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早就开始让一岁的娃学习啦,鸡娃都不待这样的。
第20章 圣上
诏令下来,班雄见依旧神色不乐的班勇,道:“蒙皇太后天恩,擢你为军司马,又是去西域,为何不乐?”
班勇哼哼一声,道:“大兄不知我。”
班雄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往上升的怒气,道:“明日出征,不许做这副模样。”
班勇“哦”了一声,就转身离开。行囊也不收拾,他骑上马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班雄得知后,叹了一声,自己只好替这个比自己儿子略大几岁的弟弟收拾行装。他一边收拾,一边念叨着:“不气不气。长兄如父。长兄如父!”
宫中,邓绥也在送别亲人。
“大兄此去,千万小心。”邓绥叮嘱道。
邓骘道:“臣多谢陛下关怀。臣去了,陛下保重。”邓绥颔首。邓骘告辞离开北宫前去处理军营。
班勇等接应西域都护的人马较少先行开拨,又过了几日,邓骘与任尚率军离开雒阳。
邓绥抱着小皇帝站在城楼上目送军队逶迤而去。天气炎热,邓绥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但她依然定定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羌族在王莽时多迁入塞内,占据了金城等郡县。光武中兴后,虽有叛乱,但都平定了。羌人内附日久,信报上说羌人无兵器铠甲,只是郡兵怯懦才导致战败。
确定讨伐羌人的同时,邓绥也发了一道诏书,那就是赦除诸羌相连结谋叛逆者的罪行。剿抚并用,以期能早日平定诸羌之乱。
“陛下,让奴婢来抱皇帝吧。”蔡伦对邓绥说道。邓绥连年伏案工作,手臂不能长久用力。
刘隆闻言也冲蔡伦伸手,不是他娇气不愿走路,而是现在人多。若他下去,仿佛就像误入巨人国,到处都是像承重柱一样的腿。
邓绥闻言把刘隆递给蔡伦,垂下手臂,笑道:“咱们回去吧。”
刘隆回到宫殿,如今他年纪大了,活动的范围逐渐扩大,能从内室出来,在章德殿内玩耍。
章德殿周围的防备比之前更加严密,刘隆惊讶地见到蔡伦经常带着领甲兵在章德殿殿外巡逻。
他转念一想,明白了大半,想必是车骑将军走了,所以才加强宫中的戒备。
江平跟在刘隆身后
,见太阳升起,天气燥热,心疼道:“陛下,咱们回去吧,外面等一会儿就热了。”
刘隆闻言,抬头看了眼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夏风吹来,走在游廊上的刘隆感到一丝凉爽。太阳到正午,才会炙得人皮肤发烫,现在还适合在外面玩耍。
“不,去找母后。”刘隆摇摇头,摇摇晃晃地往后殿跑去。江平忙在旁边护着,让他别跑,走慢些。
刘隆放缓脚步,快走到后殿门口,脱了鞋子,也不用人扶,小心翼翼跨过门槛。他在正厅没看到母后,顺着说话声,转过屏风,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邓绥正和班昭说话,听到声响,低头一看,正好逮着刘隆,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刘隆见被发现,就大大方方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母后,就跑到她身侧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刘隆年纪小,邓绥又见他这副天真浪漫的样子着实可爱,就没有和他提礼仪的事情。
“陛下,热不热?”邓绥透过窗户看到明晃晃的日光,这后殿修得高大阔朗,夏日在屋内十分凉爽。
“母后,不热。”刘隆学着邓绥的样子端坐,看见桌上的奏章既有纸册,也有竹简,伸手去拿竹简观看。
邓绥见他拿竹简完,没有阻止,转头问与刘隆一起进来的江平,道:“朕听闻你在教陛下《诗经》?”
