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能听得出的客气话,龙景却想也没想就接着她的话继续问:“那沈姑娘打算如何感谢少主?”
沈窈愕然道:“啊?怎么感谢.”
什么怎么感谢,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就客气一下啊!
“沈小姐还没想好吗?”顿了顿,龙景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泛着青的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才继续道:“没想好也不必着急,离少主继位也还有些年岁,他能等的。”
?你在说什么?
沈窈听的云里雾里,一时都不知该接什么话。
直到屋内的仆从出来与他说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龙景这才点点头,顺手将剥好的橘子也分了半递给她。
沈窈说了声谢谢接下,想也没想就吃了一瓣,微酸不算太甜,但青涩味很浓,应当还不没熟透。
吃完就见他还低头在剥剩下的那半橘子的筋络,直到白络一丝不剩,才满意似的也慢慢吃起来。
又洁癖又有强迫症,她就暗觉这人有些难相处。
“沈小姐吃完了么?”正想着,龙景的声音也适时想起。
“吃完了……”
“那便把剩下的橘皮给我吧,等晒干明年再入茶用。”
听到这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递完才指着泥壶问道:“难道这里面的橘叶甘,就是你自己……?”晒了橘子皮做的?
龙景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惊讶,淡淡应道:“嗯,只是麻烦些,要取每年初雪的融水煮茶香气才最馥郁,今日算是沈小姐运气好。”
沈窈愣了愣才接:“啊,那我还真是有幸。”
喝今年第一场雪煮的橘皮茶,她还真是好运……啊。
此时龙景的铺垫也才算真正结束,道出目的:“那既然沈小姐已收下报酬,是不是也该帮忙了。”
沈窈真的没见过说话这样直截了当的人,偏偏又好像让人没法拒绝。
“当然……景公子是需要我做什么?”
她收下什么报酬了,那半橘子?还是喝下的那两杯茶?
算了,既然他是温绰的朋友,应当也不会让她帮什么她做不了的事。
但没料到她刚放下心来,龙景就抛过来一重担:“那就劳烦沈小姐和侍从一起将少主从马车抬进屋里了。”
“……?”这好像还真是她做不了的事。
但是,等等……
“我和侍从抬,那景公子你做什么?”
龙景想也不想就道:“我坐在这里喝茶,赏雪,顺道为少主祈福他不会被抬到半路头朝地摔在地上。”
沈窈强颜欢笑:“景公子还真是温少主的挚友啊。”
就不能委婉一点?想咒他死的念头都直接说出口了啊!
本还以他只是说笑,待侍从听令来到她面前龙景却真一动也不动又开始举杯喝茶时,她算是真的明白了。
他是真的在拜托她去搬,没有客套,也没说半分玩笑话。
整个人就完全是委婉不了一点。
最后还是沈窈又唤来暗卫帮忙,才将温绰抬进了屋里。
看她没干活,龙景的眼神中甚至都带了几分幽怨,望向她道:“沈小姐要是早说有这么好的帮手……”但后面他却又没说下去。
沈窈想想就知道他可能会说什么,恐怕是想说她早说有这样好的帮手,他也就不分橘子给她了。
白白浪费他一半橘子是吧!
飘雪的冬日总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沈窈吃完橘子觉得嘴里有些酸气,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掐指一算她好像已经离开沈府三四日,该派人回去给沈老爷子保平安了。
但其实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回去路上顺便去寺里给她娘上柱香,也应当早日回家才是。
可她又答应过温绰,要负责等他伤养好再走。
可具体要多久呢,她也得心中有个数才好继续编些理由回去蒙混:“温少主后肩的伤,要何时才能好呢?”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有余吧。沈姑娘担心他?”
他这也就到皮外伤,若要是伤筋动了骨头,一年半载都够呛好全。
“还要半月啊……”沈窈重复着,露出为难神色。
心道,这好像也有点久,也不太好编理由。
龙景看出她是有些嫌慢,还以为她焦心想让温绰赶紧恢复康健:“半月已经算很快了,若是精心照料的话。”
“好,那我就留下半月再走。”
龙景:?什么?要走?
轻咳两声又改口道:“咳……实少主这伤口,实在是伤得太深,若真要好起来,恐怕一年也不足够,得五年,十年也差不多……”
沈窈:“……”
他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
随后龙景就说要去看看温绰何时能醒来,沈窈正想说你终于知道干点正事了想要一起跟上,就被他又使唤着去马车里拿东西。
这公子性子简直比温绰还要恶劣几分好吧!
