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好似鹰隼,锐利的几乎将她洞穿。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她根本不敢说谎,支支吾吾地道:“当时幸亏有七皇子解围……”
“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你那会儿尚在病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娴叹叹气,“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能疏远他最好。那人心思歹毒,做事愚蠢,好赖不分……”
秦衍风全然被怒火点燃。
是了,当初刘桓当着他的面,便说过对江娴不干不净的荤话!当时他以为刘桓呈口舌之快,如今看来,他真敢有非分之想!
“秦衍风,我跟你说话,你在听没有?”
江娴说了一堆,对方都没反应。
她不满地挠了挠他掌心。
秦衍风回过神,一把捉住她调皮的手指,放在嘴上亲了一口,“听到了。”
江娴手指微微发烫,连带着脸颊也火烧火燎。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还打算辅佐他么?”
“不了。”
“真的?”
“嗯。”
江娴讶异万分,她有点不可置信,“你这般干脆就答应了?”
她瞪大了澄澈的双眼,樱桃小嘴微张,脸上因为生病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可爱又娇媚。
秦衍风低头,吻着她的指尖,音色低哑却无比虔诚,“只要夫人一句话,让我就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江娴无语望天。
她可算明白原书中的秦衍风为什么一根筋了,这人不仅偏执顽固,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年关将至,雪却未停。
隔日,秦衍风将杜太医再次请到府中,为江娴诊治。杜太医望闻问切之后,摇了摇头,并没把话说死,只叮嘱不能让江娴受寒、受风、情绪过激,留下特别研制的药丸,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杜太医小声问他何时上朝,秦衍风笑而不答。
杜太医算了算日子,说:“这等闲职,年过了再去也无妨。”
朝中大都是二皇子人脉,秦衍风一旦入朝为官,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秦衍风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江娴的病,“开春转暖,她的病会好起来么?”杜太医不敢与他对视,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先把药吃着,将养看看。”
盼好不盼坏。
秦衍风隐含期待,觉得江娴肯定会像以前那样,慢慢好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
江娴发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夜里时常因为胸痛胸闷,手脚痉挛,浑身颤抖。秦衍风夜不能寐,整晚守在她床侧,给她擦拭眉间的薄汗。
转眼到了除夕这天。
嘉云郡主原定和二房那边一起吃团年饭,但江娴卧病在床,起不了身,一家人便提议在松竹院摆宴。
江娴躺在床上,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午后迷迷糊糊吃了药,睁开迷离的双眼,看见屋外人影幢幢,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江娴感觉四肢都躺退化了,她剧咳了一阵,撩开棉被,强撑着一口气,慢慢挪下床,趿拉着鞋,将斗篷穿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颤,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斗篷给系上蝴蝶结。
她伸出纤瘦骨感的双手,苍白的皮肤下,青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江娴不禁苦笑,终于明白病来如山倒是什么意思了。
第两百三八章 玉簪
缓缓走到门边,江娴抬眼一看,发现屋檐下挂上了一排整齐崭新的红灯笼。
漫天纷扬的雪花,映着红艳艳的灯笼,装点宅院喜气洋洋。
秦衍风拿着一叠红纸跨过门槛,瞧见江娴,自风雪中飞奔而来。
“外面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秦衍风一下抱起江娴,想要把她放回床上。江娴皱眉,不满地捶了下他肩膀,“放我下来,我想出门透透气,都快发霉了我。”
秦衍风听她声音不似以往虚弱,心头一喜,“杜太医的药见效了?”
“……嗯。”
江娴不确定,她依旧难受,但架不住想出去看看的冲动。
秦衍风高兴不得了。
他本是清隽冷清的相貌,此刻喜上眉梢,显得生动鲜明。
江娴被他看得有点害羞。
她望了望门外,问:“好端端的怎么换了新灯笼?”
秦衍风这才想起来,忙给她解释,“今日除夕了。”他牵起她的手,“走,我们一起去书房写对联。”
江娴拒绝不得。
两人进得书房,秦衍风立刻将红纸用玉石镇纸压好,调水研磨,“夫人,你说写什么对联好?”
