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青云笑嘻嘻地剥莲子,却也没急着自己吃,说是效仿当年,给我剥的。他手指纤细,动作灵巧,看他把青绿色的莲子一挤,剥出珍珠一样果仁的时候,说实话还觉得挺艺术的。
然后我发现,风间月也在给我剥莲子,桌上有个青瓷的小盘,很快就装满了。
凌青云不满地看他一眼。
风间月摊手道:“当时就是这样子的嘛,对不对?当时你们又没成婚。”
我明白过来,这就是凌青云和我姐说的通过“还原场景”帮我找记忆,想来当年,他们四个一同出游,便有这样一出。
于是我问凌青云:“那当时我是什么反应啊?”
凌青云笑道:“哎呀可心你真是什么也忘了,当时你说,你闭着眼睛摸一颗。”
我也笑起来,道:“好主意。”
我说着,当真闭了眼,从青瓷盘里捡起一颗莲子。
睁开眼,发现这颗好像是风间月给我剥的。
凌青云一声怪叫:“怎么能这样呢?当年,当年你明明挑的是我剥的呀!不算,重来,重来!”
风间月在一旁笑得打跌。
-
我看着他俩,即使我本人没有真正经过这一幕,却也能感受,船上这四个人曾有过的少年时光。
两个男孩子带有竞争意味,但仍不失纯净的追求,少女那种懵懂的羞涩,即使心中已有偏颇,却也不愿伤了另一个,大姐披着阳光看着这一切,未来一切都好像还有机会,还有无限可能。
-
就在这时,船停下了,我看过去,只见那青螺一般的翠峰之下,有一艘大的画舫,那画舫随波荡漾,画角飞檐,从舷窗看进去,里头有金缕屏风,檀木家具,粉色薄绡堆叠得帷幔重重,丝竹声声,从内传出。围着这巨大画舫的,是数十大小游船,打眼望过去,船上的人也多半都是像我们今天这样的闲散富家子弟打扮。
-
“这是什么地方?” 我问。
“蓬莱境,” 风间月手舞足蹈地道,“所谓风国欢夜坊,凌氏蓬莱境,这里与我国的欢夜坊齐名。”
他这家伙……说了跟没说似的,我又哪里知道欢夜坊……
凌青云看我还是一脸懵,忙笑着又补充解释道:“可心你真是忘得干净啊,这里有凌国最好的杂耍表演,还有歌舞献艺的清倌人,咱们原来常来听曲子,你还请过这里的头牌清倌人到宫中与你讨论乐理,跟她算是个手帕交,全都不记得了?”
我配合地陪个笑脸,“哦”了一声。
倒是风间月来了兴致:“如此?那我可真期待那头牌清倌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的票票和留言。我昨天把前几章修了一下,主要是接受反馈,大段的背景太长拖慢节奏,所以把背景打散了。大家可以看看感觉会不会好读一点(或者也可能修出bug~),不过情节不变,看过的读者不受影响的。
第九章 原作的女主
不得不说,古代的艺术,比如京剧戏曲什么的,我有点欣赏不来,不过那画舫上杂耍表演倒是很好看的,加上环境好,空气清新,吹着微风,剥个莲蓬,也足以称得上心旷神怡,物我两忘。
说个小插曲,杂耍表演告一段落时,那画舫上飞出来几只毛色鲜艳的鹦哥鸟,头上各个竖起羽冠,黑色脚杆像踩了双长筒靴,弯弯的鸟喙各叼着一只布帽,挨个飞过观众的船只讨钱。
那些鸟儿太可爱,几下子布帽就被装得满满的,让它们在画舫与观众之间来回穿梭,偶尔也有观众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往布帽里丢块石头,那鸟儿气得屁股朝他,“扑腾”在他船头拉了泡屎,引发众人一阵大笑。
终于鹦鹉们都盘旋飞回去了,我看着周遭的气氛,好像却更紧张了些,我们左边船上两个青年男子在窃窃私语,右边船上几个中年客商放下手中茶盏,凝望画舫,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楚汀兰要出来了,”这次换凌青云跟我解释,“就是跟你私交不错那个头牌清倌人。”
听见这个名字,我震了一下。
这是原作的女主啊!
我之所以之前没反应过来,因为我的穿越带来了情节变化,原作风间月跟她认识时,我、我姐还有凌青云都不在场。
然而现在,看来无论是缘是劫,该出现的始终会出现。
说话间,楚汀兰登场了,我望过去,果然是女主级别的美貌,袅娜高挑,白皙妩媚,一双紫眸,眼波流转,她的美丽像是重瓣的花卉那般张扬,令人过目难忘,而面前横着一架古筝,将气质又收归几分典雅,不至于落入俗艳。
为何楚汀兰是紫眸呢,因为她有夜族血统,这也是原作设定中一个虐点。夜族与中土不睦,格外显得男主为了跟她在一起,冲破种种世俗枷锁。
但我看过去,为啥我感觉这女主的神情跟我一样,是在发蒙?
