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江娴微微一笑,“世人都传他脑子不好,可我觉得,只要真心与他相处,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并非你看到那样?”
江娴怔忪,“什么意思?”
于蓝桃飞快看了眼书房,压低了声音,不敢说太明白,“我觉得大公子很有想法,看他言谈举止不像失智之人,说不定一切都是假象,背地里,他什么都懂。”
不仅什么都懂,还武功高强,心思歹毒,三番五次的威胁她迫害她。
江娴越听越迷糊,“你亲眼所见?”
于蓝桃哪敢承认,她打了个哈哈,“瞎猜的。”
江娴噗嗤一笑。
适时,书房里响起了瑶琴的声音。琴声激越猛烈,一声声,听得于蓝桃心惊胆战。她慌忙起身,“我府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于蓝桃提起裙摆,带着丫鬟离开。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胆大,竟然旁敲侧击的告诉秦衍风不是好东西!内心又愧疚又恐惧。正心神不宁,身旁假山之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轻笑,“以后无事,你还是少来裕国公府。”
于蓝桃毛骨悚然。
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乱窜,跟个鬼一样!
她一跳三丈高,扯着丫鬟连连后退。秦衍风从假山后面缓缓踱步而出,一脸云淡风轻。
“听懂没有?”
“懂……懂了。”
四下无人,于蓝桃稍稍平复心情。
看着面前英俊绝伦的秦衍风,她只觉面目可憎。江娴那么美好,为什么要被这等歹毒心思的人欺骗?于蓝桃不忍心,她咬咬牙,对着秦衍风道:“你会后悔的!”
秦衍风转身的步履停顿。
于蓝桃不怕死的又说了句:“没有谎言能瞒一辈子,你就骗吧!总有一天,你的谎言会被拆穿!”
秦衍风拢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他绷紧下颌,头也不回,“我偏要瞒一辈子。”
只要江娴不知道,他们就一直是朋友,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变。
第一百八十章 璀璨
于蓝桃估计忙着成亲的事,江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小寒过后,许久没有登门的段堇秋破天荒敲响了裕国公府的大门。
段堇秋此次过来,向江娴讲述了一件大事。
曾述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份段家主母的遗嘱,几经周折,帮段问春洗清“弑母”冤屈。段问春沉冤昭雪,不必在蓬莱州偏安一隅,可以风风光光的回京。
江娴为此感到高兴。
她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听段堇秋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是,那遗嘱是我存放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曾述一个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江娴心虚,神情却从容淡定。
她柔声道:“曾述乃七皇子门下客卿,自有过人之处。”
段堇秋冷冷一哼,目光灼灼地凝视江娴,勾了勾嘴角,“我倒听过一些佛法秘术。比如目光能透视、心灵有感应、预感古往今来,又或是鬼魂上身夺舍,替换那人继续活在阳世……搞不好是有鬼神相助。”
江娴忍俊不禁,“哪有这么多玄之又玄的事。”
“你啊。”
段堇秋一抬眼,令江娴猝不及防,“叶荷萱,一年前,你和现在完全不同。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在短短一年间性格大变,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行为举动,都跟从前找不到半点相似。”
她抓了把瓜子,刻意在江娴面前晃了晃。
江娴浑身一僵,血液都为此凝固。
她这种行为,好像跟“鬼上身”没太大区别吧?
气氛陷入短暂的静默。
江娴期期艾艾地解释,“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不要这样说。”
段堇秋“嗤”的一声笑得花枝乱颤,“你啊,是不是也被孤魂野鬼抢占了肉身?要不要请玄华山的和尚过来做场法事?”
“郡主不信这些,所以不必。”
段堇秋捶了捶膝盖,说:“其实这一次来,我顺便向你道别。过几日,我要去博州了。”
“怎么?”
“曾述已经查清了我母亲的死因,段问春迟早会回府。虽然她没有错,但我还是无法接受。”段堇秋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干么和她为了个男人争来抢去?做自己才最重要。我向林娘子递交了拜师文,林娘子很满意,让我去博州找她。”
江娴闻言,比自己拜师了还高兴,“真的?林娘子收你为徒了?”
“千真万确。”
段堇秋拿出林娘子亲笔回信,炫耀般的给江娴看了一眼,“怎么样,没骗你吧?”
