晃地闪着幽绿的色彩。
  他这一喊,三人同时滞在原地半秒。
  耳畔却传来咻声!
  阴寒的冷气,直指李玄晏的后背。
  零点几秒的间隙,李玄晏的脊背蓦地一重,整个人向旁侧扑出去,下颌狠狠地磕在泥土上。
  他腰上缠着两条手臂,那个瘦弱的身躯中猛地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
  马蹄从身前一掠而过,青衣公子挥舞着斩.马.刀,隔开了豹大当家和倒在地上的人。
  “不……不……”他颤着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小少年紧紧抱在他身后,毫无保护的后背上,明晃晃地竖插了一根黑金的长箭。
  血沫从莫德勒图的唇角涌出来,小侍卫抬起头,望着他的丹凤眸,竟然勉强在笑:“老大……”
  “莫德勒图!”李玄晏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抱着小侍卫瘦弱的上半身,温热的眼泪落在宿州少年的襟前,“莫德勒图!”
  他用尽全力,趴在白衣将领的耳边,挣扎着说了一句话,黑眼珠里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鲜血从他后背的伤口中涌出,一点点浸透李玄晏的白衣。
  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涿山贼的那天。密林中数箭齐发,披头散发的山贼,挥着马刀从埋伏中跳出,一下就砍断了袁秉文手中,官旗的旗杆。红金两色高高地坠落下来,士兵们倒地的身影,与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何其相似。
  莫德勒图微弱的声音,嗡鸣着回响在他耳边:“老大,你说你想成为大剡的帝王……我信你!”
  成才有很多条路。
  贺子衿走得卑躬屈膝,李玄晏走得鲜血淋漓。
  他这般的意气,倾心于偌大的天下,只会通向一条路。
  那就是,双手沾满一切你爱的人,你恨的人,爱你的人,恨你的人,淋漓的鲜血。
  ……
  随风扑动的长袍,扔下特制的长弓,飘飘然,从露台信步而下。
  老人双手执起巨大的重型马刀,刀弧反射着脚边散落的血光,刺在李玄晏的丹凤眸中,针扎般的疼。
  宽袖下鼓动的肱二头肌,丝毫没有苍老的迹象!
  道伦梯布一分神,失声惊呼:“你是……涿山乾氏?”
  “你是西纳尔的儿子吧,”师爷抬起眼,冷厉的目光从他的青衣上一扫而过,“可惜,自寻死路!”
  豹大当家一刀砍去,栗花马长嘶着扬起前蹄,堪堪被划开马腹。
  李玄晏见青衣公子竟知师爷的身份,再听见他提起涿山乾氏,心中一惊。
  只见老人舞起双手巨大的马刀,大步向李淮衣和地上的李玄晏走来,威压犹如整座幽涿山,啸动着当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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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继续
第49章 名物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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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桓成帝以前的那个乱世,尽管剡地和宿州明令禁止双方一些物品的贩运,边境依然存在着猖獗的走私情况。统治者为了茶叶、金玉一类只存在于对方境内的物品,偶然会对这些禁品网开一面。这就是宿州马进入剡地,成为镇北守卫军用马,以及幽山铁进入北疆,成为宿州名贵武器原料的由来。
  伴随着幽山铁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涿下城名物,当属涿山匠。
  名“物”。
  在剡地大将秦经武从都城出发,领兵出生入死的时候,涿山匠也从幽涿山中被官兵请出,一个个地运往剡都,为帝王打制特殊的兵器。为数不多的涿山打铁匠,以家族姓氏为单位,世代居于山中,技艺由父子相授。这些人出山后很快就水土不服,加上皇帝的心意经过层层盘剥,最后真的是用对待私属物品般的方式对待着活生生的人,涿山匠里死去了一些人。十年战乱结束,由于奉命打制过特殊的兵器,这批涿山匠并没有被放回家乡,而是被迫留在了幽涿山以外的地方。
  除了……涿山乾氏。
  很长一段时间里,乾忘忧一直是被全寨子眼红的对象。
  无外乎他年轻力壮,上承父兄手艺,打得一手好铁;头脑又灵光,明明是跟着别人在幽涿山外做买卖自家打制的铁器的小生意,却很快发了一笔小财。
  某一天,乾家父兄还在铁器铺里埋头忙活,乾忘忧却从涿山寨里消失了,直到秦经武领导的那场平叛结束,都没有回来。
  他是涿下城的名物。
  阿尔斯楞手底的贵族找到了这个中年人,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暗地里接他度过镇北关,来到远离家乡的宿州。
  可是那场战争,他的国家胜利了,他选择的阵营失败了。
  伴君如伴虎。
  阿尔斯楞生性多疑,乾忘忧听说他暴怒而执刀,亲手杀死了西纳尔家族的天师,仅仅留下了一个毛孩子。可是那个披着雄狮皮毛的大君,高高地坐在玉阶之上,看着他跪地发抖的身躯,只是淡淡地下令:“放他回去。”
  只当正值壮年的乾忘忧回了涿山寨,才明白宿州大君的那个眼神,究竟蕴含着什么深意。
  倏忽十年,寨子空了。
  男人们都是涿山匠,所以上至他的老父和兄长,下至十五六岁的少年,都被塞进马车的车厢,一车车走过险峻的山路,运往都城。留下来的女人和婴孩,大多数不懂得什么打铁的技艺,原先只负责在田地里劳作和给家里烧饭,现在为了生计,跑到涿下城里,不敢说自己来自涿山寨,在城中干着光明的底层勾当和阴暗的底层勾当,面黄肌瘦。这里的人们空守着幽山优良的产出,无法利用。
  乾忘忧没有带回财富,却带回了锻造宿州兵器的记忆。
  他不必在回忆里追问自己,阿尔斯楞为何不怕他向朝廷投诚,出卖宿州兵器的秘密。阿尔斯楞是了解他的,那个雄狮般的大君,他会了解任何人!
