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场的白月光——璞玉与月亮【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9:18

  后来天亮了,女孩们都累得倒在地上睡着了,而我躺在地上,痛得蜷缩成了一团。
  一个学妹醒过来,小声问:“冬雪姐,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你睡吧。”
  她还是爬起来给我接了热水,然后用衣服盖在我身上,小心的抱着我给我取暖,我正要说谢谢,就听见她在我耳边,小声的、犹豫的说:“冬雪姐,你知道程厦学长……在追舞蹈系的一个女生吗?”
  第一个瞬间我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小腹剧烈的疼痛就贯穿了我,我发起抖来。
  “本来不想多嘴,但是你人真的很好很好……”她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清冽的要命:“他不应该这样。”
  那场演出我一直记得,我穿了漂亮繁复的演出裙,和那些女孩们一起在万众瞩目下登台,对她们来说,不过是青春再普通的一个小小的点缀,对我来说,却是借了翅膀去看天堂。
  舞台搭在操场上,灯光绚烂迷离,就像是一场捕梦的网,我在其中旋转着、跳跃着、朝台下观众尽情的微笑着,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他——很奇怪,我总能一眼看见他。
  这几年,他变得越发挺拔,带着眼镜抱臂站在那里看我们,气场强大。
  那个板寸头,因为我一句话就脸红脖子粗的少年,长成了很优秀的青年。
  就在这时,一个白裙子姑娘探出头来跟他开玩笑,他便笑着看向她,海风鼓起他的衬衫和女孩的裙摆,像是真正洁白的翅膀。
  我收回目光,随着舞蹈动作仰头看向天际,真是奇怪,明明上台前吃了止痛药,为什么还会这样痛,痛得泪流满面,痛得满嘴血腥。
  那天我回去之后发了高烧,经历了我有生以来最猛烈的痛经。室友命令她男朋友半夜赶来,送了止痛药和一堆零食过来,我没有吃,就像三年前告白后穿着高跟鞋走回家的夜晚一样,我就是想让自己疼。
  我想试试看,疼几次才能忘记他。
  那一次,我昏睡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钟萍坐在我床头抽烟,见我醒了,就伸手去摸我的额头,说:“你再不醒我就打120了。”
  我懵了一会,然后条件反射的去抓手机,上面几条信息,有信用卡周报,有学妹们发来的照片,她们问我是不是安全到家了,还有几条语音电话。
  那个熟悉的头像安静的待在置顶,没有他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钟萍用被子把我裹起来,只剩下一个头露出外面,她叹气道:“我小时候也有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后来我结婚之后,渐渐地都淡了……人家聊读研、出国、怎么创业,我跟人家聊晚上芹菜便宜一块钱,怎么聊啊?”
  我呆呆的看着她。大家都义愤填膺的告诉我,我没有什么配不上他的。
  只有钟萍,她终于说出了一些残酷的、血淋淋的真相。
  “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有什么区别呢?可是长大了就该看见,人与人隔着那条看不见的线,说句难听的,他对你可能挺好,但你在那条线外,他永远不会考虑让你当老婆。”
  她狠狠吸了口烟,对我道:“我当你是亲妹妹才说的,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机灵,只要别强求,要什么男人没有?”
  我呆呆的看着那个烟圈在夕阳的光下升起,和尘埃一起消散。
  我突然就大彻大悟:
  我可以跟厂里最帅的男孩在一起,也像钟萍姐一样,找个赚得不少的小老板。
  可是程厦不行,学历、家世、未来……我们中间横搁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假装看不见,但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线。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那条线,叫阶级。
第3章 美萍旅馆十五块一小时
  从那天开始,我不再给他发信息,不再去找他,把周末排的满满当当,去逛街,去蹦迪,去和各种男孩子约会,我买了很多便宜好看的衣服,懒得去洗,偶尔出门约会,就从衣服堆里扯出一件,喷上浓重的香水。
  “你终于开窍了。”姐妹们捏我脸:“这就对了,这附近好玩的地方多了。”
  有个长得很帅的男孩很喜欢我,他是个理发师,总带着一袋子零食在我们宿舍楼下等我,我终于和其他女孩一样,可以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兜风,去看电影,半夜去吃大排档,他对我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在公共场合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有一次玩得很晚,他送我回去的时候一拐弯,到了一个小旅店门口。
  “这么晚了回去多吵啊。”他拉着我,道:“就在这儿睡一觉呗?我保证不干什么。”
  “就这儿?”
  “这儿怎么了?”
