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思敏身上一颤,小步挪到孙立昆后头,紧紧拽着他衣摆。
老胡眼红地滴血,侧着身子,顺手拿上洗手间门口的棍子:“老子再问你一次,滚不滚?”
孙立昆倏地笑了声,见他胳膊还微微哆嗦着:“胡哥,少嗑点吧,您身子骨还成吗?”
男人受不住他刺激,见孙立昆说完就转身把人带走,棍子猛地一挥,狠狠地砸在了他肩上。
孙立昆闷哼了一声,稳了稳身子,才回头看他:“胡哥,你来真的?”
“少废话,别多管闲事。”
关思敏小声低呜了起来,恳求孙立昆救她,捏着他胳膊不松开。
老胡见哄了这么久的妞油盐不进,这会儿竟躲到一个过了气的野小子背后,觉得面子挂不住,动了动脖子,不在跟他废话。
两人身子扭打成一团,孙立昆胜在年轻底子好,而老胡就不一样了,到底是老了,没两下就有些撑不住。
他的位子是背对着楼梯口,老胡在他对面,最后一脚伸过来时,孙立昆闪了下身子躲开了,而男人却因为脚底打颤,摔下了楼梯。
空气中静了会。
孙立昆见老胡不对劲,鼻子,嘴里全部冒出鲜血,他刚想探身下去,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老胡手下,涛子一群人。
再往下,他开始了毫无底线地逃亡计划,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眼下的处境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蓄意杀人,监控也是死角,郭广鸿故意把他推了出去。
之后,关思敏找到他,并且愿意为他澄清事实,可他拒绝了,孙立昆知道,这件事上郭广鸿一手遮天,毕竟是他的地盘,他在等他求饶,等他去服软下跪...
等他重回那个肮脏且血腥的港口。
浑浑噩噩半个月后,孙立昆身上已经挤不出钱了,又过上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条路太长,他有点撑不住,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良心上的。
他回想了这两年所做的种种,每一件背后的结局最终都是一样,逃不掉内心的最恶,也躲不掉法律的制裁。
或许只有洗清身上的罪恶,才能重新开始。
自首那日,孙立昆选择了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
站在卢城警局的那一刻,抬手把帽子拿掉,抬头望了望青灰色的天,希望走出围栏后,能彻底摆脱掉黑暗的笼罩。
好好做人。
二审后,因孙立昆主动自首,且为救人时,意外导致他人死亡,可从轻或减轻处罚,最后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这也是晚上他会对关思敏解释的原因,没有她,他也一样会进去。
躲,是躲不掉的,拼,仅他一人,也只能是以卵击石,而孙立昆能做的,就只有洗涤自己身上的罪欲。
选择这条路后悔吗?
似乎没有过。
因为后悔是相较于当下,而现在,他觉得足矣。
……
何媛凝视着远处孤寂的背影,表情木然。
她忽然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轻轻拍掉裤子上的雪,搓了搓手,才起身往那边走。
雪依然落着。
孙立昆夹着烟的手猛然动了下,火星已经烧到了指尖。
扔进一旁的水圈里,寻着脚步声,转头看。
他见何媛鼻头上透着红,语气不紧不慢。
“怎么才回来?”
何媛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眸子,反问:“你一直站着,怎么不上去?”
孙立昆笑了声,看她发丝上的雪,“来多会了?怎么不叫我?”
“看你抽的太入迷,不忍心打扰你。”何媛胡乱说着。
“嗯,上去吧。”
孙立昆也胡乱应着,楼梯间的灯光昏暗闪烁。
他盯着那张青涩中,又透着一丝成熟的脸蛋,随意说:“快过年了,今年想要多少压岁钱?”
何媛转头看:“不要了吧,今年别给我了,又不是小孩了。”
孙立昆抬手,拍掉她头上的雪,没说话。
一瞬的寂静。
何媛忽然出声:“你身上挺香的,应该是香水味...”
孙立昆脚下一顿,想了想,应该是先前在关思敏家留下的,他刚想张嘴解释,就听到她换了个话题。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看到雪,你呢?”
孙立昆看她:“我也是第一次...”
“明天会积雪吗?”
“应该不会。”
“这么确定吗?”
“这是南方,下不久。”
“哦,那北方呢?”
“我们老家?”男人继续:“雪在我们那,常见,有时候路上不处理,能没到小腿。”
何媛笑:“那应该很冷...”
