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个驱蛊的法子,可这也就代表着是将引到了别人身上,自己虽然没事了,却会害了那个捡走东西的人。”如果他没料错,这一点,那些人也是与她说过的吧。
妇人抬眼有些震惊,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了如指掌:“不亏是沈小姐的朋友,那些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可我和老陈原本并不想这样做的,只是婆婆她日渐虚弱,前几日我也忽然有了和婆婆一样的病症,无奈之下,只能,唉。”
“不是沈窈的朋友,是才貌双全,技艺过人的苗疆二少主,温绰。”他义正言辞纠正道。
一旁正听得认真的沈窈:“.”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刚才她不是已经跟大娘介绍过他了吗?
再说,他只是想强调他才貌双全,技艺过人吧。
亏她还觉得他正经了一会,结果真的只有一会儿,于是沈窈思考着问道:“所以,大娘是将那木杖扔到了何处?”
“我和老陈商量着不能扔在金陵城的巷口,婆婆卖了大半辈子粽糕大家都是熟络人街坊邻居的,所以最后就将那木杖包着扔到了隔壁洛城的一处巷口。”
妇人如实回道,当时也没想到真的如此灵验,前脚她和老陈在拐角瞧到有人捡走,后脚回来婆婆都已经下了塌能烧火做饭了,身上哪还有什么病的影子。
说来也巧了,现在竟然又回到了城南这里。
话音刚落,众人身后便传来一声哀嚎。
“不能扔在金陵城,那你便扔在洛城了?洛城又做错了什么啊!?”
是庄恭吉,显然他也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话。
沈窈回头望了望,三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身穿不同样色的衣袍,可灰头土脸的程度倒是默契的如出一辙。
特别是程见书,原本就寡不敌众,还没有帮手,鼻子额头都蹭了灰,沈窈都能想到他回家又得挨程伯伯多少戒尺了,又菜又爱跟人皮着打,他倒也是活该。
程见书一听蛊是跟在木杖上的,吓得赶紧离庄恭吉就是十步远,站到了温绰身旁,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晚了,他都抱着那木杖紧紧不放来着.
于是哭丧着脸问照野:“小跟班,本少爷不会这么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了吧?”
程见书古文学得一塌糊涂,自然没意识到驾鹤西去这个词,只能是耄耋之年以上的老人才能用的。
而照野只是会说些中原话,很多词却并不精通,一听他说驾鹤西去当其皱起眉头:“怎么会呢?你这么沉,哪有鹤能驾得动你飞啊?”
程见书欲哭无泪。
有被安慰到,但是不多。
第010章
“那蛾子蛊只会跟第一个捡到它的人走。”也不知是不是看程见书的模样实在过于没出息,温绰忽然道明一句。
这下,害怕的可就是庄恭吉和他的小弟二人了,说是小弟,其实那人不过是庄恭吉的表弟跟着庄恭吉屁股后面长大的,比他小了两岁。
“你.你是从何处捡的那木杖?”庄恭吉听闻惶恐起来,赶紧问一旁小弟。
小弟刚要回答,就听那妇人先他一步开了口:“就在洛城磨坊河的东边路上,我和老陈记得,是见了个和这位身形差不多的少年捡走的,你那日是不是穿了件月白袍子外面还套了件栗色褂子?”
洛城磨坊河的东边路,其实不算是常人会经过的地方,但也就是因为偏僻,他们夫妇去丢件东西,才不会被人起疑心。
众人将目光都移到了小弟身上,只见他脸色忽地蜡白,魂不守舍的模样。
看来那日第一个捡的人,就是他了。
“庄家什么没有!?你怎么能在大街上乱捡东西呢?”庄恭吉吓得当即也离开小弟几尺远。
小弟皱着眉委屈,苦不堪言,当时他捡到带回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稀罕的不得了,恨不得抱着那木杖一起睡觉。
想起什么,庄恭吉又惊呼起来:“糟了!难怪太奶奶昨日晚膳吃了六个包子就开始腹痛不止!”
程见书也瞪大了眼睛,望向花婆婆的儿媳:“那可真的糟糕了,我记得花婆婆,当时一开始就是腹痛不止吧。”
妇人总觉得这对话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想起事实如此,也跟着茫然点了点头。
一开始确实是腹痛不止,后来开始呕吐,说胡话,高烧不止。
沈窈也差点信了他们的鬼话跟着担心,可转眼一想庄恭吉的太奶奶.去年她和程见书还去参加过他太奶奶的九十大寿来着。
等等,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吃六个包子,是撑得肚子疼的吧?
