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谢你。”瑞亚抿着嘴,不去纠正他又记错了玫瑰覆盆子酒。糖浆似乎是枫树糖浆,初入口时味蕾灌满甜蜜的味道,松饼却口感醇厚没有甜味,二者的口味中合的几乎完美,甚至被烤焦的那一小片,在甜蜜的糖浆和火辣的威士忌衬托下,味道也十分动人。这应该是瑞亚最愉快的一个生日,因为她早已不记得年幼时的那几个生日了。她此时在心里暗暗推测着,这一年的今月今日,四岁的瑞亚在怎么庆祝生日呢?如果那些记忆都能永远留存、不随时光流逝而褪色就好了。
西里斯忽然对她说,“我有礼物给你。”
“我还有礼物?”瑞亚十分惊喜。以她所了解的西里斯布莱克,记得她的生日还亲手把牙签变成生日蜡烛,她已然很惊讶了。
西里斯起身,他站到瑞亚面前,示意瑞亚也站起来。“你先闭上眼。”
瑞亚顺从闭上眼。她能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的曲调,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爵士音乐,曲调缓慢而婉转。她猜想着他会送给她什么,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她旁边挥过,她的耳朵和脖颈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风掠过去。她忽然在心底期盼起这会不会是一个拥抱,她像一个冻僵的人渴盼火焰一样期盼着那个拥抱——这个念头生起的同时,她恐慌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念头从何时何事而起,但它就像一颗种子深深扎根在她心中的冻土,在这个时间忽然破土露芽,大口呼吸。她找不到它的根源,她宁愿这只是酒精作用下转瞬即逝的一点荒唐想法,它的存在可能会让她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瑞亚的脖颈上忽然多了一点重量,她睁眼,低下头,那是一个指甲大小盾牌状的金色挂坠,盾牌一圈蛇形花纹镂空,隐约能见几粒碎小的红宝石游曳其中,被银色的细链条挂着垂在锁骨边。它倚在她的肌肤上有种奇异的触感,瑞亚的指尖轻轻触碰它、握住它,竟能感受到它的律动,就像它在瑞亚的身体之外也有一个均匀跳动的心脏一样。
她带着疑问看向西里斯,他似乎早已了然她的疑问,“这是个保护咒,我把咒语封进了挂坠里。你能感觉到它,对吧?”
“我能,”瑞亚点头,她的内心正在努力摒弃几秒前的念头。“谢谢你,真的,我是说,这是我记忆里第一个生日礼物。”
西里斯嘴角弯了一弯,他笑了一下,“希望它能永远都没用。宁可它就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废物,你也别去实验它用什么方法能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几秒钟。”
这时炉火边的收音机已经在播放一首欢快的舞曲,快节奏的拍子似乎能与噼啪作响的壁炉火焰相映成趣。瑞亚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些,她轻快地点点头,“我才不傻,我可要好好保命。我还想给你们写本书。”
“给我们写书?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有什么好写的?”