她站在画舫的舞台中央,定了半天,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她是在拿乔,但渐渐的,人群开始起了不耐烦的声音。
“唱啊?”,“唱啊!” “等什么呢?” “是嫌钱没给够吗?”
直到画舫的主人也上来催促,又去她耳边耳语。
楚汀兰直着眼睛,跟画舫主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画舫主人出来,给观众鞠躬道:“各位老爷海涵,我家汀兰在上台前刚刚划伤了手……就改让她给大家清唱一曲吧。”
底下嘤嘤嗡嗡的,肯定有好些人不满,但传说中楚汀兰歌喉也不错,终归还是按捺下去,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楚汀兰开金嗓,歌喉婉转,唱出了第一句。
听见这一句,我几乎趴在地上……
因为他喵的她唱的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
我对这旋律太熟了,以前小王在寝室老唱,一楼道都听得见。
与我险些趴跪不同,我身边三个,全站起来了,向画舫望去。
.
你能想象现在这情形有多荒诞吗?
之前看一些穿越文,常常写女主穿过去表演点现代歌舞,征服一大片古人。
但对这个事我是这么看的,艺术都有它的时代性,就像我欣赏不了京剧一样,古人八成也欣赏不了周杰伦……
.
这时,湖面突然传出的一声带着浓重酒意的吼叫:“就这玩意,敢称第一清倌?!”
众人齐看过去,那喊话来自一艘游船,不过比起大部分人的蚱蜢小舟,那船要大上四五倍,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华衣,装饰高贵,却掩不住浑身强横凶蛮之气,此时带了七八分酒,更是口无遮拦。
画舫主人赶紧出来圆场:“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汀兰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公子想点个什么曲子,我换个人来唱便是。”
“什么换个人?收了花魁的钱,给老子暗子?”那公子粗声道。
我在原作看过,“暗子”是指底层的娼妓,是一种很脏的称呼,我看见姐姐微微皱眉,大概是觉得他说话太粗鄙了。
至于风间月,手已经握拳,似乎随时都想跳出去的样子。
凌青云在后一把拉住他:“间月啊,莫耍你那祖宗性子,你若是伤了,我怎么跟你哥交代?”
我又瞧了瞧左近游船,那里的富家公子们多半掩面,我猜测着,能来此处听曲的,还是讲几分风雅之人,大概也觉得这个货色实在有辱斯文。
但同时,我又发现他们之间窃窃私语,有人指着那凶蛮公子,似乎是知道他的身份。
“那我们退了您的银钱可好?” 画舫主人苦着脸,又道。
结果这一句又捅了马蜂窝,凶横公子身边有人打边鼓道:“公子,她想用二两银子打发您呢?”
那公子本不是什么冷静智慧之人,又喝了酒,格外听风就是雨,当即翻了脸,顺手丢出一角木框砸向画舫,口中大喊:“妈的老子差你那几两银子?”
“公子,这是凌氏王都,国主脚下,”看那木框在画舫上砸出一道白痕,几乎伤人,画舫主人似乎也火了,“还请您注意行为。”
醉酒的人不能硬顶,这一句让凶蛮公子彻底炸了,吼道:“敢威胁老子?就是凌青云那个倒夜香的亲来,老子也不怕!”
他这话喊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偷眼看向凌青云,他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还是笑容不坠,看着事态发展。
.
说话间,情势已愈发高涨,公子底下一帮小鬼沸反盈天地喊,“你们一帮出来卖的,还觉得自己高贵了不成?”
“敢抹我们陆公子面子,信不信掀了你的船去喂鱼?”
“公子,今天不收拾他们一顿,他们就不知这王都里谁说话好使!”
就在这时,偏有一只橙红色的鹦鹉,是刚才收钱的其中一只,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维护主人,扑腾腾飞起来,照着富少船顶,就是一泡稀白屎尿……
.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那蛮横公子解松腰带,带头冲上画舫,口中大喊“妈的,给老子砸!”
底下从人一拥而上,拉过画舫主人,左右开弓连打了几个耳光,口中“贱人、表子”地乱骂,吓得一众本在后头准备上台表演的清倌女子尖叫连连,四处逃散。更有手脚不干净,从首饰盒里摸东西的,搂起歌姬趁机揩油的,倒在地上的楚汀兰因为最美也最有名,有三四个男子围着她上下其手,一时间一个风雅如仙蓬莱境,几乎变成乌烟瘴气修罗场。
.
