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而不是赵小姐,她甚至已经嫁人了。
林北望定定看她许久,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龚甜——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龚甜突然回过头,飞快走出珠宝店。
林北望急忙追上去,前头红灯变绿,车子一辆辆动起来,龚甜却仿佛看不见似的,直直往车流里走,他赶紧伸手一扯,把人给扯了回来。
“你搞错了。”他对龚甜说,“你们只是长得像,但李哥手机里真不是她,他亲口跟我说过,他的女朋友是你。”
“怎么?还要我感恩戴德,谢他赐我女朋友的身份吗?”龚甜指着珠宝店方向,脸上那抹笑,已不知是讽刺对方,还是讽刺自己,“我真该好好学学她,那种人,我一直记得他做什么?我早该忘了他,该干嘛干嘛,噢对了,这么多个扭蛋男友,哪个不比他强?我随便选一个……”
“够了!”林北望忍无可忍的打断她,“白弦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顿了顿,他盯着龚甜,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怀疑:“……你们该不会要杀了他吧?”
龚甜偏偏听出了这丝怀疑,屈辱加上委屈,眼圈一下就红了:“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是。”林北望盯着她,“但白弦……不一定!”
说完,他劈手夺过龚甜的手机。
“你干什么?”龚甜伸手去抢。
林北望避开了,飞快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看了看,露出了然之色。
《扭蛋男友》,表示爱意与猜疑度的心脏界面,已经只剩下一种颜色。
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开出一朵早春绽放的花。
含苞欲放,却羞于言说的爱。
“……他喜欢你。”林北望把手机递还给她,表情凝重,“那么不止你会误导他,他也可能误导你。”
龚甜冷冷道:“我亲耳听见李寻鹤说不喜欢我,跟我在一起觉得是浪费时间,算什么误导?”
“比起眼睛看见的,你更相信耳朵听见的吗?”林北望皱眉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李哥对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两人紧盯着彼此,身旁一辆辆车飞驰而过,像奔流不息的海水。
夜,宿舍。
熄灯了,却有一个被窝悄悄亮起来。
“没有人相信我。”龚甜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枕边躺着她的手机。
“我也一样。”白弦的声音从枕边传来,就好像俩人躺在同一只枕上,他侧身看着她,对她说着悄悄话,“说出去没人信,所有人都觉得李寻鹤是个好人,好到完美无缺。”
真像一座孤岛,被冷漠的海水包围着。所幸有另外一座孤岛飘了过来,彼此紧紧挨着。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白弦问。
“林北望问我是不是要杀他?”龚甜闭着眼。
“你怎么想?”白弦问。
“……我不想杀他。”龚甜喃喃,“我只想亲口跟他提分手。”
白弦:“所以?”
“所以他得活下来。”龚甜缓缓睁开眼,“从海难中活下来,回到我身边,我会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后跟他提分手。之后他要找赵雪之也好,王雪之也好,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要找谁,也与他无关。”
听着她做出的决定,白弦柔声道:“你会得偿所愿。”
挂断电话,白弦起身离开座位。
深夜加班,他又是最后一个。
关掉电灯,关掉空调,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其他错漏,白弦便拿起钥匙,朝门外走去,走廊里黑乎乎的,他正要跺跺脚,让感应灯亮起,提起的脚却停在空中。
不远处,似乎有争吵声。
“雪之……”
“所以这就是你回头来找我的原因?”
“我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大老板?呵呵,我也希望我是。”
这个声音是……李寻鹤?
等声音消失了,白弦才走了过去,他停在电梯门口,看着上头的楼层显示,十,十一,十二……居然不是下去,而是一路向上,到了顶层?
思考片刻,白弦按了按电梯键,等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他走进去,反手按了顶层按钮。
一阵失重感,在电梯直通楼顶的过程中,白弦思绪万千。
“他怎么会借不出钱来?”白弦心想,“公司的账务一向良好……等等,老潘?”
老潘是管账的,除了李寻鹤之外,就属他最清楚公司的账务情况,按理来说,他既然已经到了敢铤而走险这一步,那么最优选择,难道不是转移公司财产吗,成功率可行性总大过一场虚无缥缈的海上意外,后者成不成,八成看天气。
电梯门开了。
白弦走进天台。
夜晚的天台,风声喧嚣,李寻鹤背对着他,趴在天台旁的栏杆上,正在跟人打电话。
“从天台上往下看,下面深得像一片海。”他开玩笑的语气,“我要跳海了。”
然后他就被挂了电话。
隔得太远,白弦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注视着手机,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的腿也跨过了栏杆。
“等一下!”白弦急忙喊,“你跟龚甜打过电话没?”