男人说:“嗯,很冷。”
楼梯间很静,两人声音放的很轻。
一人一句,聊着聊着就上到了三楼。
门关上。
昏黄的楼梯口处,只留下了一声回音。
第31章 十一的假期在校园内的欢……
十一的假期在校园内的欢呼中悄然来到。
何媛把桌子上的书全部装进包里带走,收拾了好大会,等到门口三人的脸色臭的不能再臭,才背上书包闪身出去。
“你还能再慢点吗,平时绘绘这么慢的人,今天都比你早。”
孟绘嘴上一抽:“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小茹捂着嘴,咯咯笑。
这学期四个人都选择了文科,何媛跟小伍还是一个班,在文2,孟绘和小茹分到了楼上,文5。
小伍问:“假期你们都准备去哪?可别再说补课了。”
何媛笑出声:“我就不去了,暑假补的东西开学全忘了,你们随意吧。”
孟绘瞥了眼小伍,语气中带着埋怨:“我妈听他妈说东城又开了一家补习班,让我跟他一起去试试。”
出了校门,四个人往同一方向拐去。
小伍挑了挑眉,讪讪开口:“怪我怪我,谁让咱俩数学差,不补能行吗?”
何媛问:“小茹,你呢?”
“我爸应该带我去广州玩,还不确定呢。”
一伙人,各有各的安排。
陪他们走到公交站,何媛就大步流星地往家赶,明天孙立昆要带她去趟青海,内心带着点期许,但也有些惴惴不安。
回到家,何媛先喊了两声,没人应,估计是还没回来。
她去厨房洗了手,然后把菜洗好切好,等到晚上孙立昆回来再炒。
这一年,都是他做这些家务,何媛有时候觉得太夸张了,但孙立昆瞪着眼,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当务之急是要把功课提上去。
何媛理亏,只好默默照做。
她回到卧室,从橱子里拿了两件衣服装起来,原本孙立昆是准备暑假回去,但她期末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那段时间在家里疯狂恶补。
陈小茹来家里找她闲聊,无意间提到了孟绘小伍要去补课,她也会去,问何媛要不要跟着一起。
何媛还没开口,孙立昆陡然从桌子前抬头,盯着她,嘴里含糊着:“...你也去吧。”
小茹笑了一声,抿着嘴偏头看何媛。
下一秒,他又说:“就这么定了,去的时候别忘把她喊上。”这次视线是看着小茹的。
语气不容置疑。
四个人一起补了一个多月,等到八月中旬何媛结束的时候,又换成孙立昆没空了。
就这样,又拖到了十一这个假期。
……
楼下传来摩托车熄火的声音,何媛手下一顿,粲然笑了,但一大会儿,都没见他开门。
孙立昆刚把钥匙拔掉,就接到个电话。
“喂?”
关思敏刚下班,在社区门口见到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确定是不是他。
“昆哥?”
孙立昆淡淡出声:“嗯,有事?”
“没什么事...”女人意识到说错话,立刻改口:“不是不是,我想问你下班了吗?”
孙立昆眯了眯眼,还是耐心回她:“嗯,下班了。”
“那要不然,你来我...”
“思敏。”孙立昆沉声,喊她:“我有事,再说吧。”
关思敏把包挂在衣架上,末了,问他:“昆哥,你在躲着我吗?”
孙立昆突然笑了声,反问道:“我躲你做什么?”
见他那么坦荡,关思敏反倒不好在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忙,改天约。
孙立昆却回,下次再说。
但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成年男女口中的下次,明里暗里都带着点应付的意思。
孙立昆把电话挂掉,没多想,上了楼。
门“吱”的响了一声,何媛从卧室里出去,看见孙立昆在门口换鞋,还是老样子,东一只西一只。
“你怎么才上来?”
孙立昆抬头看:“接了个电话。”
何媛点点头,没继续问。
默了会儿,他说:“今天怎么到这么早?”
何媛把衣服装包里,嘴上回他:“明天放假,所以晚自习取消了。”
“嗯。”
她看着墙上的钟,问:“你晚上还出去接活吗?”
“不去了,收拾收拾东西。”孙立昆没动,出声喊住她,“等会儿,随便装两件就行,过不了几天。”
他瞥见她的包,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何媛愣怔几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行李,又对上他的视线,笑了一声。
“我拿了两件外套啊,你不会没看气温吧?”
孙立昆瞅见她眼底地笑意,才反应过来是被嘲笑了,他鼻子里“哼”出个音,没跟她一般见识。
何媛见孙立昆往厨房走,小步跟在他背后,牵起嘴角:“不是吧,你真的是那土生土长的人吗?这也能忘记?”
“是不是没事找事?”
