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先是用复苏咒,随后又扔下魔杖跪坐着用力按压他的胸膛,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内心慌乱无措,她不能一直在这里无用地守着他,她必须去请求别人的帮助,但悬崖上的小屋随着贝拉特里克斯的闯入已经不再安全,去寻找凤凰社成员大概是最理智的方式,但她在这个时代无法完全自如的幻影移形,她不能把西里斯的生命安全托付给自己的移形咒上。
慌乱之中,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忽然浮上她的脑海,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否定,这毕竟是一个太危险疯狂的主意。但这个想法总是一直在她意识里盘旋,挥之不去,似乎如果不选择这个选项,这道题就是无解的。
瑞亚咬牙下定了决心,她的左手用力攥着微微发抖的右手让颤抖停下来,重新拾起魔杖,让西里斯依然没有意识的躯体站立起来,倚靠在自己背上。她看清方向,开始了这场漫长的路途,白沙上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她的目的地,是两个村庄外那栋灰砖石砌成的二层屋子。她熟悉至极的那栋房子有一个遍布着魔法植物的小小后院,有一个放着闲置杂物的宽阔阁楼,有放满了各式坩埚用具的神秘屋子,当然,还有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和那个还年幼的瑞亚。
快到落日黄昏的时候,瑞亚才到了她曾经的家门口。她的体力几乎耗尽了,但当她真正站在生长青苔的石头台阶上,面对着曾很多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合欢木门时,她的心脏跳得飞快,这种揉合了恐慌与亢奋的情绪让瑞亚忘记了她麻木的肢体感受。
她站定,深呼吸,下定决心,伸手敲门。
过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长的一瞬间,金棕色的木门“吱呀”向外旋开,金色长卷发、眉毛细长,气质极为温柔的尤莉怀特露出脸来,她带着困惑的神情,疑问地微笑着。
瑞亚一时僵直在原地,这是一种她无法言明的奇异感受。她的父母离开她太久,如果不去看照片她几乎已经要忘记他们的容貌,但是这一刻,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瑞亚,这只是一个女儿归家的平凡午后。
她迅速调整了情绪,“夫人您好,很抱歉打扰您。我和我的朋友在不远处被袭击,现在他受了伤,我不敢带他一起幻影移形,只能冒昧来求助您……”
尤莉的眼神移到仍昏迷的西里斯身上,不再微笑,眼神震惊。“哦,梅林…快进来,我想我能帮上忙。”
瑞亚和西里斯被尤莉带上了阁楼,她为他们在地板上铺好了柔软厚实的鸭绒被子——是深藏在瑞亚记忆里她极为熟悉的那一种,有着毛茸茸的深蓝色绒面。尤莉看向瑞亚的肩膀,“你们被食死徒袭击了吗?”
“嗯,是的。但是您怎么知道……?”
