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岷正在破结界,下头忙成一片,他都做好自己单挑高志三个回合最终碾压得胜的准备了,没想到城西城隍居然还能赶来支援。
城西城隍爷一脚就将高志踹到一旁,搓着手凑到钟馗身边,压低了声音:“底下有人坐镇,我主要担心姑姑的情况。”
钟馗了然。
它的意思是下面有姜淮坐镇无需担忧,它是被姜淮和鬼帝赶上来照顾姜晚的。
也是,现在各方情势紧张,都在打那个神谕的主意,姜晚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钟馗泄了杀意回头去看,那小姑娘此刻难得乖巧听话地坐在石堆上,见他回头立刻露出笑脸。
只是那笑容惨淡,任凭她嘴角牵起多好看的弧度也掩盖不住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
钟馗眸底一沉,背着身子又给高志来了一记猛的,伤不着魂体,但能叫它痛不欲生。
“白芋,押它回去。”
改了四稿终于姗姗来迟~
这一个单元要结束啦!!池阿宝,等等我们晚晚,姜晚马上来无烬渊接你!!
第126章 城隍错判
“殿下,城隍高志已经伏法,接下去您有什么打算?”
钟馗在姜晚身前半蹲下来,再次查看了她的封印和伤情,盘算着是否要先把她带回地府去。
鬼帝的意思是要她回阎罗殿里待着,有他们几个轮流照看,安心些。可这小姑娘真的愿意吗,他看不见的。
鬼帝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她也不见得愿意回去,每每回去就大吵一架。
他们眼皮子底下照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是什么脾性,他们自己心里都有数,若非是非常时期,他又怎么不愿意小姑娘在外头开开心心多玩几年呢。
此番高志的事了,她怕又要囔囔着要和地府断绝来往。
也不知道她心里放没放下对姜淮的执念。
姜晚转头看向依旧在贫瘠苦痛中的百姓,眸光流转。
“钟叔,不都说阎罗冷面无情吗,为什么我心这么痛?”
“他们好像拽住了我的脚跟,挪动不得一点。”
“你听,这片土地上的哭声好多啊,我好无力。”
“我哥他,也曾是这样觉得吗?”
所以,他那么毅然决然的选择和妖兽同归于尽……
她从前还笑他傻,她还说,要是换作她一定不会那样选。
可刚才,高志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做到坐视不理,就算那股内力要将她撕裂,她也还是选择了救人。
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转得还快。
她也会变成姜淮那样吗,五感健全,有悲悯心,妄图救世?
一想到可能有一天,她会像此前诸位阎罗,她的父兄那样,为救苍生而亡,她就觉得无比可笑。
她正在变成她从前最讨厌的人。
她脑子很混乱,耳边嘈杂的哭声徒添烦乱。
姜晚咬紧牙关,强行合上了鬼眼,将自己的感知全部闭合起来,试图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凡人”。
可是没有用,体内流动的法力犹如海浪,一波波起伏涌动着,时刻提醒着她,她不是个凡人。
钟馗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知道,但你父亲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钟馗看向远方不复繁复的街道小巷,热闹化为悲伤恸哭,娴静变为慌乱无措,人们顾此不彼,心中雄志如今只有艰难存活。
他回忆里的姜道沉也曾在这样的画面里忙进忙出,风尘仆仆,一心都为了救世人,救姜晚。
过去多久了来着,他数不清了,他都忘了姜道沉的模样,但那个出入匆匆的背影却一直刻在脑子里。
钟馗想起老友,心底深处的信念被重新唤起,语气轻而坚定:“等地牢修好,秩序会回到从前的。”
等封印修复,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
姜晚眸子里终于有了光亮,星星点点的碎光混在水雾里望向钟馗。
钟馗喟叹口气,大手盖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长发:“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城东会,地府会,都会好的。”
“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那洲岷呢?”
钟馗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顿了一下,思索着回答:“这不是殿下该担心的,鬼帝会处理好的。”
关于洲岷,他不知道。
事情会变好吗,洲岷会被彻底铲除吗,他们的晚晚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他不敢想,于是,他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等结界修补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到从前。”
只是,不知道这回要牺牲多少人。
姜淮、鬼帝、城隍、他……随时都准备为此献身,哪怕周而复始,哪怕飞蛾扑火。
“为什么不让我去修补结界?”姜晚不理解。
“你们总说我是天命阎罗,要担自己的大责。我的责任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护在身后,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是小孩子了。”
钟馗神色一怔,眼神左右闪躲着,思索着如何回答,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殿下长大了,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这话,每次都是以同样的话终结问答,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晚收敛愤念,嘴角微抬,眼中含笑,方才的忧思全然不见:“城东太乱了,你催催鬼帝,快些找人手顶上空缺,抓紧审讯。地府里的蛀虫不除,往后只怕有第二个第三个高志。”
五大三粗地钟馗哪里能察觉到小姑娘有什么不对,照常苦口婆心地劝:“洲岷结界口大乱,鬼帝正着急上火呢,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好手来接管,殿下不愿和我回去,不如先在城东小住?”
