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媛“哈”了口气，两手搓着，今天出门，忘记带手套了。
她转头看着右边两位，又望了望前面那个背影，莫名打了个寒颤。
孟绘本身就高，气质也淡，现在又冷着张脸，拉开距离走在前面，显得比平日更难相处。
边上那位，一反常态的黑着脸，不说话，与孟绘默默较劲。
陈小茹对着何媛眨了眨眼，示意她出个主意。
何媛一脸木然，这种场面她是真的不想应付，也应付不来。
陈小茹叹了口气，拽拽伍儿的袖子，挤了两下眼。
伍儿不想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微微俯身，侧着耳朵去听小茹说话。
“小伍，你要不要跟绘绘服个软啊？”
赵志伍神色不大好看，沉着声反问：“你觉得这事我做错了吗？”
小茹松开手，默默摇头，这事当然不怪他。
何媛看着眼前三人跟舞台上唱默戏的一样，气氛冷的结了层霜。
赵志伍喜欢孟绘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只有孟绘一脸茫然。
上周，孟绘一个朋友在篮球场看到了赵志伍打篮球，有时候，男女关系就是那么微妙，一个跨栏动作，就把那女的迷住了。
虽然何媛不能理解，但也确实与她毫无关系。
那天，她跟孟绘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被堵在楼梯口。
孟绘朋友找到她，语气格外诚恳，说想托她递一封信，至于这封信内容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不好意思当面送出去，想着孟绘能帮一下忙。
何媛也偏头看孟绘，说是好奇心也罢，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知道孟绘对赵志伍的感觉，也不枉小茹痴傻的等待。
但遗憾的是，何媛完全没有从孟绘的表情中看到一丝不舍或是纠结，她爽快地把信收下来，还承诺一定会交给他手里。
何媛有一瞬间替小茹感到失落，她从不敢打扰他们，只是默默看着小伍对孟绘的好。
上了楼梯，何媛略微试探，问：“绘绘，你真的要把信交给小伍？”
孟绘点头：“怎么了？”
“你...不知道小伍什么想法吗？”
孟绘转头看她，笑着说：“他能有什么想法，只知道学习的傻瓜。”
何媛顿了顿，实际上，这就是一条单项箭头的线，属于三个人的独角戏。
而她，只是见证他们的观众，可以感慨，但不能点评。
眼看快到了公车站，气氛还就那么僵着。
陈小茹见小伍脸上带着愁容，戳了戳何媛的腰，见她无动于衷，又撇了撇嘴。
何媛不忍，往前赶了几步，伸手去揽着孟绘胳膊，笑着调节气氛：“绘绘，还气着呢？”
孟绘反问：“我生什么气？”
“行啦，其实伍儿也没啥错的，他也没说答应那个女生要去赴约啊？”
女生把信交给孟绘后，让小伍与他按照信上的约定时间去跟她见一面，小伍接到手的时候，孟绘还特意提醒了他，但小伍只是注视着她，寡着脸，也不说答应。
结果周五那天，女生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见到人，气咻咻地跑到孟绘面前去质问她是不是把信私藏起来了，可给孟绘气坏了，她那直性子，觉得小伍让她在朋友面前下不了台，所以，就这么点事，两人已经两天没说过话了。
“我当时还提醒他了，这样让我很难做人。”
何媛出声：“可是你都没有问过伍儿的意愿啊，这事他确实亏。”
她笑着：“你是谁朋友啊，怎么净给他拉理儿。”
孟绘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更加在乎面子问题，她明白何媛说的句句属实，但就是拉不下来脸去认输。
“行了，待会儿你俩坐车的时候，伍儿跟你说话，你是示个弱。”
孟绘停住脚步，回身看了眼，按照以往，只要她闹情绪，小伍肯定第一时间去哄，但这次，他没有。
“喂，你俩走那么慢，后面干嘛呢！”虽然语气生硬，但步子已经停下等着了。
小茹见伍儿愣怔了片刻，伸手戳戳他，往孟绘那抬了抬下巴。
赵志伍骤然笑了声，单肩挎着的包往上掂了掂，健步如飞地奔过去。
年少时的情愫就是那么简单，你只需要给我个机会，我就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你。
何媛往后退了几步，与小茹并排，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低声呢喃：“你不舍得他难过，又有谁在乎你难不难过？做那么多，他也不会知道的。”
小茹静默片刻。
她打量着前面背影神似的一对男女，男生轻拍了拍她女生后脑勺，动作娴熟又带着小心。
她反问何媛：“你觉得我能取代绘绘在小伍心中的地位吗？不会的。他们认识了十几年，幼稚园就在一起了，我...根本没机会。”
何媛第一次见小茹这副样子，失落，迷茫，又自卑。
她不知不觉想到了孙立昆，如果时间是个问题，那么对她来说应该不存在，她还会陪着他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新年。
她问自己，那么，这些还会不会是个问题？
何媛收回思绪，微微张嘴，呼出一口白气，搓搓手，又放进口袋。
***
“你好，我到3号楼梯口了，人在家吗？”
孙立昆从店里出来时，迎面的冷风刺着脸，吹的脸皮干疼。