  我笑了一下,美萍精品旅店的招牌油腻腻的,连霓虹也单薄,有些穿着清凉的姑娘翘着脚坐在小马扎上,一边追剧一边嗦螺蛳。
  说老实话,我不在乎什么第一次。
  但我不想在这种地方。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两小时三十块的旅馆,肮脏的床铺,年轻汗臭的身体,如果不幸廉价的避孕套破损,我还要去一些胡同深处小诊所,他们会把那小小的麻烦夹碎。
  我周围的女孩子都是这样,我与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我默许,就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捏了一把我的屁股,硬拉着我往里走。
  我呆呆地着跟他走,好像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我手机响了。
  我抓起来接通,活似救命。
  “任小姐,您在我们这里咨询了考研班,就想问问您,还有兴趣吗?”
  “我……”
  我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它们那样无用,却明亮到让我眼睛发痛。
  那天,我没有去跟他去宾馆,而是回了宿舍。
  我洗了很长的一个澡,然后坐在桌前拿出我的资料,土建工程概论、建筑初步、空间语言……杂乱无序的那么一大堆。
  我之前参加了成人高考,因为没有建筑系,考了土木工程,程厦听见这个哭笑不得: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土木啊?
  “那我学什么啊?”
  “学你喜欢的啊!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可是程厦,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梦想。
  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我爸、我妈、亲戚朋友同学,周围每一个人都么过来的。
  我浑浑噩噩的学习,然后打游戏、喝酒、蹦迪、谈恋爱,挥霍着好像永远挥霍不完的青春,很多时候玩到凌晨,精疲力竭间隙,我觉得这样不对,但是哪里不对,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我就会想起程厦的脸。
  他坐在图书馆,专注的看书,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的讲给我他喜欢的《光辉城市》,他喜欢的建筑大师,想要完成的建筑作品。
  “我特别喜欢于教授的理论,建筑不仅仅是建筑,也是生态的一部分,我想为中国设计这样的作品……”
  ……他眼睛熠熠生辉,我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接不上。
  原来生活不止有明星八卦,谁和谁偷偷搞对象,谁和谁又吵了的闲话,还有这些……这些明亮的东西。
  我那时候是个稀里糊涂的姑娘,我没法为自己的前途和梦想努力——那太复杂了,我的脑回路处理不了。
  我只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会喜欢的姑娘应该更努力一点,更“不俗气”一点,我应该去看更多的书,应该去懂得欣赏那些方方正正的建筑背后的艺术。
  我的生活应该更安静一点,而不是追着满世界的热闹跑。
  他们都说我喜欢程厦太辛苦了。
  可是我自己知道,做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很快乐、很安静。好像离程厦近一点,就是离我想要的生活近了一点。
  室友们都睡了,宿舍里只有绵长的呼吸声,我将脸贴在冰凉的书页上,发了很久的呆,。
  是一条微信,来自程厦,他快放寒假了,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买票。
  他老是像一个奇迹一样突如其来。
  凌晨三点,我一跃而起,冲去水房开始洗我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因为我真的太喜欢那个“喜欢他的我自己”了。
  我和程厦一起买了票,回家过年。
  他没有跟我提女朋友的事情,我也没有问,十几个小时的硬座,我们各自靠着不同的方向,一路无话。
  “你怎么了?”他问我。
  “没怎么,累,不想说话。”
  他等了一会,又道:“压力大?跟哥说说呗!”
  “就干活,还有考研。”我叹了口气,还是找了个话题:“你最近干嘛呢?这么久没见。”
  “啊?也就一个礼拜没见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我也真的笑出声。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三十四天。
  这三十四天,我不停的醍醐灌顶又泥足深陷,不停的想找他,又忍着害怕功亏一篑,仿佛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毒瘾戒断,我经常觉得自己想通了,然而在下一个瞬息,又会重新陷进悲伤里。
  而对他来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不公平的事情?他漫不经心的一个懒腰,我的世界就是一场海啸。
  我彻底的不想说话,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车窗的倒影中,他耸耸肩,就低头去玩游戏。
  没关系的,我想,世间没有永恒的东西,荷尔蒙是会褪却的,终有一天,我会从这样卑微的迷恋的醒过来。
  只是这个过程,好漫长。
  回家之后,我开始操办过年的事情。
  奶奶年纪大了,家里家外的,太多活要忙,我没有时间去找程厦,他也没有找我。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不咸不淡的联系,不会太沉迷,也不会太痛苦。
  除夕那天。四点多吃过了年夜饭,奶奶在家看电视,我去给我爸妈拜年,他们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婚了,各自有了家。
  没有什么苦短仇深的,我嬉皮笑脸的讨了红包,跟弟弟打了盘游戏,吃了阿姨准备的砂糖橘,陪妈妈和叔叔吃了会瓜子,听了一耳朵催婚的话,然后起身告别。
  “没事上家里来啊!”
