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还是要警惕些,若不是方才那几辆稻谷车分开而行了属下没看到,现在.”
照野却是还在瞧着四周生怕错漏了什么可疑之人,他们下来迟了一步,没想到这一行拉着稻谷的马车竟然不是一起的,何时分开的他也不知道,这下人是跟丢了,所以他更要小心提防才是。
温绰这会儿也习惯了照野紧张来紧张去的,反正他不会武也帮不上忙,便顺手拉开了路边露天面馆摊子的木椅坐了下来。
走了一晚的夜路,他现在是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吃饱肚子,然后将令牌还回去就赶紧回苗疆,都过了这好几日了,他那个顽固的老苗疆王爹也该消停了。
照野也跟着坐了下,没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巡城走到了这里的兵士,也拉开了椅子,还没坐下便熟客般对着面馆屋内的主人吆喝道:“四碗阳春面,多些葱花,再来几头蒜!”
顷刻,屋内传出了老板娘爽快的应和声:“几位大人又来啦?稍等,前面还有三碗!”
看样子确实是常客。
于是二人也点了两碗阳春面,将就喝着桌上的粗茶静等。
不过是碗再素不过的汤面,待几个滚面熟了,一身粗布麻裙的妇女便托着盘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脚步麻利手中的汤面却是端的四平八稳,连面中心点缀的几朵葱花都没有散开在汤中。
那面闻起来味道也是一绝,不止是简单的油香,竟还带着一股奇淡的花香,淡而清并不腻人,一个劲往人鼻中钻似的,让人闻起来就开了胃。
她手中的这一碗先是上给了一带着斗笠的少女,斗笠垂下的乌色薄纱正好遮住了女子的面容,面来了她也不动筷,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等什么。
老板娘见少女不言也没觉得怪异,金陵城本就热闹,各路侠客来往都是经常之事,该问的不该问的她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还是懂的。
“面来咯!多加葱花其中一碗还加了些陈酿的醋,就知道大人好这口。”
人未到而声先至,不一会儿老板娘又端了三碗出来,这次,是那三位兵士的。
“不愧是阿惠姐,来往这么多人还记得,小儿的病近日可好些了?.”
见面端了上来,几位兵士也热络的与她唠了几句寻常问候。
温绰本来并未注意,只是觉得那股花香随着老板娘的靠近越发浓郁,不过还与这面香不算违和。
但奇异的是当她将面端放上桌时,他却瞧到了一丝虚影在那碗放了陈醋的面中若有似无的翻了个滚,那原本聚在碗心的葱花,便如同被拨开般四处而散,而其它三碗,却并无变化。
面里,似乎有活物。
脑中一点灵光乍现,又并着这清香,温绰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从蛊虫袋中唤出一只痛痒蛊,弹指间便扔进了离那老板娘最近的一兵士身上,随即又捂嘴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看向了别处。
痛痒些,也总比吃下了那碗里的东西强。
痛痒蛊不过是他蛊虫袋里最弱的几类虫之一,并不致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症,只是会浑身痛痒难奈一会儿,犹如蚁爬,因为伤害不高,在寨中一般无人会用,但至少能防身。
果不其然没过须臾,那被下了蛊的兵士便浑身开始挠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酥麻,而后却越挠越更钻心起来,动作之大自然也惊动了旁人,待他实在受不住滚到地上打起滚来时,一旁的老板娘同路边围观的路人一众都愣在了原地,想帮却又不知所措。
两桌本来靠的就就近,见那人差点打滚翻到他们这桌下来,照野也忍不住站起,挡在了温绰面前。
可一转身却发现,自家少主早就跑到面馆的门口去了,还正回首望着他,悄声招呼他过去。
刚走近温绰就先问道:“ 花味,无色游若丝状,还记得是什么吗? ”
“蛇蛊? ”
面馆内屋檐极低,光亮有些暗淡,照野一肚子疑惑还没问出口,想了想还是先答了少主的话,并跟着一起进了屋里。
外头摊上围满了人,老板娘自然也顾不上回来,所以无人发现他们。
正当照野不解少主突然问起这个来做什么时,忽一女声突然传来。
纠正道: “ 是忍冬蛇蛊。”
她这一声反而吓了门口两人一跳,趁着微光才瞧清,那人是方才坐在面前一直没有动筷的少女,此时摘了斗笠正站在锅台,她背对着他们,本身衣着便是暗色,又一动未动,让人没能察觉。
说罢,她笃定了一般伸手从摆满的调料罐子中拿起了一只,轻轻拔掉了壶嘴,霎时间一股淡淡的忍冬花香便充斥了整个屋子。
忍冬花本就招蛇,而由食此花而生的忍冬蛇练成的蛇蛊,虽然形如发丝让一般人难以察觉,但却始终掩盖不了这股似忍冬却又奇异的花香。
“你知道忍冬蛇蛊?”
