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蔡心怡像是终于憋不住了,轻轻碰了下许希,说:“你可以陪我去下厕所吗?那边有点黑。”
最近的厕所在体育馆,树多叶茂,灯光不太照得进,是挺黑的。:
许希知会陈致一声,和蔡心怡一起离席。
操场的音乐声隐隐传来,愈发衬得这条路黑暗、阴森。
蔡心怡忽然开口:“你和陈致关系很好吗?”
许希反应过来,说:“还,还可以吧。”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蔡心怡微低着头,“老师喜欢你,你成绩也好,连陈致也爱和你玩。你比我强多了。”
许希惊异不已。
居然有人因为这些羡慕她?
“可,可是,我说话结,结巴。”
“之前分座位,我想和你做同桌,但是被抢先了。下学期换位置,我能跟你坐吗?”
许希不知道怎么回答。
比起长辈、异性的赞赏,不熟悉的同龄女生的认可,似乎更令人感动。
“嗯……我,我说不好。”
蔡心怡笑笑,“没关系,坐你前面也可以。”
体育馆到了,里面有感应灯。
蔡心怡问:“你上吗?”
许希摇头,“我帮你守,守在门口吧。”
她便自己进去了。
许希站在体育馆外,拢了拢外套,好冷。
风一阵阵地吹着,月亮被云遮住大半,光色暗淡,照得树影朦胧不清,瑟瑟晃动着。
她忽地看见小路尽头处一道身影,脸部一片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理智告诉她,那是人,但忍不住脑补一些恐怖画面,自己吓到自己。
害死猫的好奇心驱使下,她慢慢走近,发现那人站着不动,因为有另一个人追上了他。
恰巧,到了下个节目搬道具上台的时候,周围一片安静。
许希隐约听见说话声,是秦伊和陈致。
再走近一点,声音便清晰了。
秦伊仍旧穿着舞台服,带着亮片的鱼尾裙,抹胸款,露出肩膀,下部分裙摆是薄纱材质,长得曳地。
美则美矣,却毫不保暖,她也没披外套,看着就替她冷。
“……刚刚我下台,就看见你往这边来。正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就是。”
言下之意是,不用拐弯抹角。
陈致语气并不差,但给许希的感觉就是,他不耐烦听。
也许秦伊没意识到,她继续说下去:“你刚转来我们班的时候,我就经常注意你,后来你打球,我也去看了……”
向来是被男生表白的秦伊,也许是头回和男生表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停了下,似深呼了口气,一鼓作气道:“陈致,我喜欢你。”
许希愣了,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要是被秦伊发现她在偷听,估计会生气吧。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台上开始表演相声了,自编自导的,与学校生活相关的话题,像模像样的,台下观众不断哈哈大笑。
许希听不到陈致的回答了。
她轻手轻脚退回体育馆门口,蔡心怡已经出来了。
她看见许希就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没,就随便走,走了下。”
“那我们回去吧。”
秦伊表白完了吗?
实在太暗,又被树遮挡,她无法确认他们走了没,于是对蔡心怡说:“我们换,换条路走吧。”
换路的话,得绕很大一圈。
但蔡心怡无可无不可,点头,“好。”
一路上,许希有点心不在焉。
秦伊长得漂亮,身材好,唱歌也好听,在班里班外都吃得开,从来不缺玩伴,其中不乏异性。
那陈致呢?
会答应她吗?
秦伊不喜欢她,如果陈致答应,那么她的处境便会很尴尬。
她记得,叔叔曾吐槽过叔母一个读书时期的闺蜜,她丈夫看不起叔叔,后来她们的来往就几乎断了。
仅仅是因为担心他们走到这步吗?
许希好像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就像这夜色,朦朦胧胧。
回到观众席,她发现陈致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在专心折什么。
她和蔡心怡坐下,他随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勉强看清,是用大白兔奶糖的纸,撕成正方形后,折的千纸鹤,很小一只。
光线这么暗,他怎么折的……
她拿得小心,不敢用力,怕捏变形,问道:“你刚刚,是一,一直在这儿吗?”