尤莉指指瑞亚的肩膀,“看你的伤口,像是某种黑魔法。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拿一种药,帮你清理一下。…还有你的裤子,你难道不冷吗?我快先帮你把衣服烤干。”
瑞亚低头,这时才发觉自己的长袍和裤子都已经湿透很久,它们紧紧贴在腿上,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腿是冷的。直到尤莉为她烘干衣裤,她的双腿再次感受到温暖,她的皮肤甚至被室温灼痛。
尤莉为她拿来浅灰色的膏剂,盛放在精致的白色瓷罐中,散发出一种近似于薄荷味道的清凉气味。她善良的、哪怕她许多年未见都确信会为陌生人提供无私帮助的母亲为她的伤口小心翼翼涂抹着药剂,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瑞亚的梦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深处有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家庭。她能看到母亲金棕色的睫毛根根分明,能嗅到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气,她真的很想伸手拥抱母亲,在她温暖的怀里埋在她肩颈哭泣,告诉她,她很想念他们,没有他们她有多辛苦,她甚至能感觉到满满泪水已经让鼻子发酸,很快就要决堤而出。
但是,她没有选择。让如今的瑞亚回到多年前的家里,对她而言,真是一个荒唐又残忍的情景。
她压抑着这些呼之欲出的情感,紧闭嘴唇,收敛而机械地道谢:“真谢谢您。”
尤莉温和地微笑着,“这没什么。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我的丈夫很像,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把这一杯药喝了吧,是驱寒止痛的,看起来你被冻得不轻。”
瑞亚接过杯子,仰头慢慢喝尽,药中有些辛辣的味道,她用杯子遮去自己发红的眼角。
当天晚上,瑞亚在阁楼的小窗子看到了父亲克洛斯怀特身着一身全黑色长袍回家,也许是觉得时间已晚,克洛斯并没有直接来楼上与瑞亚见面,这让瑞亚隐隐期待又一直惶恐的心有些失落,也有些踏实。她猜测着为什么年幼的瑞亚没有在家中,也许是在祖母家吧,算着这个时间她的祖母也仍在人世。当天晚上西里斯依然沉睡着,她摘了手上所有的戒指和手环,用了一些力气让他的牙关留些缝隙,一点一点给他喂了尤莉亲手熬的复苏药剂。
等到再晚些的时候,尤莉来轻声敲门,看到瑞亚还没有睡,克洛斯来门口与她打了招呼。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此时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克洛斯笑着对尤莉说,“连我都觉得瑞秋有点像我,眼睛,头发。我是不是要去问问母亲她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女儿?”
“你别听他乱开玩笑。”尤莉笑着嗔怪他,“我们是想问问,楼下有一间客房,你要不要去那里睡?小是小了点,但是会比这里舒服些。”
“谢谢您,”用第一个想到的名字瑞秋自我介绍的瑞亚克制着情绪感谢她,“但我还是别麻烦你们了,我在这里睡就很好,也可以看着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尤莉会意点头,“那也好,我们不打扰你了,早些休息,有利于你体力和伤口的恢复。”
这一夜,瑞亚睡得极不安生。她睁眼看着家里顶棚上简洁线条的吊灯,听着不远处还在昏迷的西里斯的均匀呼吸声,想闭眼睛睡一会儿,却也是在一个个奇异的梦境交错间不断醒来。她所眼见的现实和记忆将她夹在缝隙里,不断的冲击让她无法安睡。
第二日中午,已经喝了三次复苏药剂的西里斯终于醒来了,这让瑞□□绪复杂的内心终于有了些雀跃。
“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我了……”瑞亚的手搭在他手臂上,“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这是几吗?……”
她伸手想比划一个六的数字,西里斯面露嫌弃瞪她一眼,声音里与他平时相比有些虚弱。
“住嘴吧。我有点头疼。”
瑞亚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前倾去检查他的头上是否有她没能发觉的伤口,“头哪里疼?是因为摔着了吗?”
西里斯打走她在他头上乱摸的手,“都不是,可能是睡多了吧,感觉昏昏沉沉的。”他似乎刚刚来得及环视周围的环境,皱着眉,“我们这是在哪儿?”
“从你的力气看,你现在还真是很健康。”瑞亚揉一揉被他打走的手腕抱怨着。“我们两个当时都有伤,我不敢带你幻影移形去找莉莉,只能来求助他们。他们是很好的人,为你熬了非常高级的复苏药剂。等你再恢复些身体,我们就回去找莉莉和詹姆。”
西里斯仔细地扫视着瑞亚,似乎是在确认她的伤情。“那个疯女人看来还算没下狠手,她和她主子学了不少邪门的黑魔法。你确认这家人是可信的吗?”
