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自然是将信送到沈府去。
老大刚说完,坐在二狗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也开了口:“老大你这样可不公,当时说好了大家最后银子都平分的,为何偏偏给了二狗这样一个最轻松的做。”
“二狗他第一次接触这行,还不熟络,你计较这做什么,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了,能照顾就照顾些。”
听完老大苦口婆心的劝导,一旁的二狗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本来人就笨些,总是不招人待见,老大是对他真的好!
连忙双手接过信封,妥帖安放在怀中应道:“老大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能办好!”
沈窈实在觉得他傻得可怜,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虽然现下最惨的是她自己,可趁机若能……
想了想,她沉声道:“我倒是觉得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她故意这样说,果然二狗听到神情凝重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应:“被抓了老大自然会来救我! ”
“ 那你们还得去救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这种差事,果然还是要个有些经验的人来做才对吧。”
这个活虽说来轻巧,就是去送书信,但风险却极大,要让沈府的人看到信自然要放到显眼的地方,但放到显眼之处,他被不慎被捉住的可能也会高,况且还要去确认她爷爷看到了信。
说起来,看二狗这一身粗布上都打满了补丁的麻布衣衫,应该没有钱请也想不到找生人去送这个主意,他只会自己亲自去。
投在身上的目光越发炽热,这下老大也不得不回应二狗那句一定会去救他的诺言,“ 当然会去救你,你到底去不去,不想去就换别人去。”
他这在赌的,自然就是二狗对他们的信任了,这傻子平日里就呆里呆气,现在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聪明头脑。
果然下一秒,收到回应的二狗眼中便有了光芒,他甚至转头学着老大的话教训起了沈窈来。
“小丫头片子,你话太多了,想挑拨离间我们兄弟?究竟还是嫩了些! ”
老大对二狗的话难得满意,点点头道:“ 确实话多了些,该让她睡会儿了。”
话毕,便伸手向沈窈后颈劈了一记。
既然那东西迷不晕她,他便只能用些蛮力了,况且现在,也不需要她醒着来碍事了。
他这手刀落得让人措不及防,意识模糊的前一刹那,沈窈的脑海中只盘旋了一句话。
看来以后还是要尊重他人命运,特别是蠢人的。
彼时耳边也响起了车外的一声叫嚷。
“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给本少主站出来!”
──
程见书这一觉醒来,只瞧着外面天色刚蒙蒙亮,还以为是在清晨。
难得没见到太阳就醒,程见书连忙爬起来准备去前院问爹个安,说不定他爹还能心情一好,给他些零用银子花花。
说出去都丢人,他这个少爷当的,总是身无分文,连集市上那些小偷小摸的盗贼都知道,他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多么的悲哀。
一坐起身却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这一觉睡得似乎实在有些久了,躺得他那叫一个腰酸背痛。
可现在要是早上的话,也不久啊。
推门出去问了问守门的小厮这才知道,现在竟然已经下午酉时了,根本不是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而是已经落下了啊!
“ 那我爹呢?”拍了拍身上衣裳的褶皱,程见书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昨晚是穿着外袍睡的。
竟然让他睡到了下午酉时也没来叫他,难道是要改走慈父路线了?
“回二少爷,听说是洛城庄家的老夫人和小少爷都病倒了,老爷和夫人今日一大清早便携礼探望去了。老爷还……
“ 庄家的老夫人和小少爷都病了?小少爷那不就是庄恭吉?他那壮如牛的身子骨也会病倒?倒也真是稀奇事。备车备车,爹娘都去了,我不去瞧瞧怎么行。”
与程家不同,庄家的男子似乎都遗传都长得浑厚结实,特别是到庄恭吉这一辈,织锦生意越来越兴隆,家里的条件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在吃食上,对庄恭吉简直是有求必应,想吃什么便有什么,他的胃口又好吃的有多,长得自然也浑实,虽然他也没学过武,但体质上却几乎从来没生过病。
而程见书这一趟去自然不是去探望探望,而是去嘲笑某人的。
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一次不知道还得等多少年呢!