“我看到你了。”
许希本想试探一下,结果被短短几个字噎回去了。
“我跟着你过去的,”他又剥了颗糖,示意她拿走,问,“秦伊说的,你都听见了?”
“一,一点点。”
陈致说:“听到哪儿?”
为什么还问这个?
许希低低地说:“她说,说,喜欢你。”
他百无聊赖,索性远送她们一呈,虽然是在学校,不会发生什么事。
看见她走过来,却不知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再去寻她,发现她们绕远路走了。
陈致偏头,靠近了一点,肩膀和膝盖,几乎是抵着她的,眼睛从上方垂着,看她。
一开口,尽是奶糖的香气:“你不想知道,我回答了什么吗?”
“这是你,你自己的事。”
糖很硬,在温热的口腔和唾液间缓慢融化,一股浓郁的奶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很喜欢投喂她,用各种甜食,糖、蛋糕、巧克力……是怕她像之前一样,犯低血糖吗?
怕其他人听见,两人压低了声,这么凑在一起,像咬耳朵,窃窃私语。
他说:“我告诉她,我这个人,除了皮相,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怎,怎么会……”
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太过违和。
十七八岁的女生,很容易不由自主地,被优秀、话少的男生吸引。他在他们眼里,有种天然的神秘感。
“我应该没给其他任何人错觉,我会对她们有意思。”他笑了声,“除开这些,她们又喜欢我什么?”
什么叫“其他”?
许希是好学生,阅读理解是她的擅长领域,不免也分析起他的话。
那不就是意味着,有例外么。
“如,如果是你,你会喜,喜欢什么?”
“我?”陈致沉吟两秒,忽地拍了下她的脑袋,笑说,“许希同学,你也这么八卦吗?”
他用了力,许希“嗷”地痛呼,捂住被打的地方,轻声说:“随,随便问问。”
“等高考后吧,”他坐直了,“到时我告诉你,现在你要专心学习,别想那么多。”
他的气息撤走,带来的压制随即消失,她呼吸略微一松。
这之后,陈致便没和许希搭话了,安静地看晚会。
她玩着那只纸鹤。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比起鹰的意象,她更喜欢鹤。古人写鹤,总写它清雅高洁,卓尔不群,不与世同流合污。
舍不得扔,晚会结束离场时,她揣进兜里。
一片乱糟糟间,陈致被人拉去讲话了,换了衣服的秦伊远远地看着他,眼中情绪不明。
她想到他最后一句话,觉得怪。
他喜欢谁,为什么要高考后才告诉她?又为什么不让她多想?
就好像,是在安她的心一样。
第16章 15.补习
三中元旦节只放一天假。
不少人约着跨年那晚去聚会, 唐黎也邀请许希了,但她出不去。叔母不让她一个女孩子玩太晚。
那年头禁烟不严格,有很多人在外面放烟花。
无奈这一片老城区居民楼建得又密又矮, 十分遮挡视线,她只能听个响。
叔母在客厅看电视, 看累了就去睡觉,叔叔在外面打牌尚未回家,许凌八成是关在房间里打游戏。
房里没空调,许希冻得手僵, 写完两张试卷, 拿起手机。
还不到零点, 班级Q.Q群已经热闹起来了。
许希一直潜水,没发过言,看到有人艾特她, 她才点进去, 一路往前翻,翻到源头。
陈致发了个红包, 说新年快乐。红包数量不多,但金额大, 很快抢没了。
杨靖宇说:你同桌没抢到。
他的消息被淹没在一众感谢的消息里,没人注意。
过了几分钟,陈致发了个专属红包。
仅限许希领取。
他说:给我同桌的。
一群人抱着凑热闹的心情,艾特许希,说:陈致同桌快领。
往下跟了十几条一模一样的消息。
许希始终没出现,他们兴趣又转移了, 聊起其他的话题。
她没领,点开陈致头像, 进入个人主页。
那年头,玩Q.Q的基本上是年轻人,中学生大多都用网图当头像,昵称也一股中二、非主流风。
他的不是,就是简单的“X”,而头像则是一张彩色水笔画的橙子——笔触细致,画得栩栩如生。但受限于绘图工具,仍透出一种潦草感。
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十分违和。
只有许希知道,那是她画的。
心毫无征兆地在胸口鼓噪不安,怦、怦,她险些以为,是屋外的烟花炸开了。
情不自禁地,会去猜,他的用意是什么。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重视感。
对待礼物的态度,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对待送礼人的态度。
明明那么拿不出手的东西,他却拍下来,换作头像。
许希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良久,点了添加好友申请。
他很快通过。
X:红包怎么不领?
