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甩了甩头,一脸苦闷,“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讲大道理了,是因为要和嫂子成婚了?”
提起沈灵书,陆执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陆澜快哭了,“火烧眉毛了,哥你别秀了吧。”
太子唇边冷哼了声,转身向外。
“哥,若是你,你会怎么选?”陆澜清冽的声音落在夜色中,尤为刺耳。
陆执低头摸了摸鼻子,认真思索道,“选不了,孤只有她一个。”
陆澜还欲开口便听见里边一声震怒,顿时噤声,随后视死如归的进去。
陆执看着他的背影,薄唇微抿,摇了摇头。
殿内,陆澜脚刚迈进去一步,“给父皇请安”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折子飞扇到脸上。
明黄烛光下,嘉元帝眸色锐隼,怒不可遏,“朕看在你生母的份上,给你亲自做媒,寻了陈家匹配。相府嫡女,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了,你还敢弄个不知身份的女子出来?”
陆澜瞳孔微张,父皇知道云霜了,那他会不会私下解决掉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门上阵阵冷汗,语气诚恳,
“儿臣知罪。”
嘉元帝眯眼,嗓音冰寒,“朕当不起你一声知罪,退婚书朕已经给了陈家,你好自为之!”
“至于你府中那女子……”
第75章 眷恋
“至于你府中那女子……”嘉元帝顿了顿, “明日骊山围猎前若还不处理,朕会亲自替你送走。”
陆澜垂着的眼皮颤了颤。
此“送走”非彼送走。
帝王之术,他自幼生在皇家, 最清楚不过。
陆澜弯身作揖, “儿臣遵旨!”
陆澜走后,嘉元帝揉了揉太阳穴, 心中莫名有些遗憾,若是温肃还在,这孩子的性子也不会养成这样。
风声浮动,羊角灯笼光影摇曳。
嘉元帝看向窗外, 蓦地觉得, 替皇后除去温肃,也许是个错误。
殿外苏公公端着一盏七分烫的参茶走进来, 见圣人沉思着,又联想到七皇子刚出去, 不免隐隐猜到。
当年元后去世, 后宫二位贵妃,圣人权衡了许久,最终定下了萧贵妃。可这两年皇后在后宫前朝没少为着萧家出力, 野心日益庞大。当年圣人看重萧贵妃的就是其家世和能力,现在看来, 陛下是后悔没留下温肃贵妃了。
陛下当年也是极其疼爱七殿下的,不然也不会选了相府嫡女,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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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礼部一早递上了吉庚, 五月十二,吉, 宜出行,动土,兴。
帝王允准后,兵马浩浩荡荡从大邺宫廷出发,朝骊山行去。
主城距骊山行宫一日路程,不过此行除了随行的六部重臣,三寺寺卿还有后妃,是以一日的路程缓行成两日。
三品以上重臣可携家眷,此行除了帝后,后妃公主皇子,大臣,还去了不少官眷,陈家,林家,姜家都在其列。
沈灵书抱着岁岁同林窈乘坐一辆马车,舟车劳顿,她有些晕车,素手掀开帘子,
昨夜陆执跟她交代过此行可能不会太平,让她把岁岁带在身边,眼下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她心中惴惴不安。
到底会出什么事?
岁岁睡了一路,此刻还窝在沈灵书怀间,圆乎乎的小手朝上抓了抓,奶声奶气的唤,“阿娘,笑,笑笑。”
沈灵书唇角下意识弯了弯,刻意甩去那些不安的情绪,岁岁还在跟前呢。她臂弯晃了晃,柔声哄着,“还困不困?”
岁岁胖脸摇了摇头,软软的小身子换了个姿势,但是仍旧黏着她不愿下去。
林窈看着小孩子粉雕玉啄的,实在喜欢,忍不住用指节轻轻戳了戳岁岁白胖的团脸,见岁岁朝她笑,声音都变嗲了,“姐姐,岁岁太可爱了,不然我帮你抱一会吧!”
沈灵书身子稍稍前倾,岁岁小手立刻抓紧娘亲的衣襟,藕节一样的小短腿盘着,显然不愿。
沈灵书无奈莞尔,这孩子依赖她,除了采茵,也就只让陆执抱她。
林窈悻悻收手,眉眼略有些尴尬,可对岁岁的喜爱依旧不减,只想着日后自己生一个玩玩也好。
可又转瞬想到,她跟谁生去呢?
祁宴?
从前不知,如今知道他身份是一国皇子,不论两人身份是否能匹配得上,她也不愿离开家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不过……少女的心思一旦起了,便如同燎原之火,星星点点。
林窈想得头疼。
圣驾前头,陆执骑着高头大马,与祁时安并肩而行,两人身后两队锦衣卫并着羽林卫护在圣人两侧。
陆执手握着缰绳,目光睨着远处崇山云雾,压低了声音,“查清楚了?骊山脚下祁国十万精兵,可为陆运调遣?”
