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定婚期——胡萝南【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3:33

  却听晏泊道:“那不行,我们现在都是命运共同体了,骂我是骂我,骂你也是骂我,我可不干。你听我一回,有些亏吃吃也就算了,吃这种亏,不如捐钱做慈善。”
  纪雪城微笑,思虑很久之后,才说:“那我……听你的。”
  晏泊抱的她手臂圈得更紧:“我可记着了,你要是反悔,我就向你小姨告状。”
  纪雪城听他毫无威慑力的威胁,笑出声道:“我小姨绝对站在我这边,你这招不管用。”
  晏泊不泄气:“那我就绝食,不吃不喝,以证决心。”
  纪雪城没明白,他的决心何以寄托在自己的行动上。
  “你幼不幼稚,”她嫌弃道,“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
  “没办法,听说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是会变得幼稚,”晏泊长吁短叹,“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已经变回八岁了,坐高铁是不是要免票?”
  纪雪城在他怀里笑得乱颤:“是,免票,绝对免票。你赶紧去办手续,到时候被当成变态抓起来,我才不管你。”
  “你心也太狠了……”晏泊故作神伤,趁她不注意,飞快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吻,狡黠道,“我还有别的主意,你想听吗?”
  纪雪城直觉他没好话,但是青天白日的,她还真想听听他能憋出什么馊主意。
  “说来听听。”
  晏泊一字一字道:“要是你反悔了,就得听我的……”
  “下次,试试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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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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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新川的当晚,纪雪城直接拖着从丹江带回来的包裹,钻进了书房。
  从怀孕的时候起,向娟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本来为的是记录腹中小生命的成长,谁知她生产之后,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记到了她去世前几天。
  硬壳笔记本厚重非常,纸页早已泛黄发脆,印着墨水洇干后的褶。纪雪城小心翼翼地翻动,像是闯进了一个肥皂泡泡构筑的小小世界,轻盈而易碎。
  向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至少,在她初期的日记当中确实如此。
  她形容自己的孩子“凝结着她全部的爱和希冀”,是她“生活里又一个完满的注脚”。
  她曾在孕中期写下如此一段话:
  “晚上临睡前,我和文康说起今日胎动很厉害。他意外地平静,说是此前做过功课,叫我不要害怕,实在不行,再聘一位家庭医生随时待命。我听着感动,原来他平时虽然不挂在嘴上,心里也还是期盼着孩子的到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了解的孕妇知识……”
  仔细算算,初次怀孕的向娟,年龄甚至比现在的纪雪城还小,却已经在怡然自乐地等待成为母亲。这不能不让纪雪城心情复杂。
  也就在这一页,意外出现了胶带修补的痕迹。
  纸张从正中曾被完全撕开,长而曲折的一道裂痕匍匐其上,像皮肤上的狰狞伤疤。
  后来的修补却也相当细致,透明胶带被裁成小段,沿着裂缝贴得严密,字迹对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费了一番功夫。
  这又是谁的手笔?
  纪雪城顿时起了疑窦,遍翻整本日记,前后都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痕迹。
  是无心损毁,还是刻意为之?
  纪雪城沉吟许久,没有当即找向婕询问,而是在纸页之间塞了书签,以作提醒。
  书房的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晏泊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随即探身进来问:“你还没看完?”