本想晚上不去接活了，但接到了个电话，说是在北苑社区，他改变了主意，哪有送钱送上门不收道理，把拉链拉到脖子跟前，加了速度。
女人正吹着头发，关掉开关，回他：“你好，我在家，204室。”
“我这就上来。”
孙立昆把烟掐掉，踩在脚下碾了碾。
这个位子看不到六号楼，也不知道家里的灯亮了没，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勾着头，扫了眼。
蓦地，有人从后背拍了拍他。
“哥，你在这看什么呢？”
何媛往周围看着，一片漆黑，冬季天昏得快，她不知道孙立昆杵在这做什么。
孙立昆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刚放学？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什么，有工作做吗？”
他看了看时间：“嗯，别等我，先吃饭。”
何媛讷讷开口，走一步回头看两下：“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孙立昆抬手，捋了捋她前额被风吹乱的碎发，他不自主地弯了唇，太乖太听话。
直到看不清漆黑中那个背影，才转身上楼。
……
咚咚咚！
门很快从里面推开。
女人定定站着。
一男一女正对着面，皆是一愣。
第26章 孙立昆微眯了眯眼，觉得……
孙立昆微眯了眯眼，觉得眼熟。
女人定定站着没动，手还扶在门把上，脸上带着愕然。
孙立昆出声：“是你打的电话？”
关思敏听到他声音，这下确定，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女人继而一笑，面上惊讶又带着一丝赫然，缓缓开口：“昆哥，你还记得我吗？”
孙立昆站直了身子，脑子里浮上来阵阵回忆。
港口，k厅，郭广鸿弟弟，猥亵，监狱。
关思敏见他像是有印象的，轻声又问：“昆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孙立昆凝眸看她，陡然一笑：“记得，是你。”
关思敏见他笑着，自己倒是有些不自然了，连忙招呼他进来。
孙立昆跨进去，低头看了看鞋柜。
“不用不用，穿自己的就好，我还没打扫家务呢！”
关思敏让他到沙发上坐，孙立昆却站着没动，她才突然想起来。
孙立昆看她脸上愣怔着，不免有些好笑：“你打电话找我干嘛的？不记得了？”
关思敏平时是一个挺精明的人，也很少有慌张忙乱的时候，但这突如其来的相遇，确实让她措手不及。
她微张着口，皱着眉说：“对对，我的卫生间不出水了，洗头洗一半突然停了，我又去厨房烧的热水。”
孙立昆视线落到她头发上，半干着，发梢偶尔还滴着水，落到胸前，印着几处深色。
他侧头移开视线，正色问她：“只有卫生间不出水？洗手池呢？”
关思敏眨着眼：“我刚着急烧水，现在去看看。”
孙立昆见她慌慌张张，迅速闪人的背影，才觉得和记忆中的那个k厅姑娘有些重合。
关思敏回身喊他：“昆哥，这个是好的，好像只有淋浴头不出水。”
孙立昆干巴巴的站着，觉得这女人莫名的傻，这明显是淋浴头坏了，电话里说什么卫生间停水。
“怎么了？”她见孙立昆站着不动。
他笑了声，往前走两步：“没事，我来看看，你先去坐着吧。”
卫生间空间也不大，两个人站着再放工具箱，难免有些挤，他站起身，拿掉喷头，拆卸看了看。
关思敏盯着他手臂，强劲有力，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又转身出去了。
孙立昆看她转身，笑笑，继续鼓动手里的工具。
十来分钟后。
关思敏在厨房洗完菜，听见动静，到了杯水放在桌子上：“昆哥，好了吗？”
孙立昆洗了把手，往地上看了两眼，又踩了踩脚下的垫子，才转身出来。
关思敏指着茶几的水，喊他坐下歇会儿。
见他不动，想要伸手去拉他。
孙立昆不想麻烦，却抵不住她热情，只好坐下来：“是淋浴头坏了，我手头没新的，没法换。”
“那我需要买新的吗？”
“嗯，这个旧了，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关思敏笑笑，也坐下：“我刚搬来没几个月，也不清楚。”
孙立昆没多想，打量着这间房子。
他就着话题随口问：“怎么搬到这老房子？”
“我毕业后就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前两个月刚回来，能省就省点。”
“你还挺会过日子。”
关思敏留着齐肩短发，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衫，下身灰色短裤，饶是在屋里，孙立昆都觉得冷。
她面上羞赧，语气还算热情：“昆哥，你要没吃饭的话，留下来随便吃点吧？”
“不了，我还有事。”
孙立昆顿了几秒，站起身，把话回绝了。
“这么晚了，还有活吗？”
话刚说出口，关思敏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热络，不好意思低了头。
孙立昆没什么表情，随口说：“不是，家里做好饭了。”
关思敏不在挽留，她不确定男人口中的“家里”指得是什么，也很识趣地没再多问。
她换了句话，笑着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想着麻烦你帮我换个淋浴头，我不懂买什么样的...”