嘘:拿着没用。
她没绑银行卡,账号里的钱只能用来充游戏、会员什么的,可她平时也不太玩Q.Q。
X:领了吧,也不多。
X:算给我个面子?别人都领了。
许希只好领了。
他说的不多,结果是一百四十八。
这个数字很奇怪,谐音寓意还不好……
嘘:你不是在骂我吧?
X:我掐指一算,下次考试,你数学能考148,提前恭喜。
许希“噗”地笑了。
X:元旦有安排吗?
嘘:嗯,应该就是复习,写作业。
不出他意料,总是学习。
陈致此时正半倚着床头,下半身在被窝里。
原本他打算睡了,手机进来新消息,“嘀嘀”的一声,好巧不巧,他瞥了一眼。
好友验证消息就四个字:我是许希。
这的确是她的风格。
于是他又坐起来,捧着手机和她聊。
X:明天张阿姨回家,我一个人在,你来帮我补下课成吗?
嘘:啊?
X:包吃包路费。
X:学累了的话,可以看电影。
他这么一个个诱饵抛出来,跟钓鱼似的。
嘘:你好像诱拐小孩的怪叔叔……
X:[尴尬]
嘘:好吧。几点?
X:都行,看你方便。
正聊着,突然响起几道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不远处传来的,不知哪家开始放烟花了。
许希分了下神,目光再转向聊天界面,看见他发来一条——
方便接电话吗?
嘘:嗯。
过了两秒,他拨来。
她抿了抿唇,才接通。
听筒靠近耳朵,陈致久久没有开口,耳边只有接连不断的“咻”“嘭”。
许希疑惑,可又没断线,她忍不住问:“你……不说,说话吗?”
明明是他说要打电话的。
房子隔音差,她刻意压低了声。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
“新年快乐,许希。”陈致笑着,又说,“我是不是第一个?”
一看时间,恰好是零点整。
所以,他是为了卡点,亲口跟她说新年快乐,才故意等着吗?
许希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面,小声说:“本,本来,平时就没,没人跟我说。”
她没加几个同班同学,连群发都收不到几条。
陈致“哦”了声,换了种说法:“那你是我第一个。”
“干,干吗说得这么……”
“这么什么?”他反问,“第一个送新年祝福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明天早点来?”
不是说随便吗?她没问,只轻轻埋怨他:“好不容易放假,你,你还压榨我。”
陈致还是笑,过了变声期的男声,更为低沉,萦绕盘旋在耳畔。
他说:“晚安。”
次日早晨,天气阴,北风阵阵,到了八九点,世界还是灰扑扑的。
许希按响门铃,迟迟不见人来应门,有些后悔,干吗听他的,一大清早过来。
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陈致,门开了。
他穿着一身浅色家居服,肩上搭着一块白色毛巾,短发往下滴着水。
“不好意思,刚刚在洗澡,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他弯身从鞋柜拿出一双拖鞋,“进来吧。”
“怎么早,早上洗?”
“上次你来,我那副样子,估计挺难看的。”
她摇头。
不会。毕竟脸生得好。
她背着书包,跟他上楼,他说:“旁边那间是我的书房,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