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房后几人回到律所。会议室里，李恒坐在中间笑眯眯的看着实习生们，问道："今天这趟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几人面面相觑，努力从记忆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佟嘉音使劲回想了半天，今天发生的事情里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顾清清贼有钱这件事了。
"小顾，你有什么看法？"李恒问。
"啊？"突然被点名提问的清清有点慌，"我，就是，那个送去检测的建筑不是商铺，而是……"
清清一顿，不管是商铺还是业主活动中心，对检测结果都没有影响，并不是重点。
"我，我也没什么发现。"清清道。
"你们呢？"李恒又问向另外两人。
佟嘉音跟赵航对视一眼，摇摇头。
"好吧，你们如果都没有想说的，那就先听我说。"李恒道。
清清三人听到这话，坐直了身子等待聆听教诲。
"其实今天，"李恒端起水杯喝水润润嗓子，狠狠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其实今天，就是毫无收获的一天。"李恒这次把话说完了，却给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答复。
看着面前实习生们讶异的表情，收到期望效果的李恒满意的勾起唇角，继续说道："今天咱们白跑了一趟，可以说是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种情况在我们工作中太常见了。除了委托人这边给出的信息外，我们需要尽可能的获取对方的信息，这样在官司中才能占据主动地位。可是现在还没开庭，双方底牌都没有亮出来，想要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本来就是很难得事情，大部分的举动最后都是白费功夫。但是，"李恒停下话头，显然是要说到重点了，"我们不能不去尝试。能用得上的办法就那几个，没准儿哪个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能因为觉得收益低，就干脆放掉这条线，这是不对的。在开庭前，我们要尽力把工作做全，能试的办法都试一遍，绝不能嫌麻烦，也不能中途放弃。知道了吗？"
清清用力点头，将李恒刚才的话记在心里。
"好了，明天咱们应该做什么，你们有想法吗？"李恒问。
清清等人摇头。
"你们都玩论坛吗？"李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玩啊，玩的。"清清等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很好，"李恒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发帖吧。"
"发帖？"
今天看房明天发帖，这跳跃程度也太大了。
"李律师，咱们明天发什么帖啊？"佟嘉音问。
"小佟啊，咱们这次接的官司是为了什么？"李恒问。
佟嘉音想了想，小心回答："是为了，讨薪？"
"对，就是为了讨薪。"李恒一拍桌子，"走法律流程讨薪周期长，现在离一审开庭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后面如果还有再审又要等几个月。既然咱们工作的重点是讨薪，那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庭审上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吧……"赵航不大确定的重复了李恒的话。但是他们是律师啊，不跟别人打官司还能怎么做？
"所以明天我们就开始发帖，在各大论坛上曝光周氏欠薪和新楼盘质量有问题的事情。欠薪或许他们不在意，但是新楼盘还在开售，如果曝出质量问题周氏的人是绝对坐不住的。"李恒自信满满的说道。
"但是我们这么做，不会犯法吗？"清清小心翼翼的问，她可不想被自家大哥抓走。
"房屋质量不合格的监测是周氏自己做的。"李恒回答，"咱们都是学法律的，发帖怎么说，如何表达才能避免触犯法律，就是考验大家专业知识的时候了。"
"譬如说啊，表达可以模糊一点，就说周氏新楼盘房屋质量送检不合格，不合格的是底商还是住房这种细节不用多说，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位置，搅浑水给周氏压力就够了。"李恒传授着经验。
"还，还可以这样吗？"佟嘉音也傻眼了，"论坛上发帖炒热度炒话题什么的，只靠咱们几个人发帖做不到吧，是不是应该找专门的公司之类的。"
"咱们对上的是周氏，一般炒作网络舆情的公司不一定愿意跟咱们合作。更重要的是，这种公司收费不低的。咱们律所，没钱，刘志刚也没钱。"李恒两手一摊，"明天发帖也只是个尝试，你们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压力，反正都试试，谁知道哪条路就走通了呢。"
"对了，"李恒向还没缓过神来的实习生们提醒，"明天最好带你们自己的电脑过来，咱们所里的电脑上网稍微有一点慢。"
