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绰也真是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去了呢,多没礼貌。
陈伯言有些汗颜:“不碍事的,应当是我娘在门口叫他进去的,沈小姐和几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进去坐坐吧,有刚蒸好的粽糕呢。”
所以都说了,他姓陈不姓花。
沈窈摆手连连拒绝,倒也不是嫌弃就是那小屋子乌漆嘛黑的,她看着有些害怕。
可程见书是何许人也,花婆婆粽糕头号忠实者,一听有刚蒸好的粽糕他哪里还管身旁沈窈想不想去。
明明嘴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边走却还非要义正言辞:“我去吧,我去叫粽糕出来。”
谁懂,他其实是想说大师的。
沈窈觉得脸都快被程见书丢尽了:.
猪一样的队友。
于是她只能朝陈伯言干笑道:“程见书他没吃饭出来的,让您见笑了花伯伯。”
回去她就跟程见书绝交。
陈伯言面上也眯眯眼友好道:“无事无事,那我先去砍柴了,你们慢慢玩。”
内心却暗暗流泪:姓花就姓花吧,烦了。
这边已经闻到粽糕香味的程见书已经顾不上口误给他带来的尴尬,仿佛已经看到一只只圆润饱满的粽糕团子朝他飞来了,而照野则是因为放心不下少主也一同跟了上来。
却不料才到屋门口,程见书就试着后脑勺一痛,像是有人从后面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疼得他瞬间呲牙咧嘴。
“你干嘛突然打我!?”他回头就对着照野怒嚎。
只有照野紧跟在他身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可能是沈窈干的。
“小爷哪里打你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再说话?”照野应着,用眼神跟他示意让他看地上的凶器。
程见书这也才意识到照野没理由无缘无故给他一拳,便也顺着他目光往地上看。
凶手是一块圆滚滚的姑且应该可以叫做馒头的东西,很白,但是看起来邦邦硬。怎么瞅怎么觉得眼熟,程见书干脆蹲下身捡了起来,仔细端详。
这手法,这模样.怎么跟他爹程字白做的可以称之为石头的馒头,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做的,你哪儿弄来的?”他还问照野。
照野干脆抱起胳膊不回应他。
跟傻子说话,他也会被少主嫌弃的。肯定是这样,刚刚定是因为他跟这个傻子说了太多话,少主才嫌弃他的。
程见书正拿着馒头还要跟照野对峙,不远处城墙小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嘹亮悠长的口哨声。
沈窈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只瞧几丈远小土坡上,不知何时站了俩人,站在前面的背手而立,身后的人则怀抱一盖着布的木箱。
为首的少年名为庄恭吉,隔壁洛城做织锦起家的富商,庄家的小儿子,与程见书同岁。细长凤眼,身着土黄色的长衫,长得倒是有几分精明气,但,实则不然。
“庄恭吉!原来是你这个孙子!”程见书化成灰都能认出这个人来。
程见书家是做成衣坊生意的,一开始他爷爷那一辈都是自己织布再自己缝衣,但自从程字白接手后,便直接解散了织布的作坊,改订进成品布匹加工制衣,不仅更加省时省力还出货快了不知几倍,也就是那些年,程家摇身变成了金陵城仅此于沈家之下的大户。
而最先与程家合作的布匹织坊铺子,便是洛城的庄家,也就是庄恭吉他爹,庄杨。
两家有了生意来往,自然就避免不了人情交涉,而程见书和庄恭吉的梁子,早就在七八年前就结下的。
那年程见书七岁,程字白本着儿子大了也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于是就在去洛城时,也一并将他带了上,在庄家宅子小住了几日。
大人们忙着商讨要事,便叫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块玩,说来也怪,分明从来未见过的两个孩子,突然一起玩起来却特别的合拍,你追我跑,捉虫上树,后来还满庄家府邸作妖闯祸,气得大人都拿他们没招,揍是都没少挨,但二人的关系却越发的好。
甚至都趁着大人睡着了,去庄家竹林来了个竹林二结义,程见书比庄恭吉大一月,所以叫程大哥,庄恭吉则是庄二弟,两人见面便这样互称。
但直到,两人在洛城一处废旧的破屋里发现了一本名字叫《火阳神功传》的武侠连环画册后,两人一起看完因为书中各自所喜欢的流派是对家,而打了个头破血流,从此关系破裂。
本来都以为随着年龄渐长,两个孩子就很快会和好,所以程家和庄家也都没有过多去干涉,谁知二人偏偏都是倔驴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关系没有缓和,还演变成了见面就互相嘲讽的局面。
为此沈窈也颇是无语,就这样小心眼的两个人,为那么点小事吵到现在,以后程家和庄家岂不是迟早完蛋。
按照以往来看,现在程见书骂了他孙子,庄恭吉下一句肯定是要也回一句我是你爷爷的,但是今天他并不是来找程见书对骂,是专门来找程见书来炫耀他的新宝贝――打狗棍的,谁知刚进金陵城就碰上了,正好,也不用他再去找了。
“你瞧这是什么!”
