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宪哲只回答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清清的身份，却跳过了招清清进律所是否和她身份有关的问题。
车上，清清没精打采的靠在座椅上，短短十分钟内叹了第三十声气。
"怎么了？"应泽辰问，"之前你不是让我在路口等你，怎么又改主意让我去饭店门口接你了？"
应泽辰了解清清的性子，知道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清清改了主意的。
"梁律都知道我的事了，在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清清回答。
本来清清跟应泽辰说在前面路口等她，是不想太过高调，让别人觉得自己能入职有什么其他原因的。后来发现梁宪哲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那低不低调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干脆就让应泽辰直接过来接自己，大大方方的介绍给其他人。
"你是觉得梁律招你进律所是因为你的身份？"应泽辰问。
"我以为他们看中的是我的才华。"清清委屈的扁扁嘴。
梁宪哲对她的评价是"适合做法律援助律师"，可是适合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众，能文能武，各项全能，而是因为她家里有钱，这让清清一时难以接受。
应泽辰轻笑，换来清清的怒目而视。
"好了，"应泽辰揉揉她的头，"梁律师在面试时认出你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能进律所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怎么看中的就不是你的才华了？"
"而且你们律所吧，"应泽辰想了想继续说道，"门槛也不高，在招聘市场上没什么优势，每年走的人要比招进去的人都多了，你的学历免试进去都没问题。"
"你这话听着，有点伤人。"清清忍不住轻笑，但倒是确实受到了安慰。
晚上回家后清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应泽辰说得没错，以清清条件通过面试进入赵梁当实习生算不上难事 ，但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别扭呢。
自我开导了半天也没受到成效，清清干脆坐起来打开电脑，搜索起周氏地产的相关新闻，多了解些情况。
和周氏地产相关的新闻里，前排都是些官方消息，类似周氏又买了哪块地、准备开发哪些项目、有什么新楼盘马上又开售。清清迅速浏览了一遍标题就快速划过。一直翻到第五页，总算找到些又用的消息。
房地产论坛里，有人曾发帖向周氏地产讨薪。清清点了进去，发现帖子时五年前发的，总共就有二十来条回复，回帖的时间却横跨了整整五年。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回复问楼主有没有收到欠款，怎么维权成功的，看样子应该是搜索关键词找到的帖子，可惜楼主发帖后没再回复。
清清退出去后继续浏览，后续又刷到了好几个吐槽周氏交房延期、房屋质量不合格的帖子，不过回复都不多，没看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
"诶？"清清点开链接，"原来赵梁之前就和周氏打过维权案子。"
新闻配图是梁宪哲站在法院门口的照片。身边的委托人因为官司胜利而喜笑颜开，站在中间的梁宪哲却依然表情严肃，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清清突然找到了自己刚才心气不顺的原因。
清清之所以会心里别扭，不只是因为梁宪哲的话让清清对自己面试成功的原因产生了怀疑，还因为那段话让梁宪哲在清清心目中的形象发生改变。
在知道梁宪哲的事迹后，梁宪哲一直被清清当成职业道路上的偶像。他业务能力超群，不畏权贵不图富贵，又富有正义感，可以说是理想和现实相结合的完美律所。但是如此超脱世俗的完美律师，也会用背景去衡量一个人。
唉。清清扣上电脑，向后靠在椅背上。是她自己太理想化，想得太简单了。梁宪哲从一名名满华国的社会律师转型成国内首屈一指的法律援助律师，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情，又岂是仅凭着正义感和理想信念就能解决的？
转天早晨，清清起床准备吃早饭，一下楼就看到父母和大哥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清清起床了啊。"顾父放下手里的报纸，笑眯眯的招呼着妻子和孩子们去餐厅落座。
"清清快来。"顾母拉开身边的椅子，"昨天你回来得晚，你爸爸不让我打扰你休息。"说着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快来跟妈妈说说，昨天上班怎么样，累不累啊，还习惯吗？"
"挺好的啊。"清清笑着坐下，"同事们看着都不错，带我的律师对我们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顾母一听就放心了不少。"遇到事情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别自己憋着啊。"