只是,先不说庄恭吉的太奶奶是否中了蛊,庄家织锦的大院虽跟不上沈府这样几代从商门楣煊赫,但也是洛城大户,庄家人自然都是住在一个大宅里的,也就是说,这木杖是小弟捡到的,跟着小弟回了家,也就是等于回了庄家宅。
若是整个庄家宅的人都中了蛊,这可就是几百条性命的事。
沈窈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劳烦温绰,再跟他们去一趟洛城了。
谁知温绰却扭头问小弟那是几日前捡回去的木杖,在听到他说是三日时,便扬扬手转身就往来时的马车走,似乎早就料到了沈窈还想请他帮忙。
天际的夕阳不止何时已经落下去了一半,彤云烧天,绚目而瑰丽。
银饰叮当响动,红衣少年的身上也被那霞光染上了一层光芒,像是那降魔除妖的神明。
只瞧他轻巧的跳上马车,拉开帷裳露出隽秀眉眼,朝还停留在原地的人道:“黄昏时分蛊来时,明日再说罢。”
从城南回沈府也有些距离,马车停靠时,天色都暗淡下来,西边只留下了橘色的余晖。
蛊虫的事还没彻底解决,沈窈回府时听管家说爷爷喝得太多已经睡下了,也只是点点头,便带着温绰几人回后院休息。
进了屋才发现多了个人也跟在后面,驱赶道:“你怎么还跟着,回你家去。”
程见书听这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雕花木椅上,“回家肯定要挨揍,我在这里吃完饭就回去。”
到头来,粽糕他也没吃上,跟庄恭吉打了一架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心有余悸,一想到这副样子回家肯定还得挨手心板,吃他爹做的石头馒头,他就觉得心累。
说到底,庄恭吉到底是从哪弄的他爹做的馒头的?
温绰也走到桌旁,拉开竹椅坐了下来,便道:“去也去过了,这下该把本少主的蛊虫袋还回来了吧。”
于是沈窈招呼人去准备晚膳,回来时还抱了只上了锁的木匣子,里面锁着的,正是温绰主仆的蛊虫袋,虽然布袋的口似乎被扎得紧实,但里面却有东西一直活动,沈窈瞧着觉得}人,想了想还是锁了起来。
沈府寸土寸金,一个盛放东西的木匣子自然也是用不菲的木材做的,匣子四角还镶着金边,看起来格外贵气。
她不敢用手拿着给他,于是只好抱着匣子到温绰面前,让他亲手来取。
温绰往木匣里瞧了一眼,只见蛊虫袋下还铺了层丝绒锦布,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献什么宝物。
抬头望了望她,不过是蛊虫袋这种东西,她随意一放不就好了,何必要放在宝匣中,难道因为是他的东西,她便保管得格外小心么?
连他的东西都放置的这样细心,看来她是真心对他上心。
但这可不妙,他总归是要走的,也不想落下个什么偷心贼的坏名声在中原,看来他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不然她说不定又要找什么借口将自己留下。
沈窈此刻思绪却在神游,压根没注意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会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忽然觉得书中所说的事都有迹可循了,一开始她还在想这不过才冬至金陵怎么就出现了蛊,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茬事。
也就是说金陵城的蛊病并不是十一月初才突然出现的,而是现在洛城庄家蔓延了一段时间,才传过来的。
若是她没记错,庄家每月月初都向程家来送布匹织锦,成衣的料子,而下次来送,正是十一月初。
听说蛊病传人传得厉害,所以她得赶在月初尽快解决庄家宅中的蛊,才能保全金陵城不受迫害。
但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又不精通蛊术,看来还得再留这温少主一阵子,将此事解决了才能让他离开。
而且依她现在来看,那温绰也没有书中说得那样蛮横顽劣,只是书中却没提到过,他竟然如此自恋。
心想着,抱着木匣子的手又歪到了自己身旁几分,郑重其事道:“温少主今天下午可是答应过明日去的,我将这蛊虫袋还给少主,少主也不会反悔吧?”
“本少主何时说过,明日要去了?”他只是说明日再说,又没说明日要去,而且,蛊虫入宅七天只内是不会有事的,那人又不是金陵城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她的朋友,她去管这闲事干什么。
想到这温绰心道不好,这女人果然只是在找借口想留下他而已,他就知道!
这下沈窈干脆直接关上了匣子:“那这蛊虫袋只能在我手里再保管一阵了。”软的不行,她只能来硬的了,她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拿此物威胁他了。
身旁的照野听了却不太淡定,这女人可是绑架了他们的,现在又以蛊虫袋威胁,少主怎么能答应呢,凑近温绰耳边低语道:“少主何必应她?属下已经恢复了体力,抢了蛊虫袋带少主冲出去也没什么问题的。”
听得清清楚楚,抱着木匣就站在两人跟前的沈窈:“.”
