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章也还摇头啧啧两声,模样十分之嫌弃。
那人反驳道:“好你个章也,倒打一耙!你说谁龌龊?”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不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这时向嬷嬷来了,她是来寻谢姝,说是长公主找。
又看向谢韫,道:“谢大姑娘也一起吧。”
二女相携离去,牵引无数的目光,化解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章也对着那人冷哼一声,然后退到萧翎身边,压着声音揶揄,“我就说你最近跟喝了大补汤似的,成宿成宿的不睡觉,还这么有精神,原来铁树开了花。”
“你没开花?”
“我说萧长情,你哪里有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开的是什么花,结的是什么果。哪里像你,小殿下那朵桃花开在了你心尖上,瞧你这一脸的春心荡漾的模样。”
萧翎闻言,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桃花眼瞬间放光,“……默认了?”
所以他说对了!
……
正厅内。
长公主和老太妃坐在上座,与众宾客言笑晏晏。
等到谢姝和谢韫进来时,所有的目光都朝她们看去。两人一艳一娇,艳似火,娇如花,火比花艳,花又比火娇,竟是说不出来的相得益彰。
她们一近前,老太妃就笑眯了眼。
曾几何时,她与殿下就是这么要好。
她心之所想,正是长公主之所思,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欣慰又欢喜。
老太妃笑道:“说来也巧,韫儿这孩子平日里不喜与人来往,偏偏对娇娇不一样。先前臣妇还纳闷,如今却是想通了。”
老一辈的情谊,在下一辈身上得到延续,长公主自然也是乐见其成。那一日她们祖孙还未相认,她与那假货来王府之时,已亲眼见到谢韫是如何的维护自己的孙女。
后又听说孙女被谢家另一位姑娘为难时,谢韫为了孙女不惜揭穿自己堂妹的身世,因而被禁足多日,更是打心眼底感谢谢韫。
“这孩子本宫一见就喜欢,模样性情都与芷娘你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事实上谢韫和老太妃年轻时一点也不像,谢韫高冷,而老太妃年轻时最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但长公主这话不是表面的意思,而是在抬举谢韫。
谢韫与谢姝分开,一个到了老太妃身边,一个乖巧地去找长公主。
很快陆陆续续地来人,皆是在坐各位王妃夫人们的女儿。所有的姑娘们先向老太妃和长公主请安,然后去到自己母亲的身边。
众人客客气气,又热热闹闹,一时之间气氛融洽。
突然莱芜郡主道:“方才听赵大姑娘说月城公主极善擂鼓,今日太妃娘娘寿宴,不知月城公主可否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被她点到名的赵芙也在,听到这话连忙解释,“之前她们问起月城公主住在王府时发生的事,我便如实相告。月城公主打得一手好鼓,这事不少人都知道。”
言之下意,她可没有乱说话。
自从那日被镇南王妃送回赵家后,齐国公夫妇是又气又臊,气她不争气,臊她丢了赵家的颜面,因此请了一位宫里退下来的嬷嬷专门教养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服气,至少表面上看确实有些改变。
自谢姝进来之后,她一直不怎么看谢姝,因为她怕多看一眼,就让自己心里的嫉妒像疯长的草一样。
谢姝也没看她,而是看向莱芜郡主。
莱芜郡主上回在高皇后独孤宫里受了气,这笔账她自然没办法找高皇后算,是以便算在了谢姝头上。
她之所以提议谢姝打鼓,并非是为了让谢姝出风头,而是借机提醒在场所有人,所谓的公主之尊,不久之前还只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小户女。
“月城公主,可是觉得为难?”