“我确定。”瑞亚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回答。
西里斯尝试站起来,大动作活动着手脚,然后忽然皱眉,似乎是某个动作牵动了一个还未愈合的伤口。“那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万一是食死徒的附庸或者有个斯莱特林,那就不太好办。”
瑞亚沉默了一瞬,之后开口:“他们救了你。”
西里斯诧异地看着瑞亚,他不常见到神情如此严肃认真的她。
“你怎么了?我是说这个时候,局势这么复杂,我们不能轻而易举相信别人——”
“他们帮助了你,我确信他们是真心帮助了我们。”瑞亚打断了西里斯,她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凤凰社是要去战斗的,不是你和陌生人讲真心的什么旅行社!”西里斯明显有些恼火,声音提高了一些,下巴也抬了起来,带着几分布莱克式的傲慢。
阁楼上一片沉默,两个人几乎是用眼神在对峙着。
尤莉的敲门打破了这一沉默的僵局,她探进头来,“瑞秋,我想问你喝不喝些蛋奶酒……哦,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西里斯没用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样高举起了魔杖。瑞亚下意识地握住他举起魔杖的手,向下按下去,迎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一侧。
“谢谢,我有些过敏……我不喝酒。但谢谢你。”慌张和委屈之间瑞亚险些说漏嘴自己天生对牛奶有些过敏的实情,她慌忙改口。“真的太谢谢你帮助我们,我的朋友现在也恢复的差不多,我们今晚就准备离开,不再打扰你们了。”
尤莉有些惊讶,“这就要走了吗?我们原本还想着你们多住几日,彻底养好了再说。克洛斯今天会把我们的女儿接回来,瑞亚她很开心听说有漂亮的姐姐在家里……”
西里斯忽然侧头,他无比震惊地看着瑞亚,灰色的眸子瞪大,睫毛在眼窝顶端愈来愈接近眉毛。他握着魔杖的手垂了下来,瑞亚的手依然覆着那只手,他能感觉到那只手柔软但紧张,手心已出了些微汗。西里斯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他们身在哪里,明白了她为何认真地要他相信他们,甚至懂得了她为了救他而选择面对的复杂沉重心声。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尖在微微颤动着,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魔杖,从瑞亚的手中抽离出来,然后紧紧反握住了她的手。
瑞亚的手上多了些温度。她感觉自己摇摆不定的心获得了些支持的力量,但是与此同时,她一直绷紧的弦在这温暖的理解力量下快要瓦解。
她非常努力的压抑着即将涌出来的眼泪,“谢谢,但我们再住下去,可能会为你们带来危险。等我们安全了,一定会来再看望你们。到时候,”瑞亚顿了一下,“我会给小瑞亚讲好听的故事。”
待尤莉下楼的空当,西里斯轻声问瑞亚:“你不想要再多住几日吗?我们可以再和他们一起度过些时间的。”
瑞亚低着头收拾东西,她摇摇头。“这对于我来说,就已经很足够了。我不能节外生枝。”她的脸朝向阁楼棕色的木地板,在西里斯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已经流了一些眼泪。西里斯也听到了她声音里尾音余绕的哭腔,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背对着她,整理起了地上的被子和药瓶。
与尤莉怀特告别之后,西里斯忽然回身,叫住了尤莉。
“时局危险,请您和怀特先生与陌生人接触时,还有平日里的魔药魔咒,都要分外小心。”
尤莉初是不解,很快,她看似是领悟了他的嘱咐。
瑞亚听着西里斯的嘱咐,眼泪又无法自控地流出来。她没有再回头,她想象着夕阳的晖照和母亲的金发有着同样的美丽光泽,她离开她的家,走入落日余晖之中。
第10章 10.生日
离开德文郡,西里斯带着瑞亚一起回到了他的家,也就是叔叔阿尔法德为他留下的一栋房子。那栋房子很小,虽然可以称之为是二层小屋,但是它的二层也仅仅是一间屋子大小的阁楼,在放置了床、书桌和一张小沙发之后由于没有多余的空间而显得面积更小。二层也是西里斯的卧室,他将它暂且借给瑞亚住,自己睡在一楼的沙发床上。
虽然并无大碍,但黑魔法造成的伤口愈合极慢,瑞亚的肩膀依然时不时有骨节错位般疼痛,西里斯由于伤的更重也需要更多时间来休养。他把自己夸张地称为“被从天而降小骗子砸中然后一直倒霉的倒霉鬼”,然后再为了一碗刚出锅的洋葱汤笑嘻嘻地请求瑞亚大度地原谅他。
有一日卢平来探望他们,西里斯大概是第五次重复讲述与贝拉特里克斯的战斗故事,如瑞亚所料又比上一次少了很多耐心和细节。卢平递给瑞亚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满了浅紫色的半透明液体。“莉莉让我带给你,这是波特家族祖传的魔药配方,促进一些非正常伤口愈合,你可以试试。”
“我呢?”西里斯用指关节敲着卢平面前的桌子,“你们的朋友我呢?没人关心?”