心里想着,程见书便乐颠颠准备出发,走出几步这才想起守门的小厮刚刚还有话要说。
“我爹他还说什么? ”
其实也就是他心情好才会多问一句,他爹他还能不了解吗,肯定无非是什么让他背书他回来检查,或者又是什么让他习字他回来检查的,反正来来回回就这些事。
“老爷本来走时说让小的晨时叫少爷起来念书。 ”
晨时叫他起来读书?他怎么没听到。
反应过来,程见书当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好了好了忘记叫我了是吧,不碍事,不过等我爹回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
当然是说他起了个大清早,背了一整日的逍遥游。
而谁知小厮点点头,脸上却出现了几分担忧的神情:“ 只是小的并没有忘,早上确实叫过少爷起床,但怎么也叫不起来……还有少爷昨晚是何时回来的,为何不脱外袍便睡了?要是觉得麻烦知会小的一声也行……”
听着面前小厮话说起个没完,程见书反而陷入了茫然的沉思中。
难怪他总觉得起来脑子里闷闷的,别说是小厮没看见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了,他自己都根本就不记得他是何时睡着的。
回想起来昨晚最后的记忆点好……是在沈府,和沈窈还有那苗疆来的温少主主仆二人在桌前用晚膳。
等等!苗疆来的温少主,沈窈好像是请他来给花婆婆家驱蛊的。
但当时花婆婆痊愈了,他们在门口又遇到了捡到庄恭吉……
所以,庄恭吉和他太奶奶说不定不是病倒,而是中蛊了!?
那他爹娘这贸然去了岂不是也有危险。
昨日的记忆似乎开了阀门似的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回过神来时,程见书也顾不上去跟小厮解释了,狂奔着便往沈府赶去。
现在找沈窈和温少主去庄家,说不定他爹娘还不会染上,他得尽快些。
但谁料到刚出了府门便碰上了同样急匆匆从另一街头赶来的小周少爷,同时也收到了消息。
沈窈,不见了。
第015章
金陵城民风开放,时常也会有外族人来经商,但就算是这样,温绰这一身银闪闪的行头在人群中也是无比扎眼。
大宋与苗疆早些年定下了互不侵犯的约书,近几年来也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宋人出入苗疆要有专门事由的书函,苗疆人来大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若是真追究起来他们进城时,金陵的卫兵就算他们就算现在将温绰主仆二人捉起来试问,也合情合理。
这也就是为何照野原本想着套上汉人的衣衫蒙混进城的缘由。
但其实此事也并不想他想的那样简单,光套了汉人衣裳怎么行,若要进金陵,自然还是需要身份令牌的,就算是平民百姓进出,也有专门代表身份的物件,哪有那么简单就进得来。
但若是进了城,那就不同了,金陵是出了名的商都,若是在城中四处设防太多,未免给经商之人拦了太多不便,所以只要是能进了城便不会再有人查身份。
可就算是管辖的再不多,若是一个苗疆人在金陵街头晃来晃去,也会让人心疑惑,只是眼前这两位虽然让人挪不开眼,身上穿着的,却是他们宋人的衣裳。
所以卖包子的大娘并没有多想,闻二位要四个肉包时,爽快麻利的就将包子装进了油纸包中递了过去,朗声道:“哎,拿好了啊,我家包子馅多,还有汤汁,两位吃的时候还要慢些的好,可别烫着了,一共是二十文。”
说着,她便将手伸向了面前二位穿着十分贵气的少爷,这两人看起来就气质不凡,金陵城的少爷小姐不少,可亲自来她铺子买包子的却是少见,就算有也往往出手十分大方,别说是碎银子了,连直接扔个银元宝的都有,看来今日她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好气运。
可谁知面前这位身着乌色袍子的少年,却从腰间取下钱袋,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手心,只有零零散散一堆铜钱,连个碎银子都没有。
“十七,十八.十九.”少年站在原地数的十分认真,俨然在这人声鼎沸的闹市中,形成一道不同的风景。
其实周围并没有人看他,但照野本人却尴尬地有些站不住脚。倒也不是他怕付银子付多了,而是他来回数了有几遍,怎么数这手心里也一共就十九文钱,缺了一文。
不对啊,他怎么记得钱袋子里应当是有二十文正好的。
“这个多少银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是温绰站在簪饰铺子前询问着什么。
这话倒是一下子勾起了照野的回忆,昨夜从沈府逃出来时,他和少主就想着先找个地方落脚,可一摸口袋,却发现根本身无分文这件事。
于是他们只好先去了当铺,少主身上的银饰种样繁多,可他偏偏哪个都不舍得当了去,最后还是照野掏出了他平常捕猎割肉用的匕首,才勉强换了些银两,可却实在是不多,他们二人住了一宿客栈,就只剩下这二十文了。
那少了的一文,他这才回想起来,是少主在路上喝了听书铺子的茶水,又给付了银子。
说起来这金陵城可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连喝杯茶水都要银子,在苗疆哪里有这种事,放在街边桌上的茶壶那都是给路过的行人解渴的,哪还有收银子这一说。
要不,少买一个包子?
心想着,照野回头望去,却见站在别的铺子面前的自家少主早已拿着包子吃了起来,虽然还有的没吃,可捏在手里了的吃食,又怎么好再还回锅里。
踌躇片刻,照野只好试着开口道:“十九文,成不成?”