李寻鹤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他,笑道:“跟她打电话干嘛?”
“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你前女友吧。”白弦怕刺激到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只远远的向他喊话,“同样的话,你为什么不试试跟龚甜说?”
风声呼啸,四目相对,李寻鹤歪着头看他良久,突然讽刺一笑,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甜甜,我现在在天台上。”他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从天台上往下看,下面深得像一片海。”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笑:“我要跳海了。”
说完,他把手机一丢,手机在空中折射着月光,从高高的楼台,笔直落了下去,如同坠海的星星。
“我手机不小心掉了。”干完这事,李寻鹤才双手撑着栏杆,对白弦笑,“你来叫两罐啤酒?”
第一百章 私心
外卖是白弦叫的,两瓶啤酒,还有烧烤。拉开易拉环,滋的一声,酒从里面冒出来,李寻鹤急忙喝了几口。
白弦没急着开,他看着李寻鹤:“公司的情况不是很好?”
李寻鹤:“挺好的啊。”
白弦:“那是因为跟你前女友闹了矛盾?”
李寻鹤:“没有。”
白弦:“这里没别人,能说句实话吗?”
李寻鹤从锡纸里拆出一根烤肉,咬了一口:“你会把你得了绝症的事情到处说吗?”
白弦楞了一下。
“你不会。”李寻鹤转过头,眼中充满理解,“我也不会。”
成年人,苦也罢,累也罢,都咬牙自己承受,有时候是因为坚强,有时候是怕说出来被人笑。
“放心好了,我还撑得住。”李寻鹤丢掉手里的竹签,“只要我还在,公司不会出问题。”
“你……”白弦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李寻鹤的一些做法,却又同情对方如今的处境,李寻鹤用自己诠释了一句话——成年人的世界,连崩溃都是无声的。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安安静静的喝着啤酒,分吃了袋子里的烧烤。
“走吧。”李寻鹤把啤酒罐丢进垃圾桶,“明天还要去买台新手机呢。”
两人乘坐电梯,下了写字楼,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李寻鹤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飞快向前走了几步。
地上躺着他从顶楼丢下来的手机,已经是具尸体,躺在地上,四分五裂。旁边蹲着一个少女,抽抽泣泣。
李寻鹤弯下腰,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对方抬起头来,霓虹灯,路灯,车灯,如同万花筒般,五颜六色的流转在龚甜的脸颊上,连她脸上的泪水都染成了教堂彩绘玻璃一样的彩色。
李寻鹤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才开玩笑的语气:“你怎么来了?我又没叫你来。”
白弦走到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白弦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他真想看见她,根本不会摔了手机。
“你说你要跳楼了,却连个定位都不给我开。”龚甜又怒又委屈,“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她的面孔倒映在李寻鹤眼睛里,微微闪着光,他一眨不眨看着她,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靠你朋友圈里最后一张自拍啊!!”龚甜气得咆哮,“把你眼睛部分放大十倍,然后通过你眼球倒影的建筑物,确定你自拍点附近的建筑物啊!!”
说完,她又把自己给气哭了,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手心里:“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吗,我都快把自己活成个跟踪狂了,还要通过这种手段确定自己男朋友在哪,呜呜呜呜呜……”
李寻鹤都快被她逗笑了,蹲下来,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哄着:“对不起,是我错了,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下次……如果还有下次,你记得给我发定位。”龚甜把脸埋在他胸口,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我好怕自己来晚了……”
“……不会有下次的,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我才不会自杀呢。”李寻鹤拍拍她的头,“刚刚那通电话是骗你的,抱歉……”
他顿了顿,低低道:“总是在骗你,但下次不会了。”
白弦在一旁静静看着,男人有时候就这样,会因为一句话,一滴眼泪,一个拥抱而沦陷。
李寻鹤好不容易哄好龚甜,让她在原地等一会,然后走到白弦身前:“不能给你。”
白弦看着他。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李寻鹤也看着他,“我之前本来打算让给你的,但现在抱歉,我暂时不能给你。”
说完,亲昵地捶了他胸口一下,李寻鹤笑:“好了,我走了,送她回学校了。”
白弦原地不动,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控制不住,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暂时?”
