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雪是在他们夫妇身边长大的,他们也希望她能过得幸福,是真心为她考虑,这才劝她的。可没想到,她却为了个人品有问题的男人,对他们说出那样的话。这令宁慧茹感到难过的同时,也有些心寒。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他们也不能强求,毕竟毕雪不是他们亲生的,她亲爹妈还在老家呢,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易爱梅那一家子,还不找来闹翻天了。
于是,宁慧茹就和易树清商量,以后毕雪的事,他们也管不了了。他们劝也劝过了,至于以后过得怎么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不过,宁慧茹在心里始终觉得,对苏香草怀有歉意。她觉得,苏香草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而自己之前却误解了人家,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并且,顾青霖当初和苏香草离婚,这里面有毕雪的缘故。毕雪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顾青霖之所以选择和苏香草离婚,而和毕雪结婚,完全是看中了她的家庭背景,这与易树清的身份不无关系。
昨晚宁慧茹思来想去,心里总觉得不好受,便给远在京市的沈玉萍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从好吃的樱桃肉说起,又说到开饭馆的姑娘人有多好,又好学上进,模样又好,性格也好,总之是夸了许多。电话的最后,她告诉沈玉萍,那姑娘就是严凛的对象,真挺不错的。打完电话,宁慧茹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她想,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到那孩子,不过,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宁医生,您尝尝。”苏香草递给宁慧茹一块花生糖。
“谢谢。”宁慧茹笑着道。她拿着花生糖咬了一口,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苏香草点头。
“很好吃。”宁慧茹笑着对她道:“小苏,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她继续道:“我看你手艺那么好,但饭馆实在是太小了,只能摆得下两三张桌子,每天都排长队。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宽敞一点的地方?”
“想是想。”苏香草笑着道:“就是不好找。”她现在那里,也是因为有居委会刘大妈的帮忙,再加上运气好,这才找到的。这年头,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开饭馆,也挺不容易的。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宁慧茹道:“我有个朋友,她家那房子挺宽敞的,不久后应该会空下来,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苏香草眼前一亮,“那可太好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事到底能不能成,但她愿意试一试,她那里实在是有点小,而客人越来越多,每天排长队也不是个办法。
“有笔吗?”宁慧茹问她。
苏香草忙找来纸笔。
宁慧茹在纸上写了联系方式,“这是她家的地址。到时候你就说是我介绍你去找她的。”她道。
苏香草在心里感叹,宁医生的字写得真好看,与严凛的字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是娟秀飘逸。她想,怎么这个年代的人,个个都写字比她好看呢。
宁慧茹看时间也不早了,便从沙发上起身要回去。
“宁医生,真是太谢谢您了。”苏香草笑道。她找了个搪瓷小盆,装了些自己做的花生糖,“我看您喜欢吃这个。下次我再做点雪花酥,到时带给您尝尝。”
*
严凛今天下班的心情,和以往大不一样。他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一想到回去就能见到她,他嘴角又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李营长刚好在他家门口遇到刚回来的严凛,他觉得严团长最近这两天微笑的频率好像明显增加了,他都见他莫名其妙地笑过好几回了,真的很吓人好嘛。
晚上吃饭的时候,严凛说起自己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一只猫,还看到门口有一丛茉莉开了。从前,他看到这些也就看到了,觉得没什么稀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看到了,就觉得真美,真有意思,他要回家告诉她,她一定也觉得很有意思。
苏香草笑道:“要不,我们院子里也种点花吧。”她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吧,我是个植物杀手。再说了,饭馆的事情忙,也没时间打理花花草草的。”
严凛觉得,她说话就是有意思,有些词很古怪,但挺有趣的。
说起饭馆的事,苏香草道:“对了,今天宁医生来了。”
严凛感到意外,“她来做什么?”
苏香草就把宁慧茹今天说的饭馆的事跟他说了。
她道:“我觉得宁医生人很好。”宁慧茹不会因为毕雪和他们的关系,而袒护毕雪和顾青霖,反而是很公道地看待这件事情,也许是觉得她在这事上吃了亏,这才主动帮她,她甚至觉得,宁慧茹在心里是有点向着她的。
“而且,我每次见她,都感觉很亲切。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亲近感,总之就是很喜欢她。”说到这里,她不禁好奇:“你见过宁医生的爱人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很严肃,很威严?”她印象中戎马多年的将军,应该就是那个样子的。
严凛:“就是个普通的老头,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哦。”于是,苏香草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的形象来。
吃过饭,严凛很自觉地去洗碗,苏香草则是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严凛洗完碗,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香草,自己拿了本军事理论的书,拉开一把椅子,坐在饭桌上认真学习起来。
苏香草:“现在播的这部电影还挺好看的。要不要过来一起看?”
