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随口问问,你那么好,怎么还单着?”
孙立昆憋不住,被她逗地笑出声:“你了解我吗?怎么就知道我就是好人?”
关思敏淡淡笑着,突然想到那年他奋不顾身的样子,没有什么比这个男人更有魄力了。
“你救过我,我始终欠你一句道歉,但最后却被...”关思敏不说,他应该也知道,她想起什么,又继续:“我知道那天你没有把他推下去,但在庭上却没有一个人向我们作证,你又是因我而起,所以我说的话根本构不成证据,我也知道,肯定是那个狗东西的哥哥只手遮天买通了人,所以害你进去那么久...”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旁,夹着菜,轻声说着过往,是感概也似无奈。
孙立昆喊她:“都过去了。”
关思敏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把这些都说出来,她其实是一个挺心硬的人,但看见孙立昆,她做不到把这些事完全忘记。
她嘴上勾着笑,眼神划过一丝狠厉:“好在人渣真的死了。”
当年听到孙立昆判了四年后,她走出庭外,望了望天,忽然觉得人一辈子也就这样,做了好事,却没有好命,这个世上依然是有钱人主宰,余光中,一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人渣的大哥,郭广鸿。
满脸褶子,一身肥肉,没有六十也得有五十好几,满脸不屑地对她说:“我弟弟愿意上你,是看得起你,不过那又怎样,里面进去的那条家狗,还不是被我扫地出门了?”
男人扬着粗嘎地声音,大笑了几声,满脸都是不屑地坐上车走了。
关思敏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男人带着鄙夷肮脏的眼神,所以她努力优秀,努力成为有钱人,哪怕张释霖的母亲不喜欢她,看不上她,她也依然没有放弃,因为张释霖能给她的,不仅仅是最好的生活,还有工作上的资源,可现实往往不如意,他们本来就快要结婚了,但张母非要从中作梗,才导致她又夹着尾巴过回了从前的生活。
回到卢城后,她本想晾着张释霖一段时间,让他去处理好家庭关系,但没想到,会遇上孙立昆,也好像,以前的那些原则在他面前就全然消失了,哪怕知道他只是个水电工,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在监狱那会儿,她偶尔会向上申请见孙立昆,但都被男人拒绝了,久而久之,她也放弃了。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默笑了声,偶然救命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交集,但这次重逢,却会是以后的开始。
孙立昆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看你现在过的也还不错,就把那些忘记吧,你也不用替我不平,就算没有那件事,狱子里我也迟早会进去,我们都忘了吧,嗯?”
一片沉默,只剩下筷子和咀嚼的声音。
关思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笑着回他。
“好,听你的。”
第29章 出了楼道口,孙立昆……
出了楼道口,孙立昆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往六栋走。
倾然间,肩上落下了几滴白毛,细小。
碰到地面,又转瞬即逝消失了。
孙立昆扯了下嘴角,今年气温着实出奇,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见到雪,十来年了,回想曾经的种种,已是过往云烟。
他抬头看了看三楼,姑娘应该是还没回来,透过窗户,里面还是漆黑一片,自己也就没上去。
男人往后站了站,倚靠在摩托车上,点上一根烟,半昏半暗地抽着。
十六岁那年。
孙立昆只身一人从青海来到卢城,背着黑色行李包,提着箱子,辗转了汽车火车才来到这儿,当时南方的经济飞速发展,乡镇里的一群人一股脑地往这儿奔,他没有学习的定性,也要随着一起,不顾孙正雄的阻拦,好说歹说才让孙父松了口。
当天下午,找了一个三无旅馆落了脚,开始思谋往后的打算。
孙父嘴上说着不管不问他,但临走前,扔了个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跟一个大概的位置,梗着脖子看他:“你去了找不到地方,就先联系这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用,总比你死在外面强。”
这是孙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远的不能再远。
第二天一早,孙立昆把所有行李收拾好,摞在一起,又起身去楼下的街边公共电话亭,按照纸上的号码打了个电话,等到那边接通,他才开始介绍自己。
对面男人沉默了几秒,说:“哦哦,我知道你小伙子,你爸给我通过声了,这样,厂里今天请不了假,你明天下午再过来吧?”
