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言根本站不住脚,总不可能前头县、府、院三试,试试如此,胤礽猜测此女确实有些别的手段能躲过检查。
只她才高毋庸置疑,遂舞弊之事确不存在,如此,便能操作。
想顺天府学政上下都怕因此女被论罪,定会认下此言,且鼎力相助的。
而朝中,皇帝亦容不得大臣借科举之事为己谋利,因此,必会偏向书生这头,遂只让颜氏之才名叫天下皆知即可。
胤礽如此想想,嘴角不觉上扬,想将来极长一段时间里,又将掀起一阵女男之才的论比,只望此举能助此界女子地位更朝妻子描述的未来近上几小步吧。
胤礽言毕,众人交相讨论此法如何实施方佳,再无一人反对。
说到至十王庙请愿之事,胤礽又道,“此事,我想诸位还是声势浩荡地去才好,一令官府信服,二叫地府重视,且阴曹徇私致阳间政事混乱、文人声名受损,甚至落第书生一生之命与运大改,此可是大忌大恶,若诸位能借此事使之规避一二,于阳间来说,可是大德!”
总之,怎么严重怎么来,定让地府重罚陆判!
众人一听,再一细品味,皆目露惊喜,阴间人摄阳间政,想当今定不愿见,他们此番此举,必得圣心!
于是乎,更是热议起来,皆是有大能之人,三眼两语便将此事议定,对着胤礽父子二人拜了又拜,方起身告辞。
只临行前,胤礽令家下取来三柱高香,附上紫气,亲手交到教书先生手中,认真道,“此乃我从‘高人’手中求来的,先生请愿之日点上,再加上诸位身上的文气,定能请来东岳大帝……”
教书先生见他如此郑重,又知此事之要紧,遂好生将香收好,将其嘱咐牢牢记在心中,方领了众书生去。
贾家大门重新合上。
贾敦方转身静静审视儿子,许久才道,“你什么时候也信鬼神了?”
且今日也太主动了些,定是在算计什么人,只他想不出,此事中,何人得罪了儿子。
胤礽只笑,“儿子可不信鬼神。”只是,想对付罢了。
此事事关顺天府一百多举人之未来,又有当年被朱尔旦占去名额的不忿秀才、童生,再兼那不满朱尔旦取功名的“好友”,因而,教书先生等竟联合到二三百书生。
人人整冠束巾,或青或绿儒生袍加身,抬着祭品纸马,浩浩荡荡往十王庙去,一路引人瞩目议论。
自此,陆判为朱尔旦换心之事,人尽皆知。
胤礽携了戴帷帽的吴熳慢慢跟随,大仇终得报的场景,若无法亲眼目睹,岂不可惜。
于是乎,二人便抛下儿子来了。
胤礽只瞧蕴含紫气的香烟袅袅升起,东岳大帝硕大的宝相虚影渐渐显现。
瞧了书生祭上的疏文,东岳大帝震怒,如雷般的纶音责问阎王可确有此事,又闻其道,“我自来训诫阴间上下不可徇私,不可瞻情顾意,不得枉顾世事运道,尔等都当了耳旁风,竟险些左右上百人文运、官运,尔等该当何罪!”
后便是看不见此景的众书生整齐肃穆的请愿声中,夹杂着阎王及鬼官请罪声、自省声。
再之后,便是处罚,晴天一声霹雳,书生与围观之人皆认为此是东岳大帝显灵,纷纷惊喜跪地祈拜。
吴熳与胤礽只见一阎王打扮之人被劈得身形不稳,而主犯陆判早已扑倒在地,身形缩小,想是修为严重受损,二人又闻东岳大帝下令,将陆判打入铜柱地狱受刑百年,只念其在位有功,受刑后降为鬼吏,以观后效。
胤礽虽对陆判仍为鬼吏颇为遗憾,但这百年刑期却叫人高兴,嘴角不觉上扬,紧了紧携住妻子的手。
吴熳亦动了动手指回应,眼中闪过暖意,男人这是又为她出气了。
为首的教书先生似得了东岳大帝之回应,抬手叫停书生们的请愿声,领着众人再三叩拜后,欣喜离去,想是效果不错。
如此,便是各偿所愿。
胤礽心满意足,遂也带了妻子家去,因未注意到,远处着猩红官袍的崔珏望着二人的身影,沉吟片刻,方回看被鬼差拖走的陆判,摇了摇头,叹息道,自作孽。
此后几日,胤礽不知东岳大帝是如何料理的,总之,朝中再无作废秋闱成绩之声。
而涉事者,朱尔旦功名一掳到底,流三千里,三代之内不准科举;声名大噪的颜氏,因其才华不掺假,只掳功名,得免他罚。
只朝廷为禁再有女子混入考场之事,将顺天府学政连降两级,官吏降一级,经手兵勇杖二十、再罚二月俸禄,警示各地学政。
胤礽听后,叹息一声,任重道远。
第一百一十九回
话说顺天府学政被降后, 当今遂点了贾政为新任顺天府学政,从五品一跃为三品,荣府上下自又是人人洋洋喜气盈腮, 将前些日子顺天府衙惩治周瑞、驳贾家面子之事忘个干净,私下里都说娘娘盛宠, 惠及母家。
皇帝这二番操作,倒叫许多人抓不着头脑, 其中便有王熙凤。
她且未及寻吴熳问个清楚, 老爷就升官了,心道,这水到底深在哪里?
