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怔了怔,好奇道:“于总来扬城谈事情么?”
她之前听简寻随口提过几句,公司核心管理层分工明确,他负责对内搞研究抓项目技术,对外的交际应酬一般都交给长袖善舞的于成硕解决,他本人鲜少参与,也不屑与那帮脑袋比肚子空的老男人浪费时间,旁人一向笑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成硕特地赶来扬城应酬,那他独自在深港么……
翟晓晗急不可耐地握着手机,快声答:“是啊,公司最近不太好,我也不懂那么多,反正就是遇着硬骨头啃不下来,他们都熬大半个月没好好睡个觉了……简寻没跟你说吗?”
司遥在无声处默默否认,可恶的男人!
他当然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可明明已到局势焦灼之际,他还不惜得每天驱车往返几百公里,只为了跟她吃顿饭,说几句话……
她心底怨他,恼他,总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从前是不坦诚,现在是太虚伪,表里不一地跟她胡闹,为那天真幼稚的执念——他配不上她。
可爱情从来都没有公平和标准可言。
司遥在心底做出了个荒唐的决定,她要去深港,她要去见那个令她牵肠挂肚许多年的男人,要他说清楚,他们现在究竟是几个意思?
她把翟晓晗送到目的地,临江大道那家知名酒楼宾客盈门,楼下行车络绎不绝。
司遥想着帮忙帮到底,担心翟晓晗一个人搞不定于成硕这大男人,停车随她一同上了二楼包间。
门推开,席间其他客人早已散去,而她在硕大圆桌的主客位,见到了面色苍白神情茫然的简寻。
她矍然大惊,与翟晓晗对视一眼,两人俱有异色。
于成硕已瘫倒在一旁的沙发上,满面涨红,搂着个靠垫枕头不住发出干呕的声音。
翟晓晗顾不得安慰司遥,已快步抢上前照顾男友。
司遥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她攥紧五指,疾步走到简寻身边,见他面前摆着几个空而见底的白酒樽。
刺眼的顶灯照在他宣白的脸上,他疲惫地干坐着,因酒精占据理智,神思变得异常麻木。
他的手随意地搁在桌面,指节稍稍发白,直到司遥走到他身边,他缓了一会儿,这才眼神迷蒙地转过脸看向她。
好似有些不敢相信那般,稍稍蹙眉,仔细打量,开口说话的声音已近喑哑:“遥遥……”
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喊她,司遥心念闪动,不忍地握住他的手,轻点头。
“简寻,你还好吗?”
她从没见过他喝酒,更遑论深醉,她不知道简寻是否还清醒,或者该不该带他去医院检查。
她在国外参加过留学生的疯狂派对,有些人喝酒轻易上脸,如于成硕那般能轻易判断严重程度。
也有人像简寻这般,哪怕喝到极限也面色不改,躲也没法躲,甚至到最后被灌进医院挂急诊。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黏在她身上,好似生怕下一秒阖上眼她便消失不见。
“你想吐吗?有没有不舒服?”她关切地打量稍稍,语气无尽温柔。
简寻只是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被榨干。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难舍难忍,担心时间悄悄从须臾的缝隙溜走,他会错失这样好的机会。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她见他神色怔然,试探着想要扶起他。
这回,简寻终于耐不住微微阖眼,下颌稍绷紧,哑着嗓子慢声说:“先把老于安顿好,他喝得不比我少。”
司遥心中大石落地,一面又漫起丝丝心疼,她的手搭在他肩头,下意识回眸看了眼翟晓晗那边的情形。
于成硕再忍不住,已坐起身,正捧着个垃圾桶猛吐。
翟晓晗焦虑地替他拍背,不时抽出纸巾擦拭,又颤手拧开矿泉水递上前,显然已见惯了于成硕烂醉的模样,一套流程娴熟而迅速。
她轻声安慰简寻:“他在吐呢,吐出来就好了。”
她稍稍俯身,认真凑上前打量他越发苍白的脸,实在不放心。
“简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以跟我说的,我是、我是司遥……”
她抿了抿唇,稍沉息,鼓起勇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出乎司遥的意料,简寻忽然从嗓间闷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他眼神朦胧地看向她,面上的表情无奈又难过,唇边乍露一丝冷嗤,终于垂下眼,麻木地望着面前的桌角出神。
司遥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蹙眉,想把他扶起来,翟晓晗那边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你这是喝了多少?你要死啊!”明明关切担忧,可翟晓晗却非要说反话。
她抽出湿巾替于成硕擦去额上豆大的汗珠,显然极其无奈。
于成硕囫囵回应:“我没喝多少,今晚这帮老狐狸全他妈冲简寻来的,老子不帮他挡几圈,他会被那几个傻逼弄死在桌上。”
