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慧茹也觉得易树清是在没话找话,既然苏香草是顾青霖老家的那个前妻,那她的老家不就跟顾青霖老家是同个地方嘛。她想,看来他今天真的是很闲,闲的没事干。
易树清又问苏香草:“你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比严凛小两岁,二十六了。我家里奶奶和养父都去世了,老家没亲人了。”苏香草道。直到现在,苏香草仍觉得易树清问的这些话很正常,就是一位长辈和晚辈拉家常时常常会聊到的话题。
然而,听她这么说,易树清的情绪突然有点激动,“你是说,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是吗?收养的?”
宁慧茹见丈夫这样,这时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二十六岁,和她的女儿一样大。那么,易树清刚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怀疑小苏是他们的女儿吗?!
到了这时,苏香草也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来,她不明白易树清为什么对她家里的情况那么好奇。她道:“是,我是我奶奶从前去走亲戚时,从外地带回家的。我养父一直没有成家,所以他们就收养了我。”
“他们收养你时,你多大?”
“大概……三岁吧。”苏香草回想了下,梦里原身养父临终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答道。
‘啪’――宁慧茹手里的水杯掉地上,碎了。她激动地看向易树清,从他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易树清对着她点头,“和爱莲长大后的模样,太像了。”
宁慧茹终于明白,丈夫今天从回来后的那些反常表现,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说,苏香草真的会是他们的女儿?!而自己认识了她那么久,竟然一直都没往这方面想过。苏香草是顾青霖的前妻,她一直默认为苏香草在老家有娘家有亲人。
看到眼前的情形,苏香草突然想起来,好像听严凛说过,宁慧茹和易树清曾经有个女儿,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难道说,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想起被她收起来的那条银链,里面好像还刻了个‘宁’字,而宁医生刚好也姓宁。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苏香草道:“那个,我记得我有一条银链,上面有个鸡心的吊坠,里面还刻了个‘宁’字的,或许和我的身世有关?”
听了这话,宁慧茹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平时那样从容文雅的人,现在却连话都说不清楚,语无伦次反复地道:“项链……你是说项链?!”他们的女儿走失时,确实戴了那么一条银链,那是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事除了她和易树清,没人知道。
易树清也很激动,但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心里素质比宁慧茹强多了。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握住妻子的手,示意她冷静。他想,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也许是天意吧。同时,他心里又很后悔,之前宁慧茹在他面前提过好几次苏香草,好像有一次还来过家里,但他那时偏偏没在家,要不然,就可以早几个月发现她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短暂的沉默后,宁慧茹抱着苏香草,放声哭起来了。这么多年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毕雪和顾青霖一进门,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副诡异的场景。他们看到,平时知性优雅的宁慧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情绪失控地抱着苏香草哭。而从来坚毅刚强的易军长,此时正坐在沙发上默默流眼泪。坐在他对面的严凛,则是身板笔直,表情严肃,沉默不语。
第30章
看到眼前的一幕, 顾青霖脑子里是发蒙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苏香草和严凛会在易军长家里,而且, 还和他们很熟悉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来的路上, 毕雪和他说, 她这些天在舅舅舅妈跟前说了他很多好话,前段时间舅妈发烧生病,她在家里忙前忙后照顾了好几天, 她能感觉到舅妈的态度有些松动了。她还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毕竟是在舅舅舅妈身边长大, 他们自己没有孩子, 年纪大了还需要她的陪伴。
因此,她让顾青霖今天到了舅舅家,和舅舅舅妈好好认个错, 态度诚恳一些,看在她的面上, 他们未必不会再给他个机会。
顾青霖也觉得, 易军长夫妇身边只有毕雪这么一个外甥女,应该不会把事做绝。只要他诚恳承认错误,并且表态以后一定会对毕雪好, 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来孝敬,那么他们应该会原谅他这一次。他有这个信心。
于是, 在来之前, 顾青霖陪着毕雪,专程到市里的商店买了不少贵重的礼品, 在来的路上,他想到以后的前途,想到这次去京市进修的机会,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将以后的路都想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易军长家的家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这令他整个大脑瞬间空白,事先想好的那些台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与顾青霖的迷茫疑惑不同,毕雪知道苏香草其实就是易宁,她一直知道苏香草其实是宁慧茹夫妇的亲生女儿。因此,她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时,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恐惧。她怕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怕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但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她稳定心神,当年的事只有她妈和毕红知道,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揭露真相的。而宁慧茹他们即使现在认回了易宁,也只会以为,当初易宁是被人贩子拐卖的。自己是可以从这件事中摘清的。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三岁小孩子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故意杀人,还将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没有人知道她是重生的,三岁的身体里住着几十岁的灵魂,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没有人会往这方面想。而她当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敢做那件事,她笃定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天真烂漫的三岁小孩子。
因此,她想,即使现在宁慧茹夫妇认回了易宁,但事情也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她在宁慧茹他们身边长大,这二十多年的感情还是在的,况且,她现在又嫁给了顾青霖,顾青霖这个人将来是有大作为的,她只要跟着他,未来仍能过得很好,甚至比易宁要幸福得多。毕竟,严凛远没有顾青霖温柔体贴,也没有顾青霖有前途。
这样想着,她便惊讶道:“舅妈,你们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慧茹伏在苏香草肩膀上抽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毕雪和顾青霖的到来。听到毕雪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她抬起头,看到站着的毕雪和顾青霖。
然而,她并不理会顾青霖,仿佛没看到他似的,只对毕雪道:“小雪,我们苦苦寻找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原来香草就是易宁 。”
毕雪一副很震惊的样子,“舅妈,你说什么?!你是说,她就是宁宁妹妹?”
