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果断地,她也希望赶快摆脱这一段记忆,她抽出魔杖快速念着,“一忘皆空。”
她去除了他关于这件事的所有回忆,正是这些让他无比悔恨、狂躁,无法原谅自己。卢平的手迟迟没有放下,但他的脊背逐渐不再抖动。瑞亚将那段蓝灰的记忆放入小瓶子里,它在容器中依旧不断旋转不断结晶。她把那只瓶子丢在一旁的桌子上,随后就不再看它。
“这段记忆,我是不想再看到它了。我们是交给邓布利多,还是怎么着?”
从卢平的崩溃和瑞亚的反应中,似乎其他人也都大概猜到了记忆的内容。西里斯把记忆拿起来,瞄了瞄,又放下来。“这是他的记忆,我们还是相信他自己的选择吧。”
他拍拍卢平的肩,把他的双手从脸颊上拿下来。卢平现在的眼神要充实多了,就像灵魂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躯里,他只是疲惫地、茫然地坐在那里。
“这是你的记忆。等你度过了这个艰难的阶段,下定决心,已经完全的冷静,做了充足的准备接受它时,你再去回看发生了什么。当然,你如果想丢掉它,那就丢掉它好了。”西里斯捋了捋卢平的乱发。
“你要知道的就是,莱姆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点都没有做错。”瑞亚帮他补充说。
卢平把它攥在手心里,没做其他的表示。
那段骇人的记忆已经暂时离开了他,但是也许,永远都不会真正地离开他。
第14章 14.狼人
过了一周多的时间,瑞亚和西里斯一同去卢平的家里看望他。他独自住在约克郡的一栋小房子里,那栋歪歪扭扭的房子位于两个村庄之间的林地边缘,相比于家,它的外观看起来更像是麻瓜农民搭建起又废弃了的临时落脚点,一间较为宽阔的作卧室和书房,另一间做简易的厨房,角落散乱地堆着一些马铃薯和胡萝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瑞亚很难相信,卢平一直生活在这样困窘的境况里。
“莱姆斯,去我家里养伤吧,”西里斯大步跨过门槛走进卧室,他对这些景象司空见惯。“特殊时期,你该过得舒服点。”
卢平笑笑,他的伤痕愈合了些,看起来不再骇人,但脸色依旧憔悴苍白。“你家里可有人长住,我去不太方便吧。”
西里斯对这样的玩笑毫不在意,“别听詹姆胡说。莉莉想要瑞亚搬过去住段时间,你如果愿意去我那里随时欢迎。看你的脸色比上次好了些,但还是太苍白了。你该多补补。”
瑞亚这时也走进卧室,除了床已经没有其他能够落座的地方。西里斯绅士地站起来示意她坐在小沙发上,自己坐到了卢平身边。
“也不用补了,我知道我这也就是这样了。”
瑞亚盯着卢平忧郁苍白的脸,她觉得他似乎依然没有原谅自己。她试探着问他:“你看过了吗?记忆?”
卢平点点头。“你们放心,那天只是情绪被刺激太多,一时没控制住,让你们费心了,谢谢你帮我处理。后来我看过那段记忆了,已经造成的结果,我也没法改变什么。”
“千万不要苛责自己。”瑞亚很担忧他的心理状态,“那是狼人已经知道了你是邓布利多的人,是恶意设计你的。那不是你造成的。”
卢平苦笑,“无论如何,我终究也是导致了那孩子的死亡。只是因为莱斯特夫妇拒绝与他们合作,格雷伯克几个人带我一起,去莱斯特家绑架了他们的孩子……”
“你说,莱斯特?那是汤姆莱斯特的儿子?”瑞亚打断他。
卢平疑惑着点头。
有许多记忆在瑞亚脑海中飞速闪过,她曾在1996年见过特伦——汤姆莱斯特唯一的儿子。
汤姆莱斯特在战争中拒绝了食死徒的拉拢,他在不断的威逼利诱中选择逃离英格兰。待情势和平后,汤姆回到英国,立即将几年未见的儿子特伦接回身边,但特伦此时已经不再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重逢不到一个月后就彻底闹崩。汤姆大受打击,从此长期在圣芒戈医院休养,而瑞亚在1996年见到了特伦莱斯特,他与食死徒特拉弗斯形从亲密,同去同归。
如果这一切都是如期发生着,那么那个狼群中无助的孩子,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为了狼群中的一部分。
她定了定心神。“嘿,莱姆斯,你听我说。你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你只是被逼迫去攻击他——但你没有。而且,那个孩子不一定会死……”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卢平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眉上的伤疤更加明显。“但是不必再费心劝我了,我做了什么我知道。”
瑞亚不忍心看他的内心不停自我折磨,想把他从情绪的泥淖中救起,但她又不能全盘讲出实情,她只能寄希望于卢平的自救。
“我从来没有为了劝你或者哄你而编造这些理由,事实就是你没有伤害那个小男孩,他也未必会死。你想想,那个狼人为什么知道了你的身份后要你去攻击?这是他的计划,他要你暴露身份,要你自己不原谅自己。”
而卢平显然未曾从他的泥潭中走出来,甚至连向外看看是否有能借力的树枝石块的想法都没有。他只是毫无情绪地淡淡点头,“谢谢你们,还愿意来看我。”
而当两周后瑞亚再一次见到卢平时,他此时的垂头丧气、低沉失落等负面的情绪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虽然脸色仍比常人憔悴,精神活力却比往日好了很多,像是时间回到了詹姆与莉莉婚礼那天一般。他主动来找到瑞亚,告诉她:“你是对的。那个男孩还活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瑞亚很惊讶。
“我很幸运,得到了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卢平微笑,“他还有救,我要帮他把伤害减少到最少——你知道吗,我看着他,就感觉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我自己。”
瑞亚一愣,思索着他的话,“你,你见到他了?”
