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珏不可置信,甩下林乐晚快步往前质询报信的宫奴,他霎时脸色苍白,“可有伤亡?”
宫奴颤颤巍巍道:“承天府报大火烧地正是主子院。待扑灭火苗后,搜寻出十几具碳人,经由下人通过身上饰品确认,护国公府能做主的人均葬生火海。”
“连晏泓涵也死了?”李珏追问。
“是的,承天府上报所言。”
闻言,李珏紧蹙着眉,焦急地在殿内打转,若是护国公身死,那晏家旧部兵权势力唯有晏琤琤可调动。最要紧的还得再寻一寻。
“张全。”他招手唤来,“你再派人去寻一寻晏琤琤,此番可借着护国公府火灾缘由光明正大地去寻。”
林乐晚一口银牙咬碎,待李珏迈步去了常阳殿,她才眼神示意林环儿靠近:“你去告诉襄王,定要藏好晏琤琤,莫要让她跳出来为护国公哭丧。否则我就把斯星然出入永宁宫一事抖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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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阳殿上,文武百官跪地后起身又抬头骤然发现今日龙椅上坐的竟是惠帝,身后站在游大师,而东宫太子则委身居于下侧。
“朕久病未愈,在徽心殿里只听得近日朝堂似是不太平。”惠帝并未如以前那般中气十足,脸色病恹恹的,可嘴唇却红得吓人,“朕翻阅了太子代政时的奏折,颇为寒心,堂堂大越竟无一人应敌,太子竟同意和亲之计。”
“荒唐!”惠帝咳嗽两声后,继续道:“大越自启便是靠武力开拓疆域,护国护民,你们这些人居然教女子安天下,要你们有何用?!”
李珏缩在角落里不敢所言,抬眸看向原来高相所站之处却空无一人,霎时没了解释的勇气。
“父皇。”人群中,李执站了出来,掠过李珏充满感激的眸子,他不卑不亢道,“太子同意和亲不过是缓和之计,迷惑漠北,为大越夺得良机,郭大将军连胜两场,让漠北落了下风。”
惠帝迷糊着眼看不清椅下何人。而那股锥心之痛又涌了上来,他叹了口气,缓了缓身子,摆了摆手,“不必你说。郭尘泰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
朝中又陷入一片肃静。
倏尔,李瑾跪在地上,悲怒启奏:“父皇!求您为先太子做主!”此话一出,满堂惊慌。
“先太子李琰并非失足落马坠亡,而是有人故意谋害,历经孩儿暗中调查,终是找到了证据。”
闻言,惠帝瞥眼侧边的李珏似是神情慌张,转眼一想到若是李琰还在,怕是早已将漠北打得落花流水。
“继续说。”
李瑾从怀中掏出布帕,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一个沾满了泥泞的碎镯。
“经儿臣调查,先太子的马辔上被镶嵌一片细小的碎片,每当先太子拉扯一次,那枚碎片便扎马一次。行程不远,不至于马发疯。但凶手买通了马奴,让马吃了药,经过碎片刺激,最终导致马儿发疯,先太子坠马。”
“马辔上的碎片与儿臣在永宁宫后井里找到的碎镯刚巧吻合。逃跑至西夏的马奴也被儿臣抓回,已供认不韪。父皇已”
“凶手便是高皇后!”
“休得胡言!”李珏登地起了身子,激动得面红耳赤。
而惠帝沉默许久,李琰坠马后他曾亲自检查了马具,的确是有那碎片,但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到高皇后身上来。
又因再立储闹得沸沸扬扬,他只能作罢。没想到竟是这样,物证竟被丢在水井里。
顿时。惠帝怒火攻心,他猛然砸了手中的玉串。
“毒妇!毒妇!”
可话还未说完,他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众人慌乱之际,游秦与李执对视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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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永宁宫内,高皇后正例行要去徽心殿照顾惠帝。
“娘娘,不好了。”掌事姑姑在外头惊慌喊着,“宫门被人锁了。怎么也推不开。”
高皇后心中一沉,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每一件事都要仔细行事。她冷声问道:“今晨惠帝有什么消息吗?东宫那边可有其他动静?”