孙立昆定住脚步,单手叉着跨看她,眼神有些锐利。
何媛憋着笑,点点头,转身一溜烟没影了。
他倒真是一时没记起来这茬儿,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店里和银行换着跑,回来之前,刚跟房东签了过户协议,他向银行贷了一笔,又加上原先卡上存的,把现在住的老房子给买下来了,好在贷的不多,还款也没什么压力。
夜晚,乌云密布。
路边树木随风舞动着,楼道旁的小路上偶尔传来阵阵猫叫声。
……
月台上满满一排,步履匆匆,摩肩擦踵。
列车缓缓停下,门刚打开,周围站着的人群一涌而上。
孙立昆牵住何媛的胳膊,往身后拉了拉:“不着急,咱们等会儿。”
两人都没拿什么什么行李,孙立昆就一个手提包,她的是背包,又把带子向上拽了点,挪着步子紧靠在他身侧。
“你是上铺还是下铺?”
何媛拿着票,边看床号边问他。
“我中铺。”
何媛瞥他一眼。
孙立昆哂然一笑,把她包拿掉:“好了,眼不够看的了,你是下铺,我是中铺。”
何媛小声:“噢。”
孙立昆没上去,行李放好后坐在下铺没动,这辆车是从深圳始发,离卢城就一站,这会车厢里没多少人。
好在现在有了直达的,他定了硬卧,要在车上过两个晚上,先前买票时就只剩下了中铺和下铺,于是把下铺留给了何媛,他睡了中间的那个。
列车缓缓向前移动,越过两侧的树木。
窗外头也渐渐暗下来。
何媛捂了捂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声。
“饿了?”
孙立昆掀开眼皮,抱着手臂,倚坐在下铺旁边的靠板上。
何媛弯着嘴角,默认。
“刚刚我吃的时候不跟我一起?现在又叫着饿。”
何媛心虚不看他,移开视线,讪讪开口:“刚刚是真没感觉...”
孙立昆起身,从包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泡面。
“这个吧?盒饭这个点估计没有了。”
何媛笑着,直点头,她不讲究这些,能吃饱就行,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泡面。
孙立昆拍掉她手:“坐着吧,等会就好。”
何媛扒着门,微微探头注视着去往洗手池方向的背影,蓦地笑出声。
车厢内静了许多,有些人也早早躺下。
何媛一口一口吸着,不敢造出太大声音,小嘴辣的通红,等她收拾好桌子,才躺回床上。
她盯着上铺的床板,心底莫名泛起暖意,不知孙立昆有没有睡熟。
不知不觉中,阖上了双眼。
列车依然往北行驶着。
天刚冲过破晓。
咣当一声,火车停下了。
何媛搓了把眼,朦胧睁开,窗外已有大亮的势头。
她坐起身,往外看了眼,九江站。
陆陆续续上了一批人,突然一个女人出声,语气带有歉意:“不好意思,姑娘,我踩到你鞋子了。”
何媛连忙把鞋子收进来,笑笑:“不碍事,是我没放进床底,你从这站上的?”
“对,刚刚上来,要到终点站呢。”
何媛下床,跟她一起搭把手把箱子塞进底下,眉眼含笑:“我们一样的。”
末了,她才发现后面还站着一个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约莫有五公分,乍一看,面相挺凶的,他把行李包塞到何媛床底,抬头时,正好碰上了视线。
中年男人忽地露出一口黄牙,咧开嘴,笑得轻浮,她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眼朦胧的原因,竟感到一丝诡异。
何媛下意识地起身下床,去看孙立昆的床铺,空的,伸手摸了摸,被子里也没什么温度。
她立刻转身,刚踏出脚,就撞上一个的坚硬的胸膛处。
孙立昆扶稳她,瞅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怎么了?这么着急?”
何媛没有回他问题,出声问他:“你去哪了?”
孙立昆见她微微蹙眉,语气着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正色回她:“我起得早,看你还没醒,去那边抽了根烟,出什么事了吗?”
何媛不吭声,侧身回头望了眼,中年男人正铺着床铺,动作规规矩矩,好似刚刚不是这个人一样。
孙立昆拉她胳膊,喊她:“何媛?”
何媛回过身,对他笑笑,半真半假说着:“没事,哥,刚刚没找到你。”
孙立昆不放心:“真没事?”他往四周看了圈,没见有什么异样。
“真没事啊,就一晃神找不到你人了。”
见她一直肯定,他才越过这茬,轻声说:“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能到哪儿,去穿个外套吧,越往北越冷。”