他吐过几回,神识总算清醒一些,虽然身体仍使不上力,但已没有原先那样酩酊大醉的迷糊。
司遥的目光再度回落到简寻身上。
她从小出入应酬场面,当然猜到了今夜的饭局会是什么场面。往日高高在上难见真容的天之骄子总算露面,他们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事成与否另说,酒却必须喝到痛快,不醉不归。
“你真的没事吗?”司遥在他身旁坐下,握着他的大掌,又回头看了眼翟晓晗。
于成硕逞能想站起来,没料到头重脚轻,腿更使不上力,复又重重地跌坐回沙发,惹来翟晓晗低怨让他消停点。
简寻没再说话,长睫稍敛,仍旧沉默着摇了摇头。
翟晓晗深知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忙出主意:“阿遥,要不我们喊人把他俩弄下去,先回家,实在不行就上医院。我可扛不动老于,我看你也够费劲。”
司遥点点头:“好,我去叫人。”
她豁然起身,还没来得及往外走,简寻倏地收拢五指,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扣住。
她错愕回眸,见简寻面色冷峻地望着她,眸底幽深如井,若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擒住。
“司遥。”他沉声喊她,“别走。”
他大概是真醉得彻底,分不出真真假假,只能遵循最简单的本能做出反应。
而他心底的潜意识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雪夜,他逆行穿过缓缓淌过的时间河流,站在酒店那空荡荡的冰冷房间,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头也不回离他而去,他只能独自吞下弥漫苦涩愧疚的白烟。
噩梦回溯当下暖澄澄的宽阔包间,他握着司遥的手,勇气迟到许多年。
司遥心神震荡,眼眸稍稍睁大,离去的势头早已收拢。
她站在简寻面前,不待他大掌施力,反手轻轻握住他的五指。
“我送你回家,简寻。”她极尽温柔。
第46章
翟晓晗跟于成硕一个性子, 向来乐于助人,却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他们下到大堂,喊侍应帮忙拦了辆车, 匆匆跟司遥告别, 又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打电话。
简寻酒品斐然,纵使酩酊大醉却仍竭力保持清醒,甚至不需要司遥怎么引导,他自己坐上副驾,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这间酒楼就在她家附近,司遥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回了家。
简寻走得很慢,步子稍滞,整个人看起来却仍旧镇定自若。
他跟在司遥身旁, 两人进了电梯直抵楼层,轿厢对开踏进户花园。
司遥给他拿拖鞋, 门打开, 简寻慢腾腾地往里, 没走两步终于再忍不住, 整个人踉跄着伏在门廊边的斗柜上,浑身俱已脱力。
司遥大骇, 这才知晓简寻方才一直在忍耐,为了不露怯,为了不让她为难, 生生忍到回家才松去神识。
他一手撑着柜子,眼神迷蒙失焦,只能凭借依稀的判断往沙发跄去。
司遥放了包, 忙上前扶住他,他反手握紧司遥的手, 掌间的力道攥得她有些闷疼,她对他此刻的煎熬仿似感同身受。
简寻沉沉靠进柔软沙发里,脑袋后仰,锋锐喉结轻轻滚动,总算安静地阖上眼。
司遥去厨房准备蜂蜜水,拿来温热的毛巾。
杯子塞他手里,他握不住,又忙从柜子里翻出吸管,小心递到他唇间。简寻轻轻嘬吸,喉结轻滚,在她的照顾下徐徐饮完大半杯蜂蜜水。
他拿着毛巾囫囵擦了把脸,顺带将裸露在领口外的皮肤一并清理,总算找回了些许人类的舒适。
他悄然掷落毛巾,顺势抚上司遥的脸,她被着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坐在沙发,身子依偎在他怀里。
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她像被醇厚浓烈酒酿包裹,连带着一颗心被简寻拖拽往下,扑通扑通,像要跃出墙笼。
简寻搂着她,侧过头,在她发端轻轻落下一吻。
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没事,知道今晚躲不过,提前吃了解酒药。”
司遥缓慢地眨了眨眼,软白小手轻轻按在他心前,语气幽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不是晓晗,我甚至不知道你回了扬城。”
他嗓音冷冽绵长:“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觉得我会开心吗?简寻,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自私恶毒的人?你就没想过,我开心,因为你也开心,你开心,我就更开心。”
司遥轻轻在他心口拧了一把,不疼,像小猫儿挠人,“简寻,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最爱我?”