“你才是在开玩笑吧?”瑞亚当他在玩笑着自谦,“这可是一场战争,伤亡无处避免。但你们站在一起,没有躲开,去到交锋的最前面。如果你们躲开,我想你们会有非常优渥的生活,但你们还是向前面走了,去选择未知的命运。这可是英雄拯救世界的史诗故事。”
令人意外的,他嗤笑了一声。
“什么英雄的故事?没有人是要来做英雄的。你喜欢写书,所以你写书。邓布利多喜欢学校,所以他不去理会那些高位的邀请。你所说的我们这群人,和英雄这个词真没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人指望着,我们中的哪一个去走到神秘人面前,给他一个魔咒,让战争胜利吗?那除非是疯了。”
瑞亚笑一笑,“当然不会有人那么期望。只是你们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就是在赌着性命去等着看这一天的到来。你们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是因为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西里斯直接打断了瑞亚的话,也许是由于喝过酒的缘故,他的眼里有一层雾色蒙蒙,但在那背后有一团坚定缓慢燃烧的灰色火焰。
“每天都有人无辜的死去,他们不择手段,就会有孩子失去父母,就会有人失去爱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一天我可能死去了,但是在这之前,我阻止了一些事情,世间少了一个伤心的人,那么我就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西里斯似乎把那层用玩笑应对一切的玩世不恭的外壳褪掉了,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每一字一句都分外坚定。这些如钉子一般的词语锲入瑞亚的内心,她感到无以复加的震撼,如同被重锤击中。她曾听过也曾想象过太多大义凛然的句子,她也曾设想过无数战场英雄前仆后继英勇赴死的勇气,但都不及此时她所听到的这一番自白让她被撼动。
她沉默了良久,“你看,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比我善良勇敢得多。”
“我可不这么觉得,”西里斯摇摇头,又大口咽下一口酒。“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你从没面对过这些东西罢了。要跳舞吗?”
“…什么?”
西里斯的语句转变太快,瑞亚一时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要跳舞吗?”他重复着,“我们别再聊这些沉重的东西了,你不觉得配着这么欢快的音乐聊这些很奇怪吗。来跳舞吧,怎么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咱们庆祝一下。”
西里斯把手伸到瑞亚面前,瑞亚却迟迟没有伸手。
“我…我不会跳。”
西里斯的手依然伸着,他忽然有些开怀,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作家们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居然还有年轻漂亮的小作家不会跳舞?来吧,我教你。”
不等瑞亚应声,西里斯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引着她跟上自己的脚步。她的身体有些僵直,略带笨拙地随着舞曲的节奏移动着,内心有些羞恃于自己像一个被线牵动着的僵硬木偶,甚至在最开始都不敢抬头看西里斯的眼睛。他们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共舞着,威士忌的气味、炉火的响声、节奏高低婉转的曲子,被温暖火光勾勒成这个气氛旖旎的场景。
“哎呦。”舞步之间瑞亚的小腿刮到沙发底座,微微疼痛让她抱怨一声。
西里斯依然引导着她与他一起旋转,他把她带离了沙发的位置,带她旋转向炉火前的空地,然后抬起放在瑞亚手臂上的左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他。
瑞亚毫无心理准备地忽然与西里斯那双眸子对视,她本就因为威士忌而略快的心跳更加快了。也就在此时,收音机中传来的快活舞曲一曲终了,更加缓慢、悠扬的音调流淌出来,那是瑞亚熟悉的一首歌,一部老电影的插曲 Moon River,那年独自一人的瑞士旅途中,她曾在一个没什么观众的破旧放映厅看过这场完整的电影。缓慢慵懒的音乐就如平坦河道中的河水,偶尔随风流动,偶尔止步不前。他们的舞步也随着音乐慢下来,更慢下来。
Old dream-makers, you heartbreaker.