这种话,好歹背着她说吧。
“我不逼迫温少主,少主考虑考虑再应我也不迟,至于报酬嘛.不如这样好了,此事若是成了,这些日子温少主在金陵城的一切花销,都由沈府来承担。”
请人帮忙自然是要给报酬的,她原本也没想白白占人便宜,金陵城繁华锦盛,来游一遭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少,沈家就算再不缺钱,她这也算是高额报酬了,总的来说他不吃亏。
“本少主看起来像是缺钱之人吗?”温绰立刻反驳道。
显然这个报酬,入不了他的眼。
沈窈回想起见面时他一身零零碎碎的银饰差点闪瞎她的眼,倒也反应过来,他好像还真不像是看起来会缺钱的,也是,他可是苗疆二少主,好像也不会缺什么。
可是他喜欢什么呢?
思量半晌,沈窈悟了,奉承着开口:“早就听闻二少主容貌惊人,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倜傥不群.”
温绰虽然自恋却是受不了别人过分谄媚:“行了行了,把蛊虫袋还给我,本少主考虑考虑。”
“少主!”照野没想到少主竟然没有直接拒绝,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被温绰一个眼神示意,噤了声。
说了考虑,当然只是考虑。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沈窈也只好答应将蛊虫袋还给了他,本来就是求人办事,她态度再强硬了倒也不好,万一惹毛了这二少主,她和程见书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绰将蛊虫袋揣进怀里,门外端着饭菜的侍女也开始鱼贯而入。
沈窈房中这圆桌并不小,再来四五个人坐着也甚是宽敞,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坐在门边,正巧每一个端菜的人都能从他身侧经过。
想起一会儿回家还得挨揍,程见书原本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的,可随着一道道色香俱全的佳肴摆上了桌,他转眼就把难过抛到了九霄云外,端起自己眼前的汤喝了起来。
哪怕眼前都是同龄人,沈窈作为主人也不得不尽一下迎宾之礼,招呼一声让温绰主仆二人别客气,自己才开始吃。
只是温少主看起来对这饭食兴致缺缺,挑着吃了几筷子,便不再动了,反而盯着狼吞虎咽的程见书瞧了起来。
程见书是真的没吃饱,面前残骨堆成了小山,这才打着饱嗝勉强结束了第一回 合作战,本来没注意到温绰的目光,可他一直盯着自己实在太过直白,程见书擦了擦嘴,还以为是自己脸上粘了什么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
“温少主为何一直瞧着我?”他只好开口直接问。
温绰不语,唇角微微上扬,回了一个优雅而不缺礼貌的微笑,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自认为无害,程见书却觉得那笑容毛毛的,心里忽地咯噔一下:“不会是,我也被庄恭吉染上蛊了吧?”温少主这是在暗示他?
瞬间觉得眼前的饭都不香了。
“不是,你没染上蛾子蛊。”温绰摇头否认。
程见书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咽回肚中,肩膀都松了一下。
还好还好,不是染上那蛊就行。
但万幸之余,却见温绰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那温少主一直盯着我是为何?”
温绰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本少主盯着你,只是觉得这个时间.你该倒下了罢了。”
话音才落,程见书便觉眼前的烛火从一个突然跳成了两个,重重叠叠,模糊不清,再一抬头,坐在对面的沈窈竟也变成了交错的虚影。
“饭里有.”毒。
直到眼皮生生支不住倒了下去,程见书最后的话都没有说完。
“那不是毒,只是瞌睡蛊。”知道他已经沉睡听不到,温绰还是好心纠正道。
“温少主这是何意?”
这下筷子上还夹着菜的沈窈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当着她的面给程见书下瞌睡蛊?
红衣少年这才回过头来面朝她,剑眉星目,晃银的绞丝项圈将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白润,姿态散漫,琥珀色的眸子晶亮,胜券在握似的道:“别急,你比他开动的晚些,也快到时辰了。”
沈窈:“?”什么快到时辰了?
半晌,桌上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住。
沈窈讪讪放下了筷子,先不说她毫无感觉,而是眼前这两人一直盯着她,她根本吃不下去饭了好吧。
少年的眸光从期待逐渐变成了幽怨,沈窈思考片刻,只好作势两眼一翻,捂着头道:“好晕。”
趴倒在了桌上。
第011章
此刻正杵在庄家宅门口不敢进去的二人,却郁郁寡欢。
夜幕降临,明明是自家宅邸门口,可在这黑暗笼罩当中,再加上白日里程见书那群人说的话,庄恭吉总觉得不寒而栗。
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二哥,咱们家,不会真的蛊在里头吧?”想起下午那位红衣公子的话来,小弟心觉惶恐,终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怎.怎么可能?那肯定是程见书串通好人骗咱们的,快进去!谁会怕那种东西?别给咱们庄家丢脸!”庄恭吉当然不可能当着表弟的面承认他心里也害怕,当即说话声调都高了几分,说完人却躲在门侧推了小弟一把,明显手口不一。
小弟:“.”你绝对也是怕的吧。
小弟颤颤巍巍,却也只能听话走在了前面,谁叫是他当时捡回的木杖。
宅门的仆人微微躬首,院子里的灯火也点了个通亮,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不同。
走了一会儿并无异常,两人这才心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