“回娘娘的话,今晨东宫来人回禀,太子殿下一早就去了常阳殿,并无旁的消息。”
声音低了低:“婢女方才让宫奴去瞧看了,宫门外被侍卫把守着。”
话语刚落,“嗡”的一声,宫门被打开,为首的正是御前带刀侍卫。
高皇后冷脸怒喝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锁了本宫的殿。”
侍卫不慌不忙道:“皇后娘娘,今日陛下亲政,有人上奏您谋害皇嗣。眼下,永宁宫水井已被寻过,铁证如山。奴才奉太子殿下之令,特来告知您一声。为了大业,委屈您先禁足在宫里。待一切尘埃落定,太子殿下再向您请罪。”
高皇后冷眼瞧见侍卫行了利,朱红宫门缓缓合上,直至沉重一声,她才慌乱跌坐回凳子上。
惠帝怎么好了?难不成是回光返照?那如此一来,李珏的话——
她知道。
李珏是在逼她尽快自尽。
世人都说母凭子贵,可在帝王家里,帝王从不需要一个有污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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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晏琤琤并未有多惊讶,整个皇宫已是李执的掌中之物。
而以晏家为首的军队已在京畿郊外准备着,只等一声令下。
李珏这位新帝登基,根基不稳,自然是拥护越多越好,而她正要进宫,给予李珏最后一击。
她从未有今日这般期待进宫,以往只觉巍峨肃穆的皇宫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座枯死围城。
前世的她想进去,今生的她只想出来。
“王妃。”莜曲得了消息,贴近了她,“高皇后自缢殉先帝了。”
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正如晏玥翎要害死箬姨娘一样,李珏这位新帝自然是不愿自己有一丝污点。
“林乐晚呢?”
“林环儿给她下了迷药,怕是此刻还未醒。”
“也好,先去常阳殿吧,李珏定在等着我,我得先去为他带来好消息,陪他登基。”
宫内此时有条不紊地乱了套,礼部和内廷司忙着做先帝与太后安葬和新帝新后登基的准备,宫道上的每个宫奴都脚步匆匆,全然未发觉步步走向常阳殿里的晏琤琤。
她行得规矩有礼,不眼熟的以往这是哪宫的贵人,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去劝慰。
晏琤琤一路畅通走进了常阳殿,殿外张全见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忙不迭地通传。
下一秒。
李珏满脸欣喜激动地出来相迎接,甚至不顾晏琤琤的身份,牵起了她的手,两人进了内廷,才道:“琤琤!朕寻你寻得好苦!那誉先生没把你怎么样吧?”
“陛下。”晏琤琤委屈得落了泪,存了替江誉澄清的心思,“琤琤不是被誉先生绑走的,各种情况琤琤已不便细说,总之我已全须全尾地来到了您的面前。”
“先帝驾崩,朝中大乱。您的登基大典怎可少了自己人的军队与那些愚臣相左?”
“护国公府大火,我方才已听说了,琤琤流了好多泪,心好痛,可一想到陛下,琤琤只能替父尽忠。”
她递上了晏家令牌,“这是晏家兵的调动令牌,但愿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李珏感动地一把揽过她。
晏琤琤咬着后槽牙,娇滴滴地顺势依偎在其怀。
撒娇道:“只是琤琤有两事相求。”
“但说无妨。”
“一是,外头盛传琤琤与陛下有染,为了您的清誉,但求一道圣旨,让我与襄王和离。”
“好,朕答应你。”
“二是,登基时,可否让琤琤以少时旧友的身份相伴您左右,送您上龙椅可好?这是琤琤唯二的心愿。”
“好!朕也答应你!朕会追封护国公及夫人,以添哀荣。”
他摸了摸她的发,发觉她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疼惜道:“待朕登基后,朕便纳你为妃。”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继续说道:“琤琤,不必在意晚儿,我爱你胜过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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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一切行得仓促,但该有的礼制规格样样俱全。
李珏面带喜色,张开手等着婢女伺候着穿上不太合身的龙袍后,直至到了常阳殿才想起问询一声:“乐晚呢?”
张全尴尬回禀:“不知怎么回事,娘娘还未到。”
“罢了。今日也不是封后大典,她迟些算了吧。”
他毫不在意,眼里只有晏琤琤,两人相伴着迈入了常阳正殿。
但是——
李珏身侧所伴之人不是太子妃,而是襄王妃。
所见之人皆瞠目,原来襄王妃与太子有染的传闻是真。
可面对新帝,百官不敢有微词。直至李珏转身将要迈上玉阶,走向龙椅时。
“李珏!”
晏琤琤大喊道。
“噗嗤——”
一柄短刀捅入李珏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上她的脸庞,可她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痛快。
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李珏,她眼含热泪,回想到前世每种痛苦,手中的小刀便旋转几分。
他痛得生不欲死,终于与那时的她感同身受了。
晏琤琤甜笑道:“你说你爱我胜过爱林乐晚,那被所爱之人刀刃的滋味如何?”
“你汲汲营取多年,却永远离冕旒龙衮只差一步的滋味又如何?”
众人反应来,满朝慌乱。
张全大喊护驾,可常阳殿一众侍卫视若罔闻,唯有一人,款款迈步进来。
李执神色如常,慵懒恣意地下令,训练有素的铠甲士兵涌进来,明眼人一瞧,皆是晏家兵。
“你、你竟敢谋反。”李珏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逆贼!毒妇!”
