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梁云止没有醒,傅行歌没有睡。
她陪着他,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去握他的手。书看得很慢,因为她的心一直在希望他的手能动一下。
梁云止整个人都消瘦了,他原本就修长的手现在变得皮包骨头。因为体质变弱,他的体温有点过凉,傅行歌干脆放下了书,躺下侧身去拥抱他。
这两年多以来,在她与梁云止的相处过程中,两个人之间的小亲密,梁云止从来都是主动热情的那一个,他喜欢拥抱她,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搂着她的腰,实验室里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他们很恩爱,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她。
傅行歌偶尔会主动,而且很快就能得到梁云止的回应。
可此刻梁云止还在昏迷当中,所以他不会回抱自己,但是当她拥抱着毫无反应的他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股很强烈的恐惧感。
“你说过的,以后都要听我的。”
“我没有允许你死,所以你要活下去。”
傅行歌在黑暗中抬头亲了一下梁云止消瘦的下巴,拥抱他的手变得更有力了一些。
傅行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好像她也不知道梁云止是什么时候醒过来一样。但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梁云止已经醒了,因为他的双手已经抱住了自己。
傅行歌一动也不敢动,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害怕自己一动,就会让梁云止松开手不能再拥抱自己一样。
“早安,梁太太。”大概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没有多久,梁云止说话的声音有一点低哑,傅行歌离他的胸膛很近,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里产生的共鸣。
傅行歌觉得自己的心密密麻麻地跳着,好像是乱了节奏,但好像又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宁静。她慢慢收紧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早安,梁先生。”
若能每天早上醒来都能这样与他拥抱着互道早安,傅行歌觉得用自己这一生去换也是值得的。她想她这一生不会再像喜欢梁云止一样去喜欢另外一个人了吧。
不会了,不可能了。
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梁云止。
停止了中药治疗之后,梁云止体内的“撒旦之吻”很快恢复了活性,随着他体内的病毒恢复活性,他的身体各项机能也迅速恢复了。
金老先生和林之沐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以毒攻毒确实能够克制“撒旦之吻”,但是“撒旦之吻”对梁云止的身体侵蚀太深,杀死病毒的同时也在杀死梁云止。
“非常抱歉,这次无能为力,中医讲究相生相克。也许,因为这种病毒的来源并不是国内的某些病毒或者毒药,所以中药成分的药浴和针灸并不能彻底对抗这种病毒。西医讲究药理和病理,其实和中医是一样的。如果能去病毒源头看看,也许会有新的看法。”
金老先生确实感到很抱歉,在他的行医生涯里边,他当然也见过病人无法挽救的情况,但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行将就木,或者活了大半生得了癌症晚期的人。不像梁云止年纪轻轻,只是不小心感染了病毒,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林之沐对金先生提起过,梁云止是因为破获了一个贩毒大案才感染上这种病毒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做了这么好的事儿,却遭了这么大的罪。医者仁心,金老先生也很是不忍。
“谢谢金老,其实您的治疗非常有用,这一个多月是病毒在我身体里最不活跃的一个多月。我们过去这两年多都不能做到这一点。也许我能研究出增强体质的办法,然后我们再来试一次。”
说真的,治疗的痛苦让意志坚强如梁云止都不想再去回想,更不想再经历一次,只是他更想健健康康的陪在傅行歌身边,所以如果有机会,他还是会再尝试。
傅行歌神情清冷,坐在石榴树下茶桌旁,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讨论,她的态度和神情看起来像一个与此事无关紧要的人。
院子的另一边,顾延之在和林之沐低声聊着天,田小恋安安静静地坐在傅行歌旁边,目光和她望向同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行歌偶尔把眼神投向梁云止,而田小恋总是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来这里是为了看傅行歌的,田小恋知道。妒忌吗?当然,但是她无可奈何,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由自主,她也很想不再喜欢顾延之,去喜欢别人,但是她做不到,所以她能理解顾延之,甚至能感同身受。
3
“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三四天。我听说这一次华尔街股市狙击手汤森先生会跟着周先生一起来佛城,汤森先生可是全球排名前十位的黄金单身汉,我好想采访他。如果能采访到他,我今年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田小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你不是已经采访到顾延之了吗?”傅行歌随口问。因为能采访顾延之,田小恋没少在她面前蹦跶表达兴奋。在美国受伤时,田小恋每天都在念叨着这件事情,傅行歌想不在意都不行。