宁慧茹点头。
毕雪:“舅妈,我觉得这事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我知道您找宁宁妹妹找了这么多年,心里着急,但如果太心急,闹了乌龙就不好了。”
宁慧茹:“这事错不了的。”她长得那么像她小姑姑,而且又有那条项链,年龄也对得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自己从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有种莫名亲近的感觉,这也许就是血缘吧。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毕雪道:“舅妈,我早就说过,宁宁妹妹一定会找到的。这下子好了,宁宁妹妹找到了,您也可以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往后高高兴兴过日子了。”
顾青霖凌乱了。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般楞在原地。
他知道易军长夫妇曾经有个走失了的女儿,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前妻苏香草,竟然就是他们当年不见了的亲生女儿!
他脑子里乱极了,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放着易军长的亲生女儿不要,非要跟她离婚了找毕雪这么一个外甥女,这太荒唐了!而且,她还那么好,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比毕雪好太多了。他当时是昏了头吧!要是他当初没有和苏香草离婚,那么现在易军长可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岳父了!而且,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又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千方百计弥补她的。
而现在呢,他为了毕雪,竟然和她离了婚,他娘来他的婚礼上又大闹了一场,本来就已经得罪易军长夫妇了。原本他还信心满满,只要他认错,他们会原谅他的。可现在,苏香草成了他们的亲生女儿,那他们知道他之前对不起苏香草的事,他便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他们。他后悔极了,觉得自己之前辛辛苦苦筹谋了那么多,现在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可笑,他到底图什么?!
顾青霖不能再多想,越想他心里就越难受,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他恨极了自己,对,还有毕雪,当初要不是她主动接近他,勾引他,他也不会起了那样的心思,执意要和苏香草离婚。
毕雪看了眼顾青霖,察觉到他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又想到当年的事,难免有些心虚。于是,她便道:“舅舅,舅妈,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等改天再来看你们。宁宁妹妹也回来了,你们好好团聚团聚,我们先回去了。”
宁慧茹原本就对顾青霖有意见,得知苏香草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便更是对顾青霖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完全不想再看到他。但毕雪毕竟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前段时间她生病的时候,都是毕雪忙前忙后在照顾,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到底是没因顾青霖的缘故而迁怒毕雪。她觉得,毕雪也是受了顾青霖的蒙蔽,等她认清了顾青霖的真面目,便会知错了。
毕雪和顾青霖终于走了,只剩下宁慧茹一家人。
宁慧茹拉着苏香草的手不肯松开,心里好像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宁慧茹看着女儿,总觉得仿佛看不够似的。
“宁宁,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她道,这时候她有些后悔自己平时不下厨,不怎么会做饭,看来以后得多练练了。
苏香草原本就喜欢宁慧茹,觉得她亲切,现在当得知原来原身便是宁慧茹的亲生女儿,她便想,可能是因为身体和宁慧茹之间的血缘关系,这才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吧。她替原身觉得惋惜,因为顾青霖那样的渣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真不值得啊,她原本是有个这么爱她的妈妈的啊。
苏香草笑道:“我来做吧,您不是说我做菜好吃,喜欢吃我做的菜吗。”
宁慧茹却说什么也不让。她从前是喜欢吃苏香草做的菜,但现在得知苏香草是她的女儿,她便心疼她,不肯让她动手做饭。她觉得女儿过去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以后他们不会再让她那么辛苦了。
于是,苏香草这天晚上吃到了宁慧茹亲手做的饭菜。味道一般,但她心里很感动。她知道,这是一个做妈妈的,对自己女儿的爱。小时候,她总羡慕班上其他同学的妈妈,会用心做好吃的给他们吃,而现在,她终于也吃上了。因此,这顿饭她吃得格外香甜,一粒米饭都没剩。