后终是憋不住, 将原话告知贾琏, 贾琏思忖许久,亦瞧不出,只揣测许是宫妃争宠及各外戚之势倾轧等。
但这些, 每一位宫妃家族皆要经历, 二人现今已被贾元春带来的好处迷了眼, 哪里顾得其他, 只觉不论怎样的浑水都趟得, 遂将吴熳的提醒抛过脑后去了。
又说这几日, 颜氏之事闹得轰轰烈烈, 其盛名已传至内宅深闺,荣国府里的姑娘们并贾宝玉都聚在林黛玉处, 听林家人讲述此女经历。
原那颜氏乃名士后裔, 少惠, 欲嫁才高之人,不想, 阴差阳错嫁了个绣花枕头,但其并不抱怨,反如师如友般劝诫、督促夫君念书上进,只可惜,她的夫君终是个不成器的,屡试不第,便自怨自艾。
颜氏因此说了两句,那男人便道颜氏一个闺阁之人,不知科举之难,只以为求取功名同她做饭一般简单。
颜氏遂道她若改髻束冠,功名必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她一连取到举人功名,若非此番被那两家勋贵所累,只等明年直取进士了。【1】
听人叙完,姊妹几人皆唏嘘不已,贾探春羡慕又叹息道,“这才真是脂粉队里的英雄。”
转又嗔怪起齐国公府和顺阳伯府,“若不是这二府,咱们许能见证一奇女子登入朝堂了。”
林黛玉亦跟着点头,眼中难掩失望,只暗道,好好一个有抱负之才女,竟叫如此儿戏毁了。
贾宝玉跟在一旁听了,嘴唇翕动,原想着叨上一句“没想到水作的女儿家也有向往作禄蠧的”,但见姊妹们皆怅然,兴致不高,只将那话原样儿咽了回去。
但在听闻林妹妹问可能寻到那颜氏所作之文时,终是没忍住说了句,“不过是些八股,哪里值得品读?”
林黛玉觉贾宝玉这话刺耳极了,张口便想反驳,不过又想,今时不同往日那般亲密了,若是一言不合,再吵闹起来,叫外祖母知道了,又得为他们劳心和好,好不自在,因只好声好气道,“能中进士者,便是八股,其中义理、词章等定有精致出彩之处,加之女子文思细腻,想颜氏之文必能引人入胜。”
后便不再理会贾宝玉,只追问嬷嬷可有。
不想,还真有。
因着颜氏声名大噪,已有书肆将其文集刊印成册,在外售卖,林家人早知自家姑娘会感兴趣,因带了几本进府,如今俱拿出来,分与几位姑娘瞧。
林黛玉望着书页内的商号,顿觉眼熟,只唤雪雁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两厢对比,果与琛大哥哥所著游记上的印记相同。
又问了嬷嬷几句,还真是琛大哥哥家中之产,她暗忖,难道此中又有琛大哥与嫂子出手?
