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矾啊蓝矾,跟着朱大人过惯了好日子,便忘记了自己是何身份,这朱大人近日来大大咧咧,不在乎很多细枝末节,待人也和善客气,可朱老大人不一样,她忌讳尊卑不分,厌恶以下犯上,向来是笑面虎,白天还对你笑着,夜间可能就下死手。
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狠得下心之人,又能有什么会让她动容呢?
***
屋外蓝矾呜呜哽咽,屋中朱婉笙和顾影青也没闲着。
朱婉笙揉着后脑勺,摸起来像是肿了,轻轻揉也略微有些刺痛,可别摔出轻微脑震荡来...
真是平白无故受此大罪。
朱婉笙负气似地将半边的手套脱下拍到桌上,重新换了一副,心疼地扯起被鲁米诺浸湿的睡衣:要是现在来个紫外灯,她就是一个“蓝人”。
一番闹腾之后,残局还得收拾,她捡着玻璃的碎片,眼前一暗,顾影青在跟前蹲了下来。
“我来吧,”他修长的指节在半空被朱婉笙截下,他抬眸,“怎么了?”
“手套,桌上,自己去拿上戴好。”
“哦。”
第22章 大人的房间夜晚竟如此美
空气中充斥着试剂的味道,即便是带着口罩依然无法全部阻拦,玻璃之间相互刮擦留下的声音让人不舒服,朱婉笙时不时还是会揉揉后脑勺。
好像扯平了,他脑袋因为她一个鼓包现在还发着青紫,她脑后,虽然看不见,应该也大差不差。
“抱歉让你跟着受连累,很疼吗?需要叫郎中吗?”
朱婉笙摇头,“还成,没那么疼,一阵一阵的,叫什么郎中不如喷点...”
朱婉笙:小化同学,你说你要是可以搞到云南白药多好。
【您好,系统2.0可以提供混合成分药剂。】
她不信:开玩笑,云南白药的配方和制法从不外传,你怎么生产?
【小化同学2.0可以通过光谱、超临界流体色谱法等分析仪器估算有效成分,进而合成类似药剂。】
朱婉笙无语:说半天就是盗版,丑拒。
“也不知道萤石要守着多久,要不...你睡那个软榻...将就将就?”
顾影青握着碎片的手一顿,“大人可以先休息,无需管我,待后半夜萤石姑娘走了我便走。”
朱婉笙诧异,“你在屋里听得到外头动静?”
“安静时候可以。”
朱婉笙略表怀疑,“方才蓝矾脚步声那般大你....”还能被她拍飞。
那不是...注意力未在其上。
顾影青话锋一转道:“歇息?”
朱婉笙将不要的试剂和渣子全部归到袋子中,这些她需要亲自处理,以免她人不小心碰到后没洗手,那后果可就太大了。
“睡吧。”
烛火扑闪结束,余下缕缕烟丝,黑暗中,地板上,桌子上,蓝色亮光像星空洒落人间,原来是她的荧光灯被蓝矾遗落在博古架,光束够得到的地方,便是鲁米诺的狂欢。
顾影青觉得神奇,“大人的房间夜晚竟如此美。”
她翻了个身,试剂是摔下去时候不小心洒的,形状不规整,是缺失的无序的美,“喜欢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喜欢,她便没去关灯,让电池耗尽好了,黑夜无趣,荧光点亮世界,她也喜欢。
***
顾影青伴随着哭声细想了很多,他不知道蓝矾为什么要哭个不停,不知道方才要是没回头和萤石动手了会不会嬴,更是不知道萤石要守着到何时?
到最后,最想不明白的还是朱婉笙突如其来的友善,她心有所属看他不顺眼可以理解,他也不喜欢她,也没给过好脸色。
只是,直觉告诉她,朱婉笙换人了:很多人会通过言行伪装各种样子,可一些细枝末节处所刻画的教养是无法伪装出来的,现在的她,一言一行都不可能是以往之人。
顾影青翻身,地板上悠悠蓝色还在,出自她之手的食物,总是那般无厘头,但他好像习惯了,见怪不怪...
不过这蓝矾要唱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唱?
顾影青心口募地一跳,打破寂静夜空的是柔和凄苦得让人心生怜悯的歌声。
她这朱银阁真是热闹。
床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他便轻唤一声,“大人也听到了?”
无人回应,均匀浅浅的呼吸声还在,原来只是换个睡姿。
顾影青阖上眼,将感知都留给耳朵。
那声音时远时近,唱词咿咿呀呀的,吐字本就不清晰,还要时不时抽泣两声,激得他头皮已经不是发麻,而是发紧。
几息后,哭声戛然而止,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在围绕着内院转圈走动,顾影青浑身每一处血液顷刻间沸腾,屏气凝神,以最轻的速度缓缓起身,生怕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响声惊扰了内外的人,用手指在窗上戳了个洞。
他眯着眼看,视线虽然局限,但看清一草一木没问题,扫视一圈内院,没人,院子里别说人,连个活物都没有,只有依着月光簌簌颤着的树,以及玉石桌椅。
难道走了?
