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娇——过春雪【完结】
时间:2024-04-22 17:15:30

  正前方是一张紫檀木雕纹圆桌,时隔两月,大哥又回来了,正坐在主位的人旁边。
  男人背脊挺直,如青松般挺拔,黑衣称得他越发肃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妙仪总觉得大哥这性子越来越冷淡了,前几年她还敢同大哥搭话,现在到胆怯起来。
  正出神,余光里的人影微动了下,似是注意到什么。
  宋妙仪心一惊,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的样子。
  也就正巧错过了门口那抹水蓝色倩影。
  水蓝色裙摆一荡一荡,偶尔露出来一截脚踝,太阳下,有一瞬那抹白发起光来。
  绿罗追上自家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小姐,怎得忽然走这样快?”
  已行至水亭旁,陈在溪脚步终于慢下,微喘着回应:“早点回去,我想歇息了。”
  这条路今日已反反复复走了几趟,绿罗叹气,看着女人坠满晶莹汗珠的额头,有些担忧:“小姐,我等会儿去煎一副药吧。”
  她身子不好,冷不得热不得累不得,需要用各种药滋养着身子,这几日小姐又开始心脏疼,绿罗瞧在眼底,越发着急起来。
  说起药,是该喝药了,可药太苦,陈在溪还想挣扎一下,问:“那绿罗给我买云片糕吗?药喝起来好苦的。”
  云片糕是用糯米粉制成的糕点,陈在溪本不爱吃,但自来上京城以后,无意间买到了城南一家糕点铺的蜜饯,许是买了太多,掌柜的就送了一包自家店里的云片糕。
  入口细软,甜滋滋,从此她便常找绿罗讨糕点。
  “小姐你呀――”绿罗叹气,似是想拒绝,抬眼,见水亭下的蓝裙女人闪着眸子期待,女人身姿轻薄,是尤其纤弱的样子。
  小姐又瘦了。
  嗜甜对身体不好,但偶尔一次尚能接受,绿罗妥协地点头,不忘叮嘱:“还是要少用些甜食,当心牙疼。”
  “没事的绿罗,我每次只吃一点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等穿过了水亭,没走几步到梧桐院。
  院里的两个小丫鬟还未回来,绿罗收拾了下桌子,又去泡了一壶茶过来。等一切妥当,她伸手将食盒打开,尤其精致的红木描金三层提盒里,却颇有些空荡。
  第一层只摆了一道素三锦。
  第二层是一小碗白粥。
  第三层什么也没有。
  “……”
  陈在溪和绿罗互相对视,便默契地一起摇头。
  “唉。”水蓝色衣裳的女人直叹气,没什么精神地将食盒盖起来,“绿罗,盒子里还剩多少银两?”
  盒里的银两每天晚上都要清算,绿罗答得很快:“小姐,就只剩下二两了。”
  “这一月可是给丫头们打点了不少,时常托静月带些吃食回来,免不得给人家路费,府上每月定额的冰总是被小厮们克扣了去,不打点打点根本没得用。上回小姐让我去打探张家那位公子,我足足给守门的李生给了一两银子封口,要是突发了今天这样的情况,又只得托人悄悄送些吃食来……”
  耳边是轻柔的絮叨声,一句一句语调柔和,听着确是字字诛心呐。
  陈在溪便又开始叹口气。
  她想,她可真真是来受罪的,不过只借住了短短一月,便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到底是宋府家大,丫头小厮们惯是看人下菜的。平日里只能多打点下人们,不然日子根本没发过。
  银两见底,她明早该寄信回景江要了,赵柔忌讳国公府,会送银子来,只是需要等些时日。
  可等待的这些时日,该如何熬下去?