严凛内心挣扎片刻,合上了笔记本。他告诉自己,只看十分钟,就回来继续学习理论知识。
十分钟后。
苏香草挖了一勺西瓜,送到他嘴里,“怎么样,甜不甜?”
严凛面无表情,“甜。”
二十分钟后。
苏香草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三十分钟后,电影还在播,但两个人已经从沙发上转移到了床上。
严凛懊悔地想,看来今晚是彻底没办法学习了。他平时的自制力,在她的面前土崩瓦解了。
昨晚是在黑暗中,而此刻却是在朦胧的灯光下,感受便完全不同。苏香草抬手轻抚过严凛棱角分明的脸,浓密修长的眉毛,在心里忍不住感叹,真好看啊。他平时看上去冷静自持,即便是现在,也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的手轻轻划过他的鼻梁,触碰到他的唇,这时她感觉到他的呼吸突然加重,下一刻,指尖便传来一阵酥麻。
这晚,苏香草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买这床被骗了。说好的结实呢?再这么摇下去真要散架了。
*
一墙之隔,顾青霖正和毕雪说起今天去师部开会的事。
“郑师长今天说,有个去京市进修的名额。人选他还在考虑。”顾青霖道。说是去进修,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这次能被送去进修的,那都是重点培养,在下次提拔时会优先考虑的对象。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个拓展人脉关系的好机会。因此,对于这次去京市进修的事,他是志在必得。
顾青霖问:“你今天去舅舅家了吗?他们的态度怎么样?”
毕雪有些丧气,“我去的时候,舅舅去开会了,舅妈也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顾青霖:“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躲着你?”
“不可能。”毕雪摇头,“我明天再去一趟。”
顾青霖温柔地对毕雪笑,“小雪,辛苦你了。”
他将毕雪揽在怀里,“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这时,隔壁又传来了木床‘吱吱呀呀’的响声。顾青霖内心有些崩溃:天天这样,显你能!
毕雪显然也是听到了隔壁的声音,这让她想起昨晚时间太短,今晚还想再试试的事,幽幽望向了顾青霖。
顾青霖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倒吸一口凉气:“那什么,今天开了一整天会,太累了,早点睡吧。”
毕雪的眼神默默飘向隔壁方向,心想,那人家严凛不是也开了一整天会嘛,人家怎么就行?只不过,顾及到顾青霖作为男人的尊严,这句话她到底是没问出口。
第27章
苏香草按照宁慧茹给的地址, 买了些水果和点心,来到了水花街十六号,找到了一位姓陈的阿姨, 说是宁医生介绍来的。
陈阿姨看上去五十多岁, 头发有些花白了, 但是气质很好, 文质彬彬的。苏香草从她的口中得知,她母亲和哥哥姐姐多年前去了国外,她和她丈夫两个人没有儿女, 而她丈夫前两年心脏病也走了。去年, 远在国外的亲人辗转联系到她, 她得知母亲还健在, 就打算去国外和母亲以及姐姐团聚, 一起生活。
这是一座临街的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挺宽敞。苏香草现在的小饭馆里只能摆下两三张桌子, 如果搬到这里来,摆个八、九张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这里的地段很不错, 背靠居民区, 对面有好几家单位,附近还有个工厂,再加上从前积累的老顾客, 生意应该不会差。
陈阿姨道:“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房子也就空下来了, 怪可惜的。”
“您是怎么个想法?”苏香草问。这时候, 房子还不能买卖。但是苏香草觉得,可以一次性给她一笔费用, 相当于长租了。等过几年,再看看要不要继续借用,或是换地方。她想,再过几年,商品经济应该比眼下要发达一些,到时候如果她赚到了足够的本钱,也可以去市里的好地段,找个地方开大饭店。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苏香草认真考虑了下,道:“我想先按五年来借用您这房子,同时支付您一笔费用。咱们可以签个协议约定一下,五年之后,看情况再谈要不要续约的事。您看怎么样。”
陈阿姨想了想,觉得行得通。她笑道:“没想到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挺有想法的,考虑得也周全。”她想,她这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而且她都这把岁数了,这次去是打算一直陪着母亲,替她养老送终的。这房子与其白白空在这里,倒不如给这姑娘用,有人替她看房子,而她也能得到一笔费用,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至于五年后怎么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晚上,严凛靠在床头拿着本书看。苏香草洗漱完后,拿着瓶雪花膏,擦了擦脸和手背,整个人香喷喷地躺进了被窝。
她把今天去找房子的事跟严凛说了,严凛没什么异议,说是相信她的眼光。
