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如何就知道用她对付洲岷便可行了,神谕是怎么说的吗,你们几成把握,牺牲了她,洲岷未除,苍生谁来救呢。下一个又准备把谁推出去,你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在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名声,根本不通人性,人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
人有阎罗审判罪过,仙的罪过就能被隐瞒忽视吗,他们所行的罪过又该由谁来审判呢?
“尔等所行诸罪,三界苍生会共同检举审判,行恶者应有天罚,必由天诛。”
长剑在池子时手上翻转出剑花,一击便将圆桌劈裂,裂纹一路蜿蜒着爬到阁主手边,桌子以阁主为中线断成两半,重量级的石头往两边倒压,惊得众仙慌忙逃离原处。
有仙官被此番言行气恼地说不出话,却也不愿就这样丢了面子,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可对面是谁,那可是少年就扬名三界的战神,哪里能轻易就被近了身去。
不过是瞬息之间,那些撸了袖子,抄起家伙事要动手的仙官都叫喊着,或趴着,或跌坐在地上。
他们身上代表着荣誉、辉煌和骄傲的官服被剑花刮得零碎,都是平日最注重仪表礼仪的仙官,此刻狼狈不已,残喘着叫饶。
“殿下,还是别闹出性命来要好。”镜子的主人适时出声。
那些人的眼神被吸引过去,方才注意到战神身后还有个小跟班。
“仲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战神!”
仲奉仙君满脑袋都是汗珠,弯了些身子,苦笑着,半抬头,却像只狐狸似的露出狡黠的眸子:“小仙哪有这本事啊。”
久久不发一言的阁主粗喘着气,鬓角的白发滋滋外冒,额头的青筋暴起,眼下两腮都生出皱纹来。
“反了,反了!去禁闭,给我滚回无烬渊禁闭,好好思过!!”
“真是弘和教出来的好弟子啊!我就说了,野狐狸冥顽不灵,自私自利,教不会的,合该冻死仙山!”
这章情绪有点点高亢,给我激动yue了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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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无烬渊
手柄镜的光亮渐暗下去,城隍庙的中厅又恢复了原貌,小鬼童们躲在暗处观察着姜晚的神情,见她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镜子刻录了两段内容,一段是池子时在大阁里对文官口诛笔伐,另一段是池子时提着长剑直入鹏云上仙的府邸,要为那句“虐杀仙兽坐骑”讨要个真相说法。
姜晚将自己陷入软沙发椅内,胸口的心跳又慌又快,交杂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活了几百年,几乎是从出生起就被认定为天命阎罗。没人问过她的意愿,没人问她想不想做这个天命阎罗,也没人给过她否定的机会。
大家就那样默认着,达成了共识,她是天命阎罗,理当继位,理当为地府做出贡献。
她七魄残缺,生来就冷淡寡情,少了很多常人有的情愫,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人类的诸多行为。
她按部就班的决断在群鬼们口中被传作冷血无情,横行霸道,无恶不赦……没有一个人为她澄清过,也没有人在乎真相,她不喜欢那些畏惧的目光,也不喜欢别人因为恐惧而敬称她为殿下。
姜淮没了后,再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据理力争。
回想这些月来的相处,他们融洽且逐渐习惯,甚至于姜晚有些想念那些平淡充实又温暖的日子。
他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吗?
好像没有。她确实在挤进了排行前三十,他也确实应了承诺帮她补习,让她过了笔试。
影像里他占了上风,怼的那些老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处于被动。若他们曾经同属一个阵营,又或者帮着大阁对她做过什么,必然能被找到话头扭转对局,可没有。
当然,眼见耳听都不一定能为真,何况是影像呢,还是一个有求于你的人送来的,难保会不会被仙术篡改过。
比起这些画面的真假,她更好奇那则神谕。
*
鬼域,地府。
“仙界已经把神谕的事传出去了,大家都在谈论神谕是真的假的,怕是要瞒不住了。”
“知道他们着急,没想到这么急。”
从他决心把这消息透露给仙界寻求合作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魔界最近不安分,他们应该是想用这个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阎罗殿下。”外头的鬼童高声提醒道。
鬼帝和城隍互换了个眼色,立马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谈论起其他话题。
姜晚跨过门槛进到殿里,一把扇面拍在鬼帝桌前,“什么神谕,什么真假?”
