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雪的身材平平,即便是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的样子仍然是平淡乏味,没有任何的惊艳之处,这令顾青霖有些失望。他想,如果眼前的人是苏香草,她要是穿了这样的一条红裙子,那腰身一定衬得愈加纤细,红色也更会衬得她肤白胜雪,娇艳动人。
可是,他又想到今天她那么美,身旁站着的新郎却是严凛。一想到这个,他心里的滋味酸涩无比,真是又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毕雪看到他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轻轻地拿胳膊肘碰了碰他,提醒他,舅舅正跟他说话呢。这时,顾青霖才从刚才迷乱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小雪嫁给你,往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两个人要互相体谅,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易树清道。
毕雪是在易树清夫妇身边长大的,他们自然也希望她能过得幸福,有个美满的家庭。
顾青霖深情款款地望了毕雪一眼,笑着对易树清道:“舅舅,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对小雪好的。”
毕雪与顾青霖相视一笑,直到现在,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完美。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这通电话是从岗哨处打来的,说是有位老大娘,自称是顾团长的亲娘,来找顾团长。
顾青霖今天跟易军长的外甥女结婚的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刚好有个严凛手下的李营长要出去,他在门口遇到了来找顾青霖的老大娘,听到她说是顾青霖的亲娘,便以为她是来参加今天的婚礼的,于是热心地将顾大娘送到了易军长家里。
第23章
顾大娘年轻的时候, 也长得秀丽白净,这点从顾青霖的样貌并不难看出。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别人劝她再找个男人改嫁, 好歹有个依靠。但她是个要强的性格, 愣是靠着自己一双手, 养活了自己, 也养大了儿子。可年轻时候过得实在是太苦太累,由于操劳过度,上了年纪, 她这身体便一直不大好。
宁慧茹之前听顾青霖说, 他母亲年纪大了, 而且身体也不好, 出不了远门, 因此不能来云城参加他们的结婚仪式。但这会儿看顾大娘,她虽然身形单薄了些,不那么硬朗, 但走起路来的样子,并不像是病得出不了门的人呀。她不禁感到纳闷, 但还是客气地请顾大娘入席, 笑道:“亲家母,快请坐。小顾这孩子也不说一声,不然我们就去车站接你了, 哪能让你大老远地一个人过来。”
顾青霖在看到他娘出现的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 他娘这么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 甚至连他老家的县城都没去过的农村老太太,竟然一个人跑来了千里之外的云城, 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站在了他的婚礼现场。
可还没等他明白过来,顾大娘上前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青霖的脑袋嗡嗡响,半边脸也顿时变得火辣辣的。不仅仅是因为挨了耳光,更因为原本热闹的婚礼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在场的人里,有他新娶的妻子毕雪,有易军长夫妇,有郑师长,有军区的领导,还有和他关系要好的几个团长,以及毕雪医院的同事。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顾青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但又不得不带着些恳求,“娘,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你先冷静冷静,我回头再好好跟你解释。”
如果说,在他娘出现之前,顾青霖是春风得意,那么,在他娘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之后,他则是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在心里暗恨,怎么今天偏偏就来了这么多领导,还有他那些战友,早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场面,他说什么也不会请他们过来。
“我问你,香草去哪了?”顾大娘说着,眼泪都急得要掉下来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我告诉你,你就是再找一百个,也都没香草好,我就只认她这一个!”
这十年间,顾青霖很少回老家,顾大娘一直都是跟儿媳相依为命,她没有女儿,香草也从小就没有妈,因此,顾大娘一直待她像女儿一样,两个人感情很深厚。顾大娘一听到栓子回来后说,顾青霖和香草离婚了,跟个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还说马上就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她这心里真是又急又气。急的是香草一个人在云城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了这事,不知道心里该多难受,她怕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气的是自己儿子没有良心,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到眼前的情形,在场的宾客,仿佛都猜到了些什么,众人表情各异,有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要吃瓜的,有带着点鄙夷的,也有神情了然玩味的,总之精彩极了。
毕雪从未像今天这样难堪过。这是她精心筹划了很久的婚礼,没有人知道,她为了这一天,花费了多少的心思。终于,她排除掉那么多阻碍,可以嫁给他了,她穿上精心准备的衣裙,打扮得漂漂亮亮,来了那么多宾客,然而,这一切都让顾青霖的娘给毁了!这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的。她心里难受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明明她医院里的同事,前两天还在羡慕她能嫁给个那么帅气的年轻军官,可现在呢,她们却坐在这里看她的笑话!