  “没呢,”她朝书桌上堆叠成高高一摞的笔记本努努嘴,“才刚刚开始。”
  晏泊穿着软薄的居家服,刚洗过的头发搭在额前,俨然有点不见外的模样,“舟车劳顿了大半天,明天还是工作日,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纪雪城答应得漫不经心:“嗯,马上。”
  她的注意力全在字里行间,正要翻页,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捣乱的手。
  一抬头,正对上晏泊漆黑如墨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见纪雪城的眉间已有拧结之势,他立即正义凛然地致歉,“我就是觉得,你今天情绪透支太厉害了,需要及时抽身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他领教过那种喘不上气的压抑,若不及时开解,可真是会要命。
  “从下午开始,你已经看了一路了。可它们就在这里,长不出腿,跑不掉。”他温声说道,“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有大把的时间呢。”
  阅读日记,尤其是自己母亲的日记,本来就极为容易被牵进记录者当时的情绪里。读了这么些饱含喜悦与情意的文字,再联想到与文字所期待的相反事实,纪雪城只感到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而晏泊的话,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她在此般浮浮沉沉中,短暂地觅得一块浮木攀附其上,获得喘息。
  “是该休息了,”纪雪城依言点头,有条不紊地收拾桌上的东西,“我不看了。你也是,回去睡吧。”
  晏泊这才安心地和她道晚安,“做个好梦。有我的好梦。”
  *
  昏天黑地的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更快,一眨眼的功夫,圣诞节就要来了。
  年末双旦,在日化个护产品方面,是个促销的关键时间点。姚歆这段日子忙到史无前例,她刚刚晋升为组长,还不大适应新的工作模式,各种外宣PR方案都要过她的手,趁着午饭时间和纪雪城大吐苦水。
  “说真的,我现在恨不得自己开个社交账号做博主,专门做我们产品的暗广,”她抓着头发狂怒,“天天和媒体打交道,我离患上社交恐惧已经不远了。”
  纪雪城失笑:“能让你这种社交恐怖分子发出这种感叹,可见是多大的压力。”
  姚歆仰天长叹:“可不是……别人放假我加班,惨无人道啊!还好我家江凯懂事,天天送夜宵接下班,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距离上次惊天动地的吵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不出意料地复合之后,姚歆和江凯的感情倒是不退反进,大有越吵越分不开的意思。
  纪雪城早就习以为常,揶揄道:“哎呀,是谁上次气势汹汹地要点八个男模来着?早知道就不该拦着你,让你家江凯领着另外七个帅哥来和你负荆请罪,哪还有后来冷战两周的事。”
  “你怎么还翻老黄历……这都过去多久了。”姚歆罕见地红脸嚷嚷,“再说了,我也不知道那家清吧的老板是江凯朋友,出糗以后,我到现在都不敢见他呢。”
  姚歆口中的“出糗”所言不虚,她那天的表现,确实非同凡响。
  先是和帅哥老板搭讪,索要联系方式不成,又把目标转向店里的男客,抢了驻唱的麦,当场深情献唱一首《谁是我的新郎》。
  纪雪城在旁边干看着,尴尬到恨不得即刻遁逃。好在责任心尚存,她到底没做出弃友不顾的事,等姚歆耍够酒疯,她一边和无辜牵连的陌生人们鞠躬道歉,一边拽着姚歆逃离现场。
  “哎,江凯发微信说给我送水果来了,”姚歆低头看手机,“有好大一盒草莓!你陪我去拿呗,我分你吃。”
  纪雪城对此倒是没意见,陪她转悠到了园区停车场,见到了等候在此的江凯。
  上次和他碰面,还是他酒吧刚开业的时候。许久不见,又都是姚歆身边关系亲近的人,两人也不见外,和气一笑。
  江凯说:“我知道歆歆肯定会分给你,干脆就多带了点。”
  纪雪城:“谢谢啊,算我沾姚歆的光了。”
  东西带到,这也不是适合当众腻歪的场合,他没打算多留。
  但正要上车的分秒,江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着纪雪城扬声道:“对了,我听歆歆说,你和之前来我酒吧的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纪雪城点头,不知他的用意。
  江凯瞥了眼姚歆,解释道:“是这样的……歆歆上次和我吵架,不是拖着你去我朋友的清吧喝酒去了么?后来我朋友告诉我,就在你们离开以后,有个男人进店,问起你来着。”
  纪雪城迟疑:“你确定是他?”
  “确定,”江凯笃定道,“我本来担心你们遇上麻烦,特意去看了店里监控,的确是他。”
  晏泊那天也去了酒吧?
  纪雪城又惊又疑,回想当日,陪晏泊过完生日,她确实随口扯了个谎和姚歆喝酒去了,可是晏泊……
  印象里,他未曾提及任何相关的安排。
  江凯直言:“其实早就应该和你说了,但你也知道,那阵子我和歆歆在闹矛盾,实在没别的心思。今天看见你,才想起来已经被我忘了这么久。”
  在他看来,这事可大可小。往巧了说是偶遇,若往别的方向想,恐怕就未必。
  当然,他毕竟不是当事人,问过姚歆的意见,他还是决定只尽告知的义务,并不过分发散。
  江凯的话很诚恳,纪雪城听完笑笑,由衷道:“你和姚歆一样热心肠。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去细问的。”
  *
  到底是隔了半年的旧事,真要追问,纪雪城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况且,她这几天下班回家后,还要再抽时间认真翻看向娟的日记,能利用的时间,似乎只剩下晏泊每天来接她回去的那顿晚饭。
  然而每逢那时,晏泊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同她讲,哪怕是路上所见之一草一木这等极其细微的琐事,在他道来,也有无尽意趣。
  纪雪城往往陪着他捧腹而笑,偶尔也不吝发表一两句评论,倒是让晏泊频频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知有几分夸张。
  回家之后,她独自一人沉溺进笔记本里的陈旧世界,困囿于向娟的哀婉和落寞之中。
  她从文字里重新认识自己的母亲。
  在此过程中,纪雪城发现一个现象——向娟时常占用当天日记的大半篇幅,去追忆和纪文康的过往,用词之婉转幽微,不可谓不引人动容。
  记录这些回忆的所属日期,并没什么规律,但其中一天,却是向娟的生日。
  纪雪城记得,那天,自己的父母罕见地吵了架,就在花房里。
  她并不在场,可是闹出来的响动却足以将她从迷蒙的睡梦中惊醒。她隐隐约约听见向娟的哭泣,以及纪文康激愤的话语:“……你就不能给我懂事一点!”