他笑着摸摸自己额头旁还有很深印记的伤疤,“是,我多幸运啊。特伦他伤的很重,但是他活着撑下来了。见到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莱姆斯,”瑞亚的语速变快了,语气急切起来,“你不能轻易地把那孩子放在身边,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这非常不安全。”
卢平脸上的笑容缓慢地渐渐变小,“我以为你能明白,所以我才想立刻告诉你这件事。”
“我能明白,莱姆斯。”瑞亚的声音也随之压低,“我能明白你看到他你很高兴,你觉得你被救赎了。但是问题是,想想看,你是一个超出平均线的优秀的巫师,你有胜于大部分巫师的能力,你依然九死一生才从狼人中间逃了回来。特伦莱斯特,一个刚刚入学的小孩,他可能连完全控制自己魔法的能力都还没有,受伤的他怎么可能自己逃出来?这里面——”
“你们最近可说了不少悄悄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西里斯打断了瑞亚。“是什么可爱的小秘密不能给大家听见?”
卢平无视了忽然出现的西里斯,他表情严肃地看着瑞亚,他的眼神里逐渐起了寒意,甚至让瑞亚有些畏缩。“他还是个孩子,你也听到你自己说的话了。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危险呢?他的父亲,他不肯屈从于格雷伯克,特伦才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你能想象到他有多痛苦吗?你当然不能。”
瑞亚一时语塞。西里斯也因为卢平难见的严肃语气吃了一惊,他扯扯瑞亚的袖子,“这是怎么了?”
“那天被狼人们攻击的小孩逃了出来,现在就在莱姆斯家里。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这真的很危险。”
瑞亚又转向卢平,她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他将来会走向食死徒阵营这句话一直压在她的心底,她克制着自己不能说出来,但是卢平显然不能读懂她内心对此事的焦虑。
“莱姆斯,她可能认识你比较晚,她不能懂这件事对你的意义。”西里斯的一只手搭上卢平的肩,“我当然能明白你的感受,你看着那孩子就像看着自己,你比谁都迫切希望他有一个好的未来。但是,这确实很危险,把一个忽然出现的孩子放在身边,这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你可以等这段日子过去,再给他提供一些……”
“他爸爸逃走了,西里斯。”卢平提高了声音,“他爸爸不管他的安危,只顾着自己安全,逃跑了!”他强调,但是他似乎很快意识到他的语气太重,长长呼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冷淡地笑笑,“谢谢你们。先不必费心我了。”
卢平没再看他们二人的反应,直接径直离开,这让瑞亚非常担忧。
“是我讲话的语气不对吗?”瑞亚皱眉,“我是不是不该这么直接劝他?我感觉像是被教授训斥了一顿。”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西里斯坐到长桌前,他为瑞亚倒了杯水,示意她也快坐。“你不用太在意。莱姆斯他有时候可以很执拗,但他绝不会因此而否定朋友。他需要一些自己冷静思考的时间。”
快到晚饭的时间,瑞亚依然没有收到卢平的任何回音。她有些不安,虽然理智告诉她一个不大的孩子对卢平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威胁,但是关于特伦,她总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一个让卢平怀有深深愧疚和共鸣的孩子,从狼人群中逃脱出来又被卢平遇到,这精巧如小说情节一样的衔接巧合到令人怀疑。
“你认为,我们真的不用去看看莱姆斯吗?”她问西里斯。
“不然明天吧?”西里斯看看窗外天色,“今天有些要晚了。明天我们去看看他的情况。”
这时忽然有人来了,是马琳。她换了副非常收敛的耳钉,戴着小巧精致的湖蓝色水滴形坠子,和她深蓝的长袍相得益彰。她抿着嘴角,和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她有些不同,她竟破天荒的有些忸怩之色。
“嗨,瑞亚。嗨,西里斯。……我想问问,我是想来问问,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一场音乐剧吗?——绝对的麻瓜剧院,非常安全。”
瑞亚当然能明白这个邀约只是对着西里斯一个人说出来的,她笑笑算是与马琳打过了招呼,然后垂下眼回头拨弄着厨具。但西里斯似乎没能理解这个问题,他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褶皱,“你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当然放松一下也可以。瑞亚?”他回头寻找瑞亚,“你说呢?”