孙立昆语气里掩饰不住激动,连声道谢:“好的王叔,我按照上面地地址过去。”
“对对对,到门口你跟门岗提我名字就行。”
“好。”
那时候他仅有十几岁,来到新发展城市,两眼放光,看什么都是好的。
挂断电话后,孙立昆摸了摸口袋,随便去了家最近的早餐店,上下扫一眼,各种什么粉,他点了个招牌,蒸粉。
说实话,这东西他确实吃不惯,先不说味道怎么样,就在来两份也不能管饱,擦擦嘴,起身往外去。
沿着这条路随意转了转,原本打算今天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明天就能有地儿上班,毕竟闲着一天,兜里的钱就跟流水似的往外冲着一天。
溜达一圈,确实挺热闹的,但繁华到真算不上,自己又想一想,也可能是因为没到晚上的原因。
他转身折回了旅馆,可能是一路上折腾累了,昨晚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屋里的霉味蹭蹭往外窜,墙皮也脱落的不成样子。
第二天下午,孙立昆准时准点的到了厂子门口,是一家汽车修理厂。
里面急冲冲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胖胖的,跑起路来身上的肉也跟着一颤一颤。
孙立昆乐着打招呼:“王叔好,我叫孙立昆。”
男人乐呵呵得笑着,想要伸手拍拍他肩膀,又发现这孩子比自己还高一头,尴尬地笑着收回手。
“来来,先进来。”王叔捏了捏他小臂,挺结实的,问:“小昆啊,你今年多大了?”
孙立昆刚想往上虚报个几岁,就被男人打断。
“这个可不能胡诌,这是正规厂子,要查身份证的,你要是想做正式的估计不太好弄,现在上面查的严,咱们位子低的说话不管用。”
孙立昆听出来了,他问道:“王叔,那我只能做临时的?临时的有多少工资?”
男人听他一连串的问题,到底还是孩子,笑了笑:“临时的也要先通过技术考核才行,只能先从学徒开始做着。”
孙立昆皱了下眉,疑问道:“学徒?那就是说没工资吗?”
男人憨厚笑着,实话实说:“对,其实这个时候厂子不缺人,但是你爸给我打电话说了你的事,我想着多少还有层亲戚关系,才给主任申请的名额,我也说了,这是正规厂子,我们这种小人物没什么机会说话,主任给的回复是你先从学徒做段时间,技术一过关就能做临时工,往后你年龄到了,觉得工作还行就能转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还是看你现在的想法。”
孙立昆看着不远处的厂子,规模挺大,应该不只是涉及汽修,但没工资,这让他有些退缩了。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直言不讳:“小昆啊,跟你说实话吧,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边真没你们想得那么好,多少人都是熬出来的...你现在拐出去找别的工作,也是一样没几个钱,得都慢慢来,更何况,在这做学徒,不仅能学到技术,还包吃包住省下一笔,你自个再好好想想...”
孙立昆沉默了一会,终是应了下来。
他知道王叔说的句句在理,目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不错了,先干着,然后按部就班的来。
很快,孙立昆就摸上手了,带他的师傅是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别看年纪在这,但技术绝对是一顶一的,这也要归功于王叔,有个熟人确实方便不少。
孙立昆每日就泡在厂子里,白天干活,晚上累得倒头就睡,一个宿舍十二人,上到四五十,小到跟他差不多,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到了晚上,累的爬不起来,只想着能蒙上被子一觉睡到大亮,但其他几位可都是老油条了,时间长了,是能偷点懒绝不多干一点活的那种,久而久之,孙立昆也跟着他们领悟到了。
都说女人围一起准没好事,男人也不过如此。
隔壁床铺的那位比他年龄稍大一点,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晚上洗完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脱了裤子钻被窝,破旧铁床被他晃得“吱吱呀呀”响,孙立昆那年也不过是个竖着毛的小青年,自己困得眼皮都揭不开,还要听他在那喘。
气的跳下床,一把掀开被子,男人手上一顿,差点没被他吓痿。
孙立昆瞪着眼,冲他说:“操,就不能出去做?”
男人缓过神来,拽了几张纸,先把手擦干净,内裤穿好,才一脸坏笑地看他。
小刘嘿嘿一笑:“是不是你来感觉了?哥哥知道你还是个雏,没顾及你的感受,下次肯定注意。”
小刘和孙立昆平日里关系还不错,被他这么一搞,也不恼,还乐呵呵地跟他开着玩笑。
孙立昆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小刘贼笑:“女人味,香的咧,赶明儿哥教教你,自己要是来感觉了就先动动手。”
孙立昆瞪着眼。
小刘不死心,“不能憋着,憋着不好,哥教你生理知识呢,你那什么眼神。”
孙立昆气的直骂,“滚蛋。”
宿舍其他人愣了几秒,又忽地笑出声,其中一人咧开嘴,笑:“欸,我们昆儿是这屋年纪最小的,别带坏了人家。”
孙立昆觉得简直对牛弹琴,低声暗骂了句,转身钻进被窝。
男人的生活其实也挺简单,白天干活,晚上找找乐子,宿舍里虽说有十二人,但基本就没住满过,不是他晚上不回来了,就是他换身衣服准备出去了。
大半年后,孙立昆终于等来了一个技术考核的机会。
好在发挥正常,毫无意外的过了,后来领班传话,叫他去办公室一趟,去的时候孙立昆眉眼间都带着笑。
回来的时候确是咒骂连篇。
女领班说:“小昆啊,你现在可以不做学徒了,正常的去厂子里上班你愿意吗?”