他重新躺下的瞬间,哭声再起,转为戏腔,悲中带苦,久久不能散去。
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时近半夜,屋外凄凄惨惨,屋内一片祥和,他还是起了身,风声四起,寒气入体,周遭瞬间又安静得让人发毛,顾影青满肚子气,内院确实无人,唱歌之人,不知道躲在哪间屋子里戏弄他们。
他带着气和不甘又躺了回去,信誓旦旦要抓人,可一鼓作气,再而衰,对方不来,他的势气也在温热柔软的被褥之下一点点被磨平...
***
朱婉笙和周公的约会止于一刺耳尖锐的尖叫声,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扰人清梦缺大德。
可尖叫之人别说德了,可能连命都不想要了:开始鬼哭狼嚎,大声叫唤。
“到底要干嘛?睡个觉真难。”
她起身,看见顾影青时候还是一怔,他快速穿戴整齐,说:“我出去看看。”
他没好气地在心里说最好是昨夜闹事之人被抓,可屋外之场景,却是出乎意料的不乐观。
朱婉笙坐在床边,歪头想越过她看看情况,奈何他动作太快,门一开一合不过须臾,只够看见几个人影,她纳闷,“不是出去看看吗?怎又关上门了?”
他手还搭在门上,神情有些凝重,“情况特殊,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轰隆”一声在耳边炸开,她心里咯噔一下,眼前一昏,脑海中便开始回放:“你是黄静静的家属吗?去见见她吧...”
“要是早送来一会...”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顾影青见她发着颤,找了个披风给她,“大人怎么了?”她眼中泪水氤氲,眼尾发红,脸色苍白。
“是谁?”她声音发颤,“为什么呢?”泪珠滑落,她起身,“我阁中出的事,不是蓝矾,就是小苏打...”
她说不下去了,一步一滴泪,黄静静的笑容在她脑海中一帧帧回放,如果不是她在细胞房错过了电话,一切或许就不一样。
他走在她身侧,想替她扶去眼泪,抬手与她将碰未碰之时,又收了回来。
门一开,满院之人都回头,见到是她身侧的他都不自觉面露惊讶,但也只是一瞬,又整整齐齐地让出来一条路,她没有往前迈出任何一步,已经不用继续往前,那张面带痛苦的,浑身都是血的人已经进入她眸中。
蓝矾抱着她,哭成泪人,朱婉笙心口赌得她喘不上气,为什么,为什么?
小苏打昨日还帮她洗试管,晚上蓝矾玩试剂时候,她也很想玩,可放心不下手里的活,恳求朱婉笙下次带她一起玩,也就过去一夜,为什么就一动不动了?
为什么要和黄静静师姐一样,早上还和她一起做实验,下午就没了。
她觉得承受不住,意识消散之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朱赤堤赶来朱银阁之时,内院的狼藉已清理得差不多,除去朱婉笙不省人事之外,一切都好像没什么改变。
她似乎进入了梦魇,身子时不时地抽动,不是呢喃着师姐对不起,就是叫着小苏打别走,脸颊因发热而通红,泪珠滚入鬓间溶入发丝。
朱赤堤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怎会突然如此?郎中如何说的?”
顾影青如实回答,“上次的病根子善未完全除去,又过度惊吓所致,药萤石姑娘已去煮着。”
“小苏打怎么回事?你们昨夜就未曾听到什么动静?”
“未曾。”
“谁第一个发现的?蓝矾呢?叫进来。”朱赤堤这句话是对着酚酞说的。
蓝矾被带进来时,浑身是血,手上、裙边、鞋子无一幸免,双手不自然地举在身前像被人用隐形的锁拷拷着,血渍还未全干,红得刺眼,她的情绪依旧没有平复,哭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
进屋后,蓝矾用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扫视过每一个人,最后视线落在朱赤堤身上,朝着她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朱老大人,您一定要替小苏打讨一个公道。”
朱赤堤眼中划过一抹不快,“我朱府内发生的事,我自然不会让其不明不白,用得到你教我如何做事?”
蓝矾闻言吓得一缩,脑袋重重磕到地板,“蓝矾因悲愤过度,一时逾越,还望朱老大人不要怪罪。”
“那你就将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细细说来。”
蓝矾直起身子,“是,大人。”
“我今早醒来后,还是和往常一样先去给朱大人烧热水,那会天刚刚亮,大概是辰时,因着顾夫也在,我比平时多烧了两倍,大概花了半个时辰,当我再次回到朱银阁之时。”
蓝矾抹了一把眼泪,“刚过垂花门,便见小苏打被吊在树上,还在晃来晃去,浑身是血,于是我就尖叫了一声。”
“当时我就是害怕,我一动不敢动,可她还在流血,万一还有气呢?我就剪断了绳子,把她抱下来,听到我尖叫声赶过来的人都看到了,我放下她时候她已经没气了。”
朱赤堤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着你烧水的间隙把小苏打杀死了,还吊到树上?”