她当日听了江娴的劝慰,冲动之下,写了封求拜师的信件、挑出几样她最满意的绣品,打包送给了林娘子。段堇秋原本对自己没有信心,觉得林娘子那样的刺绣大师会看不起她一个闺阁女子,却不料林娘子大肆夸赞她的绣品,当日便想收她为徒,将刺绣的七十二技艺传承下去。
江娴由衷祝福夸赞,“段堇秋,你真厉害,等你学成回来,一定可以像林娘子那般誉满天下。”
“借你吉言。”
段堇秋笑了笑。
两人坐在一起嗑瓜子儿闲聊,一起用过饭,段堇秋起身告辞,让江娴有空来博州找她玩耍。
江娴笑着应了,望向段堇秋的背影,感慨万千。
书中配角人物的命运走向,或多或少都被她影响。江娴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却很满足很开心。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希望他们都能拥有各自璀璨的人生。
第一百八一章 分忧
今年京城特别冷。
江娴整日缩在府中,离不开暖炉炭盆。随着日子推进,她疾病发作的次数多了起来,夜里咳得太凶,竟会产生手脚痉挛。
翠浓担心到了极点,江娴却勒令她不许往外说,更不准让府里其他人知道。加上她一通忽悠,说什么这个病冬天就这样,等天气回暖就没事了。翠浓心思单纯,老老实实听了她话,等着开春后恢复往常。
自打那晚拒绝了“宋七”,许是言语伤到了他了,果然没有再来窗外。
江娴心底失落,却又如释重负。
小寒过后,几乎天天都要下一场雪,或大或小。随即江娴发现,每天起床,窗台上都被人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雪人还没拳头大,却用绿豆红豆点了眼唇,表情说不出的滑稽。
江娴纳罕,一开始以为是院子里哪个丫鬟小厮堆的,仔细一问,都说不是。
江娴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晚上故意没有点灯,独自坐在窗边,默默守到后半夜。果不其然,隔着窗棂,借着雪光,看见一道矫健的黑影翻墙而来。黑影在地上随意挖了一团雪,团吧团吧往窗台上一搁,又翻墙离去。
江娴听着动静,过得一会儿,她才起身,轻轻推开窗户,看到了那只滑稽的小雪人,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何必呢?
她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宋七为什么还要来她窗前堆雪人?
事实上秦衍风也不想这么做。
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陷入纠结的漩涡,奈何每到夜深人静,思念便如海草疯长。他知道应该疏离江娴,可当真正疏离了,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他只能悄悄来到窗外,捏一个雪人陪伴着她,像曾经他陪伴她的数个夜晚。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个雪人了。
他收到消息,刘甯和段问春离开蓬莱洲,不日就会抵达京城。再给他一点时间
秦衍风看向远处天边,似乎看到了黎明曙光。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不用隐藏身份了。
显庆帝身体老迈,不能每日上朝勤政,改为五天一小议,十天一大议。腊月初一这天,正是一月大议,文武百官手持牙笏,分立太极殿两侧。
显庆帝单手撑着额,听着底下一众官员例行上奏。二皇子见时候差不多了,向旁边许大人使了个眼色,那身穿紫色朝服的官员立刻站了出来,双手一拱,“皇上,臣有一事奏。”
显庆帝扶着龙椅的右手,食指动了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
“臣听闻七皇子主动提出去回疆历练,心底极为佩服。那等酷寒之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想必七皇子此番归来定是大有作为!”
显庆帝苍老的皮肤皱巴巴的,好像怎么捋都捋不平。
他冷笑,“许爱卿,怎么你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刘甯和刘桓在想什么,显庆帝心里门儿清。但他不服老,他还想坐稳这个位置,近日淑妃找来一位炼丹仙师,服了他的丹药,最近容光焕发,这个朝政他还能把持,因此一点儿都不着急东宫谁来入主。在他心里,除了早逝的太子,谁也没有资格觊觎王位。两皇子之间暗流涌动,刘甯这个时候主动请缨,去边疆历练,反而在他心里稍稍增添好感。
许大人讪讪一笑,“臣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前不久,臣收到远亲一封来信。他住在千里之远的蓬莱州,告诉微臣,说在蓬莱州的百花楼见过七皇子,两人还把酒言欢。”他眼珠子转了几转,“或许七皇子有要事在身才会千里迢迢从回疆到蓬莱,微臣想替他分一分忧。”
显庆帝眸光微微一暗。
第一百八二章 胡说
刘桓的身后的陈大人立刻跳出来,大声驳斥许大人,“你这是满口胡言!七皇子明明向皇上禀明去回疆,怎么可能又去蓬莱州?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你编也不编像一些?”
许大人大呼冤枉,“微臣那远亲真真切切在百花楼碰见的七皇子!百花楼在当地极为出名,稍稍打听便知微臣绝非虚言!”