江娴笑着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她哪懂这些。
以前父母在世,随便在买几副印刷好的对联成品;父母过世后,日夜工作,除夕一碗泡面,都没正儿八经过过年。
秦衍风想了想,取了一支斑竹狼毫笔,“天上明月千里共,人间春色九州同。”
“工整。”
秦衍风正要提笔,看了眼江娴,招了招手,“夫人与我一起写。”
江娴摆摆手,“我好久没练字了,写出来一堆狗爬,可惜了名贵的洒金纸。”
秦衍风径直拉过她的手腕,把笔塞她右手,微微用力一拽,将她拽进了怀里,“洒金纸再名贵,也比不上夫人的墨宝。”
也不知道他哪儿这么多肉麻情话。
江娴失笑,只得随他去了。
夫妻二人亲密无间地书写了三幅对联,有几处字迹因为江娴手抖,糊了墨团。秦衍风却十分满意,欣赏了好几遍,才让丫鬟全部张贴在松竹院。
“年晚饭还想吃什么?天还没黑,我去让厨子准备。”
秦衍风怕江娴站得腿麻,把她那张摇椅搬来,铺上绒毯,让她坐着。
江娴满嘴都是药味,因为病重,毫无食欲,“没有。”
“仔细想想。”
秦衍风把铜花暖炉放她怀里,询问道:“我听翠浓说,你喜欢九珍玉食的桂花椰汁糕?”
桂花椰汁糕冰凉开胃,想一想那口感,确实有点馋。
江娴轻轻颦眉,“太远了……”
天阴沉沉的,还在飘雪,九珍玉食在郊外半山腰,太过麻烦。
秦衍风看出她眼中的犹疑,立刻道:“我去。”
“别!”江娴拉住他衣袖,“不要麻烦了。”
“没事。”秦衍风一意孤行,江娴压根儿劝不住。他说了,哪怕今儿个下刀子,也得给夫人把东西买回来。
撂下这话,秦衍风回屋换了套方便骑行的灰衣劲装,急匆匆离开。
江娴望着他团成一团扔椅子上的锦衣华服,哭笑不得。
翠浓进屋添新炭,笑着道:“大公子这脾气奴婢算摸透了,只要他认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娴失笑,到底有几分感动。
她抬手指了下秦衍风换下来乱七八糟的衣衫,对翠浓说:“给他叠整齐吧。”
“是。”
翠浓拿起翠青色的云纹外衫,抖了抖褶皱,却听“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翠浓弯腰将那物拾起,皱眉歪头,举在手里仔细端详,“咦?少夫人,你不是说簪子丢了吗?怎会在大公子这里?”
江娴抬眼望去,霎时怔住。
芙蕖花的碧绿玉簪……正是她当初抵给宋七的那支。
第两百三九章 心乱
“翠浓,把簪子拿给我。”
江娴拿过玉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她以前那支。
这簪子怎么会落到秦衍风手里?
江娴缓缓坐在摇椅上,脸色凝重,脑子里开始各种猜测。
宋七和秦衍风已经认识了?宋七丢失了簪子,被秦衍风捡到?或者说……宋七就是秦衍风?
这怎么可能?
但很多事情表明,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
江娴心跳飞快,口干舌燥,好像触及到了某个秘密的边缘,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找到真相。
不管怎么说,宋七和秦衍风必然有某种联系。
江娴不可能傻乎乎的去问,没有确凿证据前,秦衍风打死不认,她这样做反而打草惊蛇。
江娴把簪子放回怀里,叮嘱翠浓,“不要让他知道。”
翠浓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奴婢省得。”
天欲向晚。
大雪犹如漫天撕扯的柳絮,随风狂舞。
院里支起了油纸帐篷,四面点上炭盆,一张大圆桌上,放了一口双耳大铜锅,切好的牛羊肉围着锅边摆了十来盘。嘉云郡主看了下菜谱,吩咐厨子再添两道菜,随即望了望门外,问秦随星,“你大哥跑哪儿去了?”
秦随星摇头,“不知道,我去找找。”
语毕,大步跑出院外,嘉云郡主喊都喊不住。
嘉云郡主叹了口气,来到里屋。见到坐在摇椅上江娴,她立刻换了副神态,关切无比,“萱儿,感觉可好些了?”
窗户没关有点冷,她忙上前将窗户闩紧。
“母亲,我很好。”
江娴努力地翘起毫无血色的嘴角。
嘉云郡主心疼她,握着她手说了好些话。江娴不希望她担心,岔开话题,皱了皱鼻子,“母亲,年夜饭吃什么啊?我闻着好香。”
“是你外祖父命人送来的上好牛羊肉,吊的老鸡鲫鱼高汤,涮起来吃鲜嫩爽口,还暖身。”
“我都馋啦。”
“那不等衍风了,我们先吃。”
“还是等着他一起吧……”
江娴和嘉云郡主说了一会儿闲话,忽听外间脚步声匆匆。下一刻,秦衍风裹挟着一身风雪跑进屋,往江娴面前一站,清举萧肃,“我回来了。”
嘉云郡主不悦地剜他一眼,“都除夕了,你往哪儿跑?”
