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西西苏格【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4:41:34

  若是谬误,周王如何能不知?除非……姒云颦眉微蹙,又道:“是赢子叔?”
  姬风浑身一僵,似知晓自己错在何处的稚子,低垂着眼帘,拽住她衣袂,又忍不住抬眼偷觑,满脸惴惴不安道:“臣女不知……”
  “不知?不知卫国发生之事,还是……”姒云目光一顿。
  她忽而想起,因为不擅长此间文字,她不曾比对过姬风前后几封信的字迹。或者说,凭嬴子叔办事之小心,哪怕她曾对比过前后字迹,怕也难以发现端倪。
  “你不知那封信的存在?”
  不等对方应声,她又兀自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怕我担心,你必定会写信来告知先行离京之时,莫不是……他换了你的信?”
  姬风的头垂得更低,只不敢看她。
  答案不言自明。
  姒云目光悠远,握着茶碗的手愈发用力。
  事后再看,许多事要比当时容易理解得多。
  譬如性子要强的姬风素来报喜不报忧,为何会突然在信中提起嬴子叔伤她之事?
  或许唯有如此,画地为牢多时的褒夫人才会被调动情绪,放下心中芥蒂,主动去找周王,游说出师卫国之事。
  彼时她和周王的关系岌岌可危,周王对发兵卫国的态度从举棋不定变得坚定不移,或许有一两成是因为她。
  而嬴子叔努力促成这些的目的,而今看来,更是显而易见——唯有周王亲征,镐京中空,阿努萨斯才有可乘之机。
  “你二人原本的计划……”
  姒云望向秋光冉冉的窗外,以她对姬风的了解,若是早知嬴子叔的计划,怕是不能同意他的所作所为。
  联系到她两人现如今的处境……姒云看向对方:“信中内容并非事实,却也不会悉数为虚。若我猜测不假,回卫国前,你的确曾陈情心中爱慕,而他……”姒云眸光忽闪,“并未拒绝?”
  姬风视线游移,两靥浮起不自然的红。
  姒云愈发肯定,眯起眼道:“卫公灵堂’弑兄’那出,是你二人一早商议好的‘金蝉脱壳’之计?”
  “我……”姬风抬眼看她,两眼瞪得浑圆,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这个地方,”姒云不曾松开她的手,只又抬眼望向窗外连绵如黛远山,思量片刻,又道,“那几人唤你为八堂主,此处……莫不是子叔的秘密基地?”
  “不是。”姬风飞快摇摇头,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解释道,“夫人博闻广识,不知可曾听说过乌有乡?”
  “乌有乡?”姒云动作一顿,“你是说,此地便是那鸟兽虫鱼有入无出的乌有乡?”
  姬风轻一颔首:“不瞒夫人,乌秦南乌楼主与子叔是总角之交,少时因离乱而各奔东西。彼时子叔被召公带回镐京,而乌楼主……种种机缘巧合,成了听风楼的楼主。”
  “听风楼?!”想起什么,姒云的眼睛霍然瞪大,“方才那几人,莫非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听风七星?”
  姬风莞尔:“有一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夫人,因‘姬’姓太过显眼,加入听风楼后,我已改名疾风。”
  “疾风?”姒云眨眨眼,“他们唤你八堂主……你现如今也是听风楼的刺客之一?”
  姬风颔首,很快又摇摇头:“夫人,传言不可尽信。”
第78章 子虚琴坊
  绿水如练,将世人眼里的罗刹之地——乌有乡划分成截然不同的两半。
  绿水南端是三四十户沿水而居的人家,长风拂麦浪,鸡犬遥相闻,炊烟正袅袅。
  绿水外围,靠近十里迷障之地,七间样式砖瓦各不相同的房屋呈北斗七星排列,将高耸入云的听风楼紧紧护在天枢、天璇、天玑和天权位正中。
  姒云暂居之地——姬风与她并肩廊下,遥遥指给她看——位于听风楼左翼,与她所在的右翼正好隔听风楼而望。
  依照姬风所述,“北斗七星”虽然凶名远扬,实则私底下的性子与老顽童无异,十分好相与。
  譬如姒云已见过的诡医圣手张回春,传说中他那一双手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又时常乱食药草,而后变得胡言乱语,行止疯癫。正因为此,巧寡妇赐名“张疯子”。
  而传闻中“一勺如一剑”,厨艺天下无双的巧寡妇,自然就是张疯子口中的“毒寡妇”。
  那位行止与邻里大婶无异的花娘子,本是澧水北岸一枝花,暗器天下无双。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有一事悬在在下心中已有时日,今日得见夫人,想来是时候让夫人知晓。”
  回到房中,两人落座竹榻两端。用过一盏茶,姬风的神色忽然凝重。
  姒云下意识坐直身子:“姬风但说无妨。”
  摩挲茶杯许久,姬风忽地抬起头,一脸错杂地看着姒云,小心试探道:“夫人可还记得,大王的生辰宴?”