祁时安回道,“确实没错,陆运以林三姑娘为饵,逼着祁宴交出调兵的同心佩,见玉佩如同见人,他这次要圣人死在骊山。”
祁时安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男子,哑声道,“还有殿下。”
是了,圣人驾崩,大邺国本定会迎储君继位,可若是太子也一并死在骊山呢?
“此行随军的禁军,锦衣卫,金吾卫只有不到一万。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提前调来埋伏在行宫的也只有五万,若是真硬碰起来,只怕……”
陆执打断道,“所以,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雾霭散去,日光漫过树梢,为沿途倒退的景色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金子。
祁时安握缰的手动了动,沉默。
祁宴曾私下找过他。
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存疑,也曾私下回过当年那处悬崖,可依旧一无所获。
他自醒来时身上便带着个玉佩,刻字,“祁山。
他嫌难听,便改为祁时安。
祁宴拿来了祁国皇室族谱,祁时安在上边看见了和玉佩上一模一样的名字。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与公主的事要迟则生变。
祁宴那夜道:
“兄长在邺朝为官,受帝王俸禄,可我祁宴与大邺毫无瓜葛。若兄长愿意同我回国,继立太子之位,那么骊山下十万精兵愿为祁国太子调遣。反之,我与陆运这笔交易,大邺帝王,太子的性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且陆运答应我登基后岁供折半,再开两朝互市,我没有理由拒绝!”
太子所指的事儿全在他一念之间。
祁时安叹了口气。
陆执不愿逼他,只道,“一切全凭你自己。”
终于,翌日傍晚,车马陆续抵达骊山。
接连奔波了两日,众人已是疲乏的很,好在骊山景色秀美,傍晚时分,层云雾绕,熙熙攘攘的火山云从天边绵延质眼前,金黄燎红,浮山跃金。
骊山分为东、西、两个行宫,行宫独立却又由山峦,泉湖各自相连。南北向为猎场,每隔十步设立了t台,既有京城望楼t望远方的作用,又可引做烽烟之用。
烽烟起,帝王危。
山上山下精兵便会立刻前来救驾。
第一晚前朝后宫各自安排寝殿,稍作修整。
工部提前半月修葺翻新了一番,也拟好了名单,众人按次序入住。
圣驾住在东边的长定行宫,萧后带着后妃及女眷住在西边的永寿行宫。
沈灵书被分到了永寿行宫的月室殿,同林窈住在一处。
奔波了一天,把岁岁哄睡着后,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襦裙,披了件桃色外裳朝院子外走。
檐下六角宫灯微微摇晃着,她裹紧衣裳,顺着曲廊缓步走着,美眸四处眺望,冷不防腰间被人横住。
沈灵书唇瓣微张,翕合着吓了一跳,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清冷的黑眸,淡淡的龙涎香顺着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她咬唇,轻音唤了声。
陆执抱着细腰,下颌自然的抵在她的颈窝处,轻轻摩挲着,嗓音顺着晚风打着旋儿,带着情人的缱绻,“在找谁?”
“你说呢!”沈灵书羞恼的嗔了声。
此时晚风过境,夜色浓重,没有瞧见她通红的耳朵。
陆执恍若未闻,手掌顺着裙带娴熟的探了进去,手中滑嫩的触觉令他闭上双眼,扳过她的身子,去吻她的唇。
此时风声涌动,他从清浅的探息变成重重的碾压,她忍不住想要躲开,可她越躲,他腕上的力道便愈大,带着几缕恶劣的纵意。
“殿下别,有人……”
陆执咬她的耳垂,声音很低,“再让孤抱会儿,下次不知是几时了。”
沈灵书杏眸睁圆,“是有大事要发生吗?”
陆执低头看她,眸子凤眸被灯火照得幽微,“陆运要动手,孤也不确定,但就是这在几日。我把凌霄留给你,若有意外,你带着岁岁先走。”
沈灵书咬唇,“那你怎么办?”
“陆郎,你会有事么?”
第76章 猎场
陆执食指抵在唇边, 示意她噤声。
沈灵书眨了眨眼,不解的望过去,这一看, 娇躯微微发颤。
不远处凉亭下站着一对男女, 男人将女郎抵在柱边,大掌攥着她的腕子, 两人似是在交谈,月色如银,男人衣袍一角飘出亭外,藏蓝底, 金线团龙纹。
眠眠扭着手腕, 想躲,想跑, 却动不了分毫,她抬唇恼道, “男女授受不亲不亲, 殿下这是何意?”
亭外眠眠的侍女秋月想去搬救兵却又怕毁了姑娘清誉,可这行宫人来人往,若是被看见了, 那姑娘和姜家未戳破的婚事可怎么办是好!
陆澜低着头,冷着一张俊脸, 半丝笑意也不见,只欺身逼近,“和姜陈衍, 是什么时候的事?”
眠眠一怔, 他怎么知道。
可这心思旋即而逝,她和谁认识, 跟陆澜有什么关系!