我看着这局面,心里也有怒火,想去摇凌青云,让他出面管管。
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白影一飘,风间月人已经弹射出去了。
啊……我这才想起,按原著的人设,有风间月在,能轮到凌青云打抱不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言的读者哈,有被鼓励到。
第十章 难怪可持续性地不待见他
风间月跳上画舫,一把隔开那行凶恶少,将楚汀兰护在身后。
恶少既看他面生,又看见飘上来的功夫,略有两分惧意,先没打他,而是指着鼻子骂道:“你是哪儿来的野葱,敢管老子闲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一帮男人殴打猥亵弱女子,我如何管不得?” 风间月答得理直气壮。
“你,你,你小子知道我爹是谁吗?”
“令尊是谁?不是该问令堂吗?我怎会知?”
围观的看客们一片哄堂,即使是恶少的随从,有几个都忍不住肩膀抽动,却不能笑出来,十分辛苦。
那富少两眼一片绯红,酒壮人胆,恶从心生,仗着人多,向自家随从喝道:“给我打!打死他!”
我远望着这一切,心里道:你们这帮虫豸,怕是不知道谁是原著主角……
噼里啪啦一顿光影,那帮纨绔子弟都被打趴下了,风间月脚踩着恶少,拿其自家腰带把手绑了,丢在甲板上。连我这种看文时一向不站他的,都觉得他这会儿的形象有点帅。
.
我又扭过头,想看看凌青云和我姐啥反应。
结果我发现,凌青云躲在船舱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表情甚至可以用怂萌形容。
这让我十分想吐槽,他修为不是也可以嘛,之前还跟风间月打过平手,为啥现在是这个包子样。
然后我又看我姐,我姐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打得热闹的画舫上,而是在看凌青云,眼中的神色十分微妙。
.
我还没解读出来她到底什么意思,凌青云终于不躲了,出了船舱,把船摇近,直至与画舫相接,也跳上去。
说起来,我发现我险些忘了正事。
天青色等烟雨是什么鬼?
趁着混乱我冲到楚汀兰身边,借扶她起身的机会极低地问了一声:“王楚楚?”
王楚楚正是小王的大名,我小时的邻居,大学的舍友。
果然她整个人微微一颤。她现在的脸是楚汀兰,因此即使是一脸疑惑,也风情万种。
我知道我俩样貌都与现代不同,忙又道:“我是安莉。”
没错我在现代社会真名就叫安莉,起得这么不用心的名字,很难想象后来全国人民都想了解一下。
小王一下显得很激动,抓住我袖子道:“你也穿过来了?”
“没错,我穿成了安可心,”我道,又补了一句,“就是凌青云那个官配。”
说起来,小王站风间月,就穿成了风间月的官配,我站凌青云,就穿成了凌青云的官配,还真是求仁得仁。
“那你不是……?”
“我没死……故事多少改变了,这说来话长……”
.
我一个“长”字没吐完,肩头突然一紧,扭头一看是我姐,然后当我正过来,眼看着楚汀兰的脸也离我越来越远――一片混乱中,画舫的姑娘们拉走了楚汀兰,关怀她是否受伤,而我姐更不放心“大病初愈”的我,怕我被挤倒了,或吃了什么亏,前来救我。
我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见了同类,结果说那几句,除了确认身份,几乎啥有效信息都没有。
不过也罢,知道小王在这边,我想总有机会见到的,我此时除了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也没更多办法。
.
乱了半晌,船上的帮工拿绳子把恶少及随从全都绑了,各路人马就定位,局势才初初稳定下来。
这时地上一直骂天骂地的阔少看见凌青云,眼神却突然缩了一下,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认识?我先是一诧,继而转念,凌青云是国主,如果富少是这边的贵族,见过他并非不可能。
凌青云却未答他,而是猛然抓起风间月手臂来看,所谓打无好手骂无好口,风间月多少蹭了点伤,破皮渗血。
接下来他就尖叫起来了。
如果不是我眼睛没瞎,能看见风间月只是破皮流血,光听他尖叫的音量,我八成以为风间月正被五马分尸……
风间月也大惑不解地看了凌青云一眼。
.
然后凌青云就指着地上恶少,开始怒斥:“陆德优!你仗着你爹的势力,素日为非作歹、目无法纪!今天居然连风家的王子都敢伤了!再不办你,如何给邻邦贵国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陆德优乜斜着眼看上来,开始还不明所以,然而突然打了一个冷战,酒似乎都醒了几分,爆发出来:“凌青云!你设计我?你设计我家?!”
而凌青云自然不会让他的飚骂持续太久,将手一挥,从外围齐刷刷上来十几名男子,把他跟他的随从的嘴都堵上了。
我这时才发现,外围船上上来那些男子,手脚利落,腰悬佩刀。
结合他跟我姐在石榴花后的对话,我姐看他的微妙神情,陆德优大喊的“你设计我家”,我全穿起来了……
一言以蔽之,凌青云真他么是个贱人。
这场“重温旧梦”的戏,有几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