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动了真心了。
高元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呆呆地看着他。
“元之,抱我。”萧翦张开双臂,求她回应,他从不是含含糊糊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自己表白了真心,无论是否被拒绝,都要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要暧昧,不要含糊,不要欲拒还迎。要就要那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相爱。
高元之哪见过这么黏人的人,她和齐正大学同学,看对眼、谈恋爱、结婚、求子,一切水到渠成,流程走的无缝对接,相敬如宾。齐正虽也温柔体贴,却从不向她撒娇卖萌。而眼前这人,御敌时大杀四方,关起门来却一心求她抱抱,这样的反差让她莞尔一笑。
萧翦见她笑了,舒了一口气,又见她不主动上前,索性又往前探了半个身子,说:“要你抱。”
高元之心中一颤,情不自禁地拥上他,二人紧紧相拥。他的胸怀坚实,臂膀有力,呼吸沉稳,声音压低道:“最少一刻钟。”
高元之心里想,再见了,齐正。
一碰到她,萧翦就总想与她亲昵用脸去蹭她的脸,用嘴巴有意无意地亲吻她的头发。她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就能让他想入非非。
高元之怕年轻人冲动,连忙说:“还累着呢。”
这句好似表扬的求饶,让萧翦心里极大地满足,他宠溺地看着高元之说:“我等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仪。”
高元之点点头,萧翦见她同意婚事,于是更紧地抱着她,嘴巴又忍不住地凑上来,她也似有还无的回应他。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萧翦实在怕心尖尖饿坏了身体,赶紧命人传膳,还要亲自喂食,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暧昧又甜蜜的味道。
高元之生怕夜里萧翦又来找她,但萧翦也累了一天,早早回他卧房了。他一躺下心中就痒痒的、欠欠的,总想去找她,总想马上看见她,总想亲亲抱抱她,恨不得晚上就睡在她屋里,睡贵妃榻也行啊,能看到她就行。
原来时时刻刻想见她,这就是心有所属的感觉吗?萧翦人躺在房里,心思早就飞到高元之那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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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冲破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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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萧翦听门房来报,称新科状元沈楝求见高元之。他虽然不悦,但也尊重高元之,心里却又想听他们交谈些什么。于是在他们花厅谈话时,频繁让丫鬟静儿去送点心、换热茶。静儿心想:不就是让我当奸细吗?还使唤我这么多趟。不过小侯爷出手大方,必须一字不落地转告他们的谈话内容。
沈楝此番前来,是听说反对女学的人,也袭击了高元之。他心感愧疚,觉得自己办事冒进,才连累了高元之,特来赔罪。高元之也觉得,这个状元郎,读书可以,实务怎么能如此操之过急。
现在这边的女性长期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基本上没有什么做人的基本权利,更没有受教育的资格。“女子无才便是德”已经形成了一种女人根本不需要教育的顽固的偏见,把女人没有受教育的权利视为理所当然,愚钝被看作女人的一种本性。在眼下的男子眼中,正是由于女人具有这种愚钝,所以女子才有“三从”,才会听男人摆布,作为被人消遣的玩物。即便是高门贵女,也是学些简单的女诫、女德,所以高元之和萧翦初相识的时候,她能识文断字会让萧翦如此惊讶。
在这种大环境下,变革一定要循序渐进,最忌讳一蹴而就。
高元之对沈楝说:“你可寻求两宫后主的赞同,尤其是太后。在劝说时,从欲富强则莫要於储才的角度去劝说,欲强国,必储人才;欲植人才,必开幼学;欲端幼学,必禀母仪;欲正母仪,必由女教。”
沈楝对此番话由衷佩服,但高元之明白,即便这样,也还是赋予了女性生育的枷锁,可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理由。
“可以先从职业训练开始,兴女学以课妇职,兴废疾学以无坐食。如此,不仅可以培养人才,而且可以对女子进行专门的职业训练,既可以成为国家富强所需要的人才,又可以提高女子自身的素质。而兴办女学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女性作为伟大的母亲,她担负着养育子女的责任,母子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母亲的言传身教对儿女成长的影响很大,她对子女的示范作用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有“孟母三迁”的故事,也有“恶妇破家”的谚语。你不要一上来就求男女平权,那是不可能的。但你用此番言论,必会让反对者哑口无言。”高元之耐心地解释道。
沈楝对高元之行礼道:“郡主此举此想,令我佩服。眼下妇人们接受教育的过程自然是十分艰难的,女子出门就学,一改有身份人家将女儿养在深闺无人识的旧规矩,自然就会受到很大的阻碍,毕竟这是对传统的挑战。同时办学还需要充足的经费。这可不是儿戏,而是有多方面的考虑。”
“是的,不仅如此,眼下你最急迫的问题就是女教员的不足。女子教育在初创时,往往须由男先生教习兼课,这又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训条相悖。所以女学堂在草创之初,步履维艰。沈大人,前路难走,我愿祝你一臂之力,说服太后。”高元之是真的想做点什么事情,也愿意在沈楝职场初期给予指点。毕竟他这样的聪明人,如果能成为萧国栋梁,也算是自己在这边受到萧国人照顾的一点回馈吧。
“既如此,我代万千女子先谢过郡主。”沈楝不禁为初相识出言不逊而懊悔,像高元之这么胸怀大义的人,相较之下,自己却如此狭隘。
他并不知萧翦与她的关系,心想约她出游,却碍于她郡主的身份。他也是出身清贵人家,怕别人说他攀龙附凤,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此时丫头静儿进来行礼道:“郡主,小侯爷有要事与您商议。”高元之便起身与沈楝告别。
来到萧翦书房,进门瞧见他佯装看书,高元之上前笑道:“寻我何事?”