“多谢皇兄夸奖。”他慢步上前,俯下身子笑道,“不过是因为皇兄觊觎我的妻子故而略施小惩罢了。”
“对了,告诉皇兄一个秘密。那年寒冬,皇兄不慎失足跌落护国公府,救下您的人的确是‘玥菀’。不过不是林乐晚,而是晏玥菀,那是琤琤的族名。”
“真是可惜,皇兄居然认错了救命恩人,给错了喜欢。不过到了现在,皇兄依旧给错了喜欢,不知道林乐晚听见了该有多伤心。”
李珏气得目眦欲裂,可视线越来越模糊,断气前他看见李执轻柔擦拭去晏琤琤脸上溅上的血迹,揽上她的肩头转身离去。
“琤琤,我们走吧。还有一个人在东宫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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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忘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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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皇宫皆被围守,处处恢复了一片肃穆。唯有东宫内还存有一丝诡异的喜庆。
林乐晚只觉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涩,整个人躺在床上只想捞一杯水喝。
当她竭力想要起身时,自己似是不得动弹,努力睁开眼平视着周遭。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低着头发现自己竟是被捆绑在殿内的主柱上。
“环儿!环儿!来人呐!”她喊得有气无力,可无人应答。
只有一阵阵脚步声回荡。
“晚妹妹。”晏琤琤笑着从背后绕行至她的面前,看着她骤然变了脸色,忍俊不禁,“好久不见。”
林乐晚怒喝:“贱人,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让你进了宫。李执那个狗奴才竟然不守信用。”
“胆大包天竟然绑本宫,还不快松绑!”
晏琤琤噙着笑,冷眼她狼狈怒喝,才云淡风轻道:“林乐晚,你喜欢李珏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他的权势?”
“权势和喜欢,你会选择哪个?”
什么意思?
林乐晚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地一愣。
可话说回来,谁不爱慕权势?
自她记事后她便知晓,她能成为镇南王府的嫡小姐,是因为母亲爱慕权势,否则说不定,她会成为林环儿那样的婢女。任人使唤的婢女。
爱慕权势与喜欢李珏有什么冲突?
没有。
更何况李珏本就有权势。
“自然是权势。”
林乐晚蹙着眉嗤笑:“世间清高无一人。难不成以往琤姐姐追在珏哥哥身后跑,是因为爱他?别说笑了。”
“可我不是。”晏琤琤眼中蓄满了泪,脑海里涌现年少时景,“我回府后不久的宴会上,我庶妹设计让我失足落水,湖水冷冽,是李珏不顾寒冷救了我。”她笑了笑,“从那时开始我便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李珏。”
“为了李珏,我什么都能做。”晏琤琤陷入前世回忆里,哀伤遍布,喃喃自语,“所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若是你爱慕权势,许是要比我聪明些。”
林乐晚愣了片刻,不知晏琤琤在说什么,只从她所言里仔细回忆着,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甚至觉得太过好笑,笑出了泪花。
“琤姐姐,你就因那场落水相救爱上了李珏?”
“倘若我告诉你,李珏也是不慎落水,误打误撞让你认为是他救了你,你怕不是要哭脸?”
“什么?”晏琤琤从回忆里收神,不解问道。
林乐晚似是笑够了,缓了口气才低声道:“实话告诉你,是我把李珏推下了水,正想要去救他时,才发现你也在水里。”
“总之,不知为何变成了他以为是我救了他,你以为他救了你。
“实际上,是那湖水本就不深,你沉在下头顶了他上了岸,而你则是另一人相救。”
“谁救了我?”
林乐晚笑了笑一言不发,倏尔转了脸色,“为何还不为本宫松绑?本宫陪笑陪够了,若是耽误登基大典,你担待得起吗?”
晏琤琤也冷了脸,径直伸出血迹未干的手掌抵在她的面前,听得惊呼声后,她才慢悠悠道:“李珏,我已经杀了。你这皇后当不成了。”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胡话?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林乐晚不可置信,眼中怒火燃烧,开始全身用力地挣扎。
“既然你方才说会选择权势。”
晏琤琤拎起林乐晚的外衫一角,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掌中血迹,慈眉善目道:“李珏做太子前是雍王,所以我特地求了你的权势,以后你永远都是雍王的太子妃,只是要委屈你在这间房里,这柱上安度余生。”
“你发什么疯!本宫现在是皇后,就算李珏死了,本宫以后也是太后!”林乐晚撕心裂肺地叫喊着,面目狰狞,“晏琤琤你这贱人,快放了本宫!”
晏琤琤冷眼噙着笑,抹去泪痕,“林乐晚,这都是你前世今生对我所做之事的报应。”她给了她两耳光,打得她静了音,“你害了我,害了我孩子的报应。”
“什么前世、孩子,你当真是疯了!”林乐晚气急,大喊,“环儿!环儿!”
晏琤琤无言后退,转身离开。
林乐晚挣扎着怒吼:“晏琤琤。本宫的父亲手握兵权,定不会放过你这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