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作声,他现在明白瑞贝卡身上的变化来自哪了,他看着她从他的胸口长到肩膀,清楚她的每一点喜好,在她身上耗费的精力没比在夏洛克身上少多少,她是在美国那段时间发生变化的,或者更加准确的来说,是在九头蛇那。
这下子九头蛇绑架她的原因昭然若揭了。
约翰娜·戈特未出嫁前的姓氏很少有人注意,人们往往叫她戈特夫人、叫她那个人的小金丝雀,或者还有引起特洛伊战争的海伦,关于她的传闻数不胜数,诸如法兰西之战不过是因为她想在凡尔赛宫办派对这类金鱼才会信的蠢话,很少有人提及她的哥哥约翰·施密特,希特勒的近侍,纳粹恐怖袭击的幕后黑手,又或许大家更熟悉他的外号——红骷髅。
这些事情本来是应该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下的,可麦考夫坐到这个位置,总是得知道些别人无需了解的东西,毕竟连美国队长都从海底被人捞出来了不是吗。
瑞贝卡肯定没被掉包,所以他猜测在九头蛇那里她被告知了什么,但那效果应该远不至于此,或者他再大胆一点猜想,是她得到了那些作为约翰娜的记忆——亦或是莉莉丝二世,无论是怎么拥有的,以他对她的了解,那对她来说绝对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麦考夫默然。
……
华生永远搞不明白这两兄弟的哑迷
“你知道了?”夏洛克坐在沙发上,看着沉默的麦考夫。
“才确定。”
一个很巧妙的回答。
“说一说。”
“等等,你们是在说巴斯小姐?”华生还是有些迷茫,即使是听了夏洛克那番推论,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要他相信瑞贝卡就是戈特夫人,那就和告诉他圣伊斯多洛教堂里的圣杯是真的一样。
两个福尔摩斯同时看向他。
“……”华生捂住了嘴。
“才?”他试图再挣扎一下。
“从我的雇主那。”麦考夫的嘴唇动了动,黑伞支撑着他的身体,目光落在看似已经陷入沉思的夏洛克身上,“好了,夏洛克,有些事你不应该知道。”
“那顶王冠是查尔斯王子给她的。”然而夏洛克已经都猜的差不多了,他终于把一切串了起来,“莉莉丝二世也是她。”
麦考夫的表情毫无波澜,印证了他的猜想。
“真有意思。”夏洛克喃喃自语,“她有过去的记忆,似乎还不是人为的,有什么规律吗…”
麦考夫示意华生带着夏洛克离开,华生看着后者专注的神情,试探着开口,“夏洛克……”
“走了,约翰。”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拉着他快步往出走,一点也没理一旁的麦考夫。
麦考夫摇摇头,坐到沙发上,其实他受到的冲击不比任何人小,但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排斥,也许是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她依旧是那个他所熟悉的瑞贝卡。
起初猜测被印证的惊讶过去,他琢磨着瑞贝卡的性格,又想起那天她对他说她的命在别人手里,觉得事情远不只现在所发现的那样简单。
比起麦考夫这边复杂的心情,瑞贝卡那里更加糟糕。
瑞贝卡把自己关在了卧室,坐在床上抽着烟,床头柜上逐渐堆起来的烟头预彰示着时间的流逝,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比预想的要难过,明明死亡于她而言已经像是不可避免的常事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孩子到死也不恨她,明明她才是造出今天这一切的人,是造成他悲剧的元凶之一,是她那样不负责任的把他带到人世,他开枪时却对她说他不怪她。
也许她恰恰忘了,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小孩子对父母的爱远比父母对他的要无私。
她觉得他蠢极了,但喉头的酸意同样无法忽视,瑞贝卡把头埋进枕头里,吸了吸鼻子。
路西法总是“适时”出现——在她最想杀了他的时间。
瑞贝卡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他,厌烦的别过头去。
“瑞贝卡。”路西法轻叹一声,想抚摸她的脸,被她躲开了,只能悻悻的收回手,“你的心太软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她冷笑一声,坐起来瞪着他,“你的心肠倒是硬,亲眼看着维多利亚生下死婴后没了气,天那么冷也没你的心肠冷。”
路西法没再说话,又是良久的沉默,瑞贝卡缓和了一下情绪,“为什么又来找我?我说过了我绝不答应你。”
“nothing——”他说,这时候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无异于火上浇油,“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有时候你骗不了我。”瑞贝卡把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路西法,你很着急,为什么?”
“这真不公平。”瑞贝卡低声说,在黑暗中固执的望着他,路西法打量着她那张在黑暗中更加美丽的面庞,“为什么我要被迫孕育一个不被欢迎的生命,我讨厌那样,小莉莉丝也好,约翰也罢,我都不能像个母亲一样爱他们,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恨那个无辜的、可怜的小东西,为什么要让我生下那个我最恨的孩子?”