庄恭吉这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程见书离得并不远,赫然就看到了那根约莫有半个人高的木杖,像是个加长的擀面杖,岁月将它打磨得通体油光蹭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但一瞧确实是拿着很趁手的武器,而且还是个老物件。
“这不是我家.”走出去几步的陈伯言也回头看到了那根木杖,话刚说出半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生生憋了回去。
特别是沈窈看了他一眼后,他更是扭头就走,没片刻就拐过街头没了影子。
“你从哪弄的这好东西?给本少爷也瞧瞧。”
这东西看起来比他家里那把木剑要帅气多了,程见书也一时忘了砸头之仇,走上前就跟庄恭吉伸手。
谁会对一根趁手的木棍不感兴趣?
审美得到了认同,庄恭吉也顿时冰释前嫌,向前走了两步将木杖递给他观摩,满是得瑟:“羡慕吧,是我小弟捡来孝敬我的。”
程见书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说话,接过来握了握,又像模像样的来回劈了几下,才回应他。
“确实是个趁手的好东西,所以,你这是准备拿来孝敬本少爷的?”说着话,他还顺势将木杖圈进了怀里,生怕庄恭吉再抢回去。
庄恭吉哪想过程见书会耍无赖,也赶紧冲去他怀里夺。
“我只是给你看看,谁说要给你了,还给我!”
“不给,到本少爷手里就是本少爷的,再说,谁能证明这是你的东西,这上面难道刻了你的名字不成?你叫它声它能应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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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二人便就地打滚纠缠了起来。
沈窈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会发生,于是朝照野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进屋里叫人出来。
“二哥,这狗.”眼瞧着两人打起来没个完,庄恭吉的小弟却抱着木箱不知所措。
话说,他们不是来还狗的吗?
“闭嘴!没看我正忙着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庄恭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帮手,赶紧招呼人过来。
小弟一听,箱子也不抱了,扔在地上就往这边跑。
程见书一个哪能打过俩人,眼见着就拜下风来,也急忙朝站在一旁的沈窈求助。
“你们两个二打一要不要脸?沈窈!快来帮帮我!”
庄恭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来帮他,也接着大喊:“沈窈你别来!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城南这虽人烟稀少,可白日里总归是有人路过的,三人滚在地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自然也惹得路人频频回眸。
沈窈什么都没做,但却因为站在他们身侧也要遭受这异样眼光的洗礼,简直觉得脸都丢尽了。
默默转身背了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们。
第009章
回头时正逢温绰主仆二人从老屋出来,红衣少年眉头微蹙,像是与照野在说着什么正经事。
“如何?温少主可察觉到到有什么?”沈窈还是决定上前一问清楚。
方才花婆婆的儿子虽然说花婆婆的病已经奇迹般的好了,可总让人觉得他还在隐瞒些什么,不对,与其说是隐瞒,倒不如说像是什么不能开口的事。
所以她猜测,此事就算不是蛊虫所致,也没有他说那样忽然便好了那么简单。
见到她,温绰却突然变了一副神情,扬眉得瑟道:“本少主已经看过了,屋内现在并无人中蛊。”那邀功的模样,跟个第一次考试拿了甲等回家给家长炫耀的孩子似的。
沈窈心里嘀咕,你是苗疆少主,会看有没有蛊那不是应该的事吗?有什么好骄傲的。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既然是她请人来帮忙,也应该给人几分面子。
拱手敬道:“不愧是温少主,果然才貌双全,技艺过人。”
既然他想听,那她就夸总行了吧。
不过听到他这样断言,沈窈还是松了口气,虽说本来就是带温绰来驱蛊的,但既然无人中蛊,那自然是最好的。
温绰很满意她的反应,点点头却又故意似的反转:“但只是现在没有,之前曾有过,约莫就三天前。”
蛊虽走了,但留下的气息却骗不了人,那花婆婆的确中过蛊,可现在已经好了,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他驱蛊了。
“曾有过?”沈窈反问道。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蛊虫已经走了?走哪去了?是死是活?那金陵城现在到底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她满肚子疑问,可面前之人却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跟她说道清楚的意思,反而目光也被在地上打滚的三人吸引了过去。
程见书虽处弱势可并不准备放弃,口中还喊着沈窈想让她过去帮忙,庄恭吉则一边捂住他的嘴也喊着沈窈别过来。
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在抢木杖,毫不知事情缘由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抢沈窈。
温绰自然是不知事情缘由的那个,盯着瞧了会儿热闹,意味深长的回头朝沈窈道: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受人欢迎。”
沈窈:“?”
