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香草吧?”沈玉萍笑着将带来的大包小包,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这些都是我给你们带的新婚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香草客气地请她坐下。
沈玉萍看了眼站在一旁面色冷峻的严凛,“我是来看香草的,不是来看你,你接着洗你的衣服去。”
她见严凛站着不动,便又道:“哎呀,放心吧,你就在院里,我又不会吃了她,瞧你紧张的那样。”
严凛深深看了沈玉萍一眼,这才出去继续洗衣服,从屋子里出去前,对苏香草道:“有什么事叫我。”
沈玉萍望了眼严凛的背影,又看着苏香草:“他很喜欢你。”她道:“我还从没见过他紧张成这样。”
这时,她想起来自己从进门到现在,好像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你好,我姓沈,是严凛的继母,你叫我沈阿姨就行。”
第28章
苏香草望着眼前的人, 十分意外。
沈玉萍看着和宁慧茹差不多年纪,但如果说宁慧茹给人的感觉是知性温婉的,那沈玉萍则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她虽然也四十多岁了, 但保养得极好, 皮肤仍然白皙细腻, 衣着十分有品位, 通身气质不俗。
苏香草确实挺意外。她听严凛说过,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他和他父亲以及继母的关系不好, 这么多年没什么来往。但她一直以为, 严凛和顾青霖一样, 都是出身农村, 毕竟他吃苦耐劳, 挑水劈柴样样都行。可从沈玉萍的情形来看,事实跟她从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可以说, 他这家庭条件很不一般。
沈玉萍让警卫员小高去门口等她,然后笑着将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苏香草看, 一边拿一边道:“我听慧茹说你有多好多好, 我就觉得好奇,她那人不轻易夸人的,能让她那样夸的,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今天见了,我才知道, 原来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她将手里的裙子展开, “等一下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我按照慧茹告诉我的尺寸买的。”她说着又指着一旁的袋子,“还有十来条吧,你一会儿都试试。”
“还有这边这两袋,都是零食。你们小姑娘爱吃的。”她道。
苏香草看到,这些东西有巧克力,有糖果,有饼干,很多都是她在云城的百货商场里没有见过的。
还没轮到苏香草说话,沈玉萍便一口气说了许多,“还有这些,都是补品。你们好好补补身体。”
苏香草想,她自从来了这里,每天早睡早起,皮肤白里透红的,并不存在亚健康状态,恐怕用不着吃这些补品。
正这么想着,就见沈玉萍望了眼窗外正搓衣服的严凛,道:“让严凛多补补。”
严凛虽然坐在院子里搓衣服,但其实一直竖起耳朵仔细听屋内的动静,听到沈玉萍说了这么一句,他不禁想到些什么,耳朵又感觉发烫了。他低头继续搓衣服,装作没听见。对,他什么也没听见。
沈玉萍拉着苏香草的手:“我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年轻的时候,也在云城工作。那时候,我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一直找不到对象,在单位的处境也很不好。后来,慧茹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就是严凛的父亲。他那时是军官,条件不错,就是年纪比我大,妻子刚生病走了,家里有个孩子要照顾。也算各取所需吧,这事情就成了。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约定,婚后我会好好照顾严凛,不要自己的孩子。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要他感激我还是怎么样。毕竟我这些年生活过得很好,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也从来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我想说的是,他父亲不是不爱他,只是可能不知道怎样表达。”
她道:“严凛父亲前段时间生病,动了手术,现在恢复得还不错。之前,他怕严凛担心,一直没让人告诉他。虽然他父亲从前脾气确实是有些暴躁,但现在年纪大了,嘴上不说,这些年其实心里很惦记他的。你们现在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就想,你们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回家看看。”
苏香草知道,沈玉萍这些话不光是对着她说的,也是对一窗之隔的严凛说的。她不是严凛,不知道他小时候经历过些什么,自然也不会劝他原谅,要不要和他父亲和解,她尊重他的选择。
*
入夜,苏香草半夜醒来,却发现严凛还在翻来覆去地没睡着,她干脆伸手拧开了床头的台灯。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严凛问。
苏香草:“能和我说说你的心事吗?”
严凛:“你想听?”
苏香草:“嗯。”
她将枕头往严凛那边挪了挪,和他两个人靠在了一起。
严凛:“我跟你说过,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的事吧?我就是气他,我妈才没了半年,他就又娶了个老婆的事。”
“还有,他脾气不好,小时候我没少挨他打。后来,我十八岁那年要离开家参军,临走前他非要和我打一架,比比输赢,他输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老了。”
他道:“虽然他嘴上不肯服老,但确实是老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长叹了口气,问苏香草:“想不想去京市看看?”