瑞亚没有作声,她将手里的一把刀叉掷进木筒里,金属的刀叉相撞叮当作响。她当然可以用玩笑的口吻解释给西里斯,或者帮马琳解围,但是她此时此刻微妙的心情让她并不想做那个八面玲珑的人,她的内心似乎在对什么东西叛逆着。
“噢,瑞亚,对不起。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西里斯。”马琳不自然地向耳后捋了捋头发,非常直率地说。
西里斯似乎因为她的直率邀请而感到惊讶,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回答她什么。而马琳又补充说,“作为朋友去看一场音乐剧,就像几年前一样。”
西里斯没有回答。不知因为什么,他短暂地看向了瑞亚,眼神里似乎是有些探询的,又似乎是求助的光。她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只是感觉到在这个窄小的客厅她是那个从头至尾都多余的人,这里的气氛让她尴尬局促。而对于瑞亚怀特而言,这并不是常见的事。
她抓起魔杖。“我不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我应该去看看莱姆斯怎么样了。”
瑞亚没有等到回应就已经走出了门外,她反手带上门,站在原地只发呆了几秒钟,就幻影移形去了卢平在约克郡村庄之间的家。
当卢平见到瑞亚时,他非常惊讶。样式最简朴的木质餐桌上还放着没吃光的面包和一些肉类,外表已经被烧至有薄薄一层泛黑的焦色,很难辨认出那是哪个种。那个小男孩坐在餐桌的另一端,黑头发、黑眼睛,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袍子。他沉默而戒备地看着瑞亚,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一块面包。瑞亚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到他的敌意,她暗自提醒自己,要找个机会清除他见到自己的片段记忆。
“你怎么忽然来了,”卢平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瑞亚瞟了瞟那几片不明正身的烧肉,撒了个谎。“之前我的态度可能太急,我想来给你道歉。但请你相信我是因为关心你。”
卢平看了一眼特伦,那孩子已经一脸漠然地低头继续嚼着面包。他没回应瑞亚的道歉,只是问她,“西里斯没和你一起?”
瑞亚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他去和马琳追忆他的美好青春岁月了。”觉察到自己无意间流露的语气,她装作对面前的烧肉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拿起叉子拨了拨,“这是什么肉?”
“是一块烤猪肉,火候有些大了。瑞亚,真的很谢谢你,但是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更不必特意过来,我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没有生你的气。”卢平逐渐压低了音量。
“莱姆斯,我明白你的想法。”瑞亚也随之降低了音量,“但是,我真的请求你,再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总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既然你来了,你可以仔细看看他,”卢平的下巴向着特伦扬了一扬,“他又小又瘦,还受了很重的伤,很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他只是个无辜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罢了,小孩子又有什么罪呢?我想他真的没有能力伤害或者妨碍我们。”
特伦在长桌的另一端,脸色苍白面无表情,这么久的时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的睫毛很长,睫毛的阴影与黑色的瞳孔重合在一起,显得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瑞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想她暂时是没有办法说服卢平了。
门外,有嘈杂声远远地传过来,像是羊群的嗡鸣声与人的呼哨,也许是日落天黑时分,牧羊人带着他的羊群正穿过田野回到家里。卢平起身,“我去看看是不是哪里的防护咒语出了疏漏,以防万一。你先坐坐。”
瑞亚点头,“需要我帮你一起吗?”
“不用了,你先坐吧。那里有南瓜汁。”
瑞亚把杯子又清理了一遍,倒了小半杯南瓜汁尝了尝。特伦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粗瓷盘子,盯着瑞亚,“你是谁?”
这忽然响起的声音着实给了她一点惊吓,他的嗓音不似同龄孩子们一样的稚嫩,而是嘶哑而疏离的,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许久未曾开口的人忽然发声时声音不适。她放下杯子,“我是他的朋友。”
特伦的黑眼睛依然一丝不移地盯着她,“女朋友吗?”
“当然不。”瑞亚心里对这问题感到有些好笑,但同时也期盼卢平快些回来,她好不再进行这些许尴尬的问答。她无意也没有兴趣与特伦继续聊天,便站起来走向窗边,看向窗外的田原景色。特伦或许是觉察出她的无意,也不再开口,只安静坐在一边。
田野依然呈现着冬日里的枯色,田埂上的植物残枝参差不齐,但有些地方已经早早现了春意。依然寒冷的风吹拂着细长树枝,像是温柔地抚摸着尚未萌发新生的土地。天已经接近全黑了,四处静寂,这清冷的气氛让瑞亚内心开始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依然站在窗边望向远方,直到她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诡异的嘶哑喉音。
这时,一轮圆满毫无瑕疵的月亮从树梢间探出了身影,点燃了遍照村落的银色辉光。
第15章 满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