江平恭敬道:“奴婢不敢言教,只是将在宫中学堂里学的给陛下吟诵解闷玩乐。”
邓绥不疾不徐道:“先贤之书岂能说是解闷?不过陛下年幼,这一两年就这样罢了,以后万不可视学习为玩闹。”
江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生怕回答不合上意,闻言先是吓了一跳,听到后半句方松了一口气,不觉背后出了一层汗,忙道:“奴婢遵命。”
邓绥补充道:“也不可以因噎废食。”“奴婢遵命。”江平又道。
邓绥敲打江平时,刘隆一面竖着耳朵听,一面摊开竹简。见母后没有责备江平,他才放心看竹简。
竹简上的字猛一看大部分不认识,他像个文盲似的左看右看才连蒙带猜地认出一小半。
看罢,他将竹简卷上,推到一边,又伸手去拿纸册子。邓绥低头伸手制止了他,道:“陛下,纸张脆弱容易
撕裂。”
刘隆抬头,说道:“我轻轻地看。”
邓绥对刘隆的聪慧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还能说出解决的办法,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欣慰来,笑着点头应允。
刘隆拿到册子翻开,白纸上的字比竹简上的便于阅读,写的内容也多。刘隆纳闷蔡伦不是已经发明了蔡侯纸,怎么还有人用竹简呢?
“母后,这个好,比竹简好,为什么还用竹简呀?”刘隆发问。
邓绥看刘隆一本正经地发问,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道:“隆儿知道纸张好在哪里吗?”
刘隆现在虽然能说话,但仍然控制不好口舌,语速一块就容易嘴瓢,因而他说话稍慢而且多简短。
“纸轻,好携带,能写的字多,阅读不累。”
邓绥满意地点点头,给刘隆解释道:“这纸张乃是郡国所供,质量好的纸张少且贵,质量稍差一些书写不便,容易虫蛀腐烂。竹子多而易得,竹简不易腐败,所以现在依然有人用竹简。”
蔡伦改进了造纸术,用树皮、破布、麻头、旧鱼网等低廉的材料制造纸张。价格确实低廉,但除了树皮,像什么破布、麻头、旧鱼网皆不能量产。
富豪之家不在意这些,旧了就扔。但穷人缝缝补补又三年,有块破布说不定就做了补丁鞋面,哪能随便扔掉?量少,卖又卖不上钱。
刘隆疑惑了下,拜托发达的互联网所赐,他虽然记不住造纸的步骤,但记得嫩竹子可以造纸。
于是,刘隆伸手将竹简拉回来,拍着竹简道:“这多,可造纸。”
邓绥闻言低头看去,她是知道造纸术的过程,但坚硬的竹子能造纸吗?她不清楚。
“去请尚方令来。”邓绥吩咐叫来懂造纸的人,尚方令蔡伦。
邓绥摸了摸刘隆的头,笑着转头对一直没有说话的班昭说道:“大家,皇帝虽然年纪小,但瞧着极聪慧。大家,你可见过比皇帝更聪慧的人吗?”
