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周慕臣先发制人,又横步拦着想要上前的司遥。
简寻冷嗤:“怎么了周大公子?跟她吃饭犯法吗?”
他把烟留在车上,手里仍捏着冰冷的打火机,占据身高优势冷觑周慕臣,眼梢眉棱尽是傲慢。
“不犯法,只是你不配。”周慕臣眉心紧皱,后退半步,厌恶地扫量着简寻。
司遥拉了拉他的胳膊:“我们走吧。”
周慕臣忽然起了阵烦躁的脾气,他转身盯着司遥,恼怒道:“是不是他跟踪你,纠缠你?要不要报警?”
司遥无奈:“没有。”
她想拽走他,显然忽略了周慕臣对峙的决心。
他不死心,在简寻嘲弄般的冷笑里继续质问:“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你不是说今晚和朋友约饭么?”
“他这种垃圾,哪怕穿得人模人样、开好车用名牌,也掩盖不了身上一股人渣味。你之前被他害得还不够惨?你到底……”
“周慕臣,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司遥听他无端端又提起从前,心底那阵厌烦陡然冒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组织好语言,简明扼要:“我今晚确实是跟晓晗吃饭,她说会带男朋友一起来,后来她男朋友也顺便带了朋友过来,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所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
“吃过饭他好心送我回来,就是这样,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她语气清冷平和,好似在复盘之中也劝慰了自己,这件事本来就不复杂。
她看向简寻,眼神暗示他先离开,“多谢,不送了。”
话音落,她忽而有几分担忧简寻仍要拿老话怼她。
谁知他只是擦了擦打火机,在细微的声响之下,他恣意地撩了撩唇角,手指轻挥,无声跟她告别,利落地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漆黑的越野车融入夜灯,宽阔的大道静谧安宁。
司遥不想多解释,拎包转身往家走,周慕臣不甘心地追上来,显然很难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宁愿司遥告诉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邂逅,如此可以昭示简寻狼子野心,而不是……从另一个诡异的角度告诉旁人,司遥和简寻的莫名其妙的缘分从来没有了断。
司遥默默推开楼栋大门,并没有要邀请周慕臣上楼的想法。
她一手抵着笨重的玻璃门,顿步,语气清冷:“不用送了,什么也别问,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周慕臣忙说:“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他——”
“你把他看得太重了。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跟我也没有关系。”
“还有,周慕臣,不管当初我跟他有什么恩怨,可在那件事情发生前,我一直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不要把我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我没有那么脆弱。”
“所以呢?”
他咬牙切齿,也抬起手挡住了门。
他们居然就在楼下大堂起了争执,似乎这一架在所难免。
司遥不解地抬眸看着他。
“你现在还想跟他纠缠不清?”
他两腮紧绷,到如今仍学不会克制内心的情绪,“他那种人就算衣冠楚楚混出个名堂,可背后全是勾当。他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怎么知道他这些年通过什么手段赚的钱?那两个无赖还会不会再出现?当年那个男人怎么羞辱你——”
他忽觉失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忙找补改口:“阿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被他欺骗,再被那种人伤害。”
“你现在过得很好,也在享受你应该过的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司遥脸色稍稍一变。
她长睫轻眨,冷静而温和地说:“我明白。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不会这么大反应。我跟他今晚就是意外遇见,没必要当着彼此朋友的面提过去,给大家留一点体面,所以心平气和吃了顿饭。”
周慕臣最终妥协了,“好,是我的错。”
司遥秀眉稍凝,不想再跟他争执不休,唇边牵起一丝笑:“我先回家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有空约,那家店口味还可以。”
她迈步朝里,厚重的玻璃门缓缓闭合,将他们挡在两侧。
司遥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她回家洗了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又窝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看书,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最后视线抛出开阔阳台,难以避免地停驻在那栋楼宇。