蓝矾低垂着头,“蓝矾只敢把所见所闻告知朱老大人,不敢妄下定论。”
“哦,那依你高见,谁最有可能?”朱赤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萤石刚好端着药进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紧张地望向跪着的蓝矾 。
别说,蓝矾,千万别说。
可蓝矾听不到她心里的话,“蓝矾斗胆怀疑却不敢说。”
第23章 抓住他的手腕
萤石险些洒了药,想阻断这个话题,可朱赤堤狠狠瞪了她一眼,“有我这掌家之人替你担保,有何不敢说。”
朱赤堤端上茶杯,茶水早就凉透了,应该是朱婉笙昨夜到了之后没喝的,白色茶杯上有了黄色的一圈痕迹,令人厌恶的残留,就如同蓝矾的不识趣。
“昨夜大人屋中难得多出来一人,此人对我和小苏打向来就有意见,他一来便发生此等事情,那是谁下的手,显而易见。”
朱赤堤点点头温和一笑,“分析得很不错,继续。”
蓝矾得到鼓励,声音里都有了底气,“况且小苏打身形与我差不多,如此之重女子断然不可能将她挂到树上,可他,”她用沾满血的手指指向顾影青,“他不止剑术高超,力气也大的很,要对付杀死小苏打轻而易举,也只能是他!”
顾影青被如此污蔑却丝毫没有怒,反而同情地望了蓝矾一眼。
屋内一时静默,蓝矾望向茶桌的朱赤堤,她低头玩转着茶杯,神情不知。
片刻后,朱赤堤抬眸,眉心微蹙,轻笑一声,蓝矾咽了口唾沫,心口开始忐忑。
电光火石间,朱赤堤将手中的白玉茶杯朝蓝矾摔去,蓝矾没料到这一步,头直勾勾的接下了茶杯,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间滑落。
“好一个奴婢,竟然敢此番以下犯上,振振有词的污蔑主子,你吃熊心豹子胆了蓝矾?”
朱赤堤面带怒色,语气不善,“还是说婉笙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又日日配合着她讨好那个乐师,顺着她对顾夫冷言冷语,婉笙不被别人理解,便将你视作知己,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这顿了顿,走到蓝矾跟前,半俯身,捏上蓝矾的下巴,指甲带着劲,狠狠陷入蓝矾的皮肉,“让你忘了你自己是何身份?”
蓝矾吃痛,闷哼一声,身子发颤,可不敢躲,任由朱赤堤捏着,眼眶湿润,她艰难摇着头,下巴被捏得变型,声音也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我看不见得,你怂恿着婉笙鼓励她追求那乐师,是何居心?”
蓝矾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杀了...”朱赤堤的话说到一半,床上的朱婉笙低吟了一声,她嫌弃地甩开了蓝矾。
蓝矾面带恐慌,“砰砰砰”砸着木地板,“朱老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多嘴,您绕过我一次,看在我待小姐是真心实意的,把小姐当成比我自己还重要的份上,绕我这一次,以后我不敢了,我错了。”
朱赤堤看着眼床上的朱婉笙,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指节发白,眼皮微颤,时不时呢喃:小苏打别走...
才死了一个,醒来蓝矾又消失的话,不知朱婉笙能否承受,朱赤堤摆摆手,“先关去杂物房,等婉笙醒来再做定夺。”
***
朱婉笙一直在做好吵好吵的梦,梦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叫,多个场景交错重叠,声音混杂着朝她奔腾而来,听得她心烦。
她想逃出这个吵吵闹闹的地方,可她不管怎么跑,那些声音都如影随形。
她跑累了,往地上一座,大口大口喘着气,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走开,都走开,离我远些!别叫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我的耳膜要裂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她终于可以入睡了。
可她开始做梦。
师姐和小苏打轮流在她眼前飘来飘去,她们眼睛里流着血,她们瞪着她,叫喊着,围着她转个不停。
朱婉笙捂住眼睛,耳边便是哭声,捂着耳朵,眼前便是人影。
可她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睛,只能受着。
忽而画面一转,是她熟悉的实验室,环境不在是昏暗无光,实验室里一直亮着足够亮的灯,仪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超声机最卖力,也叫的最大声,但她此刻听着这些声音都特别喜欢,至少不是那些难听至极的哭喊声。
朱婉笙松了一口气,什么穿越,根本就是一场梦,师姐还是和以往一样穿着白大褂,喜欢站着用移液枪取液,做实验时候喜欢戴两副手套:爱惜自己的身体。
朱婉笙好想师姐,她跑着过去,叫着师姐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