“确实为难。”
谢姝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曾经她以为这样的热闹富贵与她而言不过是一时云烟,而今这一切一点点变得真实起来,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
她置身其中,又仿佛在冷眼旁观。她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也在望向她。她在这些人的随身之物上猜测着她们的性情,她们亦在试探着她的底线。
“今日是太妃娘娘寿宴,寿星最大,客人们如何能喧宾夺主?我又怎么会为了让你开开眼界,而与你一同胡闹,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一个喧宾夺主,一个胡闹,如两记耳光打在莱芜郡主的脸上。
莱芜郡主不依,“我怎么就胡闹了?我也是想给太妃娘娘的寿宴添些热闹。你不愿意,无非是觉得若是听了我的建议,有损你公主的颜面罢了。”
说到底,还是眼红谢姝的公主身份。
她以为自己这一刺,谢姝必无话可说。
但是她错了,她只知道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唯有高皇后说话最难听,也只能高皇后能说出难听的话,却不知谢姝也不遑多让。
谢姝冷哼一声,道:“公主的颜面,自然比一个郡主的颜面重要。你若是不服,等你当了公主再来与我一较高下。”
长公主闻言,与老太妃相视一笑。
老太妃笑道:“殿下你现在该放心了吧,臣妇就说,娇娇这孩子吃不了亏。对付这些人,她绰绰有余,又何需殿下帮忙。”
这时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匆忙而来,战战兢兢地溜着墙边走,然后到了梁国公夫人那里,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梁国公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出了什么事?”有人小声问。
梁国公夫人起身,狠狠瞪了那丫环一眼。
那丫环像是被吓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夫人饶命,夫人饶……婢到处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二姑娘……”
她这话一出,众人大惊。
梁国公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当场将这丫头踢死。
“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我家离儿许是在哪里迷了路。这丫头大惊小怪的,扰了你们的兴致。”
说着,她示意那丫头跟自己出去。
老太妃先叫住她,“这事既然我已知道了,那还是多派些人去找,免得孩子迷了路心里着急。”
接着又命王嬷嬷亲自带人去找。
半个时辰后,王嬷嬷回来复命,说没有找到人。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齐齐心惊,因为连王嬷嬷都找不到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迷路那么简单。
原本众人还当是一桩小事,此时皆是上了心。你看我,我看你的交换着眼色,全都是隐晦之相。
梁国公夫人再也坐不住,要亲自去找。有些人也说愿意帮忙找,至于真心帮忙还是想看热闹,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趁人不注意时,谢姝在长公主耳边低语几句,然后从旁边绕着出去。
她一出去,直接去找萧翎。萧翎没看到,却遇到了章也。章也说萧翎回竹林雅居去取东西,去了已有一会儿。
“小殿下,你当心李相仲,他对你没安好心。”
“我知道。”
“……知道。”章也似乎很意外,“你知道就好,他那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实则手段下作。之前你们到王府做客时,他就安插了人想坑长情。你还记得那个白萋萋吧,她当初想给长情做妾,就是受了他的指使……”
已有人朝他们看过来,谢姝也朝那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相仲。当李相仲正往这边走来时,她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思忖,既然李相仲在这里,那孟离能去哪?
白萋萋是冲着萧翎来的,那孟离会不会……
穿过月洞门,又过假山回廊,她直奔竹林雅居。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脚步在逐渐加快。一路上随处可见的石榴树上,已再不见石榴果的踪影,仅余一树的绿叶。
竹林雅居的石碑上,那人声勿近四个字如故。
前屋没有。
后屋没有。
书房也没有人。
【萧翎,萧翎!】
她不停呼唤着,没有人回答她。
她的心开始往下沉,虽然她不停告诉自己萧翎会读心术,肯定不会中别人的算计,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如果萧翎中了算计,那她……
她忽然发现,她很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娇娇,你在找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蓦地回头。
萧翎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如春晓墨画,芝兰玉树。
“你刚才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旋即她便想到了,这人最是知道如何躲避她的透视眼。
萧翎看着她,目光如晦。
“你为什么来找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
谢姝脑子一个清明,顿时大怒。
“你又算计我!”
她真气死了,难怪章也会说那样一番话,合着全是这个心机男的算计。
“萧翎,真有你的,亏得我还担心你中了别人的仙人跳,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不忘算计我!”
“娇娇……”
“你别叫我!”她怒极要暴走。
还未走两步,人已被萧翎拉住。
“娇娇,我没有算计你。那个孟家的二姑娘……”
“她在哪?”
萧翎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晦暗的眸色中瞬间光芒大盛。然后那光芒不断变幻着,诡异而危险。
“娇娇,我夜里又梦到你了。”
她一脸懵,这人这个时候怎么会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梦到她?
还又?
这时一片竹叶随风飘过来,从她眼前悠悠落下。
倏地,竹叶像是一道绿光,劈开了她懵然的思绪。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毫不意外地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那满溢出来的情动之色。
所以他说的不是普通的梦,而是春梦!