“可你拥有着生育的能力。”他的手移向她的小腹,“这是你的责任,瑞贝卡。”
“狗屁责任。”她说,短暂的皱了下眉,“那最多算我的权利,我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生孩子,我承认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那是因为我不配当一个母亲,我只生却不养,没人能替我做出生孩子这个决定。”
路西法很理性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和她说,“哥谭那里有人在调查我们。”
“无所谓。”瑞贝卡又白了他一眼,懒得揭穿他在转移话题,“你快滚,滚的越远越好。”
“……”
“小姐。”有人敲了敲门,打破了屋内安静到死寂的气氛。
阿尔伯特死了,于是一切的事情都只能向她请示了,而另一方面,她的家里不乏长了张好面皮的男佣,谁不想趁着这个空当往上爬?万一他就是那个幸运儿呢?
怀着这样一个赌徒心理,一个拎不清的蠢货自告奋勇敲响了她的卧室门。
也许他不知道女侯爵时那些人的下场。
瑞贝卡两天没有合眼,路西法走后才刚刚睡了两三个小时,突然被吵醒,心里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一股脑的全朝那个没脑子的男人发出,她面色不善打开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他的脸上先打了两下。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敲我的门?”她的眼睛冷漠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叫他恐惧万分。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匆忙解释,脸上火辣辣的痛,但他不敢有任何不满,“有很多重要的事都需要处理,只有你能做主……”
瑞贝卡又是一耳光,打的他捂着脸不敢再说话,“轮不到你来告诉我,你难道还以为自己有本事一飞冲天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面包都多。”
她毫不留情的又摔上门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捂着脸,难以言说的耻辱感在心里蔓延。
瑞贝卡洗了把脸,看着镜中人脸上的疲态,她细细的遮好眼下的淡青色,又涂了浅色的口红,用力拍了拍脸颊,总算让自己没那么苍白了。
现在她得一个人维持家里的运转了,小到每一个花瓶的位置,大到她各种形式资金的流动,从今往后都得她亲自处理,所以虽然很多事大家已经能够按部就班的做了,她也还是很烦躁。
是的,瑞贝卡烦躁极了,她需要再找一个管家,但上帝知道那得多久。
“换条地毯。”那里的尸体已经没了,瑞贝卡猜是施密特带走了,沾上血迹的地毯和墙壁还没人敢动,过去了这么久早已经氧化发黑。
她看着周围人默不作声的撤下地毯,一种无力感打心里冒出来,沉默一会,瑞贝卡往约翰的房间里走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和外面简直像两个世界似的,她看了一圈,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摆在书桌上,吸引了瑞贝卡的目光,她打开,看见上面大大小小每一件事都有记录,这样即使是他不在了,她也能够迅速的处理好那些东西。
瑞贝卡紧紧抿着唇,把它放回原位,时间让她忘了她起初有多讨厌这个孩子,于是现在只剩下无尽的哀伤,是为他,还是为自己,她说不清。
但她很清楚一点,她的悲伤并不是母亲为她的孩子,而是更加近似兔死狐悲的同类间的共情。
她在那站了一会,最后转过身离开,徒留一室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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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开学,麻了
第40章 人类的历史上群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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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她叫过狗狗,蹲下来亲了亲它,“我只有你了。”
道格先生叫了两声,舔舔她的脸,瑞贝卡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拨通了汉尼拔的电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对他说,“我有时候觉得父母真是残忍极了,干嘛要把一个那样无辜的生命带到人世呢?”
“这里明明一点也不好,充斥着谎言、暴力与欺骗,曾经的革命者最终成为新的暴君,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像机器一样周而复始的运作,多数人都碌碌无为,上层的蛀虫肆无忌惮的啃食着一切,我有时候觉得好绝望,绝望的想死掉,可我不恰恰也是其中一员吗?”
新航路开辟后,长达百年的三角贸易承载了多少黑人的血与泪,在欧洲播撒,种下的恶果至今未绝。1689年资产阶级新贵把威廉三世和玛丽二世迎进伦敦,从此人类社会开始进入繁荣而又充满了罪恶的资产阶级时代,最好的时代与最坏的时代共同降临,当第一台蒸汽机被托马斯·塞维利制造出来,当第一颗电灯泡在实验室亮起,那是人类社会何等的进步与飞跃。
“明明我见证了那么多的历史,可我为什么渐渐滑向了历史虚无主义?”一滴眼泪流入发间,瑞贝卡像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一百年前与现在真的有变化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着身旁把脑袋放在她腿上的道格先生,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明明这社会日新月异,蓬勃发展,我却觉得好绝望,它明明烂透了,我之前说我喜欢上个世纪,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觉醒,所有的思想都是让人赞叹的,人类的历史上群星闪烁,黑人、妇女都在争取他们的权利,切格瓦拉在丛林中缔造了新的古巴,而另一个大陆的桑卡拉也是如此寂寞而又璀璨,多少理想主义者为此走上末路,以血肉之躯才换来今天的一切。”
“那么难道现在就没有光了吗?我知道还有很多,可和平年代不需要英雄,这片土地上出不来下一个列宁了。”
“我不能想太多是不是?汉尼拔,想太多的人总是很绝望,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想,每一次当我想原来还是有希望的时候,我就会看到更多那些血淋淋的例子,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公平’,为什么人要活着?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人类,我总是想,好痛苦。”
“瑞贝卡,冷静,冷静下来。”汉尼拔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他温声安慰她的情绪,“发生什么了吗?”