毕雪心里既委屈,又愤怒,但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劝顾大娘:“您误会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今天是我和青霖的好日子,您大老远的,坐车坐那么久也累了,先上楼休息休息,等婚礼结束了,我们再跟您解释,好吗?”
其实,她这样说,既是说给顾大娘听,同时也是说给在场的宾客听。如果顾大娘现在息事宁人,至少能让这个场面不那么难堪,事后还可以再找补一下,就说是顾大娘闹了误会,这样大家面子上也不至于太难看,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而且,她相信,顾大娘是顾青霖的亲娘,看在儿子的份上,多少也会留几分情面。
可顾大娘显然不肯买这个账,她上下打量了毕雪两眼,道:“你知道他是有媳妇的吧?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长得也不难看,就不能正经找个人嫁了?为啥要这么作践自己,非得找个结过婚的男人。”
顾大娘摇头,她很费解,真的是不明白,这姑娘到底图啥?
让她当众这么一说,毕雪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虽然顾大娘并没像打顾青霖那样动手打她,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脸上好像被当众抽了两个耳光。
情急之下,她道:“青霖和她之间没有感情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屁话!”顾大娘道:“你问问他,当初是不是他求着我,上人家家里头提亲?他这么些年不在家,是谁里里外外操持家里的活,是谁辛辛苦苦伺候我这个老太太?做人得凭良心!他现在倒好,有本事了,就不想要香草了,他也不想想,这些年要是没有香草在家里忙里忙外,我恐怕还活不到现在!”
听他娘这样讲,顾青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自然知道苏香草这些年的好。
他道:“娘,香草她现在挺好的,而且她就在云城。”他内心苦涩,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她也要结婚了。”
顾大娘:“你说什么?!”
*
槐花巷里,赵奶奶家的院子今天也格外的热闹。不大的院子里,摆了几桌席面,还有几桌,摆在了门口的大槐树下。居委会刘大妈,关系要好的几家邻居,还有小鱼一家人都来了。
苏香草穿着一条红裙子,这条裙子是她去市里的百货大楼买来的,据说是从南方进的货,用料和剪裁都很好。她原本身材就很好,皮肤也白皙,穿上这条红色的连衣裙,更是娇艳动人。再看她身旁站着的严凛,长相帅气,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虽然跟平时一样穿着军装,但今天看上去却格外精神,身姿挺拔。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是太养眼了。小鱼一时不知是该埋头干饭,还是该抬头看他俩。
赵奶奶满脸笑容望着眼前的一幕,语气欣慰,“这俩孩子,站在一块儿真般配。小严啊,可算是娶到媳妇,成家了。”
居委会刘大妈夹了一筷子菜。今天的这席面是请了外面的大师傅做的。整整摆了有十几桌,要知道,这时候办喜事,能摆个七八桌,已经算体面的了,她家当年娶新媳妇,也只摆了五六桌。十几桌的酒席,刘大妈还是头一回见。她心里想,这酒席可真排场。不光有十几桌,上来的菜,也都是结结实实的硬菜。不像有些人家摆酒,油炸花生米都能凑一道菜。
刘大妈尝了口扣肉,笑着说:“不愧是大师傅掌勺的,味道真不错。不过啊,比起香草做的,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她问赵奶奶:“新房你们去看过了没?”
赵奶奶点头,“看过了,小严部队分的院子,跟我家这院子差不多大,小两口住,算是很宽敞了。”
“可不是。”小鱼也跟赵奶奶她们坐一桌,她刚才在埋头干饭,一听到这个话题,可算是插上话了,“家具也齐全,沙发,五斗橱,大衣柜,什么都不缺。哦,对了,还有一台电视机呢,彩色的。”
说起这个,小鱼可是羡慕极了。她家也是今年才刚买了台电视。她哥好不容易搞来张票,她爸妈和哥嫂凑钱买的。虽然是黑白的,可一家子还是很兴奋,一到晚上就围在电视机前面,那可是家里的大宝贝。没想到,苏香草他们一结婚就有了台彩色电视机,小鱼真是羡慕得不行。她想,等她以后结婚的时候,也要买台那么大的彩电。然后每天晚上和她那长得帅气的对象,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日子才叫甜蜜呢。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未来的对象在哪,但不影响她做做梦。
酒席后,苏香草坐在严凛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起回了部队分的新房。傍晚清凉的风掠过苏香草的脸颊,轻轻柔柔的。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到了部队的生活区。路上遇到严凛的熟人,都是忍不住好奇往苏香草这边看。
李营长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严凛和苏香草,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严团长。”他往严凛身后看了眼,大声道:“嫂子。”
严凛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李营长几乎就从来没见严凛这么对着他笑过,他心想怎么今天他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他就冷不丁地对着他笑了呢,这真的很吓人好嘛。