她乏力地倚着沙发,稍侧脸,盯着依稀确定的某一层,没有亮灯的一条细长窄缝,被上下两道光晕裹挟,不断挤压,难以想象当年她在那里度过了半个疯狂的夏天。
手机依然静悄悄,没有任何令她心乱如麻的意外。
简寻早已不是她黑名单里不可触碰的秘密,她或许可以拿他当旧情人,又或真如对外谎言的老同学,又甚至陌生人也好。
在纽约每一年的初雪,她会在每一个可能忙碌的角落仰头望天,试图描绘记忆里独一无二的那天。
甜蜜、憧憬,化作震惊、失落、难以置信。
以及胆怯而冲动的逃避。
或许,不止是简寻欠她解释和道歉,她同样没有清楚明白地跟他好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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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过后,又是安静的日常。
他们再次错开了所有联系,每次陌生电话的闯入都会令司遥心颤,直到她已免疫,能够坦然接起各类外卖快递又或骚扰推销电话。
翟晓晗工作日和她约饭,在平平无奇的简餐店,她本想揶揄司遥和简寻是否来电,谁料却从司遥口中听见了这条惊天八卦。
她云淡风轻地坦白,其实她跟简寻是老同学。
眼睁睁看着翟晓晗嘴里塞了一大口沙拉,像只受到惊吓的山羊,目瞪口呆望着八卦主角本人。
后来的解释一如那晚在沙龙的说辞,不熟,没来往,毕业就再没见过,当晚见面不好意思确认身份,后来回程路上才相认。
虚伪流俗的谎言,可若旁人不信的话,他们信什么都没用。
翟晓晗总觉得有些古怪,套不出司遥更多话,又见她表情平淡温和,瞧不出端倪,转头找于成硕打听八卦。
彼时于成硕刚跟简寻开完会,在空旷的会议室支支吾吾,不时瞥几眼简寻沉静如水的脸,只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过。
顺便还阴阳怪气地附和女友数落简寻的不是,说什么老狐狸藏得真深,演技忒好怎么不去拍戏?
简寻抄起手里的笔,精准无误砸中于成硕的肩膀。
八卦就此中断,似乎再没有深挖猛料的空间。
而于成硕挂了电话,颇为不解地叹气:“分手的前任而已嘛,要不要搞得像深仇大恨啊简寻!”
简寻乜眼觑他,懒得搭理,惬意抱臂倚着会议桌眺望一览无遗的海景。
“还有,我听小邓说你已经喊人租好了办公室,也叫了人力的Sofia出差低调招人——你真考虑把新项目的研发基地搬去扬城?”
于成硕神情复杂,“现在王成泰虎视眈眈,咱们不专心守着深港,小心前狼后虎啊!”
“深港有你不就够了?”简寻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游击制胜的原理,就是赢家永远不会在某个地点停留过久。”
“你打算……给咱俩留条退路?”他似乎明白过来简寻的意图。
“说不定到最后,这里反而变成可有可无的废弃战壕。”简寻挑唇轻笑,“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于成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放心阿寻,你尽管去扬城大展拳脚,后方有我盯着。”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Janice上次来公司开会,你正好不在。她在你办公室留了请柬,到时候你去么?”
简寻沉默了片刻,低声答:“再说。”
于成硕欲言又止,最后跟在他身后嘟囔:“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她也积极工作这么多年,算得上核心骨干。”
“咱们俩还是得露个脸,其他人可都应邀说去,何大小姐包机接送……”
“你很差这顿饭?”简寻侧脸睨他。
于成硕“嘿”了声:“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好奇两江首富嫁千金多大排场嘛!”
他抬肘撞了撞简寻,“难道你不好奇?”
“你有点出息,以后自己办个世纪婚礼不比看热闹有意思。”
两人说着闲话一同回了简寻办公室。
“我跟晓晗离结婚还早,何况现在事业关键期,要是结婚还得换套大点的房子。你知不知道她看中的那套房在湾区啊我靠……就他妈离谱这房价,迟早赶上隔壁香港。”
于成硕痛斥社会问题,恨自己不能立刻中十亿彩票。
简寻撩唇一笑:“等到「Ghost」稳步推进落地,你想去火星都行。”
于成硕咧咧嘴,忽然揶揄:“你说当初你要是答应了何咏希,咱们公司也能蹭……”
话音没落,简寻眼神冷飕飕地掷来,像化作细锐的冰锥,扎进于成硕的脑门。
他只觉天灵盖一凉,忙噤声,嘴巴抿成一条严缝,拿了文件猫腰钻出办公室。
简寻在桌前坐下,抬手碰了碰鼠标,静息的屏幕跳转到原先未关闭的页面。
一张乐团演奏海报之下是长串人员名单,司遥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瞥了眼演出的时间地点,按下内线,把助理叫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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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月天气骤凉。
司遥在秋风稍起的这日迎来第一次协奏演出。
她有诸多大赛经验,心底说不上紧张,但总有憧憬。
父母和密友俱都亲临捧场,而周慕臣协调了大半个月的工作安排,最后还是跟新的出差任务撞上,这场会议绝对不得缺席,他只能妥协。
司遥演出很顺利,开场前司仪特地介绍这位乐团新人,拉出履历排面十足,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好似拿光添彩,虽然水平在那儿,但总归新人低调为好。
演出结束,她到VIP区找爸妈,又跟张承宜闲聊几句,约好卸妆一块儿吃宵夜。
司遥拎着裙摆走回休息室,还没进门,外头围了两位演出助理,翟晓晗的声音从屋里扑出来。
“哇哇哇!”