“我很冷静,汉尼拔,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冷静过,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创造我,从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了,假如我想挣脱在我身上的束缚,我就得抛弃所有美好的品德。”
“我做不到不去怨恨那些束缚给我带来的苦难,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个完美的孩子,但善良所带来的代价于我而言真的太沉重了。”她有点哀愁的说,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可我又本能的同情这一切……”
生活的黑暗面对瑞贝卡而言是很难习惯的,就像是被牢牢刻在骨髓里一样的排斥,所以就算是与她同根同源的路西法绞尽脑汁的引导了她那么久,反而却让她身上的复杂性大大增加,有时候连她也搞不明白自己。
“我明白你的感受,瑞贝卡。”他先是安抚她,“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把别人的痛苦共情到自己身上,所以不快乐,可那是不对的,你不能总去想一些负面的事情,那样怎么能快乐的起来。”
“当你有了想要拯救你的同类的想法时,你就已经把自己的位置给放高了,瑞贝卡。”汉尼拔又说,“世界上有很多人,即使生活给予那些人痛苦的打击,他们仍旧选择活下去,即使身处泥泞,也能从尘埃中开出一朵花来,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出决定。”
“我知道。”瑞贝卡把头枕在沙发上,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知道的,有时候我本能的怜悯一切,我说不清那是不是居高临下的……我说不上来了,汉尼拔……”
汉尼拔轻轻笑了一下,“你有点英雄情节呢,瑞贝卡。”
“我太理想主义了。”瑞贝卡自嘲的说,她闭上眼睛,把手机放在耳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感受着呼吸的起伏,“我总是想让世界按照我的想法运作。”
“这并不是什么错事,然而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光明。”
也没有绝对的黑暗
这个道理瑞贝卡也明白,她闷声笑起来,“那你呢,汉尼拔,那天我们去餐厅,后来你吃掉那个服务生的时候,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吗?”
原来她知道
汉尼拔先是想,然后下意识的摇摇头,这才想起她看不到,于是自己也笑了,对她说,“我想没有。”
“因为他在你眼里只是盘菜,好可怜。”她没什么惋惜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说,“你把自己摆的位置不也是很高吗?汉尼拔。”
“除了在你面前。”汉尼拔说。
“是啊,没有绝对的黑暗。”瑞贝卡垂下眼帘,即使是路西法这样的恶魔,也会产生人的情绪,而她也常常在善与恶间游离。
她干嘛不就那么堕落呢?干嘛不遂了路西法的愿呢?
瑞贝卡试图用她乱成一团的大脑去想,可完全得不出个结论来,也许是她心底仍有一个角落,装的是那些曾经遇到过的善意,那些还在试图向上拉她的人。
“那年达西和我说,他愿意不顾一切的和我私奔,我听了好感动。”她没和汉尼拔再说话,挂了电话,看向又是突然出现的路西法,垂下眼帘,一滴泪欲落不落的在眼眶打转,泛着红的眼圈和鼻头显得她格外脆弱,“可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在他最爱我的时候、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也许假如真的那样做了,后来他会后悔那样说,结局很可能还是那样,我心里都很清楚的,只是那时候做不到以恶意去揣测别人,而且假如没有他的话,我肯定会更加痛苦……”
“不管厌恶与否,我都靠着别人的爱在活下去。”那滴泪终究落下,瑞贝卡低头摸了摸道格,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靠着那些向上的爱在支撑自己活下去。
即使是有着上万年的生命,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美人、多少个上帝造出的拥有着完美面孔的天使,路西法也毫不否认,瑞贝卡的美是最摄人心魄的那一个,单从皮相来看,她无疑是最完美的那一个。
路西法细细的打量她,即使以往早已看过无数遍,仿佛月光织成的金发、纯粹的不含一点杂质的海蓝宝石般纯粹的蓝色眼眸,那是上帝的杰作,而她脸上那忧郁,冷淡的神情、脑海中的疯狂,那是他的影子,全都是他一点一点让她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