孙立昆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那...明天？”
她见孙立昆一直盯着她，有些不大自然，又说：“那按你时间来吧，我不着急。”
孙立昆点点头，想了想：“行，应该还是这个点。”
关思敏笑：“好。”
男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推开门，大步下了楼梯。
关思敏定着神，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孙立昆，当年，他救了她后，男人却意外入了监狱。
她不仅怀念，感谢，更多的是想说一句抱歉。
……
扑面而来的冷气，灌进脖子里。
黑夜里，夜空上挂着几处闪烁，明亮夺目。
拐过几十米，到了六号楼。
上了楼梯，临近门口，孙立昆看着半掩着的门，笑了笑才拉开。
何媛怀里抱著书，蜷着腿，靠坐在沙发上，面前桌子上还放着两个盖着盘菜的饭菜。
孙立昆脱着鞋，出声：“不是说了不要等？”
何媛闻声，转头看他，把书合上，穿上拖鞋下来。
“我刚做好没多会儿。”她去洗手，随口提到：“你晚上去的是三号楼吗？”
“嗯，怎么了？”
何媛转身出来，手上端着两碗粥，笑着：“什么啊，我就随口问问好不好。”
孙立昆低低笑着，“嗯”了一声。
他伸手把盘子取下来，一盘辣椒炒肉，一盘炝生菜。
“呵，颜色不错，快赶上我了。”
何媛看着眼前男人有时候也幼稚的厉害，这也能值得一提……
她没接她他话，把碗递给他面前：“喝吧，天冷了，喝点粥暖和。”
孙立昆接着，盯着还冒着热气黑米粥。
“什么时候考试？”
何媛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下周，考完就放假了。”
“好。”
两人静静的夹菜，喝粥，聊的都是琐碎的小事。
何媛注视着他，觉得他们之间能聊到一起的话题太少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却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
但也无能为力改变。
孙立昆问了她一些学校的事，也想不到还能再聊些什么了，他总觉得何媛大了，但这个年纪，本该就是充满着朝气。
而她，眼神中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他猜不透。
何媛胳膊感到震动，往对面瞟了眼。
她不近视，桌面手上机的备注尽收眼底，孙母打来的。
何媛问：“你不接电话？”
孙立昆大口喝着粥，胃里热腾腾的。
“嗯。”
他擦了擦嘴，铃声响了好一阵，才选择接听。
何媛想着起身离开，却被男人喊住：“你吃你的，把饭吃完。”
何媛自从上次无意间听到他和李维东的对话后，每回看到孙母与他通电话，总觉得不太自然，但她又害怕自己表现的不正常，引起孙立昆的怀疑，只好定着神坐下。
“立昆啊，吃饭了没有啊？”
孙母每次打电话，都会和先他闲谈着几句。
“正吃着，爸他们呢。”
孙母把座机线子往前扯了扯，坐在沙发上跟他说话。
“他去你李叔家打牌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立山...在屋里玩他自己玩具呢。”
孙立昆沉声笑了笑，开口：“嗯，还挺悠闲。”
何媛边夹菜，边竖着耳朵听。
空气很静，能依稀听见听筒那边的声音。
片刻后，孙母问他：“立昆啊，今年过年你回来吗？”
孙立昆已经好些年没回过青海了，以前归根结底是没钱，回去也是丢人现眼，这两年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愈发觉得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家，这个词有时候挺微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