“十九文?二十文钱你也好意思讨价还价,看起来穿得金贵怎么如此吝啬,不行不行,我这卖包子可是小本买卖,五文的肉包买了十多年,哪有讲价一说?”
卖包子的大娘哪见过如此抠门的人,连连摆手拒绝,连说话的腔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她这一嗓子,可就惊动了周围不少的人,视线纷纷投了过来,将照野包围在其中。
“为何还不跟来?本少主方才在那边铺子看好了一条新的银链,样式新颖独特,快来付银子。”
温绰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现在都要穷得吃不起饭了,见照野一直没能跟上又从远处回来叫他。
走近却发现周围人一行人都在盯着照野,温绰难免生疑,刚张口想问为何都盯着他看,话音还没说出来,买包子的大娘就接过了话去。
“看来这位就是你的主子。主子来了就不必拮据那一文钱了,我也不为难你,给我,我就让大家伙都散了,若是不给……那我就只能再多招呼些邻里乡亲大家伙来瞧瞧,究竟是谁家的少爷脸皮这样厚,买个包子还要讲去一文钱!”
她卖了这么多年的包子自然是不差这一文钱的,若是穷苦书生或是孤弱女子来,她都不收银子白送人包子,但这两人看起来哪里像是付不起的模样?
先别说是那为满身银饰的公子,就连他这跟随的仆从那身上衣袍的料子都一看就不菲,若是她没有瞧错,这乌袍少年身上穿的,应当程家衣坊中的上品,毕竟这花纹饰样,都是程家独有的样式。
穿得起程家的衣袍,却买个包子都要让她省一文钱,这不是在明摆着欺负人吗?这俩人她眼生的很,应当也不是金陵人,她到想看看是谁丢的面子多。
“什么意思?缺了多少?照野,你补给她便是,不要在这起了口角。”
温绰显然没明白为何照野不付全银子,还以为他是为了节省才如此。
上前去拍了拍照野的肩膀,从他手中拿过钱袋。
然后才发现,钱袋,是空的。
哪里是照野不想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银子了。
“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做这种事……”
“是啊是啊,看着模样俊俏,没想到性子这样顽劣,买包子缺人钱,到底是有钱没钱。”
“看样子钱袋子是空的啊,没钱还打扮得这样招展出来,不会身上的衣袍是偷来的吧……”
温绰拿着空钱袋愣了片刻,周身围着的金陵百姓们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温绰这下是完全明白了照野的心境,但却也玩了,都怪他走得太急忘了带些值钱物件出来,没有银子简直寸步难行,他现在完全陷入了困境。
“唉。”
低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堂堂二少主,竟然在这被人唾骂成了性子顽劣之人。
再瞧瞧身上这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银片坠子,他还戴着做什么呢。
“这银链应当能值不少钱,拿这抵了包子钱可行?”
说着,温绰从肩袖解下了银链,伸手递去。
“少主……”
照野拖长腔抬起头,这套行头是少主最珍视的,平日里这苗疆都不舍得戴,他们当时走得急迫,少主也是舍弃了不少东西,唯独就带了这套。
现在却要为了包子钱垫上,实在是惋惜。
早知道当时就拦着少主别逃出来了,也不至于与他在街头收这般数落。
“别这样看着本少主,你已经有簌玉了,一直盯着本少主看本少主也不会同意的。”
温绰面上倒是显得并没有有多悲伤,但心底却十分不舍。
早知道就答应那女人的条件了,倒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狼狈。
但转念他却又在脑海中挥散了这个念头。
那女人对他十分上心,但他终究对人无意,老呆在那里又像怎么回事,让她徒生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倒还不如直接让她面对现实。
卖包子的大娘瞧他连身上的饰物都解下来递上了,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真的连一文都拿不出了?
可这饰物瞧着可能值不少银子啊,这人是傻子么?既然没有银子为何不拿这去换银子,戴在身上不能吃不能喝的。
不过既然他要给,那她自然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买包子的大娘伸手刚想接过,一柄折扇却忽然抵在了手前,金镶玉制的扇骨上还镂空着十分精巧雅致的花纹,不用抬头她就知道,阻拦这人,非富即贵。
“温少主怎么和仆从单独在此处?恕我那调皮的孙女招待不周,温少主出来游玩竟然都没排几个人跟着,属实失了礼数,还请温少主莫要责怪,来人。”
这意思自然是,他来付银子,让温绰将银链收回去。
听这温醇的声音,温绰自然也猜到了这柄救他于水火的折扇的主人是谁。
果不其然,抬头便对上了那个双颊还有些微红的老人,正是沈窈的爷爷,沈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