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修轮回道——青律【完结】
时间:2024-04-25 14:41:02

  宗主百年一换,都是玉衡或天权级别的厉害人物。
  等马车缓缓驶入内城里,胡丰玉唤马车夫停车,由他扶自己坐进轮椅里。
  有奴仆现身帮扶,语气不安。
  “夜深露重,仙祖此刻便要去缎红坊?”
  胡丰玉侧耳听了许久,像是在寻长风递来的心跳声。
  “嗯,由她送我去。”
  四五个奴仆再度隐去身形,连马车也在长夜里隐去轮廓,留她推着他立在柳下。
  “我还未问过,你字什么?”
  “柳风。”
  “很好听的名字。”胡丰玉垂眸转着羊脂手串,半晌道:“我独留你送我,是因着不知前路吉凶。”
  “如果取心不成,我死在那里……还请你把尸身送回胡府,供后人敛入棺椁。”
  宫雾暗叹最好别又死一次,轻声答应了。
  “她们敬你为仙祖,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胡丰玉仍记得秦绵久孩童时的懵懂样子,笑一笑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了。”
  -2-
  她推着他一路行至西坊桥边,随即便瞧见了莲舟画舫,灯垂花楼。
  “那一片都是缎红坊的地方。”胡丰玉慢慢道:“民间吉庆祈福,年节婚丧,都会请缎红坊的舞修乐修前去行度法事。”
  “和朝廷关系紧密的几百年里,宫里渐渐也有贵人请她们前去行舞仪乐法,地位一路水涨船高。”
  他年轻时,前朝内外都喜好书画。
  缎红坊缕有仙人飞升之后,连王公贵族也手抱琵琶,不会弹曲子都像不够风雅。
  宫雾调整着腰侧法伞,准备随时陷阵厮杀,并没有听得太认真。
  胡丰玉侧眸一瞥,仅一眼便看出她的法器还不算天字成色,托大了勉强够得着地字。
  “你这鹤伞底子不错,但用料穷了些,也该拿去竹戏斋添补一二。”
  “那器斋掌柜是我族故交,一闻见你的妖气都不会收钱。”
  宫雾并无贪欲,淡淡回绝:“这伞很好,也没有要修补的地方。”
  “它还不够适合杀人。”胡丰玉扬唇而笑:“碰见稍强些的体修法修,连屏障都扎不穿。”
  “如果是我,就给每一根鹤羽都淬法锋刃,竹戏斋在这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我不想杀人。”
  “可多的是有人要捉你。”狐狸祖宗看向夜色灯火里的缎红坊,语气耐人寻味:“就像抓一笼狐狸那样。”
  连他都会暗暗心惊,一路会有这样多的窥伺。
  宫雾并不知道,除了那一次魔将拦路之外,他的门人设法拦下阻断多少危险,在(看 xiao 说 公 众 号:xttntn)各州或抹掉或改写了有关宫雾的线索。
  已经不仅是黑市里传得沸沸扬扬,重金悬赏里画像被印刻发散,恐怕贯穿南北都有人在找她这一张脸。
  民间更有妖邪伪作衙门官差,贴了满墙追缉令要捉拿她发往狱中,罪名拟了许多,每一样都写得铁板钉钉。
  自他下令之后,各类消息源源不断地从八方传来。
  如果不是她被劫入邈虚洞府里,机缘巧合里救下他的性命,悲骨渊现在恐怕早已有了异变。
  傻丫头,多少人要抓你炼丹,你还不防着点?
  宫雾见胡丰玉许久不言,还是服了软:“是我想得简单了,明日便去。”
  胡丰玉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随口道:“我听了一会儿,那颗心是藏在楼上突突正跳着。”
  宫雾说:“你喊它,它能自己飞过来吗?”
  胡丰玉很无语:“……能是能。”
  “但我总该看看现在是谁在用吧。”
  宫雾一想,也有道理。
  “我们怎么潜进去?”
  “走大门。”狐狸祖宗支着侧额道:“仙祖归位,受得起八方迎拜。”
  她叹口气,本不想被太多人盯着看,但现在也找不到旁人来推这祖宗进去。
  一人一狐就此起步,明晃晃地从正路走向缎红坊。
  缎红坊门前有御赐牌匾,门楼更是朱漆蓝彩上下辉煌。
  宫雾推着胡丰玉走近门前,有两名女弟子挡住去路。
  “止步,我坊深夜概不见客!”
  胡丰玉笑着颔首:“跪。”
  女弟子目露惊愕,还未发怒身体已不听使唤地踉跄而下,差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你这样不太好,”宫雾小声道:“哪有强迫别人的。”
  “她们炼的是我传的功法。”胡丰玉淡淡道:“你师祖若是想杀了哪个逆徒,也轻易得如同拂走尘土。”
  少女并不认路,推着他一路往深处行去。
  有冒失弟子厉声呵斥,被眼尖的老弟子一把摁住。
  随即有传信金铃疾声传信,上上下下就寝的各处都立刻惊起,匆匆忙忙梳妆更衣出来迎接。
  这铃声六短一长,已经几百年没有响过!!