"稍微有点慢……"清清觉得律所实际跟自己想象中的偏差已经越来越大了。
"是有点慢，主要是很久没更新了。"李恒笑笑，"咱们律所钱不富裕，要用在关键的地方。"
电脑这样的办公用品不是关键地方吗？清清心有疑问，但也没问出口。
晚上应泽辰来接清清时，问起了清清白天的工作。
"我们接手的案子都是要保密的，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清清义正辞严道。
应泽辰笑笑，没再追问。
清清侧眼看了应泽辰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没提案子内容，只跟应泽辰说了自己明天要客串网络水军的事情。
"一些社会类案件，律师们在开庭前动用舆论手段想以此影响判决结果也是常见的事情。不过么，一般都是和委托人商量之后聘请专业人员去做，像你们律所这样需要律师和实习生亲自上场的确实少见。"
在清清决定去赵梁工作后，应泽辰也对赵梁调查了一番。"你们律所性质特殊，让委托人出资做舆论是不现实。受现在华国法律援助体系尚不完善的影响，法律援助性质的律所要承担的工作远超出一般律所工作范围。委托案件需要援助律师全程跟进，不仅是打官司，包括协助庭外协商和解一系列工作都要由援助律师帮忙。"
"确实。"清清点点头。入职时间虽然不长，对律所内的工作清清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就像应泽辰说的那样，因为援助机构不够完善分类不够细，律所的律师做的工作不止是提供法律援助。和其他律所打赢官司相比，赵梁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解决申请援助的委托人的问题。考虑到诉讼流程的长周期，为最大限度的维护申请援助者的利益，有时候不能仅靠法律手段。只不过……"明天我们在论坛发帖，真的不会被对方报警或是发律师函吗？"清清还是担心，她还没作为律师出庭过，要是先作为被告出庭，那也太惨了。
"你们要发布的内容是造谣吗？"应泽辰问。
"当然不是了。"清清很快回答。检测报告还是周氏找第三方机构出具的，他们发帖爆料检测结果怎么能算是造谣呢。
"不是造谣就好说。你们都是学法律的，应该很清楚怎么说不被对方找到漏洞吧。"应泽辰说了和李恒差不多的话。"而且和被对方警告比起来，你们更应该担心的是发的帖子根本没人看到。"
"确实。"清清叹了口气，他们发帖又不能用自己账号，用新账号怎么被人看到还真是个问题。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全能了，结果还是有盲区。"清清感叹。
"客串网络水军也不是必备技能，觉得麻烦的话，我帮你联系下网络公司。"应泽辰提议。
"不行！找到网络公司我们律所也不会出钱报销费用的，还要我自己花钱，这怎么行，哪有倒贴钱上班的。"清清义正辞严的拒绝。
等到转天，发了一上午帖子阅读量加起来都没过一百的清清还是妥协了，自掏腰包找了一家信誉不错的网络公司，给自己的帖子买上了热门。
第48章 第 48 章
律所（下）
清清的帖子冲上热门后阅读量瞬间飙升，回复和私信多的都看不过来了。
清清对佟嘉音和赵航道："你们先别发帖了，我的帖子上热门了，你们帮我一起看看有哪些评论值得回复。"
"你的帖子上热门了？"佟嘉音惊讶道，"太好了，那我是不是不用发帖了？清清，感谢你拯救我。"
佟嘉音发了一上午帖子，一直在自说自话人都麻木了，现在听到终于可以不用发帖了，马上扣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着办公椅滑到清清身边帮她出谋划策。
"诶小顾，你是怎么发帖才上的热门？"不太擅长使用论坛的赵航好奇，想要学习下发帖技巧。
"那个，我发了半天都没效果，最后找了个水军公司买了条热门。"清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最后还是要钞能力才能解救我们！"佟嘉音靠在椅子上动作夸张，"多亏了清清。"
清清笑笑，点开回复页面跟佟嘉音一起浏览。
清清发帖内容是爆料周氏地产新楼盘质检不合格，没有提拖欠工资的事情。
回复里有相信的也有质疑的，还有人说自家买了周氏之前的楼盘，还没装修墙面就渗水，找了物业后物业说要找开发商，两边互踢皮球。
清清看到这条评论后马上回复，将这条评论顶到了最上方。
还有人发来了其他投诉周氏地产房屋存在质量问题的帖子的链接，清清也都顶了上来。
帖子热度一上来，马上就有其他账号进行转载，又进一步扩大了帖子的传播度。
两个小时后，周氏地产的官方账号发布声明。声明中表示周氏地产所有楼盘均不存在质量问题，要收集证据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
清清这边帖子下的留言也变得精彩起来，有看热闹的有鼓励她不要被吓住的，还有周氏找的网络水军连续刷屏回复无意义的内容。
清清这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并不是没想好应对说辞，而是李恒得到消息，之前打砸恐吓刘志刚的人找到了。
那天打砸事件发生后，刘志刚听取了李恒的意见在第一时间报了警。只不过他住的偏僻，沿途和村子里的摄像头只提取出几个模糊的影响，对方开的车还用的假牌照，最后能不能找到人谁也不敢肯定。