孙立昆愿意的很,但掩饰住激动,笑着对女领班说:“当然愿意啊。”
女领班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睛,一副我猜到了的模样,跟他细细道来。
“但是不是正式的,这个你知道吧?”
“嗯。”
“那就是兼职,兼职的话工资不是很高,能接受吗?”
“不高是多少,大概怎么算?”
女领班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了个数。
孙立昆脸色顿时黑了两个度,他重复了一遍,冷笑着,这都不是不高了,是低地不能再低。
女领班看出他的意图,试图说:“但是在撑个一年,就能转正了是吧,你可以考虑考虑啊!”
孙立昆没说话,盯着她看了片刻,看的领班都发毛,他才开口。
“我人是不大,但脑子是个全乎地,怎么的,就想让我在干一年苦力呗,你这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够一个月的咸菜钱,那我在白耗着一年?”
说完后也不顾领班反应,转身就走。
回去后先收拾了行李,带来的就这么多,拿走时还是那么多,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眼,十二个床铺也只剩下四五个行李还在,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走之前,他买了两瓶酒送给了王叔,无论如何,王叔在他刚来的时候给了他一处落脚的地方,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
“小昆,那你下一步什么打算啊?”
孙立昆望着马路对面来来往往的车子,突然没有了什么念想,只想着踏踏实实的有一份工作,然后有着稳定的收入。
“去市区那条街看看吧,前段时间我过去,有不少招人的。”
王叔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比来时壮了点,个头倒是又长了不少,笑着,最终还是抬起胳膊拍了拍他肩膀,沉重有力。
“好,王叔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路要靠自己了。”
孙立昆点点头,拿着行李朝着小道上走。
这条路是开始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会放弃,路还有很多条,机会也还有一万种。
……
何媛定住脚步,蓦地,看到前面熟悉的背影,她把手中两个热腾腾的红薯塞入口袋,注视着。
男人很沉浸,低着头,想着什么她不知道,只能看到指间上的点点的星光,融合在黑夜。
她伸开手掌,随意地接着落下来的雪珠。
坐在另一头的社区木椅上,打量着他。
第30章 夜晚,华灯初上。市区逐……
夜晚,华灯初上。
市区逐渐拥挤起来,汽车鸣笛声,一家老小散步嬉笑声。
孙立昆穿过人群,找了一条小街道的旅馆,准备凑合一晚,他把行李拎上二楼房间后,然后折身去街边填饱肚子。
灯红酒绿。
这附近是一条夜区,男男女女间凑近身子,随处可见。
来了这么久,他早已摸清楚这座城市,就像现在,他一眼就能看出店铺外面,谁是出来做的,谁是真正街边散步的。
“小伙子,烧鹅濑粉来咯!”店家笑着放在桌上。
孙立昆尝了一口,挺正宗的,一碗实在不够,他要了两碗,待了大半年,已经习惯了当地的口味和分量。
外面溢出不一样的繁华,饭饱后,没什么心情,直接回了旅店。
开门时,隔壁一对男女恰好对上了他视线,女人扭捏推开旁边男人,媚笑着出声,几层厚粉也遮不住脸上的褶子。
孙立昆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砰”的一声甩上门。
又到了夏季,抵不住闷热,他抬手把黑色背心脱掉,赤这上半身,坐在床上数钱。
这半年,孙立昆不仅在汽修厂做学徒,有时候晚上也去做一些兼职,刚开始在理发店做洗头的,后来换成了剪头的,不过只能服务男的,女客人一来,就被老板喊过去干别的。
没什么理由,就是因为剪的丑,理发店的人年纪都不大,孙立昆往那一站,就是活生生的店里招牌,女客人上赶着喊他理发,后来,孙立昆也试过一次。
不过,是笑着喊他来,哭骂着让他走。
时间一长,他就没耐心了,正好,这次赶上从修理厂出来,理发店的活也就不做了。
洗完澡后,他把身上的水胡乱一抹。
往床上一躺,朦朦胧胧入睡时,就听见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先是愣怔了几秒,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间房,传来一阵似爽似痛苦的声,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