班昭自从刘隆进来,就一直不着痕迹地观察他,闻言,颔首笑道:“我家诸子侄皆不如陛下。”
刘隆闻言望去,现在他知道此“大家”非彼“大姑”,而且也知道这人正是班昭。刘隆对班昭心情复杂,但他决不会让《女戒》
传世。
没过一会儿,蔡伦就过来,路上有人与他说了所为何事。他就一路思索来到章德殿。
待邓绥问他时,蔡伦谨慎地回道:“启禀陛下,可以一试,至于竹子坚硬,可以选择未生叶或刚生叶的嫩竹子。臣听闻,蜀中和三辅有食铁兽以竹子为食,想必这竹子也不是那么坚硬。”
听到食铁兽,刘隆蓦地抬起头,但他紧紧抓住乱飞的思绪,牢牢按在造纸术上,道:“虫蛀,驱虫药。”
蔡伦知道这竹子造纸的想法是刘隆提出的,又听他说驱虫药,思路突然开阔起来,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恨不得回去一一验证。
这造纸术可是蔡伦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另一件让他得意的事情就是他监制的兵器锋利坚硬,远超前人。
“奴婢心中有了计较,待回去一一试验,多谢圣上提点。”蔡伦恭敬地朝刘隆施了一礼。
刘隆绷着脸点头,道:“免礼。纸好。办法多。”
蔡伦颔首道:“奴婢谨遵圣上教导。”
邓绥见两人像模像样地一来一往,见他不在说话,遂对蔡伦笑道:“尚方令你下去吧,这造纸上的事情有工匠,你总览全局,要以宫中皇帝的安危为要务。”
“是。”蔡伦恭谨道。
蔡伦退下后,邓绥见刘隆乖巧安静,不像别的小孩哭闹,乱弄东西,就挥手让江平出去,留刘隆在身边。
班昭对刘隆的表现颇为惊讶,赞道:“不料圣上竟然如此聪慧,天佑我朝,赐汉明君。”
汉代百官称皇帝为陛下,如今陛下成为称呼皇太后的专称,再称皇帝陛下恐有不妥,容易混乱。但随着皇帝长大,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正式场合,直呼皇帝更是不尊。
刚才蔡伦用圣上称呼皇帝,虽然圣上这个称呼不常用,但从前有皇帝使用过,用它来称呼皇帝以做区分,再合适不过。于是班昭也采用了这个称呼。后来称呼传开,宫中上下并百官群臣都称呼皇帝为圣上。
邓绥听班昭赞刘隆,笑容中略带一丝得意。她叫宫女拿来九连环给刘隆玩,自己继续和班昭讨论事情。
说到正事,班昭的脸色变得郑重,她朝邓绥施了一礼。邓绥忙起身扶她,班昭摇头,仍坚持行礼道:“外面在传陛下对母家恩宠太过,陛下要当如何?”
确实恩宠太过,皇太后母兄邓骘无领兵经验,却被委以三军之帅。
第21章 司空周章
不怪班昭如此忧虑,实在是邓绥这一波操作与前人类似。
和帝即位,窦宪为车骑将军,北征匈奴,回来后功封大将军。将军,位比三公,第一大将军,次骠骑将军,次车骑将军,次卫将军。①
当年的记忆还没有散去,窦氏的事迹依然历历在目。众人恐怕历史重演,邓氏成为下一个张扬跋扈的窦氏。
邓绥愚钝吗?不,邓绥既聪明,又有大智慧,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邓绥询问:“大家,朕当如何?”
班昭回道:“陛下应当约束母族,任人唯贤,广施仁义。”
邓绥闻言一顿,随后脸上露出笑容,与班昭携手坐下:“大家所言真乃苦口良药,朕受教了。大家犹如朕之汲黯,以后朕若有差池,还望大家极言直谏。”
班昭连忙推辞:“汲黯守节死义,我年老德薄,怎么能与他相比?”邓绥闻言笑而不语。
为人君主身边要有不同的声音,这样贵臣不得壅蔽,下情可以上达。
班昭接了和帝续《汉书》的任务,至今尚未完成,见邓绥采纳自己的意见,现下又无事,便告辞回去继续编书。
邓绥回头看了眼正在玩耍的刘隆,刘隆此时也觉得尴尬极了,只好回神假装玩耍。
诛窦家,是窦太后的养子汉和帝做的。
论理,将来要对邓氏出手的人必定是刘隆。
邓绥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刘隆在身前,派人传召司隶校尉和河南尹,请他们对邓氏严加看管。
邓骘言行恭谨,对族人严加管家。他在时,邓氏无人该违法乱纪,但邓骘如今出征在外,邓悝年轻,资历浅薄,难免家中之人有作奸犯科以身试法者。