没想到今天刘志刚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对面说他们前晚抓了两伙醉酒斗殴的嫌疑人，有一伙儿人跟监控中打砸刘志刚家里的人很像，请刘志刚过去辨认。刘志刚过去一看，还真是那伙人，马上就给李恒打了个电话。
李恒了解情况后马上开车过去。因为清清他们还都是实习生，李恒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做主回帖的事情，于是带着实习生们一起去了警局，帖子的事情又放在一边了。
"现在还是所里没那么忙的时候，我手里只分到了一件案子，也是为了有更多的精力带你们。等真到忙的时候，每个人手里四五件案子穿插在一起进行工作，人都要分裂了。"李恒说道。
清清想起这几天见到的其他律师的工作状态，知道李恒说的不假。
等到了警局，李恒向负责案子的警官询问了情况，回来跟姜梨他们简单的复述了一下。"这些人都是收钱办事的，很有‘职业道德’，绝口不提幕后老板是谁，咬死了是自己看刘志刚不顺眼，不管别人的事情。"
对于这个结果李恒也不意外。眼下情况他见得多了，这些人都是专门替人出头找事的小混混，以此为生的，绝不会出卖背后老板断了自己的生计。从他们嘴里问不出结果，就算查手机聊天银行转账也很难找到证据，突出一个诚信为本。
不过嘛……李恒看着手机，屏幕上有一排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号码。
论坛注册账号都是需要实名制的，清清他们注册账号时用的都是李恒的身份信息。按照周氏的公关速度，看时间该找过来了。
李恒回拨了过去，那边接电话的人也开门见山的直接表示自己就是周氏的人。
"李律师，您也是懂法律的人，散播谣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您应该比我们清楚。"
李恒笑笑，答道："是周氏自己请第三方机构做的检测，并用房屋建造质量不合格作为理由拖欠工程队的薪水，怎么就变成是我造谣了？"
见那边没有回答，李恒继续道："您猜我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周氏的人问。
"在辖区派出所。"李恒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答案。
"辖区派出所？"
李恒："尹子坤，您认识不？如果不是的人话可以问问周氏其他人，肯定是有人认识的。我刚在辖区派出所见到了尹子坤一伙人，您猜怎么着，爆料的素材又多了不少。"
"既然您说我造谣违法，那我也要提醒您，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公民信息，威胁他人也是违法的。谁主张谁举证，我主张的内容都可以找到佐证，就是不知道您是不是也一样了。"说完没等对方回答，李恒直接挂断电话。
回到律所，清清按照李恒说的，更新了原贴内容，对周氏的声明作出回应。
"说我造谣，那隆X机构出具的房屋检测报告，不是周氏主动送检要求机构进行评估监测的吗？"
清清回应一出，吃瓜群众们的热情再次高涨。就在这时，周氏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李恒将手机递给清清，示意她来回答。
清清接过手机点开免提，清了清嗓子，"您好。"
"您是？"虽然彼此站在对立面，不得不说周氏的公关人员还听讲礼貌，用的都是礼貌用语。
"我是李律师的助理，李律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清清道。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们的事情李律师应该很清楚。李律师发表的帖子对周氏的声誉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我们希望李律师能将帖子删除。"
"恶劣影响？"清清明知故问，"我们也没有造谣，就是将事实说了出来。就算是有恶劣影响也是周氏自己的不良行径造成的，不能把错误归咎给说实话的人吧。"
"那我换一个问法，我们给出怎样的条件李律师才愿意删帖？"那边又问。
"这个嘛……"清清看向李恒，李恒依旧是笑着，没有插手进来的意思。
"请问您在周氏是什么职位？"清清问，"经理，主管，职员？"
"我就是个普通职员罢了。"周氏的人回答。
"普通职员……我们开出条件的话你也做不了主，换个人，换个能主事的来说话，最少来个部门经理吧。毕竟咱们沟通的也不是小事，现在都上了热搜了，还有好多媒体私信我们想要报道这件事情，关注的人不少呢。"清清道。
过了一会儿，那边换了一个人接过了电话。
"您好，我是周氏地产的公关经理，我姓秦。"
"秦经理，您好。"清清道。
"您好，现在换我接了电话了，请问您可以提删帖条件了吗？"秦经理问。
清清没有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转而说道："我昨天晚上在网上查了请网络公司的价格，可是真贵啊。"清清啧了两声，"贵公司又是请人发帖刷回复又是侵犯用户隐私获取用户个人资料的，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