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峥嵘犹豫:“那你改遗嘱。”
船王闷闷地笑了起来:“夏峥嵘啊,你的伪装功夫还不到家,装傻永远都装不像。稍微一试探,就能试探出来。”
夏峥嵘一个激灵。
什么意思?
不就让你改个遗嘱吗?
不然难道还让你白嫖吗?
谁知船王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说: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吧。”
美梦成真得太快就好像一道龙卷风。夏峥嵘当时就愣住了,他就好像做梦一般,面前仿佛隔着十九重毛玻璃,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迟滞地钻进脑子。
什么意思?
什么叫,既然我想要就给我?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有这么简单吗?
夏峥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傻乎乎地看着船王。船王垂首看着他,面上有点嫌弃,又有点复杂。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
李泽鸣从阴影处转出来,站在了船王的身后。
四周还是昏暗了,只有他的白衬衫闪闪发光。只是,他现在身上的白衬衫已经不再是半旧的,而是换上了常见的、高级白领穿的名牌白衬衫,左胸有一个刺绣的小小精致logo。
几点血污溅在白衬衫上,白衬衫不再洁白。李泽鸣也似乎并不以为意。
很显然,李泽鸣现在得偿所愿。
夏峥嵘刚刚知道李泽鸣替夏启宗做的那些事,看到李泽鸣,他仿佛患上了失语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吭哧半天,终于想清楚所有的前后安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夏启宗一直以为是自己主持一切,殊不知自己的老豆才是控制一切的幕后之手。
所以今夜的混战,究竟是夏启宗发起的,还是船王发起的,还是船王栽赃夏启宗发起的?这都不再重要了。至少,夏峥嵘知道,自从夏启宗失去了船王的信任以后,船王早就计划着要杀掉他。
船王之所以能成为船王,而夏启宗和夏峥嵘只能成为船王的儿子。
李泽鸣客气地对着夏峥嵘颔首,举止间带着精英特有的冷漠、职业与疏离。夏峥嵘赶忙对着李泽鸣施了一礼,然后呆呆地看着李泽鸣在船王面前颇得欢心。
李泽鸣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手下接通不同的电话和视频,又叫来船王的好友做见证人,协助船王着手修改遗嘱。举手投足之间,根本不像是青涩的大学生。
夏峥嵘终于忍不住问:“李泽鸣,你来到夏氏集团多久了?”
李泽鸣微微笑了:“小夏总……我正是受了夏氏集团资助,才有幸和您同一个大学读书啊。”
“你早就,早就……”
“小夏总。”李泽鸣平静打断了他,“我父亲就是为夏氏集团韶城公司工作,而工伤离世的。只是,您不记得而已。”
夏峥嵘忍不住说:“这……我不知道。”
李泽鸣温和地说:“这很正常。您是首富的儿子,而我的父亲……一个普通人的死去,对您来说,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
夏峥嵘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滋味。
他转头看看四周,容栀几人都不在甲板上。满肚子话无处可讲,他只能憋在心里。
几分钟后,阿光悄悄递了个手机给夏峥嵘。
《重磅!船王独家宣布遗嘱,大头分给长房夏峥嵘》
《夏氏兄弟夺嫡,花落大房》
《……》
就这?
就这么简单地改了遗嘱?
夏峥嵘终于从“不敢相信”转变成“又惊又喜”,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既然船王这么上道,他也不介意给船王点甜头:“老豆,我肯定能尽快把夏启宗的命给你带回来。”
船王却冷哼一声,然后笑了。他看着夏峥嵘的脸,却又不是在看他,似乎在通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人。
透过遥远的时空,透过所有世上名与利的桎梏。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完全遵从自己的本心?
船王心里有些感慨。笑着笑着,他身子有些软,
夏峥嵘这才看到,船王身后露出的椅背上,全是深色的血。
夏峥嵘见了,这才真的急了。他猛地扑过去:“老豆,你怎么了?”
这种焦急和夏峥嵘平时刻意表现出来的哭哭啼啼完全不同。
船王伸手制止他,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夜空。
烟花已经不再绽放,豪华游轮上的水晶灯也被乱窜的子弹击得粉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天空一轮清冷的银月亮,还在静静地覆盖着自己的光辉。
“ILOVEU的烟花做得还可以。”船王说。
说完,他就这样看着,沉默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众人都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惊扰了他。
良久。
还是夏峥嵘感觉不对,他猛地站起身,伸手去触碰自己的父亲,结果发现船王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船王死了。
现在,夏峥嵘成为了夏家的下一任继承人。
现场乱了起来,夏峥嵘脸色变了变,红着眼睛,咬着牙,憋了许久,终于低低咒骂了一句:
“临死前还要摆我一道!”