苏香草伸手抱抱他,她想起小鱼说过的时下流行旅行结婚的事,她道:“你还有婚假没休吧?等过段时间,我们去京市,可以多住一段日子。”
严凛轻轻将手放在苏香草的脸颊上,看了她好一会儿,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了她乌黑柔软的发上。他的这些心结,藏在心里,从没对人说过。今晚对着她说了之后,他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背了多年的包袱,终于放下了。
苏香草:“对了,今天有个记者采访我了,我要上报了。”被沈玉萍来家里的事一打岔,她这会儿才想起跟严凛说这事。
严凛惊讶:“什么报纸?”
“云城日报。”苏香草道。
*
严凛一连买了好几天的《云城日报》,这才在民生版面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篇豆腐干大小的文章。没有配图,但文中提到在江滩镇水花街十六号,开了云城第一家私人饭馆,味道不错,服务态度很好,宾客盈门。文章中还说,开饭馆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虽然年纪轻,但在时代的潮流中,敢为人先,这种精神值得学习。
严凛将这篇文章从报纸上仔细剪下来,贴好,装裱在了事先准备好的镜框里,郑重其事地摆在了玻璃柜上的电视机旁。
等苏香草回家时,一眼就看到了玻璃柜上的相框。
“真上报纸了?”她很高兴,“这两天太忙,我都差点忘记了这事。”
她忘了,但严凛没忘。想到这个,她有点感动。苏香草将相框拿起,浏览了一遍文章内容,笑道:“太好了,有写详细地址,这下子,生意恐怕要更好了。”
苏香草料得没有错,第二天饭馆还没开门,门口已经等了许多从市里专程过来的人。
这些人都是在昨天的报纸上看到了那篇报道,刚好今天是星期天,便坐车来到江滩镇水花街,就想尝一尝这私人饭馆,和国营饭店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还没开始吃饭,第一眼见到苏香草,便觉得开饭馆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笑盈盈的,可比国营饭店那些耷拉着脸不耐烦的服务员好多了。再一看菜单,上面有很多没吃过的菜式,点来尝了,觉得味道真不错,真没白坐公共汽车专程来这里吃饭。有人还对苏香草道:“你这饭馆,要是开到市里,那生意肯定比现在还要好!”不过苏香草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市里什么的,她现在还不敢想,先把眼跟前的做好再说吧。
有些人来这里吃过了,觉得不错,回去又告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于是口口相传,苏香草原本扩大了的店面,现在每天门口仍旧需要排长队。
这天,顾青霖刚好从这里路过。在经过店外时,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往里望了一会儿,但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他知道这是苏香草新开的店,他听人说起过,也在报纸上看到过。
那天,他偶然看到《云城日报》上竟然登了篇稿子,里面报道的就是苏香草新开的饭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这篇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替她高兴,这事竟然比他自己的事更令他高兴。于是,他便将那张报纸仔细地叠好,锁在了抽屉里。抽屉里锁着的,除了这张报纸,还有一大叠的信封,都是从前从老家寄来的信。以前他看着他小侄子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那些家里的琐事,没什么兴趣,从来都是一目十行地扫过。但如今,他却是一有空便拿出来看,想要在字里行间找到她的存在,有时在信里读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他都要仔仔细细反复地看,总觉得看不够。
这时,他听到外面排队等位的人在议论,“这饭馆生意这么好,一个月能赚不少钱吧?这老板年纪轻轻的,可真有本事。”另一个人道:“可不是嘛。我看啊,人家一天赚的,恐怕顶我们大半个月的工资。”
顾青霖感到很诧异。他以前总觉得开饭馆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比不上正式工作,可没想到,竟然这么赚钱吗?联想到他听人说苏香草刚一结婚,就买了台彩色电视机的事,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也许她现在每天真能赚不少钱。再想到毕雪虽然有个护士的正式工作,但工资并不高,她又爱买衣服,不年不节的,每个月也要买上一两件新衣服,顾青霖便十分郁闷。而且,毕雪一结婚就要求顾青霖将每个月的工资交到她手里,由她来管钱。顾青霖虽然心里不愿,但看在她舅舅的面上,想着还要哄她高兴,只好将工资交给她来保管,只是提醒她,记得每月往他老家寄点生活费,毕竟他娘身体不好,还指着这个过日子呢。
苏香草全然不知,在她忙碌的时候,顾青霖在她店外出神地站了好一会儿。她心里正在思量着,等忙完今天,明天刚好是星期天,她打算和严凛一起去趟宁医生家,这次开新店的事,多亏了宁医生帮忙。
第29章
自从新店开张以来, 苏香草每天都忙得不行,这个星期天,她特地休息一天, 刚好严凛也休息, 她打算和严凛一起, 去一趟宁慧茹家。