温绰神色难得正经起来,五毒蛊中数蝎蛊的种类最少,蛇蛊的种类最多,能辨认出蛇蛊的人说明是对蛊虫有些了解,可能清晰辨认出是忍冬蛇蛊的,便说明这人对蛊的了解,深不可测。
毕竟能闻出蛊虫的味道本身就是一种天赋,能在上万种中认出是哪一种却是更难。
中原人也有如此懂蛊的之人?
这倒是稀奇。
少女似乎也没想到有人也能认出这忍冬蛇蛊,她也不过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中原当街对人下蛊,细听这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她便边回头边应道:“本圣……咳,本姑娘自然是知道,倒是……
结果一回头,两人面面相觑着都沉默了,特别是外面的现在还混乱着,更显得屋内这一刻的沉寂,十分诡异。
最后还是温绰先反应了过来,大惊道:“幕啾啾?你怎么会在这里!?”
倒也不是他大惊小怪,只是因为他当时逃婚出来,逃的,就是他与大祭司幕里的女儿,他们苗疆的圣女,幕啾啾的婚啊!
第022章
幕啾啾也没料到能在这遇上他们主仆二人,只心道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原本还以为已经甩开他们了。
不过,反正温绰这个废物根本就不会半点武功,仅凭照野想抓她回去,她还是有几分把握逃脱的。
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硬声道:“你们就算追到这里了也无用,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更何况.”
照野:?谁追她了?
话还没说完,幕啾啾又对着温绰上下又打量一番才缓缓接上了后句:“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草包少主!”她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
温绰:他怎么就草包了?
见他们俩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幕啾啾还以为他们是被她戳中了心思尴尬到说不出话来了,遂转身就要离开这面馆。
“等等。”
温绰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胳膊一伸将人拦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是为了逃婚偷跑出来的?”
幕啾啾理所应当答道:“当然了,不然你以为.”
不对,他刚刚说了也,这也就是说.
幕啾啾也愣了一下,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你也是逃婚偷跑出来的?”
她和温绰的订婚宴,结果两人双双逃婚,她都不敢想象她爹和老苗疆王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
温绰点了点头,叹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快回去吧,你一个女子只身来到中原也不安全,别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少主跑了,你死缠烂打,偷偷跟上来的呢。”
这显得他多无情啊?
逃婚路上都能偶遇到,江湖的话本子里都不会写的这么狗血。
反正这婚他们俩都不乐意结,那逃婚这事,一个人逃不就够了,若是幕啾啾自己在中原再出了什么事,幕里那老顽固肯定得来找他兴师问罪。
幕啾啾:?
“温绰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放蛊毒哑你的嘴!”
她死缠烂打?她死也不接受被污蔑上她会喜欢温绰这种天方夜谭的谣言!
“那我有什么法子,若不是我哥逃了现在连下落没有,也不用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自古以来苗疆中人便很少与外族通婚,特别是大祭司之女也就是苗疆的圣女,历来都是要嫁给未来的苗疆王的,这是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传统。
但也有例外,比如说温绰母后枝雀,既不是苗疆女子,也不是苗疆圣女,是个中原一地方小吏的独女,但这也是建立在上一辈苗疆圣女早逝和他爹与家里闹翻天差点要带领苗疆归顺于中原的基础上。
况且一般都是长子继位,温绰本就身无继位之任,再加上性子散漫,自小老苗疆王对他的管束也惯纵些,可谁知人到中年,大儿子却先跟着一个江湖女子跑路了,这一跑就是三年,是死是活连点音讯没有。
就算老苗疆王现在还身强力壮,也不得不为后续继位的事操心,而他也只有两个儿子,于是娶圣女,继位之事就全都落在了温绰肩上。
此事若是发生在别族的王室里,这第二个儿子做梦都得笑醒自己平白捡了便宜,可到温绰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对继承王位不感兴趣,更对娶圣女幕啾啾这事如临大敌,从小自由惯了,现在又要让他速成继承人,这不简直要了他的命!
“你有没有法子与我无关,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做。”
幕啾啾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眼瞧着门外声音小了些绕开二人就想走,若不赶紧走一会儿叫人发现了,难免又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她是来找人的,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的好。
“什么事?你在中原又能有什么事可做?让我猜猜.”
幕啾啾父母祖辈都是苗疆人,有没有远亲在中原,按理来说她应当是无处可去的,所以,她留下来要做的,无非是那件事。
“你不会是要去找陆朝槿吧?”