  姒云一怔,倏地忘了眨眼。
  久睡方醒,她其实并无太多精力过问乌有乡间事,认识“北斗七星”亦不急于一时,只是唯有如此,她才能将盘桓脑海的思量逐出一二,才能让纷乱的思绪歇息片刻。
  “大王”两字落入耳中的刹那,她才惊觉自以为高高垒起的心墙原来不堪一击,姬风轻轻一吹,心墙霎时四分五裂、土崩瓦解,露出内里不忍直视的断壁颓垣,鲜血淋漓。
  “生、”眸子微微一颤,她倏地拧起眉头,失神重复,“生辰宴?”
  看出她的反常,姬风连忙摆摆手,一边摇头,一边飞快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疾风只是想告知夫人,生辰宴前,大王曾单独召见在下。”
  见对方依旧神色茫然,姬风心一横,松开她的手,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一边小心揭开,一边朝她道:“彼时大王心事重重,却不曾多言其他,只再三交代在下,无论生辰宴上发生什么变故,务必竭力护夫人周全。”
  夕阳余晖照进窗棂,拂过倏而断裂的香灰,掠过她平摊至眼前的掌中。三枝飞镖整齐排成一列,沾了秋光,正泛出森森寒芒。
  冷芒映入姒云眸间,眨眼消失不见。
  见她既不伸手,也不开口,姬风看向手里的飞镖,又道:“彼时,即便没有那人舍命相救,姬风也不会让夫人出事。”
  “子月。”
  “什么?”姬风一怔。
  姒云抬起头,眸光清冷,面沉似水:“你口中那人,名唤子月。”
  姬风眼里浮出一丝讶异:“夫人,你?”
  姒云低垂下眼帘,望着那几枝飞镖,缄口不言。
  有后手又如何?
  姒云眼里若有嘲讽一闪而过。
  有后手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姬风的镖一定能快过虢公的箭?
  有后手便能否认她曾被利用、被置于险地的事实?
  若当真那般算无遗策、万无一失,他又何必惴惴不安?被冷眼相对,被视若无睹之时,又为何从没开口辩解过半句?
  心肠没能全然冷硬,理智没能全然恢复,更大的哀伤窥见心上没能痊愈又再次被撕裂的伤口,浩浩荡荡、漫天席卷而来。
  利用便利用了,何必又舍不得?
  何必要在别离之后才让她知晓,利用是一国之君的无奈,后手才是他力所能及的真心。
  而今君埋地下泥销骨,忘却不能,谅解不能,她要如何缝合心伤,如何独行此间?
  “疾风?”
  秋影婆娑,几上茶氲正袅袅。
  门里正悄然,门廊下忽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两人抬起头看,廊下昏黄勾勒出一抹修颀身影,怀抱瑶琴,羽衣蹁跹,姿态从容似信步闲庭。
  “楼主?!”认出来人,姬风连忙下榻相迎,“楼主今日怎么得闲?”
  待那人走出逆光,迈入房中,姒云才看清他剑眉星目,于杀手而言过分出众的容颜。
  鼻尖一颗小痣,让本就昳丽的面容更添妖冶。无怪乎江湖传言,乌楼主时时戴着恶鬼面具,见过他真容之人早已不在人世。
  乌秦南若无觉她的打量,放下瑶琴,偏头朝姬风道:“子叔有信,已让人送去你房里。”
  姬风一怔,下意识回身看向姒云,见她无甚反应,才又朝乌秦南拱拱手,飞快道:“有劳楼主,疾风先行一步。”
  待姬风远去,乌秦南缓步踱至桌边,替自己斟上一杯茶,而后落座桌旁,举杯轻嗅,言语熟稔道:“市井流言多不可信,褒夫人的倾城之姿,茶馆酒楼却无夸大之嫌。”
  房中依旧落针可闻。
  触及姒云平静如水的目光,乌秦南眼里浮出几分难得的兴味,少作思忖,轻搁下茶杯,正色道:“褒夫人三字,而今或许并不恰当,夫人希望我等如何称呼?”
  姒云轻一眨眼:“云、云无月。”
  “云无月?”
  乌秦南念了两遍,并不置喙,只又垂目看向手边的瑶琴,敛起右手衣袂,食指从弦的一端划至另一端,指腹探至弦下,用力一勾。
  “嗡——”
  悠远的弦音霎时四漾开来。
  乌秦南自弦音余韵里抬起头,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道:“某听闻,夫人善丝音?此琴便留给夫人,闲来无事,也好打发一二。”
  姒云顺着他的手势看向桌上的琴,认出琴枕上的缺口,目光一顿:“敢问楼主,此琴从何而来?”
  乌秦南剑眉微挑,顺着她的目光扫过琴身上下,摇摇头道:“不瞒夫人,此琴是子叔辗转转交,某亦不知此琴从何而来。”他看向姒云,“观夫人神色,莫非认得此琴?”
  姒云敛下目光,思量片刻,又道:“子叔他,可还好?”
  “再如何事出有因,泱泱大周如何容得下背信弃义之徒?”
  乌秦南脸上若有意外之色,却不多问,只很快错开目光,看着窗外道:“听闻为夫人之事,那犬戎族的小子和他大吵了一架。现如今,大周容不下他,犬戎也容不下他,某也不知他漂泊何处。”
  姒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秋光冉冉的窗外。
  一水之隔,鸡鸣犬吠,炊烟人家。
  而今正逢乱世,若无绿水彼岸的“听风”与“北斗”,何来熙熙众庶,山河长安?