钟馗搜刮遍了脑子也没能找到更委婉的词汇了。
按着鬼帝给的公式套一定没错。
“行吧。”
“殿下再考虑考虑,等下头空了肯定会派人来……殿下方才说的什么,殿下这是答应了?”
钟馗喜形于色,手在衣兜里又摸上一摸,将城东城隍庙的钥匙和符印一股脑塞到姜晚怀里,大步往后撤,大手盲目地在空气中一抓,扯了城西城隍的衣角飞快地跑没影了。
生怕再多说两句,小姑娘就要后悔了。
姜晚颠了颠怀里的东西。
她总会弄清楚的,那些鬼帝企图欺瞒她的事儿。
*
灾后搜查的队伍在废墟与人群间穿行,黑白无常拿着清除设备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们对这场景早已内心麻木,只有酸涩的眼眶仿佛装了无穷尽的泪泉。
道士们分了四队,在城中消杀,搜寻遗漏的鬼物,还有失踪的城隍帮凶卓天和薛涪。
“真可惜,你没能加入我们,我敢保证白芋准会第一时间把你抢来小队的,全阴司就没有他挖不来的人。”
“对对,下狱要的人都能捞回来,话说殿下居然放过了它?”
“那是它好运,刚好碰上殿下和鬼帝闹脾气,离家出走啦。”
莫尧拄着拐站在大树阴影底下,身边围了一圈无常。它们打着问话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摸鱼划水,问话的主题从他是如何召来鬼差到齐齐可惜他没咽气。
莫尧也从一问一答陷入了沉默。
被好几个鬼差亲切问候了寿命,换谁来都要觉得窒息了,偏偏陪着他来的几个小道士背过身去,假装此刻他们并不相识。
莫尧生硬掐断它们对他命数的不轨之心,岔开话题问:“那个城隍会怎么判?”
“三司联审,最快怎么也要个几天吧。”
“恐怕不止,鬼帝如今焦头烂额,殿下也不盯着了,那群老骨头能快到哪去。”
“危险发言啊,小心被钟大人听见。”
鬼差们口中说的钟大人应该就是钟馗了,鬼帝真身莫尧是不敢妄想见的,而它们口中的殿下才是他真正好奇的人物。
他经常能听到无常们碰到姐姐时,驻足低头毕恭毕敬地称呼她“殿下”,虽然姐姐仿若未闻,可他直觉那就是在和姐姐打招呼。因为白芋和黑玉也这么喊姐姐。
虽然张师父拿魂灵做幌子回答过这个问题,瞒着他应该是为了他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他想知道,姐姐的身份,和姐姐为什么一直帮他。
“你们说的殿下是?”
正在说笑的无常顿了顿,都低头来看他。
他的一颗心上下跳动,像住了只受激的小鹿,手心沁出汗水。他盯着那些无常高扬起地,弧度骇人地嘴,生怕错过答案。
他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数万鬼差对她言听计从,俯首称臣,连钟馗和城隍都对她细声细语,那样的身份无论是谁,都不是他能高攀的。
知道了答案,他就再无法天真地喊她姐姐,假装一切都不知道那样自然地和她相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无念道长,找到卓天和薛涪了,B区12右下角,请指示。”
莫尧工装外套袖边别的对讲机里响起清亮的少年音,声音重复了两遍。
鬼差们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似乎也打算就此跳过话题,两方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方才的问题。
鬼差收了懒散的态度回到队伍里继续巡逻,而莫尧则被小道士们搀扶着去了播报的定位。
他的师父柳如云和张大仙都还在昏迷,经方才那一战,他已然成为了这群人里最有话语权的,稳固军心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原地待命,别动他们,小心有诈,我马上就来。”
方才还激动着立了大功的几个少年一听可能有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围成了个圈,眼睛死死盯着中间的人。
圈的中间是半个身子被压在乱世堆下的卓天,卓天的身旁是只剩半口气不省人事的薛涪。
卓天的胸腔被压迫变了形,腥甜的血充斥满了口腔,他的脑子很重,几欲昏过去,可强大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咬牙坚持到了现在。
外头烈日高升,他只觉干渴无比,一下下舔舐着自己的唇角。
没事的,他还能坚持,只要活下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五哥,要不要把石块架起来?”有道士看不下去了。
压住卓天的是折断了的半面承重墙,拦腰处钢筋水泥都未断裂。
卓天算幸运,背脊往下被压住了,而薛涪却没那么好运,他整个人都被掩埋在石块底下。若不是发现卓天在这儿,这伙人弯腰去查看伤情,恐怕要等石块被搬开才会发现底下还有一个人。