百花楼一听就是风月场所,刘甯跑去那等地方干什么,不言而喻。
满朝官员窃窃私语。
一时间,二皇子的党羽开始跟许、陈二人一唱一和、明褒暗贬。
“许大人,这话就是你不对了。七皇子去去风月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不去吗?”
“微臣只是觉得,七皇子为何短短半个月,就能从回疆跑到蓬莱州……”
“难道七皇子未曾前往回疆,而是去的蓬莱州?”
“这不可能吧……”
显庆帝眯眯眼睛,不置一词。
刘甯一党的官员胆战心惊,倘若皇上信以为真,那刘甯就会被扣上一个“欺君之罪”!
刑部尚书杨阚瞟了眼老神在在的二皇子,忙站了出来,沉声道:“皇上,您乃天子,怎可听信许大人一面之词?他并非亲眼所见,只听亲戚描述,那亲戚是什么人?又怎会目睹七皇子风采?七皇子身份显赫,缘何同他那远亲饮酒作乐?”
陈大人淡淡道:“杨尚书,七皇子风姿,京城里应该无人不知吧?许大人的远亲再眼拙,也不会认错的。”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又怎知真假?”
“七皇子突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难免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段侍郎沉默了一会儿,也开始帮杨阚说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七皇子有心磨砺正是吾辈楷模,许大人怎还胡乱猜测起来了?”
两方人唇枪舌战,谁都占理。
恰在此时,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战战兢兢出列,高举牙笏,往地上一跪,“臣……臣还有话要说。”
显庆帝烦的不行,一拍龙椅,“说!”
小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鼻涕齐流,“微臣不敢隐瞒,微臣叔父正是蓬莱州刺史王平,今年刚满六十致仕。他昨夜回来,告诉微臣,七皇子确在蓬莱州。”
王平此人显庆帝印象深刻,他有些累倦,“在就在吧。甯儿或许原本想去回疆,半道改变主意去蓬莱州。”
两个地方都是大元朝的边界疆域,就算刘甯有私心,他想去哪里都无所谓。
显庆帝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追究。二皇子哪肯让这么久的布局功亏一篑,他握紧了拳头,咳嗽了一声。
那小官顿时打了个哆嗦,连连磕头,“皇上恩德如山,微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此事万万不敢隐瞒!叔父昨夜还告诉了微臣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显庆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语气十分不耐。
“七皇子……七皇子他在蓬莱州私自屯兵。”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原本窃窃私语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显庆帝倏然坐直了身子,花白的胡须轻轻发颤。他上身前倾了一大截,抬手颤巍巍指着那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七皇子于蓬莱州屯兵数千。”那小官一狠心,语速噼里啪啦,“微臣叔父虽已致仕,但他心系天下安危,更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担心七皇子图谋不轨,故此,今日上朝微臣不敢隐瞒半点,还望皇上彻查此事!七皇子没有私心最好,若是有……”
“大胆!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杨阚和段侍郎异口同声地呵斥。
叶溱作壁上观,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显庆帝抓起身边的香炉便狠狠砸了下去,“你们两个闭嘴!”
第一百八三章 诺言
杨阚和段侍郎冷汗涔涔。
显庆帝浑浊阴测的目光在许大人、陈大人脸上转了一圈。这时,刘桓皱起眉头,开口道:“父皇,其中一定有误会。老七怎么可能背着你屯兵?这是要杀头的大罪,他不敢的……”
“他有什么不敢?”
显庆帝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胆子大了去了!”
在蓬莱州那等偏远弹丸之地屯兵?想干什么?造反吗?
杨阚等人连忙跪下,“皇上息怒!此事尚未有证据,只有二位大人的言传,微臣觉得并不可信。不如等七皇子归来,从长计议!”
“七皇子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必那么麻烦。”许大人冷冷扫过杨阚的脸,“七皇子想要证明清白,有个最简单直白的法子——搜家拷问!这等大事,府中定然有亲信随从知道,或者藏有只言片语。”
杨阚立刻反对,“皇子府乃私宅,岂容旁人进去大肆翻找?”
许大人讥诮地勾了勾嘴角,面朝显庆帝拱了拱手,阴阳怪气一字字道:“杨大人,能不能进去翻找,得由皇上说了算。”
杨阚顿时语塞。
显庆帝怎么说,他们这些臣子就怎么办。
恰恰显庆帝敏感多疑,最是在乎这个。
他年少登基,第一时间将邺王晋王外放封地;太子薨后,迟迟不立储君,一把年纪了始终不愿意放权,足以见得防备多重。
“皇上,微臣觉得不妥。大肆搜查皇子府,恐会人心惶惶。”
叶溱人微言轻,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有用。但他一直以来都站在刘甯一方,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刘甯完了,刘甯底下所有人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