苏香草心想,这也太盲目信任她了吧。不过,想想现在饭馆生意那么好,每天排队等吃饭的人有不少,苏香草觉得,这事还是大概率能成。退一万步讲,万一不行,亏了租金,反正从一开始就是一穷二白的,那她大不了从头再来吧,做生意哪有一点风险都不担的呢。这样想着,她便打定了主意,要把那房子的事谈妥了。
她看了眼严凛,昏黄的灯光下,他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剑眉浓密修长,有种刚毅冷峻的美感。苏香草不禁又一次在心里感叹,真好看啊。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严凛只觉她香香的,暖暖的,他内心只挣扎了片刻,便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一边。
*
自从位于水花街的新饭馆开张后,苏香草变得比从前更忙了。这里位置好,又靠近汽车站,生意非常好。虽然忙了点,但看着每天的营业额,她还是很快乐的。
这天,一位三十多岁戴眼镜顾客点了两道菜,吃完后便一直待在门口。他观察了半天店内的情形,等到苏香草终于忙完要收档的时候,这才上前去同她介绍自己。
“您好,我姓王,是云城日报社的记者。”
见苏香草一副疑惑的模样,他立即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工作证来。
“我今天来这边办事,偶然路过,这还是在云城第一次见私人饭馆,觉得好奇,就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味道真不错,难怪这么受欢迎。”他道:“我想采访一下您,写篇报道发表在报上,不知道方不方便?”
苏香草心想,还有这好事?这是免费帮她宣传打广告啊。于是,她便很热情地请王记者进店坐,倒了杯水给他,“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
王记者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内拿出个笔记本,取下别在衬衣口袋上的钢笔,拧开笔帽。
“请问,您是怎么想到在云城这个地方开私人饭馆的?”
……
王记者问了很多问题,苏香草的回答,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响应国家政策,顺应时代潮流,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
王记者听了,不禁暗自佩服起来,他心想,人家一个开饭馆的年轻姑娘,怎么就能懂这么多呢。这思想觉悟,这对政策的把握和敏感度,就连他这个整天关注时事的笔杆子,都自愧不如。
因为王记者的临时采访,苏香草回家比平时稍晚了一些,在家门口,她遇到了也是刚刚下班回来的毕雪。
对门住着的几个家属,正在外面闲聊,见到毕雪回来了,纷纷笑着同她打招呼。毕雪和这些人不熟,从前也没什么来往,她知道对方都是看在她舅舅的面子上,对她态度热情。如果是在平时,她不怎么爱搭理这些人,但今天她却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上辈子,她觉得自己在易宁的面前,就像个丑小鸭,而易宁则像是只美丽的白天鹅,是所有人瞩目和羡慕的对象。而现在,她终于在易宁的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么想着,她便心情愉悦地笑着点头回应。
苏香草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内心却没任何波澜,捧高踩低是不可避免的人性,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事,她才不内耗呢。
苏香草回到家,发现严凛已经回来了。她刚才在饭馆接受王记者的采访时,就觉得肚子有点隐隐不舒服,等回到家里,上了个厕所,发现自己生理期到了。
她从厕所出来后,坐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严凛从没见过她这样,他印象中的她,总是明媚温暖,轻松惬意的,可现在的她看上去却情绪低落,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来月经了。”苏香草大大方方地道,虽然严凛是个男的,但她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严凛拧眉,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对这个毫无经验。他问:“那要做点什么?”
苏香草:“帮我倒杯热水来,里面加点红糖。对了,门口的那盆衣服要拿去洗了,明天要穿的,不然干不了。”
严凛从善如流,冲了杯红糖水给她,俯身递到她手里,却猝不及防被亲了下,“你真好。”她朝他笑着道。
严凛觉得心里甜得好像喝了蜜糖,他随手打开电视,然后抱了脏衣服去院里洗。
他将盆里接了水,搬了个小板凳,拿起搓衣板,卷起袖子,坐在院子里洗了起来。刚搓两下,就听到有人敲门。于是,他将手从满是肥皂泡沫的水里捞出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他很意外,但神色冷淡,“你怎么来了?”
“我大老远的来,不请我进去坐坐?”沈玉萍望着严凛道。她转身示意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警卫员小高,跟她一块儿进去。
苏香草望着来人,有些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