  陈在溪一边想一边拿起筷子,思绪到这,只得摇头:“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筷子触碰到瓷盘,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艰难开口:“绿罗,该花还是要花,我先前说得表哥之事你要放在心上,还是要好好探探。”
  她和绿罗还要在国公府讨上几月生活,世子爷是什么脾性,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最好都要知根知底地摸清楚。
  总归是要小心避开的。
  绿罗当然明白,郑重点头:“小姐,我都知道。”
  院内的梧桐出落的高大,为盛夏盖下了一片遮阳阴影,绿叶随风婆娑,树的影子也晃动起来。
  晃动间,一日就快要过去。
  转眼间又到贤恚月光落在梧桐树上,给树镀上一层薄纱。
  陈在溪用完粥便回屋躺下,她一贯嗜睡,自来国公府后,睡觉又成了她打发时间的消遣。
  她睡得安分,小脸虽苍白,但呼吸平稳,绿罗看过后便小心地回到院子,蹲在角落继续煎药。
  火星子扑腾,绿罗看着火,等药好了便盛出来,抬着碗去叫陈在溪。
  她已经睡了一个下午,正直盛夏,屋内很闷,那些个小厮看人下菜,不给打点便不送冰,只能热着。
  陈子溪闷在被子里,脸颊边几根发丝已被汗浸湿,绿罗将这些发丝一一挽起,才抬手推她:“小姐,起来喝药了在睡。”
  陈在溪睁开眼,觉得绿罗这药送得真是刚刚好。许是屋子里太闷,醒来后只觉喘不过气,头也昏沉沉,是该喝药了。
  绿罗:“药已经晾凉,快喝吧小姐。”
  喝药是为了身体好,陈在溪讨厌这个味道,但这是别无办法的事情,她只能抬手接过。
  一张脸才刚闻到药味便皱起来,表情也立刻变得嫌弃,陈在溪深吸一口气,默默抓着碗埋头闷。
  喝完也不说话,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绿罗看她这副焉焉的样子,拿出事先备好的云片糕来哄着。
  那皱起一张小脸的人忽而笑了,笑颜如花。
  每当这个时候,绿罗总会不自然勾起嘴角。
  小姐这个样子,到让她有了几分以前的感觉。
  喝过药,绿罗抬手,将榻上地团扇拾起,一边轻晃,一边开口:“小姐,方才那李生来找了我一趟。”
  李生是国公府家仆的亲戚,领了个看门的差事在做。绿罗偶尔会打点钱让他带东西,接触以后,发现他还挺靠谱,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
  陈在溪还记得这李生,看门的小厮能经常溜出去,在那个怪梦出现以后,她曾让绿罗拿着银子去找小厮打听。
  “李生不是说找不到时间出门?”
  “他可是收了我的银子,找不到也得去找,”绿罗后知后觉的心疼起银子来,道:“午时趁着一家子都在用饭,李生说他出门去打酒,顺口就问了问,没成想这张生还挺出门,一问便都问了出来。”
  绿罗一边扇风,眉头拧起,表情嫌弃。
  话说到这,陈在溪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见绿罗难言的样子,她抬手,将团扇接过:“来,我自己扇,绿罗不急,慢慢说。”
  绿罗只是叹气,李生带过来的这几句话,算是盆冷水,将她心里那为数不多的希望都熄灭掉。
  “小姐……”
  陈在溪将手搭在绿罗手上,不轻不重地捏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
  “小姐,不要伤心。”绿罗呼出口气,才道:“原那门亲事根本不像老夫人和李嬷嬷说得那般好,那张家早就落魄了。”
  “张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那张公子,平日里张家都是依着他一人来,这样放纵下,是把张公子养得愈发纨绔……这几年又迷上博戏,祖上为数不多的家产都变卖,李生说他在上京还挺有名,因为他总找人借钱。”
  “就这些吗?”陈在溪还算冷静,总觉得绿罗还没说完。
  “这些都很好打听,”绿罗顿了下才说:“最重要的是,李生说张公子在外有三房外室。”
  还未娶妻就在外有三房外室,绿罗简直不敢想。她家小姐嫁过去以后哪里是解脱,分明是又到一个牢笼。
  话说完,绿罗忐忑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见陈在溪神色未变,并无沮丧之意。
  陈在溪并无失望,相反,她还觉得解脱。
  直到今天,她终于知道定亲那晚,老夫人为何那样看她。
  因为觉得她很可笑。
  对于婚姻,陈在溪不求对方家世显赫,不求富贵,只希望未婚夫脾性好些,好相处就行。
  在李嬷嬷介绍这位张家公子时,她也曾短暂地期待过一瞬。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老夫人讨厌她,又怎会替她找个好夫婿呢?
第6章
  月亮高悬于空,周身散发出的光芒温和柔亮。
  这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夜晚,那躺在床上安稳入眠的女人却蹙起眉头来。
  白嫩小脸上原本放松的神情也逐渐崩溃,变得恐慌,逐渐又转换成无力。
  直到那紧闭的双眼忽而微颤,连带着纤长的羽睫也不安生地抖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猛得睁开双眼。
  心口间的疼痛席卷而来,陈在溪已经不想去琢磨梦里的事情,手捂着心口翻了个身,缓慢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是一个极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反复做相同的梦,不论是谁都该害怕吧?
  更别说那心口的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疼痛散去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缓了小半个时辰,陈在溪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喘气了。
  她勉强撑着床起身,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快湿透了,热汗裹着身体,这感觉实在难受。
  女人走下床,将合上的门拉开,夜风带着淡淡凉意,吹拂过脸庞时,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吹了会儿夜风后,一颗心彻底凉下,陈在溪发觉自己也没了困意,只好就着月光发呆。
  月光落了一地,院中央地那棵梧桐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
  现在可以理理那个梦了。
  她闭上眼,去回忆方才的梦境。明明是和前几天一样的梦,可她总感觉有细微的差别。
  可差别到底在哪里呢?