田小恋转头又看了顾延之一眼,神秘兮兮地凑到傅行歌的耳边悄声说:“告诉你,我悄悄地把稿子打下来了,我才不愿意把它分享给别的女人看呢。”
顾延之的采访稿,她真的写得很好,照片也拍得很棒,但是她不舍得把它发出去。
一想到当这篇稿子发出来之后,将有超过五十万个女人把顾延之当成梦中情人,她就很抓狂。所以她宁愿不要那十万块钱奖金,宁愿不成为正式的记者,也不要发那篇稿子了。
听到田小恋的小心思,傅行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她是理解这种感受的,因为如果让她把梁云止最好的一面广而告之去吸引更多的女人,她肯定不愿意。
“我发现我的妒忌心越来越强了。”田小恋双手托腮,眼睛看着在和林之沐聊天的顾延之,一脸花痴。
“我也是。”傅行歌居然难得的淡淡地回应了她,赞同了她的想法。
“你们真的明天就要走吗?”傅行歌又要去美国了,田小恋挺舍不得她的,傅行歌在国内的这两个月,她就往佛城跑了四次,她喜欢傅行歌,作为亲妈粉,她也担心梁云止。
而且每一次她要来佛城,顾延之都会与她同行。她很珍惜跟顾延之相处的机会,即使顾延之来佛城只是为了看傅行歌。
单恋这件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因为你单恋他,所以也理解他单恋别人的感受。
“嗯,回美国之前,我们还要去一次柬埔寨。”傅行歌觉得金老说得有道理,解铃还需系铃人。“撒旦之吻”这种病毒如此霸道,那么就去它的起源地看看。梁云止被绑架期间几乎一直是待在柬埔寨的,离开柬埔寨之后,“撒旦之吻”病毒成了气候。
“柬埔寨!顾学长说那里很乱的。他让我不要去。”田小恋曾经想要去采访柬埔寨的第一年轻富豪,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没去成。
顾延之的制药公司有工厂在柬埔寨,田小恋曾尝试找顾延之帮忙,但顾延之拒绝了她,拒绝的理由就是太危险了,不能去。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危险的地方?”就好像是这里,这里明明是救命的地方,可是三天之前,梁云止却在这里差点没命了。
“说得也是。”田小恋一拍大腿,下了个决定,“那我也订机票和你们一起去柬埔寨!”
傅行歌看了田小恋一眼,没出声。都是成年人了,想去什么地方,是她的自由。
“你说要去哪儿?”倒是顾延之走了过来,“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呀?你也经常去啊。”田小恋很不理解,为什么顾延之会不同意自己去柬埔寨,既然顾延之能去,傅行歌能去,自己就也能去。
顾延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田小恋去柬埔寨。真实的柬埔寨不是旅游胜地,而是危险四伏,各种状况很多,他可能会照顾不到她。他可不想她扑过来给自己挡枪子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顾延之这样考虑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同样要去柬埔寨的还有傅行歌,他似乎对傅行歌去柬埔寨的担心,没有对田小恋的担心多。就好像原本他并不需要频繁地往佛城跑,但是一听田小恋说要来看傅行歌,他二话不说便与她一起同行了。
田小恋认为他是来看傅行歌的,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来看傅行歌的。然而有一些东西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只是当事人自己还没有察觉而已。
4
在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分钟,傅行歌终于关掉了手机。她很想放松,但她放松不了,为了救梁云止,她会拼尽全力。
手机放下的瞬间,一双温暖的手就已经抚上她的肩膀,帮她按摩。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用看也知道帮她按摩的人是梁云止,所以她顺势靠在梁云止的怀里,因为舒服,她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梁云止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额角,道:“老婆,不要引诱我。”
傅行歌觉得自己引诱的不够似的,轻哼一声,还伸出了小手,捏了梁云止的胸膛一把,然后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梁云止伸手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毯子将自己和她都盖上,然后抱住她也闭上了眼睛。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一下飞机他们就得忙,所以现在得好好休息,保持精力,因为帕克也在柬埔寨。
他们不清楚帕克为什么去柬埔寨,但是帕克一直以来都试图绑架他们是真的。而且他们都能查得到帕克的行踪,帕克不可能对他们的行程毫不了解。
傅行歌和梁云止到达柬埔寨之后,在从机场去酒店的路上就出事了。
四人离开机场后乘坐的是不同的车,田小恋、顾延之与助理李和巽乘坐同一辆车,傅行歌和梁云止乘坐了另外一辆吉普车。
车是顾延之在柬埔寨的工作用车,所以顾延之一开始并没有起疑心。其实开车的司机也并没有露出破绽,只是梁云止和傅行歌两个人都是经历了不少事情,也受过一些专业训练,在司机故意与后车拉开距离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傅行歌很敏锐,她想打开车窗,因为她怀疑车里有她研究出来的102,然而那时已经迟了。驾驶座和后座中间迅速升起了一块防弹玻璃墙,车门车窗显然是特制的,根本打不开。
傅行歌和梁云止对了一个眼神,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双方都把身上能够减缓102作用的药物,通过掌心交给了对方。