邓氏出自南阳新野,有一部分族人移居雒阳。河南尹郡治雒阳,是治理雒阳的上司官员。河南郡又是司隶校尉监察的京畿七郡之一,因此司隶校尉也有监管邓氏族人的职责。
邓绥伏案看书,刘隆解开九连环,又安静地观察这白玉九连环是怎么制成的。
有人过来通禀说,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到了。邓绥命人请来,二人拜过之后,又听皇太后说:“这是圣上,你们也来拜见。”邓绥也跟着用了圣上这个称呼称
呼刘隆。
这两人看到邓绥身侧有个婴孩,正低头玩,看不清面容,猜测是皇帝,又怕冒然拜错,故踌躇一下,只拜了皇太后。
“下臣参见圣上。”两人行礼。
刘隆抬起头,动了动脚,刚才他是跪坐,但没一会儿就换了姿势。
“免礼。”刘隆说道。
两位大臣听到刘隆竟然真的回话,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回过神来忙谢恩坐下。
“朕遍观前代外戚宾客,假借威权,作奸犯科,包揽词讼,欺凌百姓。车骑将军虽恭敬有加,但邓氏一族族人众多,又有姻亲宾客,贤与不肖混杂。你二人宜严加约束,勿使违法之人逍遥法外。若有人违法,不可隐匿,按律严办。”
邓绥的语气不疾不徐,但却十分有力,坚定的语气仿佛能瞧见她那颗坚定的心。
刘隆抬头看向邓绥,邓绥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头莞尔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司隶校尉和河南尹朗声道:“下臣谨遵陛口谕。”不管皇太后是故作姿态,还是真心实意,有了这话,他们对邓氏宗族严加监管定了。
说完事情,邓绥让二人退下,又将诏令发给南阳太守。南阳是邓氏的族地所在,尚有邓氏族人在那里生活。
此时大约到了正午,邓绥问刘隆道:“隆儿留下与我一起吃饭。”宫中诸事节俭,作为宫中最尊贵的人,皇太后的份例只有一荤一素一饭。
刘隆的则是一碗蛋羹,一碗瘦肉米粥,一碟青菜,还有一小碗羊奶。刘隆将近一岁时就不乐意吃奶了,但他喝羊奶。
饭菜端上来后,刘隆不用人伺候,自己拿着筷子勺子欢快地吃起来,看得邓绥胃口大开也多用一碗饭。
饭后,邓绥笑问刘隆道:“隆儿,你愿不愿意每天来母后这里?”
刘隆想也不想道:“要。”
邓绥俯身,摸了摸刘隆的脑袋,说道:“那隆儿每天上午过来。”皇帝聪慧,让邓绥起了爱才的心思,不顾他年幼,便想着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培养一二。
今日见他在身边不吵不闹,邓绥更加坚定了心思。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想必甘罗幼年时也如隆儿这番聪慧。
邓绥又留刘隆说了一会子话,才让江平抱刘隆回去
午睡。刘隆确实也困了趴在江平的怀中在短短的几步路上就睡着了。
“小没良心的。”江平在心里笑骂一声,将刘隆放到榻上,坐在一旁为他打扇。午后天气最热,一留神就会出一身汗。
一个时辰后,刘隆醒来,满血复活,神清气爽。江平问他,在皇太后宫中做了什么,刘隆将事情说了。
江平听完,深吸一口气,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咽下去,叮嘱道:“到了皇太后宫里不许胡闹,不要乱说话。”
江平照料过小孩,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也会学话,但还不能明辨是非,避凶趋吉。他万一说了什么话,让皇太后听见,怕是对两人都不好。
江平心中更是告诫自己,这几年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给皇帝带来无妄之灾。
“陛下……以后要叫你圣上,别人叫圣上就是叫你,圣上你知道吗?”江平道。
刘隆抬眼看江平,脸上露出鄙视的神色:“我不是三岁小孩。”
江平闻言顿时笑起来:“圣上是一岁的小孩呢。”
“哼。”刘隆冷哼一声扭过头,鸡娃的时候想着人家是三岁,现在又说人家是一岁。大人哦,真是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