若真如此,这双兄嫂的日子也太精彩了,黛玉浅笑。
此可不就是胤礽出手。
时他正持颜氏文集,念与妻儿听,见儿子挥舞的小拳头慢慢停下,眼也闭起,方渐渐止了声音。
朝中大动作贬官,颜氏与其夫必会受到针对、为难。
胤礽使人打听过,这夫妻二人从洛阳至都中,生计全仰仗堂兄,如今,颜氏没了功名,不可再领廪饩银,想日子会更艰难,便着人联系了颜氏,愿付稿酬,为她出书立著。
颜氏亦是个极豁达之女子,一口便应下,迅速整理以往文集交到书肆,还言日后也愿继续提供文稿。
如此,便借这阵东风,颜氏文墨现世,才女之名远播四海。
只盛名之下,亦有贬低、批评之音,多为迂腐书生言说“闺阁之趣”不该拿来示众,一损清名,二则难登大雅之堂。
可只要潜心品读者,便知其文字字珠玉,其中胸襟男子多有不及,因叹可惜。
其后,有才之闺阁女子或羡慕、效仿颜氏,或想与之一较高下,倒有不少著书售卖者,时文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为后世传下不少奇女子瑰宝,当然,此乃后话。
又说慕哥儿睡后,胤礽与吴熳闲话,谈起颜氏避过兵勇之手段,他着人试探过颜氏,其只笑不答,并不愿透露,因而至今成谜。
胤礽虽疑惑,却不好强行探究。
吴熳见他犹好奇,因想了想,猜道,“若非鬼狐精怪等非人之物及其后嗣,大概率乃王官儿那等修道之人了,或……”
胤礽见妻子顿住,好奇看着她,许久后才闻人言,“还有一种……是白莲教传人。”
胤礽忽听到此名,愣住片刻,略感惊讶。
他在此方世界游历,偶也能闻白莲教存在,不过,极其隐秘,不似在大清那般明目张胆、动作频繁,因他猜想白莲教并不反兴,实没想到,这些人却是会法术的?
吴熳见胤礽如此,只笑解释道,“这也仅是猜测而已,聊斋中白莲教的手段,相比王官儿等修道之人的法力,更似戏法,颜氏许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她遂给男人讲了几篇示例。
许久,才闻男人咕哝道,“好在只此处的白莲教如此……”
否则,剪纸为兵、撒豆成马、折纸成鹤……这要是打起来,大清将士**凡驱,哪里招架得住。
吴熳见状只笑,只是瞎猜而已,男人如何就能联想到这么多?
转眼便至八月初六,慕哥儿的百日宴。
因撞了贾母寿辰,族中长幼多往那府里献殷勤去了,倒省家中许多事儿,只管待家中关系极近的亲朋故旧,气氛祥和自在。
胤礽在家虽总明里暗里嫌弃儿子,但当着外人面,却是极想炫耀的,于是抱了慕哥儿出去,定要叫亲友好好瞧瞧他儿子多标致、乖巧。
只众人与他一处顽闹多年,哪里不知他性子,遂个个领了自家儿女来,且带在身旁,只要胤礽敢来炫,立马将自家的推出来,跟谁家没孩子似的?
胤礽成亲晚,又无通房、侍妾,哪里比得过他们这些十四五岁知人事的,有一二个甚至带了二三个孩子,直把胤礽气得脸黑,众人见了,皆爽快大笑,孩子们不明所以,有些疑惑,有些混跟着大人笑,更可乐的是,慕哥儿也被带笑了,咧嘴咯咯笑起他爹来。
众人一见,又是拊掌大笑,直不起腰,叫上坐的长辈、长官们瞧了,不住摇头,面上也露笑意。
女眷这头,也正言此事,皆头疼不已,男人的意气之争,可累坏了别人,家家都是奶娘丫鬟婆子带了一窝来,险些叫主家不好安排、管待,相熟的几位正不好意思拉着吴熳致歉。
吴熳只笑道,“本就是热闹的日子,正好叫我们慕哥儿认认众位哥哥姐姐。”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
后便是茶酒戏,宾主尽欢。
孩子们亦玩得开心,难得见如此多的玩伴儿,大大小小闹作一团。
尤其越哥儿,专带了他的兔鹘来同小表弟玩,只没想到小表弟如此之小,才能动动手脚,他略失望,不过,在场孩子众多,他的兔鹘威武,大出风头,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就没低下来过,也不怕颈子酸。
这可给带孩子来玩儿的男人们惹了祸,个个被缠着要兔鹘,众人头疼,只点了人头数儿为难起胤礽,在你家、由你外甥惹出的事儿,你来摆平。
胤礽面上不应,实则心里已记下数儿,盘算着使人去寻了,只面上仍老神在在喝酒,遭了一通灌。
原本是合乐欢笑之席,只末了,突有人来败兴。
宫中贤德妃送赏,赤金长命锁一个、彩缎八匹、金银锭各一对,玉环一对。
席上气氛霎时凝滞,只贾敦目光温和,面上带笑,从容掀袍跪地,代孙儿将“赏”收了,又命人给来传旨送赏的太监封银子,好生送人出去。
胤礽则没这般好脾气,借着酒气,沉了脸坐在原位,未动一寸,手上酒杯捏得咯吱响。
贾元春不知与他家来往的是何人吗?
她今日之举,无异于将他父子二人架在火上烤,若他们态度略有异,叫人误解与她站在一头,会牵扯多少人参与那场无谓的争斗!
原妻子提醒他,贾元春有亲近之意,他只以为会使那两府人动作,不想,那两府未动,她竟用这种直接示人的法子,叫他父子二人不接也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