When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在这间略显拥仄的客厅里,瑞亚和西里斯保持着几乎是相拥的姿态,他们的舞步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的眸子里,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之后,似乎有深色的晶石,在吸引和吞噬着这世间一切的光亮,像夺目的圣光也像恶魔的私语。瑞亚此时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她也被吸入其中,在无垠的宇宙星辰里浮沉,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沉沦,在无限光和热的火焰中下坠。他在靠近她,她也在靠近那双眼睛,就像是水中沉溺的人去靠近呼吸水面的充足氧气。
就把一切归咎于酒精的作用吧。就把这些都留在这个不真实的恍惚夜晚吧。
音乐忽然终了,之后是长长的安静空白,写满它的悠长余韵。这个吻在开始前就停下了,他们只差一点点微小的距离就要相吻,而一旦失去了背景里音乐声音的保护色,他们的意识回到了真实人间,这一点微小的距离却如同山高海远。
瑞亚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股冰凉的心潮涌起,浇熄了她所有的悸动和恍惚。
瑞亚和西里斯几乎是同时放开手后退离开了彼此,他们互相逃避着眼神。
“对不起。这是个错误。”西里斯熄灭了炉火,房间的温度和气氛都忽然冷下来。
“是的。我喝多了酒。”她木讷机械地应答,逃离一般尽量脚步极轻不发出声音上楼。进入那间卧室前她又一次隐蔽地向下望,只看到了西里斯背对着楼梯的方向躺在沙发上,被子的一角垂在地面,那地面上还有之前残留的酒渍。
第11章 11.归宗
自那个温柔又残酷的夜晚过后,西里斯和瑞亚心照不宣地选择忘记那日发生过的、或是还没有发生的一切。他们依旧像往日那样共同用餐、谈天,默契地过滤选择他们的话题,偶尔还带着几分礼貌性的疏离客气。
但是实际上,在任何一个安静下来让她与自己单独共处的时刻,她都被同一个想法纠缠和折磨着。
“这是个错误。”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起西里斯的这个论断,止不住地纠结,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什么错误呢?是它发生在错误的混乱时局,还是同她一样觉得两人该生活在永不交错的平行轨道,或者是说——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去想,她是那个错误的、被混淆了的对象?
她表面上依然谈笑神色如常,但内心总归是多了一件心事,悬在空中无处着落。
瑞亚来到莉莉的家里陪伴莉莉,比起在西里斯身边她感觉到更自在舒适。莉莉正处在初怀孕反应极大的时间里,有了瑞亚来陪伴照顾她,詹姆也能更加放心的投入任务。他离开家时还在滔滔不绝嘱咐瑞亚监督莉莉多补充水分,称莉莉完全没有任何喝水的习惯。
“你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莉莉曾经把水杯放到嘴边,沾一下,装作喝了水的样子就放下。”
瑞亚扶着额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定期为她浇水的,宠妻狂魔。”
她为莉莉仔细煮了她拿手的洋葱汤,在汤里少放些洋葱多放了肉粒来调整味道。莉莉一口接一口,转眼间就喝完了两大碗,“你的洋葱汤比詹姆做的好喝太多了,能不能给他开一个洋葱汤熬煮培训?我付学费。如果他每天为我做这样的汤,哪怕会吐的很难受我也愿意多喝一点。”
瑞亚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子玩耍后大快朵颐一样,她抿嘴笑着,“那学费要多付,我的培训课很贵。”
莉莉伸手要盛第三碗汤,瑞亚眼明手快地拦住,在身后握着莉莉的肩膀把她推回卧室里。“不能多喝!……少食多餐,要少食,才能多餐。一会儿我再做苹果派给你。”
“我没有那么娇贵!我只是想再吃一点……”莉莉扁着嘴,坐在瑞亚在落地窗前为她放好的鸭绒垫子上,那是她最喜欢的餐后阅读位置。自从来到1979年的世界后,瑞亚也几乎是第一次用大段的时间静坐下来,从莉莉的丰富书柜中挑本书,伴着柔和的日光读一下午。莉莉的书柜比她自己的书藏都要涉猎丰富,甚至还有些在1997年已经很难买到的绝版珍藏,趁这个机会她也可以一睹其真容。
“今天你读的是什么?”
莉莉把书翻到夹着羽毛书签的那一页,“《高贵落幕——消逝的古老家族》。我觉得这个名字的说法很奇怪,消逝的只有姓氏而已,绝大多数家族其实是仍在传续的。嘿,观点什么的,还挺无聊的。这本是詹姆家里的藏书,积的灰多到要生蜘蛛了,我拿出来读着玩玩,就当野史传记读吧。”
瑞亚翻了翻自己手上的这本《妖精叛乱纪实》,觉得词语晦涩难读,索性换了本书。“嗯,名字听起来就不想读。《亨利八世》,这是什么?麻瓜们的王吗?”她顺手拿起一本没有任何花哨封面的朴素小书。
“对呀,我拿它和安妮博林的历史对照着读。”
“哦,就是那位称王没成功最后从火里逃脱了的女巫。”瑞亚翻开这本书。
“不过,”莉莉仔细地又翻回上一页读了读,然后抬头问瑞亚,“你的家里和瓦布拉斯基家族有什么关联吗?”