  黑暗里,纪雪城蜷缩成一团,本能地畏惧。后来声音渐息,她才重新入睡,第二天晨起,家中风平浪静,恍若无事发生。
  所以,难道是在那次激烈争吵之后,向娟写下这些,用以充当自我的麻醉剂?
  纪雪城的目光停留在此页的手写日期上。
  如果她没记错,那场史无前例的争吵,应该发生在那个陌生女人不请自来之后。
  事到如今,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几乎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就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纪雪城将自己埋进灯光的庇护里,久久挣不出那潭泥泞。
  父母之间的阴霾并不会清算到她的头上,但却在经年累月的潜移默化里,把她性格中的某一面,塑造成形。
  渴望得到、害怕失去。
  同时固执地认为,失去才是宿命。
  甚至在和晏泊恋爱之初,她还曾阴暗地嫉妒,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成长出这样恣意爱憎的性格。
  他怎么知道什么是爱?
  他怎么会懂得如何去爱?
  这不公平……
  不公平。
  凌晨十二点,精神的疲惫和身体的清醒并存。
  纪雪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刚转身,就撞见了晏泊。
  “还没睡呢?”他问。
  “没。”纪雪城摇头。
  室内开着地暖,温暖如春,两人穿着单衫,神色俱是清醒。
  晏泊张嘴,明显是想说什么,却被纪雪城率先打断:“晏泊,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
  “你……会吵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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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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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泊木愣愣的:“我和谁……吵架?”
  纪雪城说:“和我。”
  晏泊眼中的疑问更重:“我为什么要和你吵架?”
  隔着一层玻璃,温水有着略高于掌心的温度。纪雪城从中汲取热量,留给晏泊半片昏暗的影子:“我只是在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们好像都没有吵过架。”
  “这不应该吗?”晏泊反问,“我们这么好,当然吵不起来。”
  纪雪城蹙眉:“我可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就没有让你忍受不了的缺点?”
  晏泊舒朗一笑:“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你都带着它们成长了二十来年,与其强求你做出改变,不如我自己适应,反正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无伤大雅。”
  “所以啊,”纪雪城耸耸肩,“我们没怎么吵过架,是因为你一直在退让,而我本人对你的退让,甚至毫不知情。”
  晏泊又好气又好笑,两步踱到纪雪城面前,对着她晃了晃手腕表盘上的日历。
  “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是平安夜了。在这种时候,你的愿望不会就是——跟我吵架吧?”
  纪雪城把他横在自己眼前的手腕压了下去。
  “我不是在找茬,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底线允许你退让到什么程度。”
  晏泊仍然不解:“你追究这个干什么?”
  在某些方面,他们的思维确实很有不同。虽说情侣之间的鸡同鸭讲有时不失为乐趣一桩,但今晚的纪雪城决定耐心例证。
  “小学暑假夏令营的时候,我们同学玩过走独木桥的游戏。”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独木桥,搭建在一个池塘上,池子里全是水,一点也不清澈。”
  “走上那座桥,我很怕,因为我总觉得那水好深,深不见底,掉下去就完了。”
  “后来我确实掉下去了,水深已经快到我胸口。但是很奇怪,当我踉踉跄跄在水里站稳,反而觉得踏实了。”
  “我骨子里就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做任何事,我都想知道最坏的结果究竟如何,最低的底线又在哪里。”
  “对你,也是同样的。”
  她很久没有这样严肃而真挚地对晏泊说过话,反倒让他久久地注视眼眸,挪不开半分。
  过了半晌,晏泊才低低说道:“我又没列过行为守则,一时半刻的,哪里说得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
  “其实也……不着急,”纪雪城说,“你哪天想到了,就告诉我。或者有一天,我们忽然因为某件事吵起来,我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晏泊焦急地“呸呸呸”,无奈咬牙:“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好!”
  纪雪城一气灌了大半杯水,淡定道:“随口一说而已,不用当真。”
  她把水杯归置原位。
  困意虽尚未造访,不过按照她的作息时间表,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间,于是提步往自己的卧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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