船王在自己的豪华游轮上去世,震惊了港媒。虽然是在半夜,但网上已经炸开了锅。种种猜测纷至沓来。
孙维峰终于达成了长久以来抱容栀大腿的心愿,在夏峥嵘成为船王继承人的这个夜晚,他独家包揽了所有相关新闻和宣传物料的发放,借着这股东风,孙家一跃而成港岛的声音主流。后来,更是在周承书的帮助下,孙维峰得到了内地的认可,并踩着舆论跳板进入政界……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262章 看不见的手
在船王去世的那个夜里,公海上乱糟糟的。船王的豪华游轮上虽然死伤数量不多,但能与船王共乘一船的,各个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船上一个人的死状分外特殊。
容栀打开房门,默不作声地让江韵和陆泽宇看着眼前的场景。
张应锦的尸体已经僵硬,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枪弹的痕迹,双目圆睁,因为窒息的缘故,凝固的面孔已经变成青紫色。她的面孔下方有一滩呕吐物。
浓浓的酒味冲出来,陆泽宇摇了摇头:“她喝醉了,晕船呕吐,恰逢动乱发生,没人顾得上她……于是她的呕吐物把自己呛死了。”
说着,陆泽宇抬腿走进房间里。
容栀看着张应锦瘦瘦小小地躺在床上,短发末梢可怜巴巴地浸泡在呕吐物里,总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她心念一动,抓住了陆泽宇的衣角:
“等等。”
陆泽宇疑惑地看着她,容栀低声说:“我记得张应锦她吸毒。”
陆泽宇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停下脚步:“当真?”
容栀努力回忆着船王寿宴上的异常:“那时候,张应锦很瘦,吃得很少,但她精神总是异常亢奋。在船王寿宴上,她竟然不顾场合仪态,冲我大喊大叫……后来医生说她吸毒。”
陆泽宇倒吸一口冷气:“她这种出身,这种家庭,怎么会允许她吸毒?等等,她不是赵家那个赵程的未婚妻吗?两个人都订婚了,赵家怎么能允许一个吸毒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结婚?”
容栀说:“不清楚,疑点重重,所以我在想,你不要淌这趟浑水会比较好。”
江韵一直都没有出声。容栀回头问江韵:“你觉得呢?”
江韵远远打量着面前的现场,却说:“所以张应锦吸毒的事情,多少人知道?”
容栀迟疑道:“除了当时给看病的医生以外,赵程肯定知道。但既然张应锦能和赵程顺利订婚,想来赵家人不知道。我和夏峥嵘都知道,但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
“也就是说,知情人并不多。”
“是。”
“所以她的死是意外吗?”江韵俯在容栀耳边小声问,“难道不会太凑巧了吗?今晚这场鸿门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意外,但正好就在混乱的时候,她恰好喝醉了,又恰好大家顾不上她……就这样恰好被呛死。”
“所有的意外环环相扣,这就不是意外。”
船在海面上颠簸,客房里的水晶灯并没有在混战中被打碎,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水波样的碎光一环一环荡漾出去,容栀看着床上的女人,陷入了沉思。
陆泽宇着急:“这有什么可想的?江韵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谋杀!”
容栀捂住陆泽宇的嘴,把他拉到一边:“是!但为什么会有这场谋杀!究竟有多少股势力介入其中?你什么都不知道,贸贸然去动她的尸体,你是不是傻?”
陆泽宇一惊,明白了容栀的意思,冷汗涔涔而下。
“你是说……”
三个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江韵说:“我建议等到夏峥嵘结束他那边,和船王聊聊,再做决定。”
容栀想了想,还是折回来看了一眼。
张应锦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身体陷在丝绵软裹的大床中,枯槁的面孔和金丝银线放在一起,
此情此景,容栀叹了口气,她替张应锦把门关上了。
几个人坐在隔壁的休息室中。没有等太久,夏峥嵘来了。
“你的父亲……”
“死了。”夏峥嵘的面上没有更多的神色,只是双眼有些红。他乏力地靠在墙壁上,颤抖着手抽出一支烟,试着用打火机点燃,几次都没能打着火。夏峥嵘一气之下,将打火机一把掷在地上。
打火机从地上弹起来,打着旋儿跳到容栀的脚下。容栀捡起来,什么都没说,放在夏峥嵘手中。
夏峥嵘的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说:“老不死的总算是死了,以后夏家是我的,看我把其他人丢去公海喂鱼!”