他沉默良久,轻声叹:“你有自己的工作,没必要为了其他事分心,跟你说也只是多一个人牵挂,而且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我想牵挂你还不行吗?”她从他怀里撑起,夜色里,温柔漂亮的眼睛瞪着他,又生气又心疼。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我们分开,我牵挂你还少吗?”
“你以为我想,你以为你推开我是为谁好?你总要自以为是。”
她一股脑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今夜到底谁酩酊大醉,借机发泄。
“你还说你欠着我,你就这样对债主吗?”
她这话可谓幼稚可爱,难得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说出来的话却像个孩子。
简寻难以自抑地溢出一丝低笑,大掌自然地落在她身侧,轻轻摩挲。
“你还笑得出来!”她负气,还真像个无所适从的孩子,俯首狠狠地咬住他的肩。
微微刺麻的痛感,毫无杀伤力,在这旖旎夜色里却透着丝别样的暧昧。
他的五指稍稍施力,司遥身子一僵,霎时分不清他究竟酒醒还是太醉。
“我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事情一直在掌控之中。遥遥,看问题不要只看表面,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
他语气冷淡,大有运筹帷幄的傲慢,好似在这刻也不打算再隐瞒。
“表面?”她眨眨眼,无意识那不安分的大掌已卷入单薄衣料,在软嫩玉肤无序游移,惹起遍地复苏的渴.望。
“嗯……”她低呜一声,“你先别这样。”
简寻另一只手也加入作乱,他轻轻揉了把柔软挺翘,过后居然稍稍一拍,极为色.情的闷响回荡在空寂的客厅。
司遥神情一滞,杏眼圆瞪,身子不由自主地无力发酥,一时更不能接受简寻意外的恶劣。
“快去休息吧,我困了。”他沉声说。
他胡作非为之后竟把她晾在一边,就这样不上不下,这个男人!
司遥俏靥稍晕,眸色莹亮地盯着简寻,“那,走、走啊……”
她缩起腿,从他怀里腾出位置,可简寻纹丝不动,定定倚靠在沙发里,目光随着司遥的动作挪移。
司遥略带疑惑地看向他,语气里竟有丝羞涩:“干嘛还坐着?”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久久不动。
“你回房间睡,我在沙发躺一会儿。”
司遥一怔,察觉到她误会了简寻的意图,羞得简直想把头给埋起来。
他的语气多么正经,就显得她有多么不正经,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好像对简寻只剩下非分之想,连一句最简单可以替代晚安的告别词都能浮想联翩。
“晚安!”她急声掷下这句话,拧头逃一般地跑进了卧室。
门砰一声关紧,淹没了简寻嗓间溢出的低笑。
他定了定神,疲惫地阖上眼,连日来的筹措安排俱已顺利落定,大鱼咬了钩,他的戏也已演足,接下来就待时机乘胜追击,来个瓮中捉鳖。
他脸色疏冷,顺势横倒在柔软沙发里,鼻息间萦绕淡淡清香,带了些水果蜜桃的淡甜。他伸手胡乱摸索,翻出一条小毯子,司遥平时坐在客厅打发时间顺手拿来披盖,针线缝隙里全是他心上人的味道。
他将毯子揭过头顶,柔软布料被折出曲折弧度,遥远而熟悉的回忆漫上心头,他就这样陷入沉睡。
醉酒后半夜总是容易口渴,尤其在干燥冬夜,客厅的加湿器没开,简寻悄然翻身,稍稍动作惊扰清梦。
半梦半醒间,简寻顿觉口干舌燥,心中难耐,想摸过手边电话寻找光源,不料黑洞洞的夜色里触碰到绵软滑嫩的胳膊,他陡然转醒。
司遥也被细微动静吵醒,她伏在他手边,只穿了身单薄的绸质睡衣,睡眼惺忪地在黑暗中寻找简寻的踪迹。
视线乍然对上,熠亮灼人的目光在她茫然而俏丽的脸上流连难分。
她声音讷讷,含糊绵软:“要喝水么?”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在后边的茶几端来杯子,又把胳膊往回收,“冷了……”怔了怔,想站起身,“我给你加点热水。”
他扣住她纤细手腕,拉到面前,含住杯沿慢慢喝了几口。
她柔软乖顺地坐到沙发边,一点点往前递,迷迷糊糊地提醒:“给我留一点,我也渴。”
简寻吞咽的动作稍滞,忽而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在司遥嗔怪之前,倏地揽住她的脑袋,轻轻将吻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