萧翦放下书道:“你们谈何事谈的这样久,如果不是我差人去请你,你还留他吃饭不成?”
“哎呀,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怎么这般没有礼数,我马上去拦下沈内史在府内用餐。”说完急急朝门口走去。
萧翦一个箭步冲上来,背挡住门口,却发现高元之在偷笑。
“好啊,你竟敢戏弄我。”于是猛地凑上去亲她的脸,她急忙闪躲,却又被紧紧抱住。“元之,你小字是什么?我不想跟别人一样叫你元之。”萧翦在耳边轻语道。
小字,高元之还真没什么小字,有个小名叫攸攸,其他的都是在上学的时候的外号,她怕说出来引起萧翦怀疑,于是随口用了古时女科学家王贞仪的小字,“德卿,你就叫我德卿吧。”高元之面不改色道。
“好,我小字长源。从今日起,以后只能我一人唤你的小字,你不可再对旁人提及你的小字。”萧翦吃味地说。
高元之不明白交换小字的意义,傻乎乎地点点头。她心下也明白,萧翦是派人偷听了她和沈楝谈话的内容。如此小孩心性,她不仅不反感,还觉得可爱。
恋爱中的人,总是觉得对方做什么、说什么都可爱。
两人互相对看,眼波流转,呼吸开始急促之时,静儿却冒冒失失跑进来向高元之跪下。
这死丫头,来得真不是时候。萧翦翻了个白眼。
原来静儿也想进女堂,虽不知为何进,但她这些时日,在高元之身边,耳濡目染,明白高元之身上有和她不一样的地方。这些不一样,可得太后青睐、侯府喜欢和小侯爷的特别对待,她虽年纪小,却也知道进女堂是唯一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高元之想也不想就答应,让萧翦侧目。她心中的大义与悲悯,对静儿这种死契丫头提出的无理要求,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心里有一席之地给自己,真是甜如蜜。于是他心中暗想道:当竭尽全力,助德卿完成心愿。
女学之事,高元之轻易地说服了太后,太后又联合朝臣,说服了皇帝。太后先前在宫里,已经立了一座女学堂,宫里的宫娥秀女,共有若干名,开一个清册,分为几班,除去当差侍奉的时候,得工夫就按班入学。又考选几位女教习,也不必炫异矜奇,只要通文识字、举止安详的,就算合格,后妃与诸王、主率以师礼见。皇太后、皇后,也不必言定入学,就求随时振作、鼓励着点,宫中女学的风气自然就开的快了。
随后朝廷在外,开设了第一个女堂。尽管其课堂之中保留了与古相传的妇功内容相似的缝纫、烹饪等科目,但是科学常识仍然居主导地位。高元之已尽可能地嵌入科学文化内容在课程之中,同时又以太后名义邀请京中才女前来讲学。
对于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京中有文化的女眷一时趋之若鹜。而维持学堂的费用,采用了名额制度,官宦大户人家,若出资捐助女堂,即可获得入学名额;若是穷苦困顿人家,考核能够名列前茅,不但学杂费可免,还可获得资助。就这小小进步,且在上层推行之下,高元之和沈楝初办的女学都步履维艰,并非是易事。
好在万事开头难,朝廷承认了女学堂的合法性,将其纳入正轨的教育系统之中。这无疑是推动了萧国女子教育的发展,虽然其中仍然困难重重,但由于办学诸人的努力,学生人数从最初的二十余人,一年后增至七十多名,并开办了分校。
一时间,沈楝和高元之的大名在京中如雷贯耳。而让高元之倍感欣慰的是,女学生开始自我觉醒了。一些女子为争取入学权利,进行了艰苦甚至可以说悲壮的奋斗。
有女子被家人阻挠,毅然伺机逃走,独行至学堂求高元之庇护。此种情况,还并不是少数。高元之怜其女性为了自身的解放,也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帮助她们争取冲破阻碍,她作为中流砥柱,勉力支撑,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与此同时,自己却因此卷入各方势力博弈暗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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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教你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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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萧翦早起去寻高元之,想与之泛舟游湖,却听下人说新科状元沈楝沈内史一早就把高元之约了出去。萧翦气呼呼,他认为高元之的去向,应该有人主动向他告知,他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别人出去?那新科状元仗着自己长相俊美,到处勾引别家娘子,实在可恨。元之也是,她是交付了身心给他的人,怎么还能跟外男单独相处?