他垂下头,总算点了火,烟头一明一暗,随着他嘴里不受控制的用力,缓缓翘起来。夏峥嵘心里烦躁,把嘴里的烟也拔出来,丢在地上,狠狠碾灭。
“早死的老扑街。”他突然落下泪,“临死前还要算计我一道。”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的气氛一滞,夏峥嵘有气无力地挥手:“你进来。”
他对容栀说:“李泽鸣。”
容栀:“???”
容栀吃了一个大惊,这李泽鸣不是夏启宗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她脱口而出:“无间道啊?李泽鸣你究竟服务了几个人?”
李泽鸣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本来就是船王的资助生,预定了要为船王服务的。”
容栀刚刚调整好表情,李泽鸣就走了进来。他的白衬衫已经布满凌乱的褶皱,血污和灰尘遍布其上。
李泽鸣不再有白得发亮的白衬衫,和容栀记忆中的“李泽鸣”有偏差。
可人是复杂的,总有很多层面并存。再见李泽鸣,容栀的心情有些复杂。
李泽鸣看见容栀的神情,第一句话是:“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曹院士的学生了吧?”
容栀问:“你一直都知道,曹院士是塞拉维尔?”
李泽鸣坦诚道:“是。拜科学教的势力渗透惊人,我想更进一步。”
李泽鸣的欲望赤裸裸地坦诚在外,众人竟然无法苛责。
江韵说:“那是邪教,你没进入是好事。”
“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不在乎道德,只在乎吃饱肚子。”李泽鸣说,“至于没有牵涉进邪教……是我运气好罢了。”
“这世间上的伦理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站队问题,就像历史一样任人阐释,就和政治一样肮脏。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钱。”
众人对他的话保持了沉默,并非认同,而是因为无法感同身受。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适合发表看法。
夏峥嵘已经恢复好心情,告诉容栀:“糟老头子坏得很,这场争斗,九成九是他策划出来的。”
李泽鸣拉了个椅子坐下,掸了掸白衬衫上的灰:“是,也不完全是。”
第263章 活捉宁逸媛
几个人的眼睛齐齐转向李泽鸣。
“夏启宗是个接受了精英教育的草包。”李泽鸣刻薄地说,“这件事情,塞拉维尔也有插手。因为船王想给夏启宗一个教训,所以我并未提醒。”
然后他看向容栀:“这个人你认识。陈家的人。”
容栀下意识问:“陈立元?”
李泽鸣茫然了几秒,然后回忆起来:“是这个名字。我曾经在华国科技大学见过他。”
容栀总结:“所以,你们说来说去,这件事情的本质是,船王本来就想给夏启宗一个教训,夏启宗也担心船王对自己不利。”
李泽鸣补充:“塞拉维尔通过某些特殊的渠道,知道船王的遗嘱已经定了夏启宗。陈立元是夏启宗的好友,不停地告诉他,只有船王死了,他的位置才能保住。”
“可是船王本来就只剩下半年的寿命?”陆泽宇挠挠头,“他究竟在急什么呢?明明再等一等,就……”
夏峥嵘没忍住,冷笑出声。
“是我。”他说,“我伪造了老豆的体检报告,让夏启宗误以为老豆身体健康。”
“所以夏启宗认定了船王在骗他,才最终激化了矛盾。”李泽鸣看着夏峥嵘,“既然遂了你的意,那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悲伤什么呢?”
夏峥嵘哈哈大笑:“我悲伤?我高兴还来不及!老不死的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哥哥姐姐,如今他终于死了,夏家也是我的了,我得偿所愿!”
几个人都没有接话,夏峥嵘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就在这时,隔壁放着张应锦尸体的房间里,有什么重物倾倒的声音。
容栀跳起来,直接冲了出去。
隔壁房门已经被打开,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容栀当即大喝一声:“谁?”
那人吓了一跳,跑了起来。容栀马上追上去,前方的逃跑的人披着一头打结脏污的长发,瘦瘦小小,一条腿有些颠簸,应该受了伤。她跑得不快,很快就被容栀按到在地。
几个人也跟着追出来,陆泽宇上手按住地上的女人,李泽鸣满脸戾气,大力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往上拔:
“什么人?”
房内的灯光照亮了女人的面容,几个人的瞳孔都是一缩,看看那个人,又看看容栀。
只有容栀皱紧了眉,看向和自己面容异常相似的女人:
“宁逸媛?”
听到宁逸媛几个字,李泽鸣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跳,他难以置信地又看向这个女人:
“宁逸媛?”
他想到了什么:“你整容了?”
宁逸媛被抓住,只是一言不发。李泽鸣想了想,松开了抓她头发的手,宁逸媛马上垂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在胸前。
后半夜的冷风渐起,海风猎猎,颇有些凉意,而宁逸媛身上的衣衫单薄。她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