鬼帝把头偏向别处,没听见一样。
姜晚冷眼扫过城隍爷,盯得城隍心里发毛。它讪讪笑着,笑到实在笑不动了,一拍脑门,瞎话张口就来:“我想起来庙里还有事要忙,小的先退下了。”
等不及姜晚点头应允,城隍脚底捣腾地飞快,阴风扫过带上了阎罗殿的大门。
姜晚轻笑着将目光转向鬼帝,柔光里带着冰刀,问询的目光盯得鬼都觉背脊酥寒。
“晚晚,城东忙完了?怎么想起回地府来?”鬼帝慌乱又熟练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掩盖掉,在她平静的追问里谎话随口就来,“洲岷现世不久,有神谕降于东海,我和城隍讨论那个神谕的可信度,别是谁编的。”
姜晚就站在它跟前冷眼看着它表演。
姜晚:“他们都告诉我了。”
她说得那样平静,眸子底波澜着怒气,手里的扇面因为用力险些腰折。
鬼帝登时变了脸色,上前两步,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个遍,确定没有内外伤才小小松口气。
它几乎是低吼着喊出来的:“谁,谁找你的?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他们说的一个字都别信!你知道的,那些人刁滑奸诈,口腹蜜剑,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鼠辈,要你做什么你都别听。”
姜晚看着它动作,不躲闪也不阻止,嘴角抽抽,脑子里推敲着。她不过是想诈一下,套点信息,没想到直接把鬼帝给逼失态了。
上一回看到它气得跳脚还是她把辞职文书甩在它桌上,跟它说要去考仙编。
看鬼帝怒火中烧的程度,他们方才谈论的那个被流传出去的神谕大几率是真的,而神谕上的内容与她有关,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老头很可能想算计她。
鬼帝骂累了,双脚虚浮,整个身子倚靠在桌子上,手撑着桌面缓了两口粗气,脑子供上了氧才自觉过于失态,又忙找补:“他们不把人命放眼底,我是怕你出事儿。”
“把我锁在阎罗殿里就安全了吗?”
“我……”别无他法。
这已经是他能使出的下下策。
姜晚知道僵持到现在已经套不出话了,干脆改变策略:“王小小的卷宗您审阅了吗?”
桌案上摊开的散乱卷宗给了姜晚答案,他看了。
卷宗的最后有姜晚的批注,对家长变态控制欲的严厉批判,对孩子选择自由的坚持,还有很多很多藏在话里头的暗示。
鬼帝阅览人心无数,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卷宗里的那对父母冷漠自私,丝毫不顾及女儿的感受,也不关心她的身心健康,更是将她逼向了死亡的绝路。
那女孩的年纪换算起来,和姜晚差不多大,它难免要将二人联系起来想。
它看着卷宗想了很多,想起了姜晚的小时候。那么小的小姑娘每日要学那么多法术,不会笑,也不爱笑。明明是个人,却因为是天命阎罗就要住在阴冷潮湿的地府。
它们又怎么不算冷漠自私呢,它们也同样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隐瞒了神谕,隐瞒了她身上的封印,隐瞒了天命阎罗的实情。甚至,自作主张地策划了一切,丝毫不过问她的意愿。
可他答应过姜道沉,要保护好姜晚。他们前面做了那么多努力,他又怎能在关键时候放弃呢。
“看来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姜晚紧握的拳头松开,没了较真的劲,又如木讷冰冷的塑像,“您教过我的,谎言最是瞒不住的。”
“晚晚……”
“别说是为我好,不需要。”
那些自以为的好,让她像个小丑,活得不明不白,活得像个机器傀儡。
她怀里的手机震了震,短信提示音响起。她匆匆下瞥,转身就走。
鬼帝拖着还没恢复完全的身子快步走了几步,没跟上她离开的背影,它回头去看桌上的卷宗,长叹口气。
错了吗?
城隍探头探脑地从外头进来,拍着胸脯长嘘口气:“还好还好,刚才说到哪儿了?”
“老赵,我们错了吗?”
城隍眼珠子都扩大了一圈,惊恐地上前两步去看鬼帝:“您说什么呢,大家不都是为了姑姑好,你是最坚定的呀。”
“是,没人比我更知道她接近结界,接近洲岷会怎样,她体内蕴藏的神力就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我试过了,我是最先提出要用她对付洲岷的。那么小的孩子蜷缩在我臂弯里,那是完全新生的魂魄,第一次来到世上,不过半日……可我是鬼帝啊,我要为三界,为九幽,为数以万计的人命着想。”
那时候的地府已经因为洲岷挤了许多魂魄,多到九幽都容纳不下,三界六道皆元气大伤。天降神谕,送来了制衡洲岷的解法,它当然毫不犹豫站在理智的那头——选择三界苍生而非一个新生的孩子。
“我抱着她穿过了火海,穿过了大浪祸水,直奔洲岷所在。那会她连名字都没有呢,安静地窝在我怀里,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一点也不怕我。但就算那会她又哭又闹,我也不会心软。”
城隍张张嘴,想问又闭上了嘴,安静地听。
“我们逆行靠近洲岷所在的片区,越靠近中心圈,她越反常,手脚挥舞着,开始哭闹。我是死神,做了几千年的死神了,怎么可能会被扰乱心智。我顶着磷风往前,每走一步,洲岷就后撤一步。你知道吗,我有多欣喜,洲岷真的有办法驱除了。”
鬼帝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酒坛,坐在城隍殿的阶梯上,表情由欣喜雀跃转而低落。城隍就坐在他下头,安静地听着。
“洲岷才退了十来步,她的身体就先撑不住了,各种开裂的伤口,血流不止,还不等靠近洲岷她就会死。救主?太荒谬了。”
城隍:“一个人救三界,换了谁都会选择牺牲那个人,您没做错。”
“你反对我和天界合作,可能是对的吧。”鬼帝滴酒未沾,却有了醉意。
城隍抓抓脑袋。
它那会知道的少,姜淮将阎罗托孤给它,它没养过孩子,只知道不能让姜晚受委屈,小姑娘想考编就考编,它支持着守护就好,哪里会有鬼帝为她谋划的多。
“可您当时也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那时候它们拦不住姜晚,也无法确保姜晚天命阎罗的身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曝光,与其惴惴不安的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做主导的那一方。
鬼帝摸了摸怀里的神谕,又有了主意。
“姜淮来了吗,我们得开个会了。”
“啊?您想做什么?”