自家仆从守在门口不用,反而指使她去干活。
不一会儿她人在马车里似乎听到屋里好像传出了两人交谈和争吵声,将他所谓遗留在马车里的玉瓷茶壶拿来走到门边时,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好似从未出现在空气中一般的寂静。
正要推门进去瞧瞧,门却先从里面打开,龙景神色有些不对劲,似乎是高兴又担忧,但又有几分忧愁。
抬头见是她来,才郑重开口道:“少主醒了,但现在好像又出现了些别的问题。”
“别的问题?”
“少主他好像……失忆了!”
沈窈脑子里轰然一响:“ ?”
疑惑道:“可他受伤的地方,不是肩背吗?”
第054章
“是啊, 他受伤的.确实是肩背,但.”
这计划实施的过于突然,龙景也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圆温绰虽然是后背受伤但还是失忆了这件事。
但这根本无碍, 他也曾医治过不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生病的人,此时只要根据病症稍加猜想, 就能唤起病患的一些记忆。
没有这些记忆的话.那就暗示一下, 让她朦胧中产生有些事曾好像发生过的记忆, 结果总是会大差不差。
就比如,“沈小姐要不再好好想想, 少主他是不是无意中受到过什么撞击。”
沈窈迟疑细想了一下, 还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印象, 凝起眉心猜道:“难道是晕倒时候撞到了头?”
当时天色黑她也没瞧清楚, 兴许还真是撞到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这记忆.好像也失去的太突然了吧。
但瞧着龙景捏着下颚神情凝重的模样, 好像也正在为此事忧愁,说不定是在想医治的法子。
沈窈自然看不出他其实是有意装成如此, 只好不打扰他, 从他身侧进屋,来到温绰榻前。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昨夜还好好的人,怎么能说失忆就失忆了呢?
也有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走近一瞧,她震惊滞住,却信了大半。
只见躺着的人眼神空洞无神,少年连一贯扬起的眉眼此时都顺垂下来, 打一眼反而瞧不出是失忆, 看着像受了什么打击,或是被夺舍了魂魄。
缓缓侧过头来, 与她对上目光,启声:“你是.?”
“.”
这神情也十分陌生,陌生到她都忍不住想脱口而出问:不是,你又是谁啊?
沈窈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也挺受打击的。
转身又走回门口,悄声问龙景:“那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
龙景也甚是无奈摇摇头:“这.也难说。”
沈窈听罢,只觉得气从心来:“怎么这也难说?你这神医的名号,怕不是自己给自己封的吧。”
问他什么时候醒来也难说,现在什么时候恢复也难说,他到底能说什么?
龙景一听,不乐意瞥她一眼,也来了脾气:“谁跟你说我神医的名号是自己封的,既然不信我,那少主就交给沈小姐医治了,反正现在少主变成这样我也没法将他带回苗疆。注春,带上泥壶,我们走。”
注春便是他贴身的侍从,也是他身侧唯一带的人,之前在马车外驾车。
注春不敢怠慢,应声是便急急忙忙去院中收拾泥壶。
沈窈简直哑口无言。
她活这么久,就没见过这样什么病情都说难说的神医,也没见过根本不管友人死活的朋友,更没见过这种好像茶壶才是他的命的怪人。
但现在这状况,他撂挑子就走,她也不可能就真让他一走了之。
不然她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能上前低声阻拦:“对不住啊景公子,我收回方才那句话,你先别走,你看你还是温少主的朋友,你总不能真对他不管不顾吧?”
好在龙景也没有真生气,思吟片刻,才为难似开口:“但我留在这里,恐怕也没什么作用,脑子的问题很难医治,兴许是淤血积压,也或许是精神受了刺激导致……再别的缘故我还得回去再查查古书研究研究才能再下断决。”
说到底还是要走。
沈窈闻言也有些六神无主:“那……那景公子既然要回去研究古书,那何不一并将他带回去顺便一起研究了。”
“这样不妥,大少主已经下落不明三年,二少主原本就是苗疆唯一的希望,但现在又失了记忆,我若带他回去,王肯定会担心成疾,到时候万一有贼心之人想趁乱撺掇王位,苗疆恐怕会大乱!”