  铃声的意思,是师祖荣归――师祖她回来了?!
  无数或年轻或苍老的弟子急奔前来,一眼便看见面目陌生的年轻少女,以及她推着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玄袍赤发,身上妖气极为霸道,面目俊美到一看便知道是狐狸托生!
  “是虹陵仙祖!!”
  “仙祖归来,速速行礼!!”
  “恭贺仙祖出关,仙祖万福――”
  不出半刻,以宫雾为圆心的前前后后都已经跪满了人,各处坊主一并出来恭敬迎接,一概不敢有任何慢待。
  她清晰看见,有好些值夜的年轻弟子面露惊愕,恐怕还不知道缎红坊的最早来历。
  千年前的皇陵旧事,对她们来说如同一梦。
  成百上千人陆续更衣后前来拜见,楼外廊前更是灯火通明。
  她们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仅是大着胆子看推轮椅的宫雾。
  小姑娘被盯得不太自在,轻咳一声,低头问胡丰玉:“你心脏在这些人里面吗?”
  胡丰玉摇一摇头,和蔼示意诸位弟子免礼起身。
  “你们宗主呢?”
  数位坊主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来了一个人。
  宗主明明也在这里,但居然听到铃声后没有下来,似乎……还留在自己的七角楼里?
  胡丰玉看出端倪,又出声道:“小恩人,辛苦你推我过去。”
  “行。”
  他一指方向,她便推着轮椅平步前行,穿过无数惊异目光。
  仙祖唤那小姑娘叫恩人??
  她是谁??得是做过什么事才担得起这称呼啊?!
  宫雾推着胡丰玉穿过阔绰门府,在缎红坊里走到腿酸。
  她如今仍会感慨这些名门大派的地盘能有多大。
  缎红坊在京城里仅仅占了七进七出的府苑,但内有玄机仙术使地皮不断扩充,另设有花园竹林如此种种,走得像是如何都到不了尽头。
  胡丰玉像是察觉到她的腹诽,忍笑道:“再过两个院子就到。”
  宫雾长叹:“你是让你恩人来做体力活儿啊。”
  他们行向七角花楼,遥遥便看见一层正堂里灯光炽亮,有女人妆容齐整地候在门前,礼态端庄。
  胡丰玉本也在顾忌着陷阱危险,瞧见她的外形时愣了下,迟疑地喊道:“小簇?”
  他被抢走狐心时,那丫头才六七岁,现在早已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让人有些认不出了。
  宗主抬首而笑:“仙祖万安――仙祖您慢点!”
  “快快快,推我过去。”胡丰玉自己拿手转着车轮,那宗主也快步过来扶住轮椅,同宫雾一起把胡丰玉推了进去。
  这也是宫雾第一次近见名派宗主。
  女人已处在天权境里,距离登仙仅有一步之遥,周身仙气更是隐隐外溢。
  一旦修行到这个地步,人的气场姿态都会好似画中飞仙般,飘逸有神,眸带慈和。
  她一靠近她,便能闻见清新低郁的铃花香味,衣袍更如师父所言,好似金缕玉衣般光华轮转。
  胡丰玉看她跟看亲孙女一样,很是欣慰地不住点头。
  “你能两百多岁就修至天权,跟你师父一样根骨努力均是上乘,好事,好事!”
  他想起正事,和宫雾介绍了一声。
  “这是秦簇华,也是我那徒弟秦将雨从宫里救下的小女孩。”
  宫雾拘谨行礼,内心仍怀着面对名派宗主的敬畏。
  “小簇本来在旧朝宫妃的殿里当小宫女,因为打碎了一只冰花瓷盏,差点被吊死。”胡丰玉温声道:“我那徒弟听到消息,连夜把她从宫里偷走了,后来也带来给我看――那时候簇丫头才这么高,跟小土豆一样!”
  秦簇华亲亲热热地挽着宫雾:“您是不是回来的时候顺路捡着她了?”
  “这是救我出来的恩人。”狐狸祖宗想起正事:“说起来,我那颗心怎么在你这?”
  秦簇华拍拍胸脯,笑容很骄傲。
  “可叫我给骗过来了。”
  她唤来侍女端上普洱茶桃花糕,一副要秉烛夜谈的架势。
  “哦对,师祖和恩人饿不饿啊?”
  “我想吃馄饨,”胡丰玉侧头看宫雾:“她面子薄,被我叫恩人都容易耳朵红。”
  “才没有!”
  宫雾碰见丰神俊朗的漂亮姐姐都会有些踌躇,何况对方还是人间名宗的门主,说话还是会有些青涩。
  “宗主叫我小雾就好。”
  “好哦,小雾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也来一碗馄饨!”
  秦簇华欢欢喜喜地吩咐了,看见仙祖回来是乐得不行。
  她左等右等望不见师父下凡回来,还怎么都寻不到仙祖下落,长久以来放不下心。
  仙祖能回来一趟,她高兴的像回到了幼时。
  “仙祖爷爷,要不我先把这心换给你,咱再慢慢说从前的事情?”