秦衍风笑而不答。
他清咳了一声,委婉地道:“母亲,我跟夫人有话要说,你去看看年夜饭还有什么没准备妥当。”
嘉云郡主转过弯儿来,又好笑又好气,拍拍裙摆站起身,叹气说:“成,我先出去,你们小两口有什么话尽管说。”
两人感情越好,嘉云郡主越高兴。
此前她还担心秦衍风病愈,会嫌弃江娴身娇体弱出身低微,如今看来,这些担心都没必要。
江娴面无表情,一直低着头。
怀中隔衣而放的玉簪,似乎在微微发烫,烫得她心乱如麻。
“夫人。”
秦衍风唤道。
江娴再视而不见说不过去了。她抬起眼眸,男子对她笑容灿烂,肩上发上带着一层没尚未融化的细碎白雪,俊朗的脸庞被朔风吹过,冻得发红。
第两百四十章 除夕
秦衍风从背后取出一个红色的八角漆盒,往江娴面前一放,揭开盖子,“九珍玉食的糕点全在这里了,除了桂花椰汁糕,还有千层云片糕、红豆荷花酥……”
他说话气喘吁吁,可见在大雪中一来一回的奔波,花费了不少精力。
江娴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少顷,才终于启唇,淡声问:“秦衍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衍风闻言一怔。
他取出尚有温度的桂花椰汁糕,送往江娴嘴边,笑说:“你是我夫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江娴没有吃他送来的糕点,而是撇过头,“若你娶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你还会对她好吗?”
秦衍风不知江娴怎么了。
他一直保持着喂她糕点的动作,定定地道:“夫人,我只娶你,只喜欢你,只对你好……不会有别人。”
江娴颦了颦眉。
他这话好像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说,糊弄人挺有一套。
秦衍风轻言细语地哄道:“为夫大老远给你带回来的,你好歹吃一口。就算不为了我,你也想想人家十九娘。九珍玉食今日关门休假,十九娘知你想吃糕点,立刻让汤万香在厨房现做了一盒。”
江娴看了眼他指尖的糕点,迟疑片刻,才张嘴咬下一块。
都说吃甜食能让人高兴,江娴心情却始终沉甸甸。
到了年夜饭桌上,她不怎么说话,只管埋头吃。秦衍风和嘉云郡主都在给她夹菜,可江娴实在没胃口,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秦随星看了眼病恹恹的江娴,灵光一闪,举着筷子道:“嫂子,你这病大夫看不了,不如请个仙师瞧瞧。”
裕国公一皱眉,“什么仙师?”
“我听人说,蓬莱州有个白云观,里面的观主有真本事,知天文晓地理,还会算命治病捉鬼驱邪起死回生……”
“你怎么也怪力乱神起来了?”嘉云郡主瞪了秦随星一眼,“让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功名,你一天天就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秦随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母亲,我没骗你,那观主可厉害了。”
嘉云郡主不理会。
秦随星赶紧征求秦衍风的意见,“大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年后立刻往蓬莱州跑一趟。”
不等秦衍风接话,江娴便柔柔一笑,摇头道:“别劳神了,我挺好的。年后天气转暖,我估计连看大夫都不需要了。”
江娴吃了几片羊肉,围着铜锅,浑身都被烘烤的暖融融。
嘉云郡主等人见她面色潮红,嘴唇染上几分鲜艳,气色比起前些日子确实好了许多。
“希望冬天过去,萱儿的病能痊愈。”
嘉云郡主举起手边的热茶,“来,母亲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多谢母亲。”江娴忙端起自己的药茶回敬,“萱儿也祝母亲父亲四季如意。”
裕国公和嘉云郡主相视一笑。
酒过三巡。
裕国公说:“对了,门薄准备好没有?”
“早准备好了,这事儿还需你操心?”嘉云郡主睨他,“明日你遣几个仆人,给关系近的送飞帖,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
第两百四一章 试探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拜年都用飞帖,不仅方便,礼数也周全。
阖家团聚,气氛融洽又轻松。
秦随星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把酒相祝,“希望爹娘身体康健,大哥大嫂白头偕老。”
秦衍风将酒一饮而尽,旋即笑说:“随星,你也老大不小,该找户人家说亲了。过年我要去翰林院当值,不能时常陪你嫂嫂,你娶个弟妹回来,同你嫂嫂说话解闷儿。”
“大哥,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秦随星抓抓头发,愀然无乐,“大过年的都不说点好话……”
他嘀咕埋怨,江娴和秦衍风都被逗笑。
铜锅里汤水翻涌,热气腾腾,冒着滚滚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