  “啊!回去吧,别送了。”
  我带着笑容,慢慢地走进冷风中,我与他们心知肚明,不会有那个“没事”的时候。否则,就是不懂事。
  我买了些炮仗回到家,打开门还在说:“奶,我们晚上也放花——”
  我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程厦坐在那里。
  十平米的小房子,却塞满了顶天立地的废品——家里没穷到那个地步,奶奶却永远在捡废品,所有东西都有一层黑亮的油垢,包括程厦手里那个赠品塑料杯。
  “冬雪回来了?”
  程厦妈在我身后拿了一盆水果,笑眯眯道:“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世界为什么还不毁灭?
  我绝望的想。
  “厦厦跟我说,这一年多亏了冬雪照顾,我就想说,吃完饭没啥事,带他过来给奶奶拜个年。”程厦妈说。
  “她会照顾啥!厦厦人是大学生。”奶奶在一旁摩挲着程厦的手:“你吃啊!冬雪新买的。”
  “嗯,奶,你也吃。”程厦把那个苹果拿在手里,他没有吃,尽管那是他妈妈亲手洗的。
  “他们俩是发小嘛,现在家里都一个,不就是跟亲姐弟一样嘛!”程厦妈在一旁笑眯眯的说。
  奶奶是真的很高兴,越说越荒唐:“可不是,他俩打小就好,哎,听说厦厦他爸在市委上班,能不能给我们冬雪安排个工作啊?都家里人,不拘什么别的,女孩子……”
第4章 神仙说,你浪费了一个愿望
  我蹭的一声站起来,道:“程厦,你明天不是有事吗?”
  “啊?”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恍然:“啊是。”
  我把他和他妈妈送出了门。
  程厦妈一直在跟我说,让我到家里来玩,我失魂落魄,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能说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掩饰我的家境,我也不觉得有一个喜欢捡废品的奶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我不想让他看到。
  只有他,我就是不想让他看到。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我低声道。
  “我原来不是送你回过家吗?给你打电话没接,在底下喊你的名字奶奶就开门了。”
  程厦见我没有说话,又道:“那说好了啊!”
  程厦妈妈也在旁边说:“辛苦你了啊,冬雪。”
  “啊?”我才突然回魂:“说什么?”
  程厦啧了一声,道:“这半天你听什么呢?你不是有驾照嘛,我说,明天一起去拜神,你帮忙开个车行吗?”
  我们这里有大年初一拜神的习俗,只是寺庙太远,像我们家没有车,就在家上个香罢了,而程厦他们家是要早起去庙里上香的。
  “哦……行。”
  其实怎么可能不行呢,你提出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为什么非要来我家呢?为什么呢?
  所以你们快走吧,你还有你妈妈,不要再寒暄下去了。
  我已经面红耳赤了。
  凌晨三点,我去程厦家接他。
  全市最好的小区,这种季节还绿意葱茏,他们家人真的很多,闹腾腾的下来,程厦妈拉着我的手介绍:“这是厦厦的同学,今天帮咱们家出个车。”
  “让厦厦赶紧考个驾照,哪有让女孩开车道理。”一个穿着旗袍配貂绒大衣的女人,笑眯眯的拉着我的手道:“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是,车都买好了,本考不下来。”程厦妈嗔怪的说,又向我介绍:“这是三姑姑。”
  我笑道:“三姑姑好,您气质也太好了,这衣服一般人可穿不出来这味道。”
  “小姑娘识货,这料子我自己挑,自己盯着裁缝做的。”
  我的车坐的就是这个三姑姑一家子,程厦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厦厦,坐副驾驶不能睡觉,影响司机开车。”
  “没事,我白天睡了,精神着呢,姑姑姑父你们也眯一会吧。”我笑道。
  “行,你累了说,跟你姑父换着开啊。”
  她顺水推舟的在后排睡着了,而她丈夫倒不像她那么长袖善舞,朝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一车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三姑姑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很精神,探出头来问:“姐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我笑道:“你猜!”
  他想了想,摇摇头。
  “为什么呀?”
  “我哥哥手机屏幕那个姐姐,比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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