绑架他们的人做了如此缜密的安排,如果不是帕克,那就是对“撒旦之吻”感兴趣的人——反正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在美国实验室的研究已经陷入了瓶颈,这次来柬埔寨就是为了寻找突破口,也许对方是个突破口也说不定。傅行歌、梁云止最后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在表达这个信息。
在这样的前提下,两人几乎是心甘情愿被绑架的。
幸好,对方并不打算伤害田小恋和顾延之,所以田小恋和顾延之安全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傅行歌和梁云止出事了。
顾延之几乎动用了一切人脉,开始查傅行歌和梁云止的下落,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确认了傅行歌和梁云止已经被绑架。
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顾延之看着一脸青白的田小恋,居然有点不忍心把消息告诉她,因为他觉得田小恋听到傅行歌和梁云止被绑架应该会很难过担心。他不希望这个小丫头难过和担心,她就应该单纯干净活蹦乱跳的在那里笑着闹着,而不应该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中。
顾延之做的是药业公司,他在柬埔寨有工厂,柬埔寨有多乱,他当然是知道的。他也明白傅行歌和梁云止现在处境应该不好,不管是出于是朋友关系,还是出于是曾经喜欢过的人,他都应该尽全力去寻找和营救他们。
“顾学长有歌歌的消息了,对吗?他们在哪里?他们出了什么事儿?”田小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她再单纯,也经历过傅行歌和梁云止婚礼上的血腥混乱。
“撒旦之吻”是被列为国际机密的一种病毒,所有国家都在全力封杀禁止这种病毒,而现在全球最顶尖的、能研制出克制这种病毒抑制剂的人就是傅行歌和梁云止,如果绑架了他们的人是对这种病毒有所企图的人,那么……
田小恋当然也知道梁云止命不久矣的原因是什么,万一那些坏蛋为了逼迫傅行歌屈服,也让她感染了那种病毒怎么办?
看着田小恋担忧的样子,顾延之莫名有点小烦躁,但他板着脸,将自己掩饰得挺好:“我会想办法的,你只要保证你会待在这里,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可以。”
“哦。”田小恋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我也想去救他们。”顾学长的脸忽然变得好臭,是因为他很担心歌歌吧?
“我说了,你只能待在这里。不许乱跑。”顾延之转身走了出去,他烦躁的原因居然不是傅行歌失踪,而是后悔他为什么会答应把田小恋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5
傅行歌睁开眼睛之前,首先听到的是刀叉相碰的声音,旁边似乎有人在吃饭。
周围的空气很清新,似乎还有阳光照在身上。
睁开眼睛看到的果然是很优美的环境,中国风的园林,小桥流水,绿草如茵,郁郁葱葱,他们就在一个庭院里面,只是被人绑在了椅子上。
傅行歌的身后还绑着一个人,她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是梁云止。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梁云止有受伤吗?她抬眼看太阳的位置,现在应该是早上,是仅仅过去了六七个小时,还是已经过去了三十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梁云止该吃药了,他吃了吗?傅行歌转头看梁云止,但她还没有看到他,手便得被他勾得更紧:“我没事,昏倒之前我吃了一颗药。”
傅行歌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安定了一些,扭头看他的脸,确实,梁云止的脸看起来还正常,她松了一口气:幸好之前有所准备。
傅行歌和梁云止被人背靠背绑在两张椅子上。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张餐桌,有一个金发少年正在餐桌上吃饭,刀叉相撞的声音就是他切牛排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庭院里面非常安静,所以才显得格外清晰。少年在专注地吃着自己的早餐,似乎他们醒没醒过来,都不会影响他吃饭的心情。
傅行歌饿了,特别是在看到这个金发少年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的时候,她的肚子都禁不住叫了一声,她觉得有点丢人。然而她很快就放开了这种无谓的心态:“除了麻醉剂,有餐食招待吗?”
正在吃饭的金发少年皱了一下眉,放下了刀叉,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一双湛蓝如水的眼睛盯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傅行歌和梁云止,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两位是傅行歌和梁云止,对吧?”
“你还没弄清楚我们是谁,就把人给绑来了?”傅行歌被绑得结结实实,也完全没有收起自己脸上蔑视的意思。
“傅行歌,美籍华人,二十五岁。瞳孔是黑色。母亲没有结过婚,父亲是大学教授。血型是AB型,身高一米七。FBI文职工作人员,会一点柔道和近身格斗,会用枪但枪法一般。现是世界上最好用的麻醉剂102的发明者,‘撒旦之吻’三级抗体的发明者。”
“梁云止,美籍华人,二十四岁。瞳孔是棕黑色。因为感染‘撒旦之吻’病毒,瞳孔偶尔变成紫色。孤儿。血型是B型。两年前破获贩毒集团的少年英雄,FBI文职工作人员,英式击剑高手,近身格斗、枪法都不错,化学天才。‘撒旦之吻’一级、二级抗体的发明者。首批身体被植入‘撒旦之吻’并还活着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