鬼帝道:“她长大了,有判断能力了,也远比我们想象得更顽强,我们该主动点。”
主动点告诉她真相,主动点引导她正确的做法,主动点教她避开那些虚伪小人的陷阱。
城隍看着鬼帝漆黑的眼眸,有些不好的预感,它不会真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姜晚吧……
姜晚:千年老鬼们嘴一个比一个严!!!
无烬渊正片马上要开始了,摩拳擦掌
第131章 无烬渊
回地府前姜晚就给仲奉仙君发了消息。她可以入无烬渊,相应的,仲奉仙君要将他知道的一切,关于洲岷、神谕、大阁等等的事情都告诉她。
她没有把握鬼帝会对她全盘托出或者讲的都是真话,干脆多找两个人问话,多方相互验证,得到的线索多了,自然能从假的里面筛出真话。
白韫仙翁和霄临仙君的回信来得很快,但不多,信息和她从小鬼们口中听到的传闻重合度极高,没什么参考价值。
仲奉仙君先给她发了无烬渊的定位,她不太需要其实,她早就去过那儿了,应该说她熟知三界所有收纳魂息魂体的地界所在。
她来时仲奉仙君指头还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走进看看,文档页面的字又密又麻,格式工整,字体大小都极其讲究,像在作什么大报告。
“废话简说。”她一个扇子落在他脑袋上,鼓起一个包来。
仲奉仙君捂着脑袋,慌忙转身给她行礼:“殿下,您坐您坐。”
仲奉仙君是个能干大事的,因了考编办副主事的职务在天界各处都有人脉,整合来的信息确实是多,可信度也高了不少。
在那些信息里,她看到了鬼帝慌忙隐藏的那条神谕——天命阎罗可救苍生。
“这话什么意思?”
仲奉仙君抿着唇摇脑袋:“弘和仙尊和大阁几位长老都没解出来。”
他小心地观察着神谕上提及的天命阎罗本人,他其实是想要隐藏这条信息的,名字出现在神谕上可不是件好事。
但战神入了无烬渊,大阁又对阎罗不怀好意,如果阎罗不知情,中了那些人使的非常手段……战神出来后怕不是要直接入魔,屠了天界。
姜晚仔细看了很多遍仲奉收集来的资料,眉头蹙得死紧。
仲奉仙君站在她边上紧张地扣手,想起什么,补充道:“战神从人家回来,直入无烬渊,那天小八胡闻到了鬼帝的气味。”小八胡是他部下的爱宠,一直鼻子灵敏的小仙鼠。
“战神之前也吩咐我查过洲岷的事儿,他还亲自去了九幽,后来怒气匆匆地去找了弘和仙尊,他应该知道的比较多。”
仲奉仙君担忧地往无烬渊入口里瞧。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像会吃人的深渊。
无烬渊是三界未探究完全的禁地,无烬渊内有超乎三界认知的力量,它能吸纳世界未消磨殆尽的魂息,四处飘零的残魂最后都会被引招于此。
它不只收纳魂魄,还会放大执念,生魂入内极易迷失其中,陷入梦魇。
仲奉仙君捧着素色披风站在姜晚身边,又将无烬渊的情况简要重复一遍。
“这披风多少能阻挡执念侵扰,您一定仔细穿好。”
这种地方天帝进去都要裹上两层防护外袍,何况阎罗。三界最紧着她的档口,万一她在里头陷入执念,入了魔,或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他死百回都难以抵过。
退一万步说,她这样毫无防护的进去,真将战神劝出来了,依战神那脾气,他也得挨一顿。
姜晚没接:“你找我来,不正是要化解执念。我连他执念都看不见,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