龙景接的飞快,言辞也有理有据,光是听他设想这一番,苗疆大乱的未来好像已经近在眼前,危在旦夕。
沈窈也听的一愣一愣,心境复杂万分:果然皇室一族多灾乱,大少主失踪三年,二少主又突然失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王权可算是雪上加霜。
也太惨了。
“那景公子好歹告诉我,该怎样照顾温少主啊?我要怎样做才能快些让他恢复记忆?”
她现在也算是真的回不去家了,她也很惨啊。
终于等到了这句的龙景,差点没忍住嘴角的弧度,又清清喉才淡声道:“倒也不必做什么特别的,毕竟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会有些依赖别人,沈小姐就……陪着他,顺着他,别让他受些太重的刺激,开心些就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若是他偶尔胡言乱语,也任由他去便是,这院子就是我平日出来闲住买下的,你们尽管住在这里就是,过几日我会再来复诊的。”
沈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陪着他,顺着他,这不就跟哄小孩子差不多?
那应当也不会太难,但恐怕她也要在这小住上一段时日了。
唤出侍卫来派他们回去给沈老爷子保平安。
就听龙景说了句告辞,便带着注春当真火速驾车离开了。
人去楼空,偌大的屋子里变得空荡荡,沈窈忽然觉得身上又有些冷意,搓手哈着气来到塌边,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温绰此时已经起身半坐起来,目光澄澈地望着的她,好像已经适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
见沈窈走近,少年琥珀色的瞳仁忽然弯成了一道浅浅的月牙向她问候:“沈小姐。”
模样……无比的乖巧。
沈窈想着应该是龙景刚刚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所以也没好奇他怎么知道她姓沈,只是这性情一下子变得如此反差,她还真有些没适应过来。
叹了口气,才幽幽道:“你……感觉好些了?背上的伤还痛不痛?”
“方才还觉得有些痛,但……见你之后便觉得好多了。”
沈窈听闻瞬间浑身战栗,抬头对上了那双带着灼灼目光的眸子。
一时作惊恐状:!
你究竟变成了谁啊!
谁知还没等她消化完这句,就又听他柔声安慰说:“我知道我好像忘了我们之间的很多事,但你不要伤心,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谁伤心了啊!?
他又把她当作成谁了!
失神良久,沈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少主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没有很多事,你也不用努力想起来,我们就是单纯的,呃,单纯的朋友。”
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她总觉得他之前好像也没有把她当朋友看待过。
谁知他反而面露几分失落之情:“沈小姐是在怪我。”
怪你个头啊!
沈窈飞速回答:“没有”
“可方才那人说,我是沈小姐的心上人,所以你一定在怪我将我们之间的事都忘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是真的没有怪…….”她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寒恶一颤,那个绿茶神医刚刚究竟对他胡说八道了什么啊!?
可现在的温绰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否认:“可是这也非我所愿,阿窈你听我解释……”
“停!你好好说话,不要喊我阿窈,就叫我沈小姐,或者沈窈。”
沈窈只能大喝一声,才将某人又要滔滔不绝的意图及时制止。
他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在说她喜欢他的事,这事还没翻篇吗?
她不是早就澄清过了!
待后者可怜兮兮说了声好。
沈窈只能深呼吸一气,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算了,回想起龙景好像说过他似乎会胡言乱语这回事,
她现在只想收回她刚刚想的以为照顾失忆的人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简单这句话。
冷静下来,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屋子里的凉意似乎还一直在不停地往身上钻。
榻上的人倒是盖着绒绒的薄毯保暖着,面色都有几分红润有光。
似乎看出她感到冷,他还十分大方的掀开薄毯,想分给她一半床榻。
“沈小姐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
沈窈:“……不必。”
回身走近屋中央的火炉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生火。
又小跑着来到院子。
果然只有院中桌下的火炉里红彤彤烧得正旺。
那侍从简直和那个绿茶神医一样没安什么好心。
屋子里的火炉都没点,这就叫收拾妥当了吗!?
于是沈窈又开始满屋子找柴火。
这院子一共三间屋子,大门向南开,一间是满墙壁抽匣子的药房,另一间是打着锅台的伙房,最后最大的一间便只剩下了温绰在躺着的寝室,寝室很大,只有角落里独独竖了一大木柜子,但因为并没有摆放什么器件,显得有些空旷。
然后她在四处找了一番发现满院子里除了院中火炉下正在烧的几根,再没有额外多余的一根柴火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晚上好像没有可以就寝的地方。
……
亏那绿茶神医走之前还放言说什么让他们安心住下便是,就这家徒四壁的连第二张床塌都没有,她到底要怎么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