瑞亚笑着接过瓶子,不理睬西里斯。“噢,谢谢你,也谢谢莉莉。她怎么不过来?”
“莉莉最近不太舒服,我见她那一会,她也吐了一次。”卢平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瓶子,与给瑞亚的瓶子相比紫色的药剂少了一些。他放到西里斯面前,“你的朋友莉莉给你的,她说瑞亚如果用不完可以分你一些。”
西里斯不满地拿起半瓶药剂对着阳光看了看,“还真是一位公平重义气的波特夫人。”
瑞亚把左侧的袖子卷起来,打算涂一些药在小臂一道不算深的小伤口上,她习惯性地想向外拿掉那条她一直戴着的晶石手串,却碰了空,她才忽然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她的动作顿了顿,回忆起之前在家里急着给西里斯喝药的情景,意识到她把手串和两枚戒指都丢在了那个家里。
“怎么了?”西里斯注意到她片刻失神。
“没什么,”瑞亚动作如常,滴了几滴药在伤口上,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冻触觉,就像把一块坚实的冰一端按在伤痕上,着实缓和了些灼烧的疼痛。
这日傍晚,也许是药的缘故,瑞亚又开始犯困,为伤口涂了药后就窝在被子里。倦意让她一直迷迷糊糊闭着眼睛,而楼下不时传来的容器撞击响声不断从耳蜗到达脑海,她没有进入短暂的深度睡眠,半睡半醒昏昏沉沉,这使她的神经愈发疲惫。躺了一会,她干脆掀起被子下楼。
“你都做什么呢?叮叮当当的。”瑞亚敲了敲自己的头,她感觉有一根神经在那里呼之欲出。她抱怨着。
西里斯没有直接回答她,她听到一阵有些吵闹的音乐,音乐声并不大,大概是西里斯开着广播作为他做无聊事情时的背景音。他把一个漆花盘子放到瑞亚面前,那盘子中垒着三四张松饼层层叠叠,有一张的边缘还有些许烤焦,从金黄过渡到几星点的黑色。松饼上厚厚淋了蜂蜜状糖浆,从边缘流下来在盘子中积成粘稠的一圈,而松饼中心插着一支极细的黄色蜡烛,顶端点燃成为一个小小的温暖光点。
“要许个愿望吗?”西里斯挑了挑眉毛示意她,“许个生日愿望?你多大了,25?20?当然,按照年份来说,你也就三四岁。”
瑞亚震惊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没有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周边的朋友也无人知道她出生自哪月哪日。甚至,因为多年习惯性地忽视,她自己也忘记了这一天,如果不是西里斯提起,今天她的脑海里绝不会出现分毫与生日相关的概念。
西里斯见她没有讲话,笑了笑,转身去拿杯子。“给你准备生日可真是麻烦,我看外面卖的蛋糕就很好看,但你又过敏吃不了。我觉得你不只是个骗子,你还是个小麻烦精。”
瑞亚依然震惊着,“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快不知道了。”
“那天在德文郡,我在怀特夫人家里墙上的日历看到的。今天被画了一颗心,写着‘宝贝的日子’,我猜这个宝贝应该是你吧?”
瑞亚有些无语但惊叹地笑出声来,“你简直可以去取代斯基特的位置。”
西里斯为两个杯子斟满火焰威士忌,“谁?哦,你说过的那个,不不不,我可没兴趣听大家的八卦。我这里只有这种酒,可惜了,应该喝点玫瑰李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