薛涪是特意找到卓天的,他想让卓天为他向城隍爷引荐一番,卓天不肯答应,他一路尾随卓天到了城隍庙。他看着卓天叩了门,那门顿时开了条缝,门里传来一个男人怒不可揭地骂声,他看着卓天畏惧又恭敬地样子就确定了里头人的身份。
只是还没等他跟着卓天一起进到门里,就被从里面涌出来的一大群的鬼物吓得往后撤。
他们还想抵抗,可群鬼如潮,差点将他们淹没窒息。卓天率先发现了不对,拔腿要跑,他就跟着卓天身后跑。
谁知道抄小路穿过这块已经塌了半边的房子时会发生地震,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剩下的半面承重墙一下压来,将他们一起埋住。
薛涪在城东过得顺风顺水,哪里挨过苦忍过饿,被埋不过半小时就晕死过去了。
只有卓天还苦苦支撑着,他知道地震之后肯定有人搜寻,凭着强大的求生念头挨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只不过等来的却是一群道士,还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出言冷嘲热讽的那些人。
他们居然没被那些鬼东西吓破胆,也没有在地震里受伤。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先向这些人开口求救,他只要等着,这些人就会把他从这破石块底下救出来的。
事情并不如他所想,那些人找到了他,面上兴奋和愤恨交杂在一起,叽叽喳喳着和身边的人说话,抱着手围成圈站着俯视他,像把他看进土里,就是没有人将他从石块底下弄出来。
这样的场景使他好像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候他被张大仙无情拒绝,人人笑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他们嘲笑,他们唾弃,他们辱骂,他们欺凌……
他无数次被拖进无人的巷子尾挨揍,被人踩着脸碾进土里,被人踢踹取乐。
他只不过想要权利,想要金钱,想要成为人上人,他只是不想再过被欺凌虐待的日子,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来打破他的生活。
卓天盯着走近前的莫尧,眸光锐利冰冷,淬了毒似的,恨不能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莫尧的出现,张大仙的身边站着的就是他了,如果不是莫尧的出现,城东的人依旧信奉城隍,他依旧受万人敬仰拥护。
凭什么他莫尧能享受着万人宠爱的人生,凭什么自己就要沦落这种下场!!
都是他,是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莫尧皱了眉头,平静地听他发疯,在他咳血喘息地间隙里轻轻开口:“可这也不该是你做坏事的借口,你和当初欺负你的那些,只会拜高踩低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卓天大笑起来,笑得癫狂,笑够了才抬头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天真,单纯,真令人讨厌呐。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了,你又没经历过那些,你怎么知道被人踩在脚下碾压着求生求饶是什么滋味。你比我命好太多了。你师父,是青阳观最出名的天才道士柳如云道长。你从小就可以在那种地方学习,而我呢,流浪街头,拜师无门……你都有师父了,张大仙却巴巴地去教你,都不愿搭理我。”
“你凭什么呢?”
这个月的活儿终于清空一个阶段啦,马不停蹄来改文,最近冷空气骤降,流感多发,都给我注意身体!!
第127章 城隍错判
莫尧被他连声质问吼得有些发懵,脑子不自觉将自己代入到问题里,他想要回答,喉口滚动,话却组织不起来。
他凭什么呢?
他怎么会不知道卓天所说的那些苦日子,那些被欺凌的日子仿若昨天,挨饿受饥无人关怀的感受他都切身体会过的,在遇到姐姐之前,在认识张师父以前,他只是顶着柳如云唯一弟子虚名,被道观当成摆件一样被展示后丢进昏暗柴房的小道士。
观里的师兄弟,外面慕名来的道士们,谁都能因为这个名头欺负他,欺负了他就好像那些人也骑到了柳如云师父的头上一样,他们以此为乐,毫不掩饰。观主知道了也不会出手制止,任由他们为难他,骑在他脑袋上胡作非为。
那样灰暗不透风的日子,他可是体会了好多好多年。
他也偷偷想过师父为什么收他为徒,却又抛下他闭关,是因为他吗,他瘦得像竹竿,又手脚笨拙,脑子还不聪明……
可他从未怨过,也不会因为遭遇了那些不公的对待而报复他人。
不对,他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卓天的下场是他自己种因结果,与他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