等严凛和苏香草走远了,李营长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难怪严团长这么多年都没找着对象,他这眼光可真是高啊。长相这么美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要都学严团长照着这标准找,那都打光棍算了。他想起传言说,这新媳妇好像是顾团长的前妻,他想顾团长放着这么漂亮的媳妇不要,这不是傻嘛。不过也不好说,顾团长另娶的那个,那可是易军长的亲外甥女。李营长摇头感慨,富贵迷人眼呐。
苏香草和严凛就这么一路到了新房的门口,却在这里遇到了也是刚刚回新房的顾青霖和毕雪,以及走在他们身后的顾大娘。
第24章
苏香草和毕雪两个人撞衫了, 她们身上的两条红色连衣裙竟然一模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模一样的裙子,穿在两个人的身上, 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效果。
毕雪看着苏香草身上那眼熟的裙子, 再看看顾青霖望向苏香草的眼神,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顿时觉得, 这条原本她十分喜爱的,花了她好几个月工资的裙子,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苏香草之前听说, 毕雪和顾青霖也是今天结婚,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 毕雪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而顾青霖也是哭丧着一张脸。苏香草不禁感到奇怪,这大喜的日子,这两个人的表情怎么看上去有点生无可恋呢。
顾大娘看到苏香草, 难掩激动,“香草, 你不知道, 这些日子我担心死了。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她道:“我给你带了咱们老家的豆腐干,还有酱菜, 都是你喜欢吃的。”
苏香草知道,这是顾青霖的娘, 她在原身的梦里见过的。她笑道:“顾大娘, 谢谢您。”
顾大娘眼中闪过失望,内心五味杂陈, 香草现在不再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喊她‘娘’了,她现在客气又生份。但这又能怨得了谁呢,是她没教好儿子,是她儿子先对不起人家。现在香草再婚了,她只希望香草往后能过得好好的,她心里的愧疚也就能少一些。
*
新房里,苏香草和严凛坐在床沿上。床头的墙上挂着的是他们的结婚照,前些日子特意去市里的照相馆拍的。床上则整整齐齐叠着两床红色缎面的新被子。苏香草觉得,新婚之夜的气氛挺到位的。
这时,严凛从军装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取下了别在口袋上的钢笔,表情严肃地看着苏香草。
苏香草有些懵,怎么这情形看着,像是要……开会???她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词来,想到那些已经有些久远了的,重生前的工作日常。
严凛:“苏香草同志,今后你在生活中对我有什么要求,现在都可以讲,我都记下来,省的忘了。还有,以后我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你尽管讲,我认真改正。或者有什么遗漏的,你都可以提醒我。”
苏香草打个哈欠:“那什么,我困了。早点睡吧。”
洗漱完毕,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人盖一张红被面的被子。黑暗里,苏香草从严凛的呼吸声判断出,他应该是也没睡着。
她试探着,将一只脚伸进了严凛的被子,接着是一只手,再接着是肩膀,最后,整个人都挪到了他的被子里。她的手轻轻揽上他的脖子,她感觉到他的肩膀有些僵硬,身体还有些发烫。她仰着脸,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他的喉结滚动,呼吸也比刚才重了许多。下一刻,苏香草便感觉身上一重。她一只手攀着床头,另一只手攀着他结实的肩膀,黑暗中,她感受到他灼热而清冽的气息,木床‘吱呀呀’地响着。
她心想,也不知道这房子的隔音好不好。她又想到,卖家具的人还说这木床的质量好,结实,可她觉得,要是天天这么摇下去,别说是用二三十年了,恐怕过个两三年就得摇得散架。
然而,没容她再想更多,突然脑子里便觉得好像放空了一样,整个人像在软绵绵的云朵里,飘飘然的,身子软得像是一滩水。潮起潮落,几番下来,她觉得全身都像没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都不想动,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一直到听到了远处飘飘渺渺的军号声,以及不知谁家院子里养的公鸡打鸣的声音,她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伸手一摸,发现旁边是空的。
严凛一早就起了,在厨房里鼓捣早饭。他很自责,觉得自己昨晚真的是太流氓了。他明明平时自控力挺好的,可昨晚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光那样了,还连着要了三次,把她折腾得太累,到现在还起不来床。想到这个,严凛的心里自责极了。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动手做饭,虽然他挑水劈柴做木工样样都会,但做饭他是真不会。在他父亲家里时,有厨师有勤务兵,在部队时,有食堂,都用不着自己做饭。不过,他可以学,做饭应该也没有什么难的。
等苏香草走到院里时,就闻到了厨房里的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