“我的曾祖母姓瓦布拉斯基。”瑞亚很惊讶,“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地?难道瓦布拉斯基是个古老家族吗?”
莉莉的笑带着胜利感,她把书递给瑞亚,“你看这里,”她指指上面的一行字,给瑞亚念出来。“瓦布拉斯基是一个古老的神秘家族,先祖来自波兰的远古森林,世代血缘都拥有先知的天赋。17世纪,瓦布拉斯基的一员首次将银椴木作为魔杖的杖木,从此世代都被银椴木魔杖所选择。……银椴木魔杖也不多见,我就猜了猜你可能是瓦布拉斯基的后人,没想到你还真的是。所以你看嘛,只是姓氏不再存在而已,但是这个家族依然有人坐在我面前,一位活生生的卡珊德拉的亲人。”
“卡珊德拉……”瑞亚小心翼翼地问,“是哪个卡珊德拉?”
她很快得到了莉莉一记不重但不留情面的额头敲击,“我们的占卜课课本,《拨开迷雾看未来》的作者!你居然不记得教科书的……噢,真对不起,我忘记你不是霍格沃茨毕业的了!抱歉抱歉!”
莉莉立刻伸手来揉她的额头,瑞亚装模做样地躲了躲,而内心在腹诽:我确实是在霍格沃茨学过一本《拨开迷雾看未来》,但我也不记得它的作者是卡珊德拉。
她拿着书,继续沿着这一页看下去。在关于她家庭的有限记忆里,她只知道曾祖母的姓氏,但她从不知道与此相关的任何人或者历史。
“瓦布拉斯基家族曾走出数位卓越的先知或预言家,近代具有代表性的,克利厄斯·瓦布拉斯基曾正确预言18世纪的第二次妖精叛乱,以及曾预言1945年阿不思·邓布利多与盖勒特·格林德沃之间决斗的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20世纪,瓦布拉斯基家族日渐式微,其最后一代只有一对姐妹:卡珊德拉和拉克西丝。
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是近代最为著名的预言家,同时也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其著作《拨开迷雾看未来》、《昨日和明日》、《命运路口的重要选择》等在英国巫师间广为流传,《拨开迷雾看未来》一书自出版后就成为霍格沃茨的官方占卜学教材。与瓦布拉斯基家族数位先知相似,卡珊德拉不喜使用水晶球、塔罗牌等常见占卜工具,通常以记忆共感的能力来做出预言。
拉克西斯·瓦布拉斯基与姐姐在先知未来方面树有成就不同,拉克丝西更热衷于研究过去时态事情,她对记忆系魔法有深远的贡献。在其姊卡珊德拉《昨日和明日》一书中,拉克西斯曾发表文章称记忆是人类生存的意义和根据,她认为时空逆转的可能性在于记忆,只要有记忆存在,另一个时空便可以出现。然而,魔法部神秘事务司(注:时间转换器的制造方与所有方)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
古老的瓦布拉斯基家族在这一代终结。卡珊德拉终生未嫁,拉克西斯低调嫁与一位麻瓜出身的巫师,其姊在其婚礼上为二人的结合送出了未来几代的预言和祝福。”
短短一页纸,瑞亚读了又读,她似乎能透过书页看到曾祖母年轻时的样貌,寻找到与她家庭之间的连结纽带。当读到“时空逆转的可能性在于记忆”时,她心跳漏了一拍,忙翻到下一页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多信息,但令她失望的,只看到了另一个家族“沃兹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