"妈，你就别瞎想了。"顾乐生道，"清清的水平当律师还用担心吗？你少看点什么职场争斗剧吧，真上班没那么夸张的。"
"你懂什么啊，"顾母不同意儿子的观点，"你妹妹年纪小，我担心其他人觉得她脾气好就得寸进尺欺负她。"
"欺负她？"顾乐生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健美流畅的小臂线条，觉得母亲属实是多虑了。
"怎了清清，在想什么？"顾父发现女儿走神了，关切的问。
"嗯……"清清想了想，小心的问道："爸妈，我们律所接手的都是法律援助的案子，少不了要跟什么达官显贵的站在对立面。如果别人知道我是谁，会不会给家里惹麻烦啊？"
昨天梁宪哲说破清清身份的时候，清清心里就有了顾虑，也担心梁宪哲会用她的身份做文章。
"怎么会呢，"顾父满不在乎的笑笑，"应该是别人担心跟你对上给他们自己惹麻烦。让你有这种担心，看来爸爸还是太低调了些。"
清清如释重负的轻笑，放下了心理负担。
"就是的，爸爸妈妈努力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事情都要顾手顾脚的。"顾母接着道，"不要怕得罪人，那些人已经被你大哥得罪的差不多了，也不差你再多来几回。"
顾乐生尴尬的摸摸鼻子，"我那是执法，不叫得罪人，是他们犯法了。"
"对对对，我儿子可是在股东大会上直接把人带走的正义警官，对方父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直接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顾父无奈的摇摇头，"反正只要你们做的事是对的，爸爸妈妈就绝对支持你们。"
"谢谢爸爸妈妈。"清清跟顾乐生对视一眼，一齐说道。
饭后，正要去上班的顾乐生提出顺路带清清去律所。
"你那车别把你妹妹坐晕车了。"顾母有些嫌弃儿子的车，转头又对女儿道："清清，你要是觉得坐车不方便就自己开车去，开累了就打电话让司机去接。家里的车你不喜欢，妈妈这周末再陪你去买车子。"
清清想想家中车库里的车子的型号，"妈妈我们这周末去买车，我今天就先蹭大哥的车子好了。"
"好好好，晚上是……"
"晚上应泽辰接我，我们约好去吃饭了。"清清道。
"吃饭？"顾母还没回答，顾乐生就抢过话头，"那我也去。"
自从清清回到顾家，应泽辰这个发小在顾乐生心中的分量一降再降，现在已经要沦为警惕目标了。
"你别捣乱了。"顾母阻止儿子，"你今天不是值班吗，怎么去？"
"我……"顾乐生纠结了半天，"算了算了。清清走，大哥送你去上班了。"
清清到律所的时候佟嘉音已经到了，正拿着抹布收拾自己和清清工作的卫生。
"早啊，清清，你来啦。"佟嘉音抬头，热情的跟清清打招呼。
"早啊嘉音。"清清放下包，"还有什么要做的，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我就擦了擦桌面，地上卫生保洁阿姨都收拾好了。"佟嘉音把抹布放在一边，冲着清清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我刚进门的时候听人事姐姐说，王泽晟辞职了。"
"辞职了，为什么？"清清惊讶的问。
"就是昨天的事情呗。"佟嘉音回答。
"昨天的事？"清清眨眨眼，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佟嘉音说的是什么。
昨天那场闹剧在清清看来不算什么，可对其他人来说称得上是很大大冲击。
看清清没有说话，佟嘉音继续道："其实我今天本来也不想来了的。"
"你……"
"但是我又改主意了。"佟嘉音故作轻松的笑笑，"上班嘛，总要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情，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和其他公司需要天天应酬聚餐喝酒相比，我觉得昨天遇到的事情就还好，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清清笑笑，抬手拍了拍佟嘉音的胳膊，"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啊。"佟嘉音笑得灿烂，"不过清清你真的很厉害，一出手就震慑住那些人了。你都是在哪儿学的，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有机会我教你两招。"清清应道。
等到早晨李恒召集晨会的时候，王泽晟果然没再出现。
"第二天上班就少了一个人，也还行。"李恒还是那副笑眯眯什么事都不着急上火的样子。
"昨天回来后我跟刘志刚聊了聊，案子还要继续跟下去，没有说遇到这点事情都就放弃的道理。"李恒收敛了笑，"做咱们这行的，被威胁贿赂都是少不了的。不只是做法律援助律师，就算是作普通律师也一样的。我希望你们能够守住本心，既然懂法就更要对法律心存敬畏。那条线，你越过一点，就回不了头了。"
清清他们听罢沉默了半晌，郑重的点点头。
"行了，昨天去见了委托人，今天我们去被告方看看。"李恒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咱们去周氏地产新楼盘的售楼处见识下。"
"好。"清清三人也站了起来，跟在李恒身后。
"稍等一下。"走到门口时佟嘉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往楼里跑去。