是的,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交付身心了。
萧翦一个人在家里踱来踱去,看的人头晕,又频繁派人去打探高元之去了哪里,心里空落落的。到了晚上,都月上柳梢头了,还不见人回来,过了一会儿,下人直接来报:郡主已经回房睡觉了。
真是岂有此理,萧翦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他气冲冲到高元之房间,推门而入,高元之正在换衣服。饶是两人曾有亲密关系,也犯了高元之的忌讳,于是她也面露不悦道:“小侯爷,我虽借居侯府,却也是你府上的座上宾。你不请自入,似乎有点不太合礼数。”
“你从今日一早与沈楝出门,到现在才回,可曾知会我一声?现在回来了,招呼也不打,还叫我小侯爷?”萧翦坐下猛喝一杯茶水,气鼓鼓道。
原来是在吃飞醋。
高元之忽然故意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拿腔调说:“那沈楝,虽是新科状元,却精通骑射,发必中的,骑射如飞。我虽略懂骑马,但射箭却不行,他今日约我就是教我骑射呢。”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完便偷偷看着萧翦的脸色。
只见萧翦立马露出得意之色说道:“我自幼学习骑射,整个萧国,没有比我更快的骑手。就算敌人列阵在前,我也可骑着快马向敌军冲去,还能借着冲锋的势头与敌军阵线中的弓箭手对射一通。对方箭如雨下,我也可轻易调转马头掠阵而过。你不跟自家人学骑射,跟个劳什子的新科状元学,他拿笔做做虚头巴脑的文章还行,骑射他能是我的对手?他再约你,你带我同去,我必让你看看谁最厉害!”
高元之一边用左手虚掩着嘴巴,一边面带笑意看着这青年将军。能临风御敌无数的人,却在这种小事上想争个糖果。
“可他还英姿飒爽,身姿挺拔,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呢!”高元之继续逗他。
“面如冠玉是因为他不用边疆戍卫,不用粗茶淡饭,不用保家卫国。我等军中男儿,自然皮肤黝黑粗糙。哪比得过我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我还能在应战时手执长枪,坐骑骏马,常从阵中飞出……”萧翦滔滔不绝地边自吹自擂,手边在空中比划。
直到看到高元之咯咯低笑起来,她笑起来酒窝浅浅,好生可爱。萧翦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站起来将高元之环住说:“你是故意激我,想看我出丑着急的样子。”
“谁让你不信我,我这种人,你当放一万个心,我是那种见人美貌就移情别恋的人吗?”高元之将手臂也环住萧翦的腰上说道。
“可你与那齐正,不就是分别一年后,就心悦于我了吗?”萧翦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后悔了,想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高元之倒没有生气,因为萧翦说的是事实。但这老弟也确实不会谈恋爱,此情此景,他能说的这话吗?高元之再年轻十岁的话,肯定会为这句话翻脸。但她现在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吃过生活的苦,也享过感情的甜。说句实话,齐正现在的脸都在高元之心里都有点模糊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靠日积月累的点点滴滴维护的,别说异地恋不容易维系,这种异时空恋,更是虚无缥缈。高元之吃五谷杂粮,也有最基本的情感需求,更何况她这个年龄,看世事更加现实,如果有一天能回去,她也是选择和齐正离婚;如果不能回去,为什么不能和眼前这位酸溜溜的年轻将军好好生活,人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道德标准里,让自己束手束脚、步履维艰?
萧翦忐忑地等着自己说错话后她的反应,看她脸色并无改变,他心下舒了口气:她果然和闺阁中的小女儿不一样,温婉知性,从不与他闹小脾气。倒是自己,刚才说出这话,不知道是中了那门子的邪气。
“坦白说,我与齐正几年婚姻,也是相敬如宾,但聚少离多总是不行的,感情要长久,是要彼此陪伴的。我想这也是我对你动心的原因。与你相识相知,被你吸引,是人之常情。倘若我今日回到故乡,再面对齐正,我虽对不住他,但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心。我来这世上一遭,不为取悦他人,只为取悦自己。”高元之不疾不徐地说。
“那这么说,他日我与你分别,你也会移情别恋他人了?”萧翦紧张起来,只听高元之不可置否地说:“我并不是长情之人,我和其他女子不同。”高元之停顿了一下,萧翦一看她叫自己的大名了,立马严肃起来,“不要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我,有情时欢好,离别时也要能放下,我对齐正如此,对你也不会例外,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
萧翦沉默不语,他很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他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他的身心交付出去,对方只能回馈更多,不能比他少。
他哪晓得,这段感情,始终是他先动心,先动心的人可没资格讲条件。
高元之见萧翦闷闷不乐,想来她这边也不知道能留到何时,相聚时珍惜每一刻,是她的原则。她善于掌控人际交往时的主动权,对方只能随她的喜怒哀乐跟着起起伏伏。“长源,我能保证在你身边的每一分钟,都真心真意,心里眼里都是你,这样行吗?”高元之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