  姒云眼里倏忽泛出哀意,只片刻,又朝乌秦南道:“乌楼主,姬风武功高强,我却一无所长。不知此间可有妾身力所能及之事,只盼能为楼主分担一二?”
  “夫人何必自谦?”乌秦南扬起唇角,看着她道:“不瞒夫人,某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
  秋光换春色,桃李又满枝。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春风又拂乌有乡时,田间的“灌溉系统”已在云夫人的指点下“改良”一新,稻鱼共生理念亦在不知不觉间播进众人心里,开始了第一轮试验。
  与此同时,江湖上关于乌有乡的传闻又有了不同的版本。
  传闻称,听风楼畔子虚琴坊,坊主云无月的琴艺世无其二。
  传闻又称,那云无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是弄琴时心绪尚可,或许会随口指点一二。
  国事、工事、农桑事……云坊主事事皆通。
  ——据可靠消息,洛邑城里那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落英酒肆,便是许国王女许姜得了云坊主的指点。
  自那之后,穿过十里迷障来下帖之人一日多过一日,有时甚至多过“投石问路”之人。
  乱世多流离,隔江犹唱后庭花。
  你方唱罢我登场,宴席日夜不断,所不同是,琴师云无月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各家高门争相邀请的座上宾,一时间声名大噪。
  又是一日落英簌簌莺织柳。
  闲来无事,姒云正在窗前抚琴弄弦,张疯子不知又捣鼓出了什么新药,提着药罐子,欢天喜地蹿过窗前。行出没几步,又后退至她窗外,似被人点了穴般,出神许久。
  “天下将乱。”
  他的目光落在十里迷障之外,脸上不见玩笑之意,不等姒云开口,又慢悠悠道:“云娘的琴不静。”
  “锵!”
  指尖的弦倏地错乱,姒云猛地抬起头,正要追问,廊下之人已高喝一声“毒寡妇!”,满面春风,脚踩流风而去。
  方才那仙风道骨随口判词的身影,仿似春光掠影,她兀自生出的错觉。
  姒云眸光一颤,倏地垂下眼帘。
  其实何须多问?她心下清楚内里云涌为何。
  张疯子经过之时,她正不知第几次追问系统,任务已经结束,为何不让她脱离此间,回归现世?
  系统难得正经,答案却依旧似是而非。
  「任务者心有挂碍。」
  「回归现世意愿不足,系统无法完成传送。」
  姒云:……
  “无月?”
  心如絮柳沸反盈天之时,一抹春晴折进廊下,楼主乌秦南不紧不慢,不请自来。
  看清他手上的名帖,姒云眼里掠过一丝倦怠,转又隐匿无踪。
  “今次是谁家?”
  乌秦南步子一顿,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径直递上名帖,而是折道柳荫石桌,一边敛袂落座,一边偏了偏头,示意她同坐。
  姒云一怔,旋即敛袂起身,返回屋内取来茶水,而后才落座乌秦南对面,一面替他斟茶,一面打量他略有些幽微的神色。
  “无月可知,犬戎之乱后,今日的镐京城是何人在当家?”
  乌秦南举目眺望群山连绵,春色无边,目光有些悠远。
  姒云斟茶的动作倏地一顿。
  春水如黛,春晴如丝,春柳袅娜,春风绕纸鸢。
  分明落花好时节,听闻镐京二字,姒云的心口倏地一沉。
  “镐京?”她放下茶盏,若无其事般拂了拂衣袂,淡淡道,“听闻姬余臣即位之地并非镐京,如此说来,那地方十有八’九被犬戎人占了去。”
  乌秦南轻一颔首,沉吟片刻,抬头道:“听闻周王得高人相助,半月前已将犬戎逐出镐京,收回旧时宫廷。”
  姒云的心跳倏而错漏,很快又回神——今时之周王已非昨日之周王。
  眉心不自禁紧拧,她看向乌秦南,眼里噙着不解:“楼主的意思是?”
  乌秦南看向手上那洒了金箔的精致名帖,思量许久,忽然轻叹一声,推道她面前道:“今次下帖之人并非谁家声色之徒,而是周王宫。”
第79章 不臣之心
  春风拂万里,田间庶人高歌依旧,廊下垂柳袅娜,春影漾如画。
  晴丝拂过名帖上的潋滟金箔,铁画银钩,映入姒云眼帘。
  姒云的眸子微微一颤,叩在桌上的手抬起又落下,丹唇紧紧抿起,视线将将触及宴帖,又倏地错开,眉头紧拧。
  一条垂柳枝拂过石桌上的名帖,姒云似陡然回神,收回目光,朝对面的乌秦南道:“重回镐京此等盛事,王宫中人怎会给我等乡野伶人下帖?”
  “无月有所不知,”乌秦南眼里浮出些许笑意,解释道,“今岁之东周百家争鸣,周王纳高人之言,认可‘社稷为重,君为轻’,不再鄙薄乡野中人,反而礼贤下士、广开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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