说实话,仅凭一个名字,大海捞针一般,去哪里找?而且说不定这名字,都是假的。
“我就是要去找又如何?又与你无关。”既然被点破,幕啾啾干脆也不想隐瞒了,她此番逃出来,一来是为了逃婚,二来就是为去找陆朝槿,这也是事实。
“与我是无关,可你都不认识中原字,你知道陆朝槿这三个字怎么写吗?中原人可比咱们苗寨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他给你留的这手信,不还在我手里面吗?”说着,温绰从蛊虫袋中抽出了那方薄绢,扬了扬。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猎奇的癖好要将别的男子给她的手信带在身上,而是信的主人本就与他有约,要等时机到了才能给,他原本还想随便放在家里什么地方,可幕啾啾这人实在是锲而不舍到恐怖的地步,竟然趁他出游将他家翻了个底朝天这种事都做得出。
害的他只能将信藏在蛊虫袋里了,毕竟他的虫都认主,就算是幕啾啾善蛊,也不敢贸然乱翻。
幕啾啾见温绰手中的薄绢忍不住眸子一亮,也顾不得要走,伸手就要去夺:“给我!”
不识字和怕找错人确实是她也担心过的,可是有了信物就不一样了,说不定陆朝槿还在上面留了地址呢,她至少就不是埋头硬找了。
“不给,我只是给你瞧瞧,你要是现在老老实实回苗疆去.说不定还有的商量的。”
当然没得商量,权宜之计罢了,先想办法诓她回去再说。
若是别人,可能会信,幕啾啾又何尝不知温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说给她就真的给她,于是上前一步走向门外就回头威胁道:“你若再不给我,我就喊人说你趁乱偷东西!”
温绰哪里不知道她不过是在吓他,无畏耸了耸肩:“你要喊就喊呗。”
再说,他也没有偷东西,不过是来瞧瞧到底是不是忍冬蛇蛊,并顺手将蛊给灭了而已。
但不料幕啾啾竟真的下一秒就手握喇叭状对着门外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呐!有人偷东.”
吓得温绰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不是,你还真喊啊!”
让人发现他们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是真的疯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这一嗓门喊得是十分洪亮,没过片刻,方才围在兵士身边的路人就都涌上了面馆的门口,中间还留了间缝隙,路人都十分默契地老板娘留出了一条路来。
“就是这几个人偷东西?倒也是个笨的,面馆里有什么可偷的。”
“模样长得这样俊秀的少年怎么会干这种行当?真是可惜了……”
“长什么样都不行!当小扒手的人都心眼不正的!”
还未等老板娘开口,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开始谈论了起来,有热心百姓甚至已经从另条街上叫来了寻街的捕快,就差卖面的阿惠姐定夺了。
阿惠也没想到自己开了十多年的面馆还能碰上扒手,再一看门口的这三人,这不都是刚刚点了她面的客官吗?
她这本就是小本生意,来吃的都是些熟磕和过路途个实惠的旅人,和气生财,兴许是什么误会。
“不用看了,客官只是好奇想来屋里看看吧,我这破面馆里面哪里有什么好偷的东西,多谢大家的帮忙,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温绰十分赞同:“就是,本少主……不是,我看起来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沉默了半天的照野也迎合点了点头:“我家主子不会偷东西的。”
“怎么就不会了?人不可貌相!”幕啾啾今天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好过。
听他们几人一唱一和的,路人也有些难断事非,最后还是催促着阿惠姐进去瞧瞧,检查一番到底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温绰没做亏心事当然不怕鬼敲门,与照野静站在门口等着,主打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他是无愧了,可幕啾啾这边一骨碌一个转的眼神却充满了十足的怀疑,还夹杂着几分不屑和鄙夷,温绰回瞪她一眼,她还演得格外起劲起来,看得照野都差点要信几分她真的瞧见过自家少主偷了东西了。
温绰只觉得,当年花神祭幕啾啾没有在花台上演陷害花神的反派当真是屈才了。
不过也没事,只要等这面馆老板娘出来澄清,他自然也就没事了,幕啾啾还是嫩了些,这种雕虫小技根本就陷害不了他。
然后……
然后温绰主仆二人就在阿惠姐出来后,被捕快带进了大牢里。
原因是阿惠姐确实丢了东西,是身上一直佩戴的玉佩丢了,但也只有阿惠姐知道,玉佩事小,屋里虽然没丢什么,但那碗蛇蛊却凭空不见了。
她无法交差,而现在能怀疑到也只有这两个少年了。
“叫什么?”
温绰:“……”
“家住在哪里?”
照野:“……”
“家里都有何人?”
无论问什么,陈旧潮湿的大牢中,回答牢头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牢头还没急,反倒是被阿惠姐请来做证人的坐在一旁都磕起了瓜子的幕啾啾开始嫌慢了:“别愣着,光问做什么,上刑啊!你们中原人不是刑罚多种多样的吗?什么烹刑溺刑煮刑剁手刑的都来一遍,看他们还敢不敢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