“谁这么大手笔给我家宝贝捧场?”
“花粉过敏的赶紧跑啊!”
司遥狐疑地顿步于前,小助理回眸,瞧见女主角出现,忙一手拉过,笑眯眯地把她推进门。
满屋姹紫嫣红,各式玫瑰堆满了原本空荡荡的休息室。
不只是艳俗的红玫瑰,蓝粉黛白,还有品种新奇的渐变色,品类各一,还装配了绣球和桔梗,色调璀璨装点宽敞的公共休息区,这里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翟晓晗瞧见司遥,眼前一亮,把她拽进花丛里,小声审问:“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有新情况?怎么都不跟我说,还当不当我是姐妹!”
司遥满脸震惊,比旁人更为不解,“我哪有情况?这花、也太……”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感慨,当然不土也不俗,甚至有极致的浪漫,自然难免惹人艳羡。
送花人审美在线,前来布场的花店风格一流,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将花丛设计成钢琴造型,十分应景又显好意。
“诶,是不是你发小啊?他是不是叫……周慕臣?”翟晓晗神秘兮兮地问。
司遥下意识摇头,“他又出差呢,今天就没来。”
“出差跟送花有关系么?这么大阵仗,他还能亲自搬运啊?”
司遥默默腹诽,好像也是……但这也太不符合周慕臣的脾气。
他清楚知道她对任何惊喜都持警觉态度,所以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提前知会。
更何况她也了解他。
就算要送花,周慕臣没那个胆子送玫瑰,暗戳戳的心思埋藏多年,因为她的拒绝和避嫌,永远也不会太过冒进。
他要有这个主意,选百合郁金香是稳定发挥,不送什么康乃馨和君子兰,司遥真是阿弥陀佛。
周慕臣的心思不在这样的细节里,这样的小事,他只会一个电话交给助手代为处理。
但话说回来,翟晓晗这话倒点醒了司遥。
她能察觉出来,周慕臣最近对她主动许多。
从前有所保留,总是停在某个临界值不敢再进一步。
而回国之后,尤其当他们那晚莫名跟简寻重逢,周慕臣似乎转守为攻,开始更为主动地想要达成心底目的。
她怎会不知道周慕臣的心思?似乎也有刹那服软,偶尔也会想不如就试试看,虽然积极性不高,但也不像最初那样排斥。
所以,送花或许是周慕臣表达想法的手段之一?
她这样猜测着,翟晓晗还在漫天搜刮送花人的信息,可并无所获。
统筹忽然来敲门:“司遥,团长找你,说是要你跟着一块去答谢VIP。”
她站定,也看见满屋鲜花,惊诧地发出感叹。
司遥应了一声,暗幸她还没卸妆换衣服,否则这样去见贵宾实在有些失礼。
这间艺术中心商业运作颇为成熟,涵盖表演跟休闲两大类业务,方便贵宾和各类艺术团就地应酬交际,不必再奔波赶场。
司遥跟着统筹往贵宾休息区走,宴客厅大门推开,里头已开始了小型酒会。
西装革履,长裙华服的优雅男女彼此围桌交谈,侍应及时奉酒端送小点水果,席间其乐融融,氛围正好。
司遥也象征性端了杯红酒,跟着核心团员见过几位贵宾,受到不少褒奖,甚至有人认出她是司嘉年的女儿,如此更要寒暄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