“你松开!”眠眠扭开不得,另一手想也不想扇了过去。
“啪”一声,寂寂夜色中传来一道清脆透耳的巴掌声。
陆澜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没反应过来,脸颊微微侧过去,只是攥着她手臂的大掌仍旧不松!
眠眠手臂打得生疼,有些后怕的看着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扇了过去,也没想到陆澜竟然不躲。
可他越是这样,眠眠越抗拒。
眠眠睫毛湿颤,语声呜咽,可怜至极,“你究竟想要怎样?”
陆澜仍旧攥着,只是那双漆黑的杏眸渐渐猩红,他听不见一般,重复问道,“姜陈衍凭什么替你擦鞋?”
眠眠哽咽道,“姜家同陈家本就是世交,两家马车又挨着,我下车放风时不小心踩脏了鞋袜,姜家哥哥随手而为,这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我和您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您能不能松开我……”
自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就连恼怒时的底气也不是那么足。
能不能松开?他怎么舍不得。
陆澜俊脸逼近,看着她哭花的小脸,眼底刺痛,喉结缓缓滑动,“眠眠,再给我一次机会。姜家不成,你们两家虽是世交,可那交情也是老一辈留下的。姜阁老去世后,姜大人有意在朝中站队,向皇后靠拢,这样的非纯臣之家护不住你。而且姜陈衍也不是好人,你以后离他远点,第一面就帮你擦鞋袜,难道他不知道女子的脚不能被男人……”
眠眠听得云里雾里,他什么意思?
不过最后那句陆澜说到姜陈衍,她顿时扯了扯唇,讥讽道,“他不是好人,殿下此时此刻就是了?姜家哥哥起码止于礼节,殿下夜半三更将臣女拦在这亭子,又算什么君子行径!”
“不准叫他哥哥。”
“我跟他不一样。”
眠眠反问:“哪里不一样?”
陆澜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俊脸逼近,攥着她腕子的手改为嵌住她的腰身,掌心灼热的烫意隔着轻薄的料子不断传来,男人身上侵略意味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哪里都不一样,眠眠,我心里有你,这辈子认定你了。人我已经送走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以后你看我表现。我重新去陈府提亲,好不好?”
少年嗓音清冽,目光灼灼,呈着夜色的星眸写满了她的倒影。
他终于肯定肯在自己面前提曾经喜欢的女人,可是眠眠已经不在意了。
她闭上眼,试图别过脸,柔夷渐渐攥成拳抵在胸前。
“眠眠,好眠眠。”少年赤城,一遍遍蛊惑着,磨顿她的心肠。
眠眠心跳失衡,克制不住的发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就快要将她席卷吞噬。
云霜是怎么走的,她难道会不清楚?若非圣人勒令,他岂会舍得让她走。
爹爹进宫前曾再三问过她,但凡他进宫面见陛下捅出此事,她跟皇家这门婚事就绝无可能了。
那时的自己心如死灰,只伏在阿娘的肩上掉眼泪。
她接受不了她几次三番的给他机会,他却全是欺骗,半句实话都没有。
眠眠越想越难受,口中费力的喘息着,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嘴唇渐渐发泛白,手臂骤然无力垂下,身子蓦地朝后摔了下去。
“眠眠?”
“姑娘!”
亭下的婢女秋月想要跑过去接,却被陆澜手臂横住,拦腰抱起。
“传太医。”陆澜经过手底下的人时,匆匆吩咐道。
两人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草丛中,那茂密的枝叶颤了颤,乌发身影以手掩唇,淡金色的美眸蓄满了泪水。
沈灵书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抬眸看向陆执,“殿下,草丛里的人,是云霜么,她不是已经走了――”
陆执眸色略沉,捏了捏她的掌心,“云霜能出现在这儿,就证明不是陆澜赶她走的,若是父皇动手,那么她早死了,更不可能跟到骊山。孤也不知为何她既然决定离开还要守在他身边,但她不会害陆澜,更不会影响陆澜和陈家女,还算拎得清,便暂且先留着她。”
沈灵书抿唇,若是云霜拎不清,心术不正,媚意勾引,怕是陆执身为哥哥就要替他出手了。
他们都知道,云霜出身低微,没遇见陆澜之前又是以色事人的歌姬,这样的人,是怎么样也不会成为皇子妃的。
只是云霜是祁国人,若是在大邺地界出事……她唇瓣翕合,还想再说些什么。
陆执洞悉她的想法,没再与她探讨下去。只是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不想让她操心太多,温声道,“回吧。”
山上温差大,虽然是夏夜,夜晚还是凉的很。
沈灵书心中有牵挂,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她安静守拙才能让陆执放心去做他要做的事。
送到院子门口还有十丈时,她转身垫脚抱住了她,身子贪恋的窝在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让她分外安心,“这次,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事儿,我和岁岁都等你回来。”
陆执勾唇,轻拍了拍她的胯,“有你和岁岁等,孤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