因为这个词,他不会跟龚甜提起这件事了,因为没有必要。
“他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想起你,不需要的时候,连个定位也不给你。”白弦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想,“你没必要知道,他曾有一刻,真的为你动过心。”
一夜过去。
第二天赶早,学校里就热热闹闹的,因为放寒假了。
“你要是不想回家,不如跟我走?”冯宝月打量龚甜的神色,“对了,伯父伯母离婚手续办完没?”
“办完了啊。”龚甜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过了年就离,而且都找好了下家,过年都不会回来了,免得见了面尴尬。不用担心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清净自在。”
想了想,她说:“不对,两个。”
因为秦墨也放寒假了。
不过作为一个明年就要参加高考的补习生,他的假期比龚甜要短得多,加上过年也就一个月,完了就要回学校继续魔鬼训练。
参考资料堆在沙发上,地上搁着一堆绘画用品,龚甜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台前,窗外树影斑驳,膝上放着一套卷子,她一页一页的翻,渐渐急怒攻心:“你……”
“不能生气。”对面立着一个画架,秦墨拿着只碳素笔站在画架后,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表情变了,我没法画了。”
膝盖上一张张鲜红的四十,五十,龚甜冷冷道:“你是不是为了不挨打,才假装说要给我画画像?”
“我是那种人吗?”秦墨伸出一只手,“你打吧。”
龚甜伸手打了他一下,见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气道:“不痛是不是?”
秦墨:“那你多打两下。”
龚甜高高举起手,又轻轻放下。
“我跟你发什么脾气。”她叹了口气,“惹我生气的,又不是你。”
秦墨看了眼门口:“林北望那个臭小子怎么惹你生气了?”
“怎么老气横秋的,叫什么臭小子,人家比你大多了。”龚甜哭笑不得,“他啊……”
顿了顿,她别开脸:“没什么。”
在读心术面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秦墨看了她一会,突然笑起来:“李寻鹤死得好!”
龚甜回过头,责怪道:“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秦墨对她的责怪无动于衷,收回手,重新开始画画,“脚踏两只船的臭弟弟,救他干吗?让他死海上好了。”
龚甜笑了起来:“你要我一辈子记得他吗?”
画笔一顿,秦墨一脸郁闷地拿出块橡皮,擦着自己刚刚画错的线:“那还是救吧……你一定会跟他分手吧?”
“当然。”龚甜仍笑,“我觉得他说得对,我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他不喜欢我,还看不起我……他的朋友也看不起我。”
秦墨又忍不住看了眼门外:“你说林北望?”
“除了他,还有谁?”龚甜想起了先前那次争吵,语气变得冷冰冰,“他居然问我是不是想杀了李寻鹤?看来我在他心里,也就是新闻里那种分了手,就会连夜买把菜刀,上门砍死前任的人。”
他没这么想。秦墨心想,他只是嘴贱说错话,现在不知道多后悔,在门口徘徊了一小时了……
大门外。
林北望又一次伸手想按门铃,忘记是第几次,最终又缩了回去。
拿出手机,却不是给她打电话,而是打开手机备忘录,里面写得密密麻麻,全是道歉要说的话。
林北望对着备忘录,一阵念念有词。
龚甜本来是开门丢垃圾的,猝不及防看见门口站个人,嘴里还叨叨叨不知道在念什么:“啊!!”
林北望一僵,没事人一样把手机放下来,背了那么多,到头来说出口的,却是淡淡一句:“找你有事。”
龚甜按着心口,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他:“李寻鹤的事?”
林北望:“……嗯。”
“我就知道。”龚甜嘲讽一笑,但还是侧身让了让,“进来吧。”
从前他来她家,至少有双拖鞋,现在连拖鞋都没了,跟招待外人似的,给了他两个鞋套。
林北望默默把鞋套套上,走进客厅坐下。
连座位都泾渭分明,他一个人占了一张沙发,龚甜跟秦墨一同坐在对面。
“说吧。”龚甜看着他。
“……”做那么久准备,写一晚上备忘录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北望憋了半天,最后看了秦墨一眼。
你就憋死吧!我不落井下石不错了,还指望我帮你!秦墨面带微笑,剥了个橘子给他:“来,吃个橘子。”
龚甜欣慰地看着他,多好的孩子,都会招待客人了。
林北望捏着个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最后他把橘子搁在一旁,神色严肃的好像他就是为此事而来,而不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对她讲备忘录上那一百条,“我想到救李哥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