吃饭的时候,宁慧茹和苏香草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易树清有好几次想插话,但一句话都没能插上。还有好几次,他想给女儿夹菜,但都被宁慧茹抢先一步,也没轮得到他。于是,他只好和严凛一样,端着碗默默吃饭。
吃过饭,严凛看着苏香草道:“香草,我们该回家了。”
易树清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满,亏他从前还觉得严凛这小子不错,怎么今天他看这小子这么不顺眼呢。
宁慧茹对严凛笑道:“今晚宁宁留下来不走了,晚上跟我一起睡吧。”
接着,她又对易树清道:“今晚你去睡书房。我和宁宁睡。”
严凛:……
易树清:……
苏香草感觉到,此刻严凛身上的怨气好像很重。不过也可以理解,来的时候双双对对,回去的时候却孤孤零零,能不重么。
第31章
夜幕降临, 严凛一个人骑上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而去。秋风吹过,一片枯黄的落叶在他的身后打转, 给他孤单的背影又增添了几分萧瑟。他想不明白, 今天明明只是打算去易军长家坐坐就回的, 怎么这一去, 媳妇却带不回来了呢。
严凛打开家门,走进院子,看到里面黑漆漆的。进屋后, 他打开了灯, 屋子里也是空荡荡的。虽然家具陈设, 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因为她不在, 家里的氛围便变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说不上的冷清。
他拉开椅子,拿了本书坐在饭桌前看。明明没有人干扰,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今晚,没有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 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也没有笑着问他要不要一块儿看。可他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于是,他便打算洗洗早点睡。
躺在床上,枕头和被子上还残留着她雪花膏的香气, 严凛翻了个身,实在是睡不着。
这时, 隔壁突然传来‘乒乒砰砰’的声音, 一会儿像是杯子砸在了地上,一会儿又像是桌椅板凳磕磕碰碰, 没个消停。
严凛翻了个身。心想这房子的隔音真是差!还有顾青霖和毕雪那两口子,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这是在打仗吗?!
*
隔壁,顾青霖和毕雪两个人之间,爆发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战争。
从易军长家回来的路上,顾青霖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他心里又悔恨,又难受,还恨透了毕雪,觉得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处境,全都是因为她,是她害了自己。要不是她,那他现在和苏香草两个人会过得好好的,苏香草漂亮,能干,性格又好,他那么喜欢苏香草,但就因为毕雪舅舅是易军长的缘故,他这些天才对毕雪百般忍耐,勉强自己和毕雪过日子,可现在却突然说,苏香草是易军长的亲生女儿,这让他大受打击。他原本的畅想和打算,一下子都落了空,这让他十分难以接受。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毕雪当初故意接近他,那他现在既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可以有个光明的前途。而现在呢,自己喜欢的人嫁给了严凛,而他也得罪了易军长夫妇。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对了,还有严凛,一想到严凛有了易军长这个岳父,今后他可能再也追赶不上严凛,不能将严凛踩在脚下了,他这心里便愈加难受。一手好牌被他打了个稀烂,他心里真是悔恨交加!
他本来心情就已经差到了极点,偏偏到家时,还收到了一封来自老家的信。他拆开信封,里面依旧是小侄子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信上说,他娘已经有两个月没收到他寄去的生活费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忘寄了。信中催他尽快寄钱回去,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他娘这些天都在侄子家吃饭呢。
顾青霖满脸怒意地问毕雪,“怎么没往家寄钱?钱都去哪了?”
毕雪觉得今天的顾青霖十分陌生,特别吓人。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不管是她上辈子记忆中的他,还是这辈子遇到的他,都是体贴温柔的,脸上总带着和煦的笑容。可现在,他表情狰狞,死死盯着她,连质问的语气都不带一丝感情。
她一下子便慌了。这两个月,她妈给她写了好几封信了。信里催她给她弟弟赶快想办法找工作,说是她弟媳又怀上了,家里现在日子过得更艰难了,言语间隐隐有些要挟她的意思。她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生活,不能让她妈给毁了,但她眼下确实是没办法帮弟弟在城里找到个好工作。她只好回信说,现在正在找,可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找到,同时给他们寄了钱回去,这才暂时安抚住了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