  黛眉才舒展开,思忖间,又不自觉拧起,她沉下心,在那模糊不清的影里摸索。
  可吹了小半宿冷风都没能想起来,天有转明的迹象,陈在溪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在绿罗起身以前回到床榻上躺着。
  没关系,她想,她可以等下次在做梦。
  可抱着这个想法以后,一连几天,她竟都没有在做过这个梦。
  原本因为梦而困扰的陈在溪反而不自在了,她并没有感受到解脱,反而是更焦灼。
  焦灼到绿罗都看了出来,一边替她插上簪子,一边疑惑:“小姐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在溪摇摇头。
  “那小姐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镜中女人素着一张脸,五官精致,只是眼中蒙着层忧郁,瞧着怪让人心疼。
  绿罗忍不住又问:“小姐可是在为了婚事伤神?老夫人当真狠心,给小姐指了这样一桩婚事,也不知能不能退……”
  “唉,”陈在溪摇头,有些伤神:“婚是老夫人指得,她怎会退呢?”
  “那小姐,我们……”
  “不急,”见绿罗实在担心 ,陈在溪苍白地安慰:“婚事在翌年年初,我们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想办法,还来得及。”
  虽是这样说,但两人都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梳完头,窗外已完全明朗,又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路行至东院,陈在溪请完安便打算去抄经。
  这已经成为习惯,每日早晨,她都会为老夫人抄经祈福。
  可今日似有些不同。
  她规矩地站着,等待老夫人指使,老夫人轻飘飘地看了眼她,只是喝口茶,缓好一会儿后,才随意道:“溪丫头坐。”
  陈在溪有些意外,但还是什么也没问,规矩地坐好。
  没一会儿,宋妙仪领着几位妹妹也进来。
  坐在角落的身影惹眼,着嫩黄色绣花立领衫,衣衫宽松,样式普通,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但女人肤白,这样普通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竟也出彩。
  她一大早就来祖母这里了,宋晚云收回目光,嘴角边挂着一丝嘲讽地笑,轻声落下一句:“每天上赶着来又怎样,还不是不讨喜。”
  话落,她上前几步,小跑到老夫人身边,轻声撒娇:“祖母~”
  “我们晚云丫头来啦?”老夫人眼底带笑,又看着走进屋另外三人,眉眼更柔和:“丫头们都坐,也是知礼哥儿回来了,不然祖母可舍不得让你们四个一大早就来找我这个老婆子。”
  “哪有。”宋妙仪一边坐下,语气娇嗔:“我看祖母可没有不舍得。”
  “祖母自然是不舍得的,”老夫人神情和蔼,接着又说:“祖母今儿一看,原来我们妙仪姐都长这么大了,我看这次的荷花宴就交给我们妙仪来。”
  这句话忽而落下,刚触碰到茶杯地宋妙仪一顿,随之收回了手,颇有些意外地开口,“祖母,你放心让我来吗?”
  不怪宋妙仪惊讶,主要是这次的荷花宴和以往略有不同。
  大哥才刚回来没几天,府上就跟着举办宴席,其中不乏有庆祝之意。
  自南下解决了一桩大案回京后,宋知礼便越发得天子赏识,本就是光风霁月的公子,又还有一个长公主的母亲。
  京城贵女们大概没人不想嫁宋家,而这一次荷花宴,明摆着是宴席,暗地里就是老夫人在偷摸着替大哥选亲。
  老夫人面色愁苦:“唉,我知妙仪姐儿你懂事,这事情交给你,我也放心。”
  再过几年,知礼哥儿就到了而立之年,放眼整个上京,谁家男子都而立了还不成家?
  老夫人想到这里就开始叹气,也就她家这个管不了,说也不能说,回回提起就轻飘飘一句他可以搬出去住。
  她也只能想到宴席这个法子,多找些人来府上,知礼哥儿能看重一个是一个。
  她也不是那封建迂腐之人,家世如何都不重要,在有权势能大得过宋家吗?所以还是眼缘最重要,看上了就好,她都欢喜。
  只可惜这一番肺腑之言没人听,老夫人面上地忧思加重,便又开始叹气。
  宋妙仪的心思细,自然知道老夫人在忧思何事,点点头,把这事接过,又安慰:“祖母,妙仪会好好筹办的,祖母也该开心些,不要多想。”
  话音刚落,老夫人还未回应,一旁的宋晚云便闹起不满来:“祖母偏心,怎么不教给晚云来?晚云明明也很懂事。”
  “好好好,”老夫人点头,脾性极好地道:“你也来你也来,多帮衬着你姐姐些,这样也好。”
  耳边是老夫人柔和的语调,陈在溪对这些事并无好奇,只发着呆,希望他们早些说完才好。
  直到下一瞬,老夫人忽而开口,叫了一声溪丫头。
  老夫人同几位姐姐说话时可从不带上她,陈在溪微怔,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日光透过窗,落进屋内,抬眼地瞬间,一束光落在女人眉眼上,杏眼间一片水波荡漾,勾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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