第72章
阳光穿过竹叶, 在地上投出竹影的同时,洒下斑驳的光。光影在他们身上流转着,一时之间如梦如幻。
但这梦若是春梦, 便有几分古怪了。
又一片竹叶飘落,那抹绿割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目光, 将他们的旖旎与古怪一分为二, 瞬间分得明明白白。
谢姝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稳了稳心神。
不管是什么梦,那都是梦。
一个梦而已, 还能如何。
“我知道了,那个孟二姑娘在哪?”
“她已不在王府。”
不在王府?
“你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她想对我做什么?”
谢姝哼哼着, 很显然孟离并没有得手。
“既然你没事, 那我就走了。”
她却是忘了, 自己还被萧翎拉着。所以这一动作不仅没走成, 反倒被萧翎收力一带, 两人又靠近了一些。
光影在萧翎脸上移动着, 眼眸中的光芒也随之变化, 如极光漫天, 千变万化却始终将她包裹其中。
她挣了挣,没有挣脱。
“萧翎!”
“你在担心我?”
“是。”
这一点谢姝并不否认。
但那又如何。
“萧翎,我承认, 我可能是有一点喜欢你,我也确实担心你出事, 可是这点喜欢远远不够, 不够支持我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我这么说, 你能明白吗?”
萧翎看着面前的少女,压抑着内心的悸动。
突然, 他欺近。
“一点是多少?”
谢姝:“……”
这人怎么听话怎么不听重点!
“你还没有回答我,孟二姑娘是怎么回事?”
萧翎正了正神色,“你很快就会知道。”
如此,谢姝便没再问了。
前面还有一堆的宾客,他们不宜耽搁太久。
两人出了竹林,快到热闹之处时,谢姝有脚步迟疑了一下。因为她透视眼看到了隐藏在树影假山处的两个人,一个是姜瑜,一个是谢韫。
而萧翎脚步未停,继续前行。
须臾,谢姝便明白了。
“姜瑜是你找来打掩护的吧?”
“真聪明。”
“还用你说!”
萧翎暗沉的眸中隐有笑意,眉梢都透着欢喜。
当他们走过去时,最先看到他们的是当然是姜瑜。在姜瑜的提醒下,谢韫也朝他们看了过来,明艳的脸上划过一抹了然之色。
谢韫原本就是来找谢姝的,见到谢姝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谢姝有关孟离的消息。听王府小门的门房说,孟离早些时候说自己不舒服要回家,人已经离开了王府。
消失传到的时候,不少人都不满孟离的不知礼数,外出做客先行离开而不与主家打招呼,也不和自己的嫡母知会一声,说得好听是随性,说得难听是不懂规矩。
因此梁国公夫人的脸面很难挂住,即使长公主和老太妃都没有说什么,还关心了几句,她依然觉得难堪。
大胤四大国公府,齐、秦、鲁、梁,其中就数梁国公府行事最为低调。但在二十年前,梁国公府并不是如此。
那时重元太子尚在,与太子妃孟氏夫妻恩爱。尽管重元太子体弱,却非短命之人,若是好好保重,也未必不能活到七老八十。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要了他的命。他一死,安王和宁王就显了出来,梁国公府不得不避其锋芒。
这些年来,比起其它的国公府,梁国公府可谓是默默无闻。
几人说着话,一齐同行。
一路上谢姝问起姜瑜的学习,姜瑜也问起她的近况。
“若能高中,我想外放。”
他这话一出,谢姝心下一动。
“你想去哪?”
“我想回月城。”
月城两个字,是他们之间最应该讳莫如深的地方,但却是谢姝如今的封号,也是她的封地。她的荣耀源于此,也将盛大于此。
“好,月城在你手上,我最放心。”
姜瑜看了前面的萧翎一眼,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王爷的心思,应该很多人都能看出来。
“我啊。”她笑了一下,“自然是遵循本心。”
“你向来比谁都看得明白。”姜瑜也笑了一下。
小人精自小聪明,他委实是有些多虑了。
前面的萧翎停了下来,然后等他们走过去时,自然而然在将他们分开,然后泰然自若地与谢姝并行。
姜瑜犹豫了一下,识趣地快走几步。
谢姝知道,萧翎一定听到了自己和姜瑜的对话。
【所以你以后别再问我喜不喜欢你,有多喜欢你的话。我若爱你至深,非你不可,我必然会由着自己的心,否则我也不想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