话说出口,温绰却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夸她做什么,就算有再多人争抢她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她不会误以为他也喜欢她,也会为她做出这种在地上打滚的丢人事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得让知道她这一点,就算她期待着也没有用。
而且她方才夸他的时候,虽然眼神里满是隐忍,但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她暗藏在心底的热烈激动之意,难道她刚才是在借着夸他的名义告白?
想到这他别过头去,急忙解释起来:“咳.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了,本少主不是在夸你。”
沈窈无奈眨巴眼:“我知道温少主不是在夸我。”受欢迎算个鬼的夸赞,再说了,本来那两人也是在抢木杖,根本就与她无关。
谁知,她眨巴眼的神色自觉是无奈的,可在别人眼里却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小姑娘本来就眼睛圆圆的,清澈漂亮,再一眨巴,更有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她怎么还委屈上了!他被她一见面就打晕带来他还没说他有多委屈呢。
温绰自认拒绝过百花千朵,也没有想过要伤人自尊让人难过成这样,一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夸,他夸总行了吧。
原本别过去的脸又红着扭回来:“行了行了,其实硬说的话.”瞥了眼她的眉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向别处:“你长得也还可以。”说完也在原地站不住了,直接从她身侧走过,来到地上三人面前。
照野在一旁都怔了住,少主竟然一连夸了这个中原女子两句!
沈窈:“?”
还可以这个词.也不算是夸吧。
她正想上前再问温绰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见面前的红衣少年突然蹲下身,趁地上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抽走了那根模样古怪的木杖。
端详片刻,随即扔出了院外对身后照野道:“点火烧了。”
他方才就觉得这东西看着古怪,没想到还真是蛊引。
照野随身带着火折子,急忙听命上前就找了枝叶作引将木杖点燃,木杖上兴许是涂了一层什么油料,火苗点跳上去霎那,火光忽地涨起数寸高,但很快就焦灼,成了一块乌黑的木炭。
“温少主为什么要烧了这木杖?”
沈窈没有阻拦,但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木杖又碍他何事了?
也亏得地上三人还在打着没发觉,不然要起来闹了吧。
“为何要烧?这恐怕就要问问,这位大娘了。”温绰应道看了她一眼,对上她那灼灼目光的眸子,又看向屋门。
沈窈也才发觉屋门前还站着人,是个粗布衣裙的妇女,看样子应当是花婆婆的儿媳,只是她现下脸色却不太好,失神望着烧木杖的地方,连沈窈跟她搭话,都没有听到。
直到沈窈走到她眼前伸手挥了挥,她才跟回了魂似的浑身颤了一下,握住了沈窈的手,满是惶恐道:“沈小姐,你带来的这位少年真的是驱蛊高人?”
沈窈不明白她在怕什么,但还是回握了握她的手,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特意请来驱蛊的苗疆二少主殿下和他的仆从。”
照野一听又想反驳根本不是请来这回事,抬头却瞧自家少主似乎对特意请来这四个字颇有些得意,下巴都眼见着微扬了几分。
他似乎听到被这样介绍,还挺高兴?
照野有些不知所措,也只好老实跟着点头。
谁知听完沈窈的话,妇人反倒眉目成川:“又是苗疆之人?既然这位是沈小姐带来的,那应当无事,但前几日,也曾有几个身着奇异的苗疆人来过,治好了婆婆的病,但他们.”
妇人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窈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前有苗疆人来给花婆婆瞧过?刚刚花伯伯怎么没有提到这个。
“大娘不要慌,尽管说便是,我既然带二少主来,自然就是来帮忙的,有什么事您慢慢说。”
妇人左右瞧瞧路上来往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前几日有几个身着异服的人突然来到了院中,那时我正好在晾衣裳,为首那人带着兽纹面具,上来就同我说婆婆她是不是已经病倒几日了,他们说那其实不是怪病,是中了蛊,留下驱蛊的法子后,几人便走了。”
沈窈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悬在了胸口。
花婆婆果然是中了蛊!
“那与那木杖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那木杖是那些人留下的东西?”方才温绰也说了,屋中现在已经无蛊,也就是说那群人已经帮忙驱走了吧。
妇人摇摇头否认道:“那木杖不是那些人带来的,是婆婆祖上便传下来打粽糕用的,因为传了几代人,极为珍贵,所以.”
她边解释着,声音反而越来越小,到后面沈窈都听不清了,只能重复道:“所以什么?”
“所以那人说的驱蛊法子,便是将家中珍贵的东西,扔到街头巷口,等见到有人将那物件拾走了,蛊就跟着谁去了,然后花婆婆身上的蛊,就自然而然好了,是也不是?”见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温绰便向前一步替她说出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