清清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佟嘉音提着一个小袋子回来。
"我看新闻上说好多售楼处都装了人脸识别系统，咱们去的时候戴上口罩保险一点。"佟嘉音说着将袋子里的口罩分给了其他人。
李恒接过口罩，认同的点点头。"小彤说的不错，想的很细致。"
佟嘉音害羞的笑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四人随后一起上了车，今天开车的还是李恒。
李恒："少了一个人车坐着也比昨天松快了吧。"
清清几人看着后排的空位笑笑，不用挤着确实轻松了不少。
受T市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的影响，再加上今天还是工作日，周氏地产新楼盘售房处里远没有宣传的那么火热。
门口的前台用对讲机联系了大厅里的销售，客气的引导着几人去了休息室。路过大厅时清清匆匆扫了一圈，也就三四家在看房，人不算多。
休息室里的服务生热情的询问了清清等人想要喝些什么，随后还送来了坚果拼盘和饼干小点心。
"不愧是高端楼盘。"佟嘉音凑到清清耳边耳语道："服务也太好了。"说着捏起一块小饼干放进嘴里，"唔，这个饼干也好好吃，不知道是外面买的还是自己烤的，手艺也太好了。"
听到她的话清清也跟着吃了一块，"确实好吃。"
味道吃着不像是带包装的成品，又酥又脆，还带着奶香味，确实不错。
"啧啧啧，连给看房人的点心都做得这么好吃这么用心，却要拖欠工人的血汗钱，真不是人。"佟嘉音感叹。
两人正说着，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几位好，我是楼盘销售，我姓杜。"女子说着伸出手，李恒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
杜小姐眼神迅速的在清清几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带笑容的说道："不知道几位清不清楚，我们楼盘看房是要先验资的。"
"验资？！"
"是的。"杜小姐笑容未变，只是她对话的对象并非几人中最年长的李恒，而是看着清清说的。
清清看向李恒，见他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便问道："要验多少？"
"一千万。"杜小姐答。
身边传来佟嘉音倒抽气的声音，清清垂下眼，算了算这些天收到的见面礼和爸妈大哥补发的压岁钱。
"杜小姐，我也是第一次看房，验资需要怎么验，还请您介绍一下。"清清道。
听到清清的回答，杜小姐的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变大了。"咱们这边验资步骤算简单的，只要您提供近一个月的银行流水，证明您现在有一千万资金就可以。"
"还要去银行打流水？那今天不就看不了房子还要多折腾一次，太麻烦了。"清清皱起眉。
"就算是再满意也没有看一次房子就决定买下来的。房款什么的反正也要去银行操作，打印流水就是顺路罢了。"杜小姐道。
"买房看好了直接付全款不就好了，哪有什么需要操作的。"清清不耐烦的调整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的位置。
杜小姐的眼神顺着清清的动作落到清清的手腕上，停顿了片刻说道："要不您看，您先用什么方法证明一下，我就先带各位去看房。至于流水，等您哪天有时间去银行再去打印了，下次看房的时候再带来就好了。"
这也就是最近T市房地产市场寒冬，销售们为了业绩为了能卖出房子才会提出这种折中的办法。要搁以前市场火热的时候，清清多半会得到一个礼貌的笑，还有一句"不好意思规定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
"银行软件上显示的余额可以吗？"清清问。
"当然可以。"杜小姐走到清清旁边，看着清清拿出手机一系列操作之后屏幕上显示的余额数字默默数了两边位数，确定没问题后，热情的说道："那我带几位去看看房子吧。"
随随便便打开一个银行软件的余额就足够了，这是多有钱啊，看来今天要开张了。杜小姐激动地想。
这也是赶巧，清清这段时间都在忙考试和工作的事情，没时间研究理财投资，所以钱正好都存在账户里，要不然还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杜小姐询问了清清的购房意向，带着几人边走边介绍着社区的规划和周边配套。
"社区里有没有商铺？"清清问。"如果有的话，我打算买几间租出去。"
"不好意思，这个没有的。"杜小姐回答。
"诶，可是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底商是……"李恒问。
"哦，刚开始规划的时候确实有建商铺的计划，但是出于对卫生环境和造成噪音的考虑，最后还是取消了。原来建好的底商后期会改造成健身房活动室等供业主们休闲放松的场所。"杜小姐解释，"您也不用担心，咱们社区对面正在建一座大型综合性购物中心，明年年底就能投入使用，到时候吃饭购物的都很方便。"
"这样啊。"清清点点头。
后面杜小姐带着清清等人参观了样板间，对他们的所有问题都给予了耐心的解答，热情妥帖到清清一度有付定金的冲动，不能让杜小姐白辛苦。
不过想到如果付了定金买了房子，钱最后都落到了无良企业手里，清清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