  “也不急这一会儿,”胡丰玉奇道:“你那颗心后来去哪了?”
  “本来在冰窖里搁着,但时间太久了,有术法护着也搁不住。”秦簇华撒娇道:“爷爷,我把狐心还你,你得给我补一个好的!”
  胡丰玉缩着躲了一下:“你这样我不习惯……”
  秦簇华嗤了一声,旋身变回七八岁的样子,像爷孙两刚认识那会儿一样。
  “哎,还是这个样子看得顺眼。”胡丰玉捏了捏小孩的脸,笑得很慈祥。
  他侧目看向宫雾,一时有些好奇。
  “等你好几百岁了,你想留在多少岁的模样?”
  若要威严端容,那便是四五十岁。
  要仙气飘然,便是英气昭然的老翁老妇。
  也有许多人长留在二三十岁风华正茂的时候,留住自己最漂亮的模样。
  “我现在这样……好像就很好。”
  宫雾看见小朋友还有点不习惯,还好后者讨了个亲近便变回原样,笑吟吟地同他们讲起旧事。
  “师父仙去以后,秦绵久做了一段时间的宗主。”
  “……但我大概是在师父走的当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三碗小馄饨趁热端来,葱花翠绿,旁边还配了脆圈果子。
  胡丰玉舀了一勺,回忆旧事时仍是眼神一暗,隐隐有压不住的怒气。
  “秦绵久当天奔去仙阶以后,再回来便说自己得蒙仙祖点化,已升至玉衡之境,按律应继承衣钵,成为此代宗主。”
  秦簇华再提这件事时,同样笑意很冷。
  “明明有其他几个师伯师叔修为不俗,但他仗着有仙祖恩准,把自己身份抬得极高。”
  “之后更是性格大变,变得跋扈起来。”
  得换狐心之前,他是朝不保夕的病弱弟子。
  抢走功力之后,他便要变本加厉地享受本不属于他的这一切。
  -3-
  秦绵久并未破阶,原身仍处在开阳境里。
  可他有了这颗强劲超群的狐心,等同于有取之不尽的灵气,一夕出手狠毒,当众教训了三四个忤逆他的低阶弟子,险些打死。
  秦簇华当时察觉到情况有异,秘密去寻过一次仙祖,但小狐狸们都说他外出未归,像是去救什么人了。
  一联系前后,她更觉得不对。
  缎红坊里其他姐妹同样都是明眼人,可现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无人敢抵着性命去质问他做了什么,凭什么就突然功力大成,还变成这般狠辣的人物。
  凡有利益,皆难明对。
  强问是问不出来的。
  秦簇华隐在暗处修行数十年,眼睁睁看着秦绵久排除异己,打压着一众不服他的姐妹,心里恨意深重,不断寻找突破的时机。
  “其实……那些年一直有人在找您,”秦簇华低低道:“可实在碰不到线索。”
  “我明白。”胡丰玉恨得咬牙:“我不该对这畜生留有善心。”
  “他报信求援,说自己被妖魔劫去外郡,我就一路追去,哪里知道落得如今下场!”
  宫雾小口小口地喝着馄饨汤,冷不丁被秦簇华揉揉头发。
  “还饿吗,这里有小花卷,可以再吃些。”
  “多谢宗主。”
  “叫我阿簇就行,”秦簇华温声道:“你既然是仙祖的恩人,自然也是缎红坊的恩人,不用这样客气。”
  她看向胡丰玉,一想起前尘往事,眼神变了又变,终于流露几分嫌恶。
  “秦绵久……他竟然对师父有思慕之情。”
  “师父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般疼爱,他却有那样的龃龉心思!”
  胡丰玉皱眉道:“该不会这孽子公开说了什么污言秽语,污了我徒儿名声吧?”
  “他后来公开男身,娶妻娶妾,坊中姐妹全都看在眼里。”
  “要么形容相似,要么声音神似,样样都是寻着师父的笑貌!”
  狐狸祖宗听得恶心,啐了一声:“糟践了那些姑娘的一辈子!作孽!”
  “我有意杀了他,发觉这弱点以后便动了心思。”秦簇华坦荡道:“我本来不喜脂粉,沉于修道,但为了解开这些谜团,我特意细修容貌,仿得与师父越发相似。”
  她的眉形眼睛无一处像师父,但胜在心灵手巧,凭脂粉巧饰把唇形都调整的极为相像。
  这样的修整,要一日日一天天潜移默化地慢变。
  陡然一夜间变得太像,反而会引起那贼人的警惕。
  秦簇华刻意在明显处仿得不像,但谈吐气态甚至是穿衣用色都在不断靠近。
  直到有一夜秦绵久醉酒痛骂,她屏退侍女,亲自过去端酒。
  素日飞扬跋扈的宗主望着她又哭又笑,抓着她的手按在心口,说自己这颗心现在好得不能再好,求她亲手摸摸。
  秦簇华按下怒意哄了几句,诱他说出更多来。
  她虽然察觉不到他是换了仙祖的狐心,但结合旧事也能察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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