  战后十三年间,他同辈人留下的孩子都长大了,涿山寨诞生了,财富从幽涿山的山路上,为他们诞生了。
  他扶着一个个后辈坐上大当家的位置,积累了财富后,带着他们下山去远方尝试比山贼更稳定的生活,又领着他们回到故乡,路上做了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捡了几个贫苦人进寨,从孩子到青年,从同胞到叛贼;从头开始。他就是他们的师爷,他就是带领整个涿山寨,从朝廷手中,起死回生的人!
  强大到尚未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朝廷,都要忌惮他几分;连李清和都想借他的双手,除掉自己的竞争者!
  因缘错乱,贺子衿杀死的那小三子,却正是他哥哥的孩子。他自己膝下无后,受嫂嫂临终所托,独个儿将侄子抚养成人,骄纵过度,不仅扶着他坐山寨大当家的位置,还拉他下山当官,只道也是一条明路。不想半路杀出这对夫妇,花言巧语,明暗应和,偏生将小三子的命夺去。乾忘忧暗自愤懑,却不知是自己后半生为非作歹,命中冤冤相报而已。
  那时刀声很快,斜里刺出贺子衿的竹竿,匕首先伤他。可是白光翻飞中,他竟看不清玄衣人如何抱起姑娘上马离去,留给他的,只有小三子断了气的身首。那身手,更重要的是那强忍着痛楚的惊人毅力,真不知贺子衿身在剡都十三年,是如何练就的好武艺。
  他想秦鉴澜与贺子衿原是联姻,不见得有什么感情,而那少女竟然肯随质子北上,不是贪图宿州皇室会给她的荣华,就是贺子衿拉给自己在路上垫背的替死鬼,毕竟剡地之上,秦经武独女的名头,自然比一个什么邻国皇子好用得多。如今蓦地见秦鉴澜孑然一身,贺子衿并不肯陪伴近旁,而剡宫内明争暗斗,必定是有人故意引李玄晏来;眼前两人都无外力相助,乾忘忧只道是天助我也,血债不偿,有违天理。
  此时虽有李淮衣带着一列守卫军杀进,可乾忘忧先发一箭,紧接着按足纵跃而下,双手舞刀,状貌可畏。他本涿山匠,先天生了一副好身躯,后天千千万万个日子都在打铁,这会年逾六十,虽然须发尽白,可是手握巨型马刀,竟然不喘不叹!他望着横剑在身前的李淮衣,以及好整将宿州人尸体轻放在雪地上的李玄晏,这会白衣脏污的年轻人一下拔起轻剑,望着他双目喷火。
  乾忘忧在心中暗道:“好哇!我先杀了你叔侄二人,再去抓来那小蹄子,一齐折磨到死,给我家三儿报仇雪恨!”当下挥舞马刀,身法稳如磐石,只步步逼近二人。
  李玄晏一惊,见叔叔身形一动,飘将出去,手腕上下翻飞,长剑不断抽刺。而涿山老贼反手格挡,兵刃交接,霎时寒光大作,叮铃之声不绝,震得耳壁隐隐作痛。他自然担心李淮衣会棋差一着,黑缎快靴猛地点地,白衣一动,自己也扑了出去。哪知轻剑本为守卫军营中所藏,平日用以士兵们练习,并不以伤人为铸造目的,而李玄晏手中这柄又显得比其余更轻。
  而乾忘忧常年伴着兵戈眠作,那双老眼自然毒得很,见年轻人兵器并不趁手,心里已然有了七分定数。于是气定神闲,右手逼退李淮衣的攻势,左手却不疾不徐地伸向前,抬起马刀一挡——咯吱一声,只见李玄晏手中滑落两块铁片来,轻剑竟然生生地碎成两截。李玄晏收不住力,整个人前扑,脖颈闪过一道阴冷的凉气,后背却叫人一扯,回过头,正是叔叔出手将他拉回。兀自看向身前,那老者手中的马刀微振,赫然有夺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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