这次的新店, 多亏了宁慧茹的帮忙,这才找到了这个地方。眼看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苏香草心里挺感激宁慧茹的。她想, 像宁慧茹那样的家庭条件, 什么没见过, 即使是在她看来很贵重的礼物, 恐怕对方都不觉得稀罕。但是, 她想起宁慧茹喜欢吃她做的樱桃肉和花生糖,于是便打算做一些带过去。
于是,她便早早出门, 买了条上好的五花肉回来,她挑的五花肉肥瘦均匀, 不会特别油腻。她将买来的五花肉洗净焯水, 再用料酒、白糖、酱油调味腌渍,最后用红曲粉上色,出锅后色泽鲜亮, 真像一颗颗红艳艳的樱桃,十分诱人。做花生糖的时候, 她想起家里有上回沈玉萍带来的奶粉, 便往里面加了一些,没想到做出来后酥脆香甜, 口感格外的好。
准备妥当,苏香草将这些装进篮子里,提着篮子坐上了严凛的自行车后座。
进入九月,迎面吹来的风已带上了秋意。路边的几株桂花树开了,一眼望去金灿灿的,香气馥郁。
对于去易军长家里,严凛似乎轻车熟路,很顺利地就抵达了。门口的卫兵进去通报的时候,苏香草和严凛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望着翠柏掩映下的小楼,苏香草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她问严凛:“你说,易军长会不会也在家?”她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大的领导,虽然宁医生待人挺亲切的,但苏香草仍是免不了紧张,于是,她便在心里祈祷最好易军长现在不在,只有宁医生一个人在家。再看一眼严凛淡定的神色,她心想,严凛这心里素质可真好啊,要知道,她从前上班时,就连和领导坐一桌吃饭,都紧张得不知该夹哪个菜。
“不用怕。”严凛看出了她的紧张,“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头,没那么吓人的。”他抬手从苏香草的发上拂下一朵桂花。
苏香草笑,“我就说怎么总觉得有桂花的香气,可能是刚才来的路上,被风吹下来的。”
这时,卫兵过来请他们进去。
苏香草并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但上次来时是和宁慧茹一起,这次,却是跟严凛过来。
“小苏来了?快过来坐。”宁慧茹笑着对她道。于是,苏香草便坐在了宁慧茹身旁的沙发上,而严凛则是坐在了苏香草左手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面。
宁慧茹问她:“我听说你新饭馆开张了,生意很不错?”
“是。”苏香草笑道:“这事多亏您帮忙,不然开不起来。真得好好谢谢您。”
“别这么说,一点小忙而已,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的。”
苏香草从带来的篮子里取出樱桃肉,“我记得您爱吃这个,特意做的,您趁热尝尝。哦,对了,还有花生糖,也是新做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宁慧茹抬头,看到是易树清,便笑着对他道:“树清,你今天不是去军区开会吗,怎么这么早回来?”她拉着苏香草的手对易树清道:“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小苏,哦,也是严凛对象。”
苏香草见状,便知道回来的是易军长。她奇怪,严凛不是说他是个老头子吗?可这哪是老头子啊,分明就是个帅大叔。跟宁医生看着还挺般配的啊。
严凛反应迅速,从沙发上‘噌’地站起来敬了个礼,苏香草这才从脑补中醒过神来,赶忙站起来微笑问好:“易军长,您好。”
宁慧茹拉着苏香草的手,“小苏,你坐,不用这么紧张。”
易树清自从进门看到苏香草,便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看。苏香草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严凛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觉得易树清之前认识苏香草,可他现在的表现太不寻常了,严凛心里也拿不准是怎么一回事,便道:“军长,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宁慧茹也察觉到丈夫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她问:“树清,你怎么了?”
易树清终于回过神来,他对宁慧茹道:“没事。”又对苏香草道:“小苏,坐。”
说完,他便也在宁慧茹身旁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刚好和严凛面对面。
原本易树清回来前,苏香草和宁慧茹有说有笑地聊天,现在他一回来,往这里一坐,氛围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苏香草也不知道现在这场景要说些什么,这情形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在沙发上有点如坐针毡。
宁慧茹看易树清一眼:“那什么,树清,你去书房忙你的去吧,别在这坐着了。我和小苏聊会天。”平时,他开会回来早,都去书房的,今天也不知道哪条筋搭错了,非要杵在这。她觉得,他坐这里真碍事。
“我今天刚好有空。”易树清完全没有要上楼的意思,他问苏香草:“小苏,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你老家是哪里的?”
苏香草答:“宁省,藤县的。”她见易树清问她这个,也没多想,初次见面不熟悉的人坐一起